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江山的会客厅美轮美奂，下面坐着的家伙个个人模人样。

拍卖师大声叫道：“这个翡翠镯子来自缅甸，名字叫作‘大江叠翠’。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翡翠是玉里的极品，能消灾，能保健，还有巨大的升值空间。货主从云南边境高价买来，最低价8万元。货主表示成交后将把一半的钱捐献给四川灾区。有没有老板要捐献爱心？有没有？有没有？”

“我，我，我！”下面齐刷刷地举手，一群老板像小学生一样踊跃。

杜老板站起说：“我们三洋教育出9万元。”

三洋教育是以搞出国培训为主的民营公司，跟我们国际教育是对头，近年在仙水发展迅速。杜老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渡边风约，此人跟名字一样风月，他们公司所有的雌性无一幸免，简直就是一都市“种马”的主人公。

朱哥说：“假鬼子都来了，这家伙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整天跟政府套近乎。看来我们来对了，这个拍卖会是个‘老鼠仓’啊！”

一个黑人叫道：“我们新技术英语出10万元。”

“11万。”三洋杜老板叫道。

“12万。”一个胖子叫道。

“13万。”一个瘸子叫道。

会场气氛热烈了起来。

我问：“朱哥，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朱哥道：“不急，我们是来拿学校的，不是来套近乎套关系的。这些开胃菜就不要吃了。”

我问：“这些不是主角？”

朱哥笑道：“看过戏吗，哪有主角这么早出场的？”

朱哥恶作剧地大叫：“14万。”我还在发呆，朱哥的声音马上就被旁边一个老总“15万”的声音盖过。

“15万一次，15万二次，15万三次。恭喜你成交！”

朱哥眨眨眼，道：“柴米，你懂翡翠吗？你觉得这个值多少钱？”

我摇摇头，说：“鬼知道值多少。这么踊跃，难道真是宝贝？看起来挺漂亮，绿油油的。”

朱哥笑问：“如果你老婆想要块翡翠，你愿意出多少钱买这样的一块给她？”

我想了想，说：“800元吧。”

朱哥说：“800元？”朱哥一拳打在我背上，又说，“看不出，你小子对老婆挺好啊。我觉得顶多300元，一块戴绿帽子的石头，去梧州人工宝石城看看，遍地都有。”

朱哥回头看了眼中标者，说：“看来，大把人对领导比对老婆好啊！”

拍卖师又喊道：“这珍珠来自北非，是沙漠里成长的一朵奇葩。纯天然，名叫撒哈拉之星，是突尼斯王子送给卡塔尔公主的18种定情信物之一，后遗失，又出现在香港，几经转手被我们的这位物主买到。为了支持慈善事业，物主特意忍痛割爱，定价20万元，请大家加价。有没有，有没有？”

朱哥大喊一声：“21万。”然后就坐在旁边喝可乐了。

我石化了，沙漠里长珍珠，这确实是奇葩，让大海情何以堪！

瘸子叫道：“25万，谁都别跟我争！”

胖子叫道：“26万。”

最后，杜老板以30万元拿下。朱哥说：“假鬼子拍马屁是不惜血本啊，难怪能做这么大！”

过了一阵子，一个号称西藏仓央嘉措吃饭用的碗、一本号称乾隆御览过的书、一把日本一战时大将的军刀、一张民国留下的紫檀木凳子，均以30万元左右的价格各归其主了。

老实说，除了那个“撒哈拉之星”，东西都不错，在古董市场上都值个万把八千元。

灯光昏暗了下去。

朱哥说：“主角要来了。”

我奇怪地问：“朱哥经常参加拍卖会？”

朱哥说：“第三次了，上两次带的不是你。”

拍卖师拉长了声音喊道：“这将是我们最后一件藏品，珍贵、神秘、古色古香。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稀世珍品即将露面——拍卖会到现在为止已经筹得了188万元，其中94万元是善款，我代表西部贫困地区的孩子谢谢你们。会后拍下藏品的人请不要离开，我们将组织你们和物主共进晚宴。请大家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看看我们最后一件宝贝。dysandgenleman——”

朱哥说：“最后一件了，一定要拿下，有些紧张啊！”

我说：“我也紧张，会不会抬价上百万？也不知是什么宝贝。”

朱哥说：“是啊，也不知道什么宝贝配得上南水中学的幕后价格。”

一辆水晶小车被推到了舞台中央，上面盖着一整块红色的苏州丝绸，我说：“不会是萨达姆的遗体吧？”

朱哥说：“应该是慈禧太后的。也不对，等拉布吧。”

主持人不理会大家的焦急，叫了一声：“music！”高空传来了音乐声，一群小朋友戴着红领巾走了出来，唱起了《爱的奉献》：“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大家都被雷住了。好在江湖中人个个反应神速，马上鼓起掌来，有人还挤出两滴眼泪。电视台的记者拿着摄像机转了几圈。

拍卖师说：“在打开藏品之前，我想先采访一下小朋友。嗯，随便找一个。这位小朋友，你来自贫困山区，请问你想对这些帮助你的叔叔阿姨说些什么呢？”

那小朋友站直敬了一个队礼，从口袋里拿出发言稿来，果然是“随便”找的。小孩才七八岁，长得很瘦，但眼睛很大，很讨人喜欢。他抑扬顿挫地读到以下关键句：“谢谢！我家有五个兄弟姐妹，妈妈残疾，爸爸打工。我照顾妹妹，三岁就开始做饭，五岁照顾妈妈。因为有利德慈善家的捐助才能读书，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跟别人比父母，要跟别人比明天。”其中照顾瘫痪的妈妈那一段，小孩子读了很久，都读哭了。

场上很多人感动了，朱哥说：“这么小，不容易啊！连老子都有点感动。柴米，虽然我们不是好人，但不妨碍我们做点好事。”

我抹了抹眼睛，说：“是挺感人的，《小学生作文选》上的原文，也不改一改。”

主持人两眼婆娑地走上台，说：“下面有请公证处公证员讲话。”公证员折腾完了，他还不打开绸缎，又请工商联的领导讲话。领导讲完了，他还是不打开，又请利德慈善基金会和红十字会领导讲话。最后播放投影，放了中央电视台的一个鉴宝节目，弄得我们都想睡觉了，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遮久了，我们就不想看谜底了。我刚有点开小差，荧幕后走出来一个男人，居然就是刚才在中央电视台鉴宝节目里讲话的专家。

拍卖师说：“有请北方师范大学历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央电视台《鉴宝》栏目特约专家乌有德，对我们的宝贝作出认证。”两个超漂亮的礼仪小姐，穿着开叉到臀部的旗袍，在音乐的伴奏下缓缓走向宝贝，轻轻地弯着腰把绸缎打开了——里面躺着一个瓶子。

拍卖师说：“请乌老师看一看。”

乌老师戴上白手套，双手捧起宝贝，然后拿出个放大镜，细心地察看着每个角落和纹路，说：“嗯，这个瓶子品相完整，做工精细，不是凡物。至少有800多年历史。从做工来看不像是中原的手艺，具有岭南百越文化的特点，但又融合了一些黄河文明的特征。初步判断，可能是南越古国的宫廷器皿，是无价之宝。”

拍卖师鼓掌道：“教授就是教授，专家就是专家。这个瓶子就是南越古国的古董，距今800多年。物主定底价300万元，而且物主表示要把60%的钱捐出去，这是多么大方的慈善家啊！”

两个礼仪小姐小心翼翼地一起把瓶子举了起来，下面一阵惊呼。

朱哥说：“这瓶子怎么这么眼熟？”

我说：“是眼熟。”

朱哥说：“操他妈，不就是我们送给吴区长的吗？”

我不敢置信，认真盯了一会儿，说：“可奈何，可奈何啊！”

朱哥咬咬牙，就要喊价。一直在角落里没说话的碧元集团杨经理站了起来，大叫道：“碧元集团，一口价，500万元。”全场冷冻了，大家都不敢出声。

拍卖师兴奋喊道：“啊，有先生出到500万，还有没有超过这个数的？有没有，有没有？500万一次，500万两次，500万三次，成……”

朱哥站了起来叫道：“600万。”我虚脱了，这就是迟迟不愿意给我们员工加100元晚修费的老板，他出到了600万元，600万元啊！我们预算只有200万元，到这里就是600万元了？朱哥冷冷地瞟了四周一眼。

碧元集团的经理估计没有想到半路杀出这样一个程咬金。一般来说，拍卖行里一口气报出超过底价一半以上的价格，就被认为势在必得了。如果这时还有人加价，就属于有心要抬杠子结梁子了。

杨经理乱了一下，拍卖师开始兴奋地数数。杨经理“啪”地一下站了起来，叫道：“750万。如果谁再增，归他了。”

朱哥轻轻笑道：“800万。”

我们拿着个瓶子，昂首阔步地走出会展厅。朱哥挥一挥手，像个刚胜利的将军，我们走到没人处，朱哥说：“柴米，扶一下我。”

我扶住腿发软的朱哥，没敢说话。

朱哥说：“柴米，我的身家性命已经赌上去了，先拿到南水中学的合作意向书，然后拿意向书去找范行长拿贷款。向前迈一步，我就是成功人士；退后一步，我就要进牢房了。”

我掏出一根香烟，朱哥抢了过去，哆嗦着手点燃。

朱哥说：“下辈子别做生意，考公务员。”

莲姐在家里跟教育局一群太太打了一晚上麻将，输了12万元。

朱哥大骂道：“你这败家娘们，怎么只输这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