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涯蓝药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55
|本章字节:10136字
我犹豫了一下,不愿意自己的学生痛恨社会,实话实说道:“那一定都是不法商人,那些……坏人假装警察,找个服装厂可以做很多警服。很多时候,政府的声誉就是被他们败坏的。佳佳,你们不要失去信心,就算这个社会不完美,但社会总是人组成的,人也能够改变它。”
陈佳佳凑在我耳边,说:“你说得对,我不想改变社会,我只想保护我的家。等我考上军校了,我派一个排的部队灭了那些侵略家乡的人。老师,我和几个女生都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这个事我知道,我笑道:“老师不玩师生恋的,这是原则。”
陈佳佳一拳打在我背上,说:“你在想什么啊?我是把你当爸爸看。”
我把一口茶吐在衣服上,委屈道:“我有那么老吗?”
陈佳佳说:“哈哈,你不老。但老师就是长辈,别的人我不知道,真的,我把你当爸爸看。”
我问:“佳佳,想你爸了吗?”
陈佳佳说:“想,以前爸爸就带着我在这个房顶玩,对,就在这里。把两只脚搁前面的墙上,我就在他脚上滑滑梯,一直滑到读小学。还有那一个小洞,看见没有,柴老师,就前面一点,我和爸爸玩捉迷藏时,我就躲在那里,每次他看见我了,都故意装作找不到……”佳佳停了一会儿,突然学着童音,撒娇地说:“爸爸,呵呵,小佳佳——不见了——爸爸,小佳佳——在这里,呵呵。”
我戴上墨镜说道:“真是不幸啊,贪酒真不好。”
陈佳佳伸手抹了一下眼睛,说:“在别人眼里,我爸爸是个窝囊废,没用啊,穷鬼啊,酒鬼啊,我爸自己也这么说。但在我眼里,他就是爸爸。你知道吗,他喝醉了就喜欢打人,但从来没有打过我,一次都没有,看见我马上就笑得好甜。他走了后,我整整两个月就在这大门口等他,我总相信他会回来的。这里他多熟悉啊,他的佳佳还在这里,他闭着眼睛都知道他的佳佳会躲在哪里。”
我转过头去,说:“考上大学吧,你爸会为你骄傲的。”
佳佳趴在我肩膀上,用我的领子偷偷擦了下眼泪,说:“对不起,柴老师,好好的讲这些干吗?我就是这几天老梦见爸爸,你这个心中的爸爸又过来了,房子又要被拆了,我有些难受。”
我低着头,半天后笑道:“搬出去也好,你看这房子多旧啊,出去买个新的。应该有赔偿的。”
陈佳佳说:“有啊,但那点钱能买什么,厕所都买不了。而且这真不是钱的问题,反正我们在哪里都是租房子住。我是怕拆了这里,爸爸——我爸爸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喝了一口茶,感觉很苦。
佳佳说:“真舍不得这里,柴老师,你还记得你跟我们讲鲁迅的《故乡》吗?那节课我印象好深。乡情总要有所依附,有这间房子在,我觉得我爸爸还在,我能感觉到他,如果这个房子被拆了,我就找不到我的爸爸,找不到我的故乡了。嗯,柴老师,这两天对不起啊,我保证我会认真读书的。”
我犹豫了好久,说:“是老师对不起你。”
走的时候,佳佳妈妈给了我两个坛子的泡菜。我拿出一个信封,装着5000块钱,递给了佳佳的妈妈。
佳佳妈妈说什么都不要。
我只好说:“佳佳,这是借给你们的。等你毕业后,再还给我。”
佳佳妈妈终于感动地接了过去,抽出一张后仍然将信封还给了我。佳佳蹦蹦跳跳地送我跟尤晓萌走出二巷,对我说:“柴老师你娶了尤老师吧,我很喜欢你们两个的,尤老师人真的好好哦。”我笑着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也就忘记了戴墨镜和低头。快出庄时,一巷的废墟里突然跑出两个汉子,不由分说一拳袭向了我。我一个趔趄被打倒在地上。
那汉子大喊:“王八蛋出现了,王八蛋又来了,我记得他。”一群老少爷们围了上来。
陈佳佳大吼道:“你们干什么?你们认错人了,他是我的老师!”
佳佳妈妈也冲了出来,怒道:“这是柴老师,他是老师。你们怎么能乱打人?”
尤晓萌扶起我,也大骂:“我们是来家访的,你们是谁啊?”好个尤晓萌,居然捡起一根棍子,勇敢地站在我身前。
那汉子疑惑道:“佳妹子,你跟你妈都是好人,这个,这个真是你老师?”
尤晓萌拿出工作证,说:“我们是国际教育的。”
那汉子看着我还在犹豫,陈佳佳冲过去,“啪”地打了他一巴掌,说:“让你打我老师!”
那汉子捂着脸,尴尬地笑了,他点点头,说:“对不起啊,老师。你跟上次晚上来庄里打人的长得太像了,不过,他不可能大白天带个女人过来。对不起老师,我再抽自己一个嘴巴。”
我哆嗦着脚,说了声“误会”,脸上堆着笑离开了。
我抱着尤晓萌说:“晓萌,你刚才怎么敢站在我身前,你不怕我真的是坏人吗?”
尤晓萌还在愤愤不平:“太气愤了,乱打人。你怎么可能是坏人?”
我长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好人,以后会吃亏的。好在马上可以进国际南水了,进了事业单位人际关系简单很多,而且没有失业的风险。但你还是要处理好人际关系,不该管的别管,不要太有正义感。以你的性格,也不要去争什么了,混个中级职称等退休好了,知道吗?”
尤晓萌惊奇地说道:“你今天怎么了,见到学生还雄鹰展翅,现在又弄得像要离开我一样?”
我说:“不要轻信他人,这样会少受点伤。哲学家萨特说得好,‘他人即地狱’。很多东西都只是表象,也许,我从来就没有在你身边过。”
尤晓萌说:“发什么神经?我不懂什么萨特,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去找你。”
我想说点什么,又看见她捡起一根树枝,像舞剑一般在空中划来划去,犹如一个女侠。我犹豫了一会儿,结果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这时正好是中午,烈日当空,云在光中呈现血色。我记得,今晚该去二巷了——就是陈佳佳家住的巷。
回到公寓,刘芸居然没有午睡,还在等我,化了妆,黑丝袜,红色高跟鞋,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和她大战一场,然后就呼呼睡着了,梦里还在想着,这个中午刘芸可真乖。起来后,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叫了两声“芸儿”,都没有回应。我走到厨房泡了壶茶,这是我多年以来的老习惯。刚走到热水壶边,整个人就呆住了,水壶下面赫然留着过年时老妈送给刘芸的金手镯,还有我送给刘芸的谢瑞麟钻戒。
我知道,刘芸走了,真的走了。我难过了五分钟,跑到厕所吐了一次,居然觉得有些虚脱。本来想假装一下不在乎,但还是不甘心地拨通了刘芸的电话,果然听到她柔美的声音,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语气很平静,我淡淡地问:“走了?”
刘芸回答:“嗯。”
我问:“谁?”
刘芸说:“放心,不是朱仁义。”
我只沉默了两秒,就说:“那个组织部的大叔?”
刘芸说:“你怎么知道?你真的跟我同一个频道。”
我说:“还能见面吗?没有你,我的生活变抽象了。”
刘芸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他为了我离婚了。”
我说:“他能帮你公务员面试成功吗?”
刘芸说:“是,内定进信访局。”
我说:“恭喜你。”然后静静地挂了电话。
我躺在床上,非常难受,满脑子都是刘芸的靓影。有时明明想得通,有时又想不通了。从道理上,我完全明白,既然是狼,自然要遵守狼的规矩,猎物被抢了谁都不能怪。我输给一个组织部的中层,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三个男人去女方家提亲,a对女方家长道,他有1000万元;b对女方家长道,他有一个大公司;c道,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孩子,在你女儿肚子里。结果c获胜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所谓的核心竞争力,就是在关键岗位上有关键的人。对于刘芸来说,既然我不能帮她弄到编制,她又答应了不去找朱仁义,这个大叔无疑就是她关键岗位上关键的人。
想通后,我的心情舒畅了很多。半个小时之后,我又开始堵得慌,一个跟了我快半年的女人说没就没了,这不是理智可以完全安慰得了的事情,我把手机放下又拿起了20多次,无耻地再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我问:“你爱他吗?”
刘芸说:“呵呵。”
我说:“好。”
刘芸说:“你别高兴。我会努力爱他的,我是普通人,不是情圣,爱个普通人没有那么难。还记得那天我生日吗?你没回来那次,他送我钻戒,任我选,我跟你说我没有选,其实我选了颗最大的,不过不是戒指,是胸坠。他还买了好多东西给我,带我去打了人生第一次高尔夫,18洞,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肆无忌惮地花钱,那感觉太好了,女人就应该这样。”
我说:“嗯。所以你选择了他。”
刘芸说:“对不起。都说郭襄爱上了杨过,其实,她只是喜欢16岁生日时的那场烟花。”
我说:“我舍不得你。”
刘芸挂了电话。
我看着墙角的蜘蛛网,心里很纠结,一会儿想到自己的“爱情”,一会儿想到自己的“事业”,觉得都似是而非。吃晚饭后,我还要去马头庄拆房子吗?视我为父的陈佳佳能考上大学吗?我还能挽回刘芸吗?一郁闷,我第三次拨打刘芸的电话,结果,电话里再次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突然一下子垮掉了,眼泪没出息地流淌。我一个人爬到了万科的楼顶,下面是万盏灯火,也许还有不少枯骨。当时我真有跳下去的冲动,可真的走到边缘时,又恐惧地往回缩了缩,我打了个电话给李白,告诉他我失恋了,想自杀。我会打给李白这很奇怪,我一向看不起他的文章,但我总觉得只要是搞过文学的,多少会理解我,这叫物伤其类,或者病急乱投医。
李白赶了过来,说:“兄弟,要不要给你找个心理咨询师?”
我说:“我就是啊!”
李白火道:“我操,最讨厌你们这样失个恋就想自杀的。都这样,还要我们计生委的干吗?”
我听到这话就笑了,一笑就不想死了,但还是痛苦。
李白说:“行了,大老爷们,别矫情了,唱歌去。看在你在我流放到妇联时第一个来看我的份上,老子破次产,老子请客——啤酒钱你出啊!”
李白找了家全仙水最便宜的量贩kv,开了间最小的k房,我们一起吼道:“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
唱着,唱着,朱哥打来电话:“在哪里?你他妈的跑去哪里了?过两小时就要动手了,马头庄二巷。”
我连续灌了自己三瓶啤酒,发现怎么都不醉。
朱哥焦急说道:“喂,喂,喂,听见没有?”
我说:“靠,你黄世仁还是周扒皮啊?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我半醉半醒,一脸严肃地坐在四爷开来的“奥迪”上,像极了一个黑道大哥,如同《古惑仔》里的郑伊健。车队缓缓地开向马头庄,像一群送灵的人。而推土机已经在庄的那一边候命了,我们这一队只是蚁兵,这叫指东打西,参谋长柴米。我看到有老百姓在窃窃私语,也有老百姓在默默地打包离开,我涌起一种胜之不武甚至可耻的感觉。
我拉开一瓶“蓝带”,喝了一口啤酒,脑子终于糊涂了一点。我狞笑着想:推完这个巷子,下一次就可以一次性把马头庄统统搞定了,我就可以赚我的第一笔横财了。我拿出打火机,拿出一个冲天炮,只要点燃这个信号弹,在马头庄另一边的江横、李七他们就会响应我们,他们的推土机十分钟内会卷完这一片,就像好莱坞的灾难片一般暴力。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很兴奋地丢开打火机,一看号码是老妈,而不是刘芸,心里一阵失望。
我不耐烦地问:“干什么,这半夜三更的?”
妈妈说:“崽啊,你快点回湖南吧。”
我说:“有病啊,哪有时间啊,我不用赚钱啊?”
妈妈说:“没时间也要回来,你老爸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