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涯蓝药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55
|本章字节:6538字
我“哎哟”一声,斜倒在地上,谢天谢地,口袋里居然掉出一份昨天的报纸。我说:“这不公平,我确实是坏人。但你为什么能在这里撞见我,有这么巧吗?因为我保护马头庄才被朱哥他们报复的,这是报纸。”
张子康怒火中烧,根本不听我解释,大吼道:“我就要杀掉你,还要慢慢地杀掉你。”我被他压在屁股下,还在大叫:“这不公平,不公平!”
张子康狞笑着,一瓦刀一瓦刀地割在我身上,笑得很欢乐。大约是在牢里压抑得太久了,他不甘心一下子干掉我,他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划着我的身子,准备慢慢弄死我。我不断惨叫着,早知道我就不做大侠了,是的,我骨头很软。头顶大厅上传来了满意的笑声。慢慢地我疼得快失去了知觉,张子康的呼吸也加重了,他生气地把报纸一扔,一脚踢在我头上,又往头顶的大厅看了看,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柴米,你畜生啊,你他妈的做坏人就坏到底,做一半不做一半,这算怎么回事?你说,怎样才公平?”
我咬咬牙,说道:“两根手指。”
张子康打着寒战,说:“笑话,那是你打了张子建的价,还有我这条命呢?”
我说:“四根手指。”
张子康说:“不行。”
我说:“还有,保护马头庄。”
张子康一咬牙,眼泪纵横:“罢了,罢了,我这一生,要的也只是公平。”他抓过我的手,就挥起了瓦片。
我说:“慢,我的手还要拿粉笔,改成脚趾吧。”
张子康睁圆眼睛,一脚把我的手踩在地上,说:“你他妈的当是买菜啊?”
我可怜地哀求道:“脚趾换手指,这很公平。”
然后我就完全失去了知觉,恐惧加疼痛让我倒在了血泊中。在意识模糊之中,我看见了爸爸,看见了刘芸,看见了晓萌,看见了佳佳,看见了马头庄被我捅了一刀的大爷,我还听到警车声,看见张子康在大厅再次被“逮捕”。我知道张遥他们一定笑着离开了,他们不会下来理我的,他们绝对不会相信张子康会不杀我,这没有理由,他们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不会再在死人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一天或半天后,也许会有工作人员发现地下室的我,然后报案,破案,一切罪责自然是张子康承担,这本来就是他干的。我觉得我很快就要死掉了。
香格里拉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有草原,但垃圾更多;有雪山,但万径都是人;好客的藏民递给你一碗酥油茶,喝完了才告诉你要收十块钱;坐在虎跳峡前发呆,马上就有人表示这块地是他家修的,交钱照相或者快走,我刚想理论几句,啪地一声刀就出鞘了,后面马上跟来七八条汉子加上藏獒。什么叫旅游,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跑到别人呆腻的地方去;什么叫圣地,就是精神病和装b犯都去送钱的地方。
不到一个月,我就在香格里拉住得厌倦了,什么消失的地平线,什么心中的日月,看见这些句子我就想起李白,马上就有了孕妇型生理反应。当我确定所有关于这里的文学作品都是广告词时,我就真的找不到我的香格里拉了。三个月后,我像个被逼着吃了三个月扣肉的饕餮,萌生吐意和去意,于是在云南苍山洱海转了三圈,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但过一阵子,又回到了香格里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我已经无路可走,活着都是因为惯性,至于身在何处,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玩到快没钱了,我才想起得找个活养活自己,帮人种田发现太累,开个小店发现太贵,差的单位太约束,好的单位不理我,倒是有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没事给我打了个电话:您好,您的手机已欠费——中国移动。于是,我就想去弄个三轮车载客兼宰客。车都已经买好了,去有关部门办证时不被允许,说干这个的必须是残疾人,我马上脱了袜子,五个脚趾都没有了——死张子康居然临时多割了一个算利息。那办证的姑娘惊讶了一下,捂着鼻子说:“快穿上袜子,臭死了。你的残疾潜伏得很深啊!但还是办不了,对不起,要本地人。”
我愤怒着到处找活干,终于找到一家推销公司,被洗脑了三天后就上岗了。拿了一堆教学参考书,让我去跟当地各学校联系,卖完后按件提成。这个我熟啊,我问可以给学校多少活动经费,老板居然听不懂。我当场就郁闷了,哪有这样搞推销的?这活儿应该先请客吃饭,再明确给有关老师多少提成,然后我才好跟别人商议怎么卖书,连基本营销规则都不懂,也敢出来开公司还给别人洗脑?果然没两月,这个公司就垮了。
我又跳槽到另外一个销售企业,这次是卖打印机,老板很器重我,我干得风生水起,每个月赚的钱都有3000块了,这在云南西部是绝对的高薪。但一想到自己曾经扔掉了上千万元,就觉得恍若隔世。云南西部的人相对还淳朴一点,记得有次我去政府推销,一个年轻的主任接待了我,说领导不满意,打印机能不能便宜一点。我当场就被气笑了,你领导不满意,你以为价格便宜点,你领导就满意了?你是怎么做上主任的?在我的点拨下,该主任迅速升官。
由于我习惯了做坏人,深谙市场经济的规则,又慢慢赚到了一些钱,甚至开始遥望要在这个小城市付首付买一套房子。这时,我突然想起,要是为了赚钱,我跑香格里拉来干什么,我在珠三角多好?我深以为耻,辞去职务,专心写起来,果然,我很快就穷了。为了钱,我开始帮酒吧写新歌,太贵的酒吧还不敢进去,专门找小酒吧。我写的东西半火不火,半色不色,赚的钱也让自己半饱不饱,倒是结识了好几个当地文艺女青年。其中有一个还真合我胃口,长发飘飘,明眸善睐,就是小了点,刚满20岁,白族的,嫩啊!于是我又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每天准时去泡她。开始时,她都爱理不理,上床可以不谈感情,直到有一次,我指着路边一栋四层的楼房表示要买下来改装成包子铺时,她才表示其实跟我挺有感情的。我们开始正式交往,良久,这女孩问,你的包子铺呢?我说不打算开了。这女孩愤怒道,你怎么这么没有事业心?我说我有啊,我正在写。她说,写算什么事业?卖包子才算。
在香格里拉混了快一年了,为了周年纪念,我逃票躺在纳帕海看星星,被蚊子咬得一身是包,然后我就哭了起来,觉得自己无依无靠,身志双残,像个上天遗弃的孤儿。我问自己,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或者,我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为此我很苦恼,但转念一想,我为什么一定要跟别人一样?我是柴米,我有我的故事。只不过,我确实找不到我的香格里拉,明天回益阳弄个学校教书,了此残生吧。
于是我奢侈了一把,跑到香格里拉最大的一家酒吧买醉,这个酒吧消费很高,圈里传说“只卖贵的,不卖对的”。我一直都没敢进去过,现在要走了,我也就无所谓了。晚上10点,月朗星稀,我在这个最繁华的酒吧最偏僻的角落里,孤独地喝着闷酒,一个瘦高瘦高的岭南女孩笑着朝我递了一张菜单。
我抬起头来,她也抬起头来,我张开了双手,雄鹰展翅,她随手把菜单揉成棍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我们的眼泪就禁不住地流淌。
尤晓萌“啪”地打了我一个嘴巴,她火道:“你终于来了,你说过的,如果你消失了,就去香格里拉最热闹的一个酒吧找你,你会坐在最偏僻的地方抽烟。我来了一年,你却现在才来。你再不来,我就真不等你了。”
我惊讶道:“你不要编制了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尤晓萌冷笑一声,抹了抹眼泪,拿出一包香烟来,问:“要不要一根?你还需要这么问问题吗?”
我抓抓头,说:“谢谢,我已经戒了,你为什么学会了抽烟?”
尤晓萌痛苦地说:“为了一个人。他老说戒不掉,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我想先学会抽烟,然后再戒掉,然后再告诉他烟是可以戒的。结果他戒了,我却上瘾了。”
尤晓萌打开自己的钱包,里面有一张教学评估时我在沙滩上的小照片,她说:“就是这个人。”我颤颤巍巍地也掏出钱包,打开后,里面也有一张她的相片,我这人懒,一直放着舍不得扔掉,我谢谢自己的懒。
我搂过她,半是疑惑半是感动地说:“尤晓萌,你,你就是我的香格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