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离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2
|本章字节:9934字
花二那天去见花春桃自觉没碰上熟人,花春桃死后,他只顾虑到门卫是否看见,殊不知有人在背后观望许久,正应了那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话。他背后不远的地方站着全镇出名的快嘴,快嘴和金福同姓,因打小爱讨瞎话,家人给他取名为金快嘴。金快嘴和金福家只隔一条街,夏天敞门敞窗时相互都能看见对方坐在院子里光膀子吃饭。金快嘴是个裁缝,人倒不坏,就是嘴爱瞎咧咧,见了谁都得咧咧些眼见耳闻。那天他去镇子里的商店看布料,回来的路上恰好经过镇委会,花二拥吻花春桃一幕正好被他撞见,他当时眼珠子瞪得溜圆,口水流到嘴角边。看到花二的手摸向花春桃的屁股,他忍不住来了尿急,镇子里旮旯胡同多得是,他瞅准一个能看见镇委会门口的墙旮旯,朝墙拽出鸟东西,脖子却扭向一旁。
金快嘴四十好几的人因着那张破嘴至今没娶上老婆,镇子里的好姑娘对他嗤之以鼻,歪瓜劣枣姑娘他又看不上,心里急成一盆火,平常给女人裁衣服,哪怕是几十岁老太婆,他都要借量身材占些手指便宜,如今看到这种刺激场面,他怎能轻易放过?他系好裤子,没耽搁半分半秒时间,一溜烟向住处跑去,打算向街坊邻居述说此事。要到家的时候,他碰上金福蔫了吧唧地出来散步,主动找话迎上去。他说大事不好了,我们花妖镇出花边新闻了……金福没答理他,以为他又在无中生有制造假新闻,就回了句“你那张破嘴到死才能闭上啊”?金快嘴神秘地回敬说这回可是真人真事,镇长在大街上亲花姑娘那真叫刺激,信不信由你。金福一听马上来了劲头和精神,你说花二那小子在大街上亲花春桃?那当然,跟电影里一样,可惜时间太短,花镇长就和花姑娘进了镇委会。
金福本打算从金快嘴那里听点有关花二的要害新闻,没料到故事干干巴巴结束,一点能见缝插针的东西都没有,人家谈恋爱两个人亲个嘴算个毬事?尽管在大街上有些不雅观,可那也不是什么罪过,改革开放以来,那电视里、那花妖镇街头男女搭肩勾背走路的还少吗,这个金快嘴简直他妈想媳妇想疯了。说这话的下午,金福又听金快嘴在街上嚷嚷说出人命了。睡午觉的金福被惊醒,烦恼得不行,让老婆出去制止金快嘴的喊叫,老婆一出去,金快嘴好似沙漠里见了绿洲般兴奋,他拽住金福老婆的衣袖神秘地说,不好了,那个花姑娘死在镇医院,听说是服毒自杀的。金福老婆听了这事,禁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瞬间她忘记出来是为制止金快嘴大吵大嚷,马上抻头问好好的人为啥服毒啊?金快嘴显得很神秘,说上午还和镇长亲热得跟母马见了公骡子,这咋说没就没了呢?
金快嘴越说越激动,声音比先前还抬高几分贝,躺在炕上的金福发了怒,他穿了衣服,一下子蹿到地上,又从家门蹿出来,指着老婆的后背骂道,你他妈还能干啥?要你出来是唠家常的吗?没等金福老婆回过神,金快嘴马上黄蜂般盯了上去,把刚才跟金福老婆说的话重叨扯一遍。金福这下亢奋了,满身困意全部消退。那天他本打算给花东兴打个电话,为稳妥起见,他想了解下事实真相。到花春桃落葬那天,他一共问了十来个人,其中有镇医院的医护,最后他冒充家属亲自验了花春桃尸体,这才确信金快嘴的话。于是他准备先去镇委会和余水龙商议下再作打算,他总不能越级做事,总不能明目张胆跑到余水龙前面,得罪了余水龙,他同样没法在镇委会混饭吃。正向镇委会走着,和花东兴不期而遇,金福屁颠着迎过去,他本想一脸金光灿烂面对花东兴,看到花东兴一脸严肃,他没敢造次。花东兴的狡猾一面他非常清楚,他一向不给人摸透机会,事情牵扯到花二,按理说他得表露心迹,可他没露声色,伸开平静的网,等待他金福自投罗网。金福分析得没错,从余水龙那出来,花东兴是想主动去找金福探个虚实究竟,可他没用劳步见到金福,又观到金福满面春风,猜到金福肯定拿捏到花二确切把柄,他何不坐收渔利?
有了这层猜测,花东兴立即冷了脸。这冷脸目的在于让金福摸不透心计,政客该有狡兔三窟本领,该是个好猎手,该把自身隐藏到礁缝岩石旁等猎物现身。金福这个猎物一现身,他这个猎手即刻变换枪法。他想一枪俩眼、一箭双雕,既探听到虚实,又让金福摸不着边际。
“老金,干吗这么神采飞扬的?”
金福打心眼看不惯花东兴的虚伪,本打算改变策略调调花东兴胃口卖下关子,可人家是顶头上司,想怎么着都成,自家一个花妖镇小人物跟人家较哪门子真?你是小拨浪鼓,你就是人家手里的玩物,就得任人摇晃。金福一转脑筋,笑面孔瞬间成了形。
“咳,要不说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命算,花二这小子命中犯劫,这回他不栽到阴坑才怪哩。”
“你说明白点,到底咋回事?”花东兴这句问话倒是发自肺腑。
金福便把事情来龙去脉向花东兴逐一阐述,花东兴像军事家掌握敌方情报那样开心,但他没溢于言表。金福是花二手下败将不说,通过处事,他发现金福没囊气,给人家一撅就弯了腰。他要的是像余水龙那样宁折不弯的人才,即便被人修理得惨兮兮,也把腰板挺得倍直,他靠上去觉得踏实。而金福是棵涝秧,结不出什么果实来。整治花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金福对他来说已没多大利用价值,打算开溜金福,转念一想,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他摸了把下巴,像是略有所思又像是郑重其实。
“金福,听说春桃双亲健在,作为她生前同事,你得去慰问下她的双亲,把事实真相披露给她的父母,小花是个有才华且工作业绩突出的女同志,咱不能让她死不瞑目,这件事你就代表花妖镇组织妥善办好吧,至于花二那里,你甭怕,有我和水龙撑着呢。”
“放心吧,花县长,我金福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金福回答得很坚决,一半是为花东兴,一半是为自己。其实,即便花东兴没吩咐他去做,他也得抓紧时机去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或许是他向花二复仇的最后机会。他脑子里转到此念,行动上就有些如火如荼,或者说风风火火,几年前那个耀武扬威的金福复活了。
县里一来人,花妖镇沸腾成一锅粥,七嘴巴舌的议论在所难免。镇医院门口围了一群人,花妖镇向来如此,谁家有个什么突发事件,镇里人像跑接力赛那样相互传递消息,吃饭的、上厕所的、躺着没起床的,全都以军人速度结束正在进行时。围观人群中,有人数道说,哎呀,多可惜啊,才三十出头;有人说更可惜了县妇联主席这个差事,弄好了将来那就是县长苗子,没准会干到省里去;有人半嫉半妒油嘴滑舌地说,当上县妇联主席胃口大,想法也大,没准头上被谁踩一脚,那么一窝火,人就亘屁朝天了。多几个亘屁朝天的领导干部对咱老百姓是好事,官位一缺空,指不定哪天咱也过把官瘾。有人吼道,放你妈的罗圈屁,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咋,人家死人你高兴啊?你还有没有点人心人肺?那人抬头一看见花二迎面走过来,吓得刺溜钻进人群密集处。
花二那天从花春桃家出来,去了镇南的山上,在那里找到墓地管理处,买下一处地理环境较好的墓地。他是镇长,破格掩埋花春桃没谁敢挑刺。从南山回来,他又去外地花高价采购来名贵楠木,为花春桃打了副楠木棺材。楠木实数稀有木材,因此古代帝王谢世都用楠木做棺材,以此突出显赫地位。花二之所以费尽心机为花春桃弄来楠木,其一,是不想有负花春桃对他的深情厚爱;其二,他不想让良心每分每秒阵痛;其三,他要尽力对得起花春桃,毕竟她爱他可以丢下性命。做到仁至义尽,他心安理得,死者瞑目,死者家属安然。他万没想到,全力以赴为花春桃张罗后事,竟引起轩然大波。
本对花二多年不娶花春桃有抱怨的花父花母,经金福一挑唆,完全成了愤怒的狮子,花父咬牙切齿,拿起斧子即要砍那口楠木棺材,花母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在场的金福阻拦下,那口楠木棺材顷刻会变成楠木板子。花春桃落葬后,花父花母去镇委会大闹数次,还去县里闹过,扬言县里要是不拿下花二的镇长职务,花家不但上法庭起诉花二,还要起诉县里领导。花父花母每天坐在县长办公室闹个不停,也就是在花东兴办公室闹个不停,花父张口大骂花二不是东西,威胁说花妖镇要是再让花二这种流氓当镇长,他们老两口就在县委门前吊死。
金福那天和花东兴告辞后,回到家中刮了半个多月没刮的胡子,洗了脸,抹了老婆用的雪花膏,换了件新夹克。一出门被风一吹,老婆的雪花膏散出血腥气味,要多难闻有多难闻。金福没觉察出来,带着那股血腥味来到花家。花父、花母那会儿正和几个亲戚邻居忙活花春桃的丧事,金福一进来,那股血腥味一下子灌满屋子,屋子里忙活的男男女女几乎全都捂了鼻子。有镇民认出是金福,在此特殊时段仍没忘pmp,忍着刺鼻的血腥味,笑脸上前问候了金福。自从花二压在他头上,他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他官味十足地向对方打了招呼,而后向花父走去,拉住花父的手紧握了下,表示他的诚挚安慰。为达到预期效果,他眨巴几下鼠眼,以此显示自家的悲哀。鼠眼眨巴来眨巴去也没眨巴出眼泪,他顿感尴尬,尴尬中,他伸出一只短胖手拍了下花父的肩膀,随后把花父拉到另一间屋子。
花父和金福曾经是半年的同僚,就是说花父退休前半年,金福出任副镇长。当时花父是镇委书记,金福pmp拍得山响,只要见到花父,嘴巴甜得流蜜,五官笑成一团,哈巴狗般跟在花父左右哈腰点头,外加恭维话。花父为人耿直,对金福那种小人之举相当厌烦,没非金福不成的要紧事,他一般很少和金福往来,直到退休,他和金福只主动说了五次话,那五次话都是秘书不在非他出马的公事。退休后即便在大街上撞见也是点头了事,如今金福主动上门,花父禁不住内心一阵翻腾。
“金镇长有什么事吗?”花父谨慎地问。
“我是专程来吊唁的,顺便说给你一些情况,春桃是个好闺女,咱不能让她死不瞑目是不是?那丫头死得冤呐,可以说比窦娥还冤。”
“金镇长的意思是小女生前曾遭遇上什么不测?”
“春桃一直喜欢花二那小子你这个做父亲的不会不知道吧?据我所知,春桃和花二好上有三年,少说有两年半,你想一个闺女家不明不白地和男人住在一起,她能不上火?可花二这小子是啥人呢,那是个花花公子型的男人,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瞄着野食,你说这春桃能受得了吗?春桃在镇委会那阵子曾和花二为感情的事闹过别扭,据说花二和春桃相处的同时和省城一个小娘们好上,听说那小娘们是个有夫之妇,背着丈夫来花妖镇和花二鬼混,丈夫找不到人,没法子,在报上刊登了寻人启事,这寻人启事惹来很多关注,连县长都给惊动了,你说事情大不大?没准春桃就是为这件事窝火自杀的。听说春桃死前还见过花二,我这么估计肯定是春桃提出和花二完婚,遭到花二拒绝,春桃才一时想不开吃了安眠药。”
“你说的话句句属实,不搀假?”
金福眼睛一骨碌溜到院子里,那口醒目的楠木棺材直冲眼帘,他马上又填了油加了醋。
“啥时候了,我咋能骗你?你也不仔细想想,要是花二这小子对得起春桃姑娘,干吗动用那么大资金给春桃置办楠木棺材?全镇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就你老兄蒙在鼓里……”
花父听到这里,两个耳朵完全失聪,金福后面的话他一句没听清,他怒发冲冠得几乎白发竖起,忽地蹿出屋子,在院落摸出一把板斧照准楠木棺材即要劈下去。金福小脑瓜一转悠,立刻冲出去阻拦住花父,他的下文才是此行最终目的。他短粗的胳膊抱住花父,有些气喘地说,老兄,犯不上和死物叫劲,咱得用上楠木棺材风风光光把春桃发送出去,他把春桃害那么惨,补偿个楠木棺材算个啥?你呀丧事一完,就去县里闹腾,让县里拿下花二这个流氓镇长,你不啥气都出了?
花父瞥了下泪眼汪汪死一般神情的花母,觉得金福说得有道理,心爱的女儿英年早逝,他得好生办理丧事,丧事一过,他就要和花二弄个鱼死网破,要他生不如死,以此为自家闺女讨回公道。花春桃葬礼那天去了很多人,远亲近邻、镇委会全体成员、县里的一行吊唁团逐一临场。等到花二现身,花父硬是虎着脸阻挡住花二,花二感到没面子,同时感到很蹊跷,接受楠木棺材那天花父还说给他客套话,这咋转脸不认人了?碍于大庭广众,他没和花父计较是非,灰溜溜离开墓地。在场的花东兴、余水龙、金福全都看在眼里喜在心窝,尤其是喜形于色的金福,居然在那种严肃场合咧嘴笑了笑,他在心里骂道,花二你这王八蛋的火焰不高了,很快会油干灯灭,到时我看你还咋他妈蹦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