跟老娘我套近乎么？想我承认是你老婆么？我心里暗暗嗤笑，扬起眉毛高声说道：“很好，明日她们前脚进门，后脚芳菲楼就开始卖瑶柱汤。”

听了我的话阎王也不恼，走进我身旁嗅了嗅，接着在我耳畔低声戏谑，“今日娘子没有更衣么？”

我是刚从灶台出来，可是这又如何？遂挺胸抬头道：“我本来就是厨娘，若是觉得我这里油烟味大了些，阎王家中就有两个涂脂弄粉的，何必在这里羞辱我取乐？”

他淡淡一笑，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好大的醋味！”说着伸出一根指头在我脸颊蹭了一下，我顿时又羞又臊，红着脸一巴掌抽到他手背上，“无耻登徒子！！！”我咬牙切齿的骂。

阎王将刚才那指头伸出来给我看，指尖一抹褐色，“你脸上溅上了醋汁。”又看了我一眼道，“难怪那么酸。”

许是方才我不小心在红烧肉里错放了醋之时，溅在面上不自知，我不自然的抹了一把脸，只觉得面颊滚烫，他靠的这样的近，那亲吻我之时的气息又萦绕在我鼻尖唇边，我将视线望向别处，重新回到正题上来，“你还没有说，准不准碧落陪我几日再去投胎？”

阎王正色道：“娘子开口，岂有不允之理？不过碧落也不能久留，本王已经帮她算好，初五有户好人家可去投胎，所以碧落只能留三日。”

我恭敬行礼，“多谢王爷，现在请允奴家带妹子回去！”

阎王指着不远处道：“你看那是何人？”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远处立着一个女子，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腰若流纨素，耳垂明月珰，正望着我笑意盈盈，上前走了两步，握住我的手，娇滴滴的道了声，“姐姐！”

我拉着她左右看了两圈，惊喜的问：“你何时来的？”碧落道：“方才过了堂，阎王爷就遣了小鬼将我送至芳菲楼，一问姐姐居然来阎王殿寻我，怕姐姐着急，便又赶了回来！”

我得偿所愿，与碧落一起又谢了王爷，一同回了芳菲楼。

路上碧落什么都好奇，唧唧喳喳的问个不停。

“姐姐，为何有些鬼没有投胎呢？”

“那是因为他们和酆都签了契约，或者命里须得在酆都城里过些时日。有些鬼过个几百年，也得送去轮回。”

“姐姐，为何酆都城里，酒楼只有姐姐一家？”

“嘿嘿，那时因为有人给姐姐送食材。”

“姐姐来酆都好久了？为何姐姐也没有去投胎？”

我心里一暗，“来了约莫一年了，我过段日子，也要去投胎的。”

“姐姐和阎王很熟么？阎王说看在姐姐颇为挂念我的份上，让我在酆都待三日再去投胎。”

我转脸望她，只见碧落眨着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我。其实，不管是她还是我，对彼此还是十分陌生，我无意解释太多，只笑了一下，“不熟，只不过之前帮他家做过事罢了。”

见碧落还要张口问话，我帮她捋了下鬓角，道：“晚上姐姐给你做好吃的，三日之后，我送你去奈何桥。”

碧落在一旁落寞的说，“姐姐，我只想知道，无涯他在这里吗？”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芳菲楼，我微微泛出些酸楚，拎起裙子先行进门，淡淡的说了句，“他曾经来过这里。”

是日，狐狸一直未归，我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素净的小菜，喊了有钱他们一起，陪着碧落吃了一餐。连着三日，狐狸依旧未归，倒是碧落与我，这三日寸步不离，姐妹情分深了许多。

她与我讲父亲，父亲时常去那个暗房，心里一直放不下我和我的娘亲，她讲官场险恶，如今奸佞当权，不少王公大臣一日树倒猢狲散，不知日后父亲能否平安告老。我只是静静的听，也许碧落想让我多一些关于父亲的回忆，只是那个曾经给我买糖人的父亲，在我心里早已经死去。

我与她讲侍奉过的那些贵人的轶事趣闻，比如张御史家的儿媳喜欢吃隔夜的臭豆腐，李提督家的小儿子，每餐少不了半斤猪大肠。我还讲我学厨如何辛苦，讲如何在冬天酿一罐米酒、夏天里做一碗冰豆花。只字不说我所曾经遭遇过的冷遇、白眼、还有背叛。

人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我只愿意享半天的喜乐。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都再没有提起无涯。狐狸避而不见，我隐隐觉得，无涯已经死了。狐狸不回来，也好，等碧落孟婆汤一喝，奈何桥上过，前尘往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有天碧落指着后院我挖的那个洞问我，“姐姐，我总是有感觉，无涯曾经在这里待过。”当时我正与有钱忙着和几个小妖算送来的食材，一句话戳到大家痛处，顿时满院寂寂，鸦雀无声，徒留一片红花开的绚烂。

三日转眼就到了，那日午时就有三个小鬼上了门，见我便恭敬行礼，“碧柳姑娘，阎王派小的通知一声，今天夜里子时之前，务必将碧落姑娘送到奈何桥边，免得误了阎王千挑万选的时辰。”

我给他们每个鬼手里都塞了快冥币，笑着道：“官爷辛苦了，我自会按时送妹子前去。”那几个小鬼得了赏，千恩万谢的走了。

碧落自小鬼走了以后，便回我的房里，一直静静坐着，沉默不语，我知道她要去投胎心里难过，便去做了一盒青团果子，想哄她开心。热腾腾的青团放在碧落面前，她却怔怔的望着我，眼圈一红，道：“姐姐，我真的见不到他了么？”

我一楞，眼里顿时涌上了泪，只当是热气熏了眼，将那盒青团往碧落跟前推了推，道：“快些趁热吃罢，以后怕是再也尝不到姐姐的手艺。”

碧落突然伏在桌上，想哭却流不出眼泪，肩膀一耸一耸，看的我十分难过，我抚上了她的发，道：“妹妹你应该知足，不管无涯是人是妖，他肯掏心扒肺的对你，碧落，你活的时日虽不长，却也值了！”

我将帕子浸了热水，递给她擦脸，继续说道：“这青团，你当尝一尝，当初无涯来酆都城，为了吃姐姐做的青团，愿意拿一两仙崖石花做饭资。”

听了我的话，碧落拿起一只青团，塞到口里，眼圈微红，却慢慢笑着说：“真好，若是我也能亲手给他做上一只青团，那该有多好。”

我走了两步，推开窗，指着后院的凉亭道：“无涯其实是一只蛇妖，他时常坐在这里弹琴，长长的蛇尾一直垂到水底。”我扭头目光炯炯的望着她，“那，这样的一个妖，你还喜欢他吗？”

碧落摇头，站起来走了两步，同我一起并肩站在窗前，道：“我不喜欢他。”我一楞，只见碧落的眼里又盈盈有泪，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很爱他。”

她看着我，笑的那般好看，如三月里盛开的第一朵桃花，眼里的泪却几乎滑落，“姐姐。我很爱他，他为我做的每一件事，在梦里我都知道，只要能在梦里见到他，我就心里欢喜。我一直以为，那都是梦，没曾想都是真的，姐姐，我真的想再见见他，那怕只能见一眼也好，也许他只是累了，不愿意见我，我知道，这半年多，他天天守在我身边，为我赶走那些魑魅魍魉，也许他真的累了。”

碧落突然泣不成声，“可是我就要去投胎了，我不怕死，不怕去轮回，可是我好怕喝了孟婆汤我就会忘了他，忘了我曾经，那么那么的爱过他。”

濛濛水汽湿了我的眼，半晌我哑着声音道：“是的，碧落，无涯他宁肯伤害自己，也绝对不会伤害你。你可知道，他曾经想为了你，要我取出他的蛇胆为你下药，只求你能多活三天五日。如今我也不知他的下落，可是不管能不能见到他，碧落，在你心里，有无涯，这就够了。”

为什么造化总是这样的弄人？世间那个女子，唯一期盼的不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移，可是为什么，总要我们爱的那么艰难。

房门突然“突突突”的被人轻轻敲响，我拭了一下眼角，问道：“谁？”

有钱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碧柳姑娘，阎王大人差人过来请两位姑娘一同去奈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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