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哥骂朱老师：“你怎么也配姓朱？叫你招生12个，整整一个月了，才招到了11个，你还想不想干？不想干滚蛋！”朱老师委屈地抬起头想辩解两句，朱哥一瞪眼骂道：“干什么？我还想带你去南水的，你就这种工作态度？”

朱哥竖着中指戳在他脑门上，朱老师听到“南水”两字，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朱哥骂苟老师：“让你看管个图书你还迟到三分钟！你得癌症我都不炒你鱿鱼，你还是这种工作态度？领一个月工资滚蛋——怎么，还要我使用暴力啊？”

朱哥骂印度人阿杰夫：“你这个印度阿三有什么用？上讲台教英语吓跑了家长，看大门说中文气跑了送快递的。养你这个保安有什么用？早知道我就养条狗，养一条狗等于养五个保安。”

阿杰夫说：“谢谢。”朱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说：“再叫一声。”阿杰夫说：“谢谢。”

朱哥骂尤晓萌：“养你这美术老师简直倒霉了，你会什么？你当你是公立学校的啊，教完课就聊天，你知道刘芸怎么做的吗？”我就站在朱哥身后，但一句话都不敢说，脸上还要堆着笑，心里百感交集。朱哥还算对我不错，看了我一眼就停下来了。

夏老师满脸谄笑地来送资料，朱哥骂道：“我抬举你当了教学总监，你看看你干了什么？你——说——你做错了什么？”

夏老师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脸上满是尴尬，认真回忆错在哪里。

对啊，他错在哪里了？我想了想。

朱哥也想了想，半天后一拍桌子，说道：“身为教学总监，谁让你穿西装不系领带？”

我石化了，本公司没人系领带好不好？夏老师唯唯诺诺地说：“下次一定系，下次一定系。”

朱哥脱了鞋，把脚放在办公桌上，说：“身为公司骨干，没一点礼仪意识。我办公室这么乱，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夏老师看了我一眼，脸上堆着笑马上动手擦起桌子来。

朱哥看着他擦着桌子，还是觉得不爽，大骂道：“谁让你擦桌子的啊，没见到脏的是镜子吗？”夏老师讪讪一笑，二话不说，又擦起镜子来。

我觉得朱哥虽然经常欺负人，但今天真有点过。我说：“好好擦。被提拔做了干部，就要多长点心眼，以后做事情要有预判能力。”

朱哥转身瞟我一眼，说：“就你能！”我马上闭嘴了，也拿个抹布去擦玻璃。

朱哥还在骂三骂四，电话响了，我接了，说：“朱哥，找你的。”

朱哥恶狠狠地抢过电话：“喂，谁？啊，范行长……对，对，对。”语调马上降了8度，瞬间从岭南屠户变性为江南女子，“我就是您的小朱……您一定要帮帮忙，一定帮帮忙，求您了……”

尤晓萌躺在我怀里问：“柴米，今天朱老板怎么这么凶啊？整个公司都被骂遍了，纯粹是无理取闹。”

我抓着她的胸，不经意地说：“更年期提前，别理他。”

尤晓萌说：“更年期提前就可以乱骂人吗？我觉得我们好可怜啊！”

我不屑地说：“做员工被老板骂是工作的一部分。你还没有看到朱哥怎么教训夏老师的。”

第二天，夏老师西装革履，系着领带走了进来。

朱哥横着眼睛说：“夏主任，你给我买个鸡腿来，我饿了。”

夏老师很高兴，飞快跑下楼去，买来后朱哥骂道：“谁让你买煮鸡腿的，我要炸鸡腿！”

夏老师委屈地说：“朱总，您又没说清楚。”

朱哥把鸡腿扔到夏老师的身上：“你为什么不问？不弄清领导的意图你就乱行动？你没有沟通意识，没有团队精神。就这样我还提拔你，你还犟嘴，你对得起我吗？”

骂完夏老师，朱哥又叫来三个老师骂了一顿。朱哥现在火气不是一般的大啊，看来确实压力很大。

第三天，夏老师来汇报工作，满脸堆笑。

朱哥正在看一本领导者传记，难点的字我都注上了拼音。他正看到其中有一段是要营造好办公室的氛围，朱哥温柔地说：“老夏，去外边给教师办公室买盆菊花，这样有利于改善员工工作心情，提高公司战斗力。”

朱哥一温柔，夏老师更紧张了，问：“要什么颜色的？什么品种？大概什么价格？”

朱哥骂道：“问这么多干什么？都问我，还要你这个总监干吗？谁让你问东问西的，一点效率意识都没有。”

夏老师买来后，又被朱哥骂了一顿：“老子是养花出身的，你敢买这样的‘残疾花朵’骗我，是不是拿提成了？”

夏老师说：“没有啊，你别冤枉我。”

朱哥一脚踢在夏老师大腿上——当然不是很重，叫道：“冤枉你？你侮辱我人品！”

夏老师说：“不是，不是，你没冤枉我。”

朱哥又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当然也不是很重，叫道：“没冤枉你？你侮辱我智商！要不要我用力？”

其实我能够体谅朱哥，他现在真的压力很大。我有好几次都看见他蜷成一团，把头埋在膝盖间。自从他800万元买了一个瓶子后，几天就老了好几岁。说实话，我只见过他嚣张，没见过他消沉；虽然他消沉的表现就是欺负人。这一天他又把杨老师、马老师、朱老师统统骂了一通——这也符合心理学常识。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骂过我，但生活在乌云下面，随时担心被雷劈。因此我也更加小心翼翼。

公司人都走后，朱哥皱着眉头，抬起头问我：“柴米，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很凶？”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朱哥说：“这就叫霸气外露。”

我老实地说：“朱哥，你压力很大吧，要不要去‘天堂’放松一下？”

朱哥火道：“你这个傻b柴米，你以为老子还有钱啊？我有钱会这么大脾气吗？我的资金链已经断了，你一直在这里，还不知这小公司花多少钱，两周内我拿不到贷款，我就死了。你们的工资还是小事，可以暂时不发，但我拿下南水还要后续资金，还要继续打点。我还得给岳父过生日，这样才能拿到地。基本资金都没有了，我等于800万元买了一个破瓶子！这800万元中还有200万元是以前的借款，早就该还了，现在——老子可能会坐牢的。”

我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朱哥要坐牢，坐牢啊！他坐牢倒没什么，不发工资我怎么办？

我说：“朱哥你一定要挺住，熬过去。你是‘兰村四豺’啊！你是一条狼，你不是一条土狗，没有这么容易倒下的。”

朱哥说：“错了，我是狼吗？我也是狗，我顶多就是一条狼狗。”

朱哥居然趴在我肩膀上了，我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他抬头看着我，好久，好久，含情脉脉的眼神，诡异的笑容，我有点不知所措。

朱哥挺直腰杆，眼露凶光，问：“柴米，我对你怎么样？”

我松了一口气，马上回答：“朱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心里一咯噔，领导一说这话就意味着他要利用你了。果然，朱哥说：“柴米，我要重用你。”

我说：“愿为朱哥两肋插刀。”

朱哥点点头，喝了口水，缓慢说道：“我是狼狗。拿到贷款，拿到南水，拿到地，冲过去了，我就是狼；冲不过去，我就是狗。想不到混了这么久的江湖，我还要回到第一次借钱承包地养兰花的时候。”朱哥的牙齿相撞了，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打江山需要搭档，柴米，你不蠢，你也贪心，你也很穷，而且我看得出你也有些坏，满口假话——有点像我当年打江山的时候。莲姐是我第一个老婆，第一个老婆跟第一套房子一样，都是成功人士用来过渡的。朱小叶是莲姐的人，而且还蠢，没办法用。想来想去，你跟了我这么久，只能用你了。”

我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哥说：“我没有钱贿赂范行长了，那个送他女儿的金鹰，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收下。同时要偷拍留下证据，我们输不起。如果他不收，我们策划一下，绑架他。事成后，入股南水。另外，拿地皮的事我也在运作，少不了杀人放火，推人房子，你要给我出主意，给我冲锋陷阵，这些事情太多秘密，只有心腹才能知道才能做。挡我们路的，我们都要干掉。”

我心里一阵发麻，你神经病，老子才不陪你犯法呢！我说：“好，全部干掉。国际教育，山高水长。”

朱哥眼里冒出凶光：“所谓成功人士都是走钢丝的，掉这边就是成功者，掉那边就是笨蛋。这事对你也是机会，事成之后，柴米，我保证你就不再是狗了，你是兰村第五条豺。”

我笑了笑。

朱哥挑衅地望着我，说：“说白了，你全力帮我，南水的编制肯定有你的份，我做董事长，校长归你做，你少奋斗20年！拿到地皮盖房子，你至少捞套房子，贡献大给你两套，你不用租房了；还可以娶两个老婆，又少奋斗20年。40年时间，跟我干半年坏事，你看着办。”

我感觉心跳在加速，但是还有理性的声音告诉我不要被利用。朱哥冷笑道：“你在害怕？没用的东西。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又没背景，还怕三怕四的，那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工吧。你是怕被利用？好笑，不是每个人都有被老板利用的机会的。”

我突然想起杜月笙的一句话来：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没用。我笑得更难看了。

朱哥不理我，转身对着镜子说：“成绩差，被人骂；没女人跟，被岳父嫌；摆小摊，被城管踢；混黑社会，被人殴打。我又一次无路可走了。朱仁义，那就跟全世界干了吧。”

我走进厕所洗了把脸，让冰冷的水淋湿自己。笑话，我就混口饭吃的，你是文盲，老子是大学生好不好。旁边传来了哭声，是夏老师。现在应该叫夏总监，竟躲在一个茅坑里哭泣。

我说：“受不了了，老夏？”

夏老师迅速出来，堆着笑容说：“柴主任，让你取笑了。我这人笨手笨脚的，老是达不到朱总的要求。”

我装逼说道：“朱总压力大，是他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

夏老师连忙摆手说：“不敢，不敢，是我太蠢。柴老弟，你跟朱总时间长，你能教教我吗？”

我正想笑他，又顿时心生怜悯。大家都是蚂蚁，说不定我哪天流落江湖又饿到极点碰到个恶心老板还不如他呢！我说：“以后朱总要吃鸡腿，记得一定要买王小三店的，要烤焦一点，不放辣椒。如果要花，一定要买双凫铺的，你一说是朱仁义要，他们不敢骗你。如果要你搞卫生，那个镜子一定要先擦，朱总喜欢照镜子。万一他要搞女人，一定要找脸上瘦瘦，身上有肉的——这个暂时你还用不着。”

夏老师一脸崇拜，深深地鞠躬三次，像遗体告别似的。我突然能体会，为什么明朝那么多人心甘情愿给太监当干儿子。

第四天，夏老师走进办公室。朱哥让他买鸡腿，又要他给财务室新增一盆花，老夏都处理得很好，在朱哥吃东西的时候，他把镜子擦得干干净净。

夏老师得意地望了朱老板一眼。

朱哥一拍桌子，骂道：“身为教学总监，谁让你穿西装系领带的？领导都没系，就你一个人系。身为教学总监，懂不懂礼貌，有没有团队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