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本以为是球赛，没想到是那种成百上千集的连续剧。我站在电视面前“吓”了一声，“你还看这种玩意儿啊！”他说：“哈，那你还写这种玩意儿呢！”我本来想说，我写是有钱拿的，你看还要缴电费，但是胃中突然翻江倒海，冲去厕所。吐了一会儿，沈念拿着毛巾过来，蹲在我旁边。

“怎么和老妈吃饭还能喝那么多？”他轻拍我的后背。

这么一吐，感觉身体轻松很多。好像思维也被吐掉许多，脑子里一片空白，对着沈念傻笑。他用毛巾轻轻擦着我的脸，“还是像个小孩子。”

我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沈念的脸渐渐靠近。我知道他要来吻我。我没有扑到他身上，也没有拒绝。

我说：“沈念，我看见你的鱼尾纹了，你老了。”

“可你还是个孩子。”他吻了我的下巴，搂住我，又轻轻地放开，“你还是那么瘦。”

“是不是胸部还是那么小，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

沈念把我整个人抱起来，扔到他的床上。他疯狂地吻我，从头发，到下巴，到脖子，到大腿。他失控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异常冷静地用手撑着他的身体。

“沈念，你小心再犯心脏病。”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木然得像个机器。

“死了我都愿意。”

“我不愿意。”

保持这个姿势待了一会儿，沈念深深舒了一口气，从我的上方移开，坐在旁边。我迅速从他的床上逃走。

我们坐在沙发上，一人一杯冰水。我打趣道：“以前常常这样等你。”

“那么大概我太太也是这样。”他略显无奈地笑道。

“你还总叫她太太，还是很爱她咯？”

“我也不知道。”他的手指修长，关节凸显，指间玩弄着玻璃杯上的水珠。那些剔透的水珠短暂地停留在他的指甲上，再狠狠地摔到桌子上。

“她美吗？”

“当然，而且很温柔。头发总是服服帖帖的，不像你永远乱糟糟的。”沈念专心地盯着杯子，没看我，自顾自地笑了，“她最爱说‘咩？’就像绵羊那样，她就是绵羊一样的姑娘。”

“这么好，还会分开？”我喝了一口水，还是没有抑制住自己那颗十三点的八卦之心。

“那天是平安夜。香港也没有很冷。”他停了一会儿，“我没有回家，她吞了整瓶安眠药。”

我不知该回应他什么好。

沈念说，他太太醒来之后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放了我吧”。“我曾经的两个太太都让我放了她们。”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从没有抱紧过她。我没能给她安全感，也没能给她一个孩子。当时把她当做事业上升的筹码，自己搭上了这辈子的婚姻，继续给她养尊处优的生活，我以为这样就算是我为事业所做的牺牲了。我想要这种生活，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至少看上去是幸福的。我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想过离婚，我不想像我父母那样，他们没有给予我应该给予的，我就要比别人努力百倍。我不想我的孩子像我这样牺牲太多才能换取现在的生活。”

沈念开始小声地啜泣：“我已经很努力地生活了。我真的很努力地生活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没人逼你牺牲的，你付出了努力，所以住进了大房子，你没好好爱过别人，所以现在感觉不幸福。你看，老天还是公平的。”

“放屁！”他对我吼道，“你懂什么啊！”

我还是很平静：“我什么都不懂，我现在要睡觉了，晚安。”刚走到客房门口，我转身对沈念说：“吃药了没？”

没有动静。我又问了一遍：“吃药了没？”

沈念像只受伤的刺猬，蜷缩在那里，面色惨白地颤抖着。我的确被吓到了，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桌子下面找药片，沈念从身后抱住我。我的手还是在桌子下面摸索，把各种药片拿到桌子上，嘴里不停地问：“哪一种？你倒是说话啊，哪一种？”

沈念趴在我耳边很小声地说：“吻我。”

“别闹了。”

“吻我。”他喃喃道，仿佛一世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我要打给急救中心，号码是多少？”我急得快要哭出来。

“吻我就不会死掉。”他的手捧着我的脸，我吻着他的嘴边。他的指间特别冰凉，让我的整张脸仿佛触电。

“我二十七岁那年在大街上看见一个奔跑的姑娘，她套着一个大纸箱子。穿越了上海潮湿的空气，我感觉整个夜晚的星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我活到现在唯一一次感觉到心在哆嗦，哆嗦得我全身都酥了，她对我笑，我快被她的笑杀死了，我从那一刻起决定拥有她，让她永远像公主那样活着。我不是电子游戏里的小人儿，血用完了就用完了，不是到了下一局就会变成满格的。不必担心我，我很好。”沈念有气无力地说着这些。

“先把药吃了行么？”

“我不想再错过你。”

我把黄色的药片递到他的手上，看他乖乖把它们放进嘴里。

“今天就这样了好吗，睡觉去行吗？”

我感觉沈念真的开始老了，他特别疲倦地点点头。

我七点钟醒来，沈念还在熟睡。床单是灰色的，我仿佛睡在水泥地上一夜。没有变成白雪公主也没被车轧死。我留了条子给他，前往机场。

沈念：

偿还过，才如愿。

祝你幸福。希望你也祝我能和林天走下去。

——不是你的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