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9)

作者:陈玉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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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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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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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596字

张立本在灶棚内给牛心和帮厨人点烟。


牛得水探头问:“立本呀,杨书记他们呢?”


张立本说:“在屋呢,这就来了。”


牛得水说:“没找着座的快找好座呀!一会儿就开席。”


杨叶青和金凤从屋里出来。


人群轰的一下子吵嚷起来:“看,看看!嘿——”这个说:“金凤拾辍得可真带劲呀!”那个说:“新媳妇真好看哪!”


马春、牛肚和奚粉莲随后也跟出来。马春端着茶盘,茶盘里放着两个酒盅。牛肚拿着酒瓶子。


奚粉莲朝五婶子坐着的女人桌走去。杨叶青把她拉住。指指马百万坐的桌子,拉着奚粉莲坐在身边。牛得水看了她们一眼,心里明白杨叶青的意思,就站起身说:“开席吧,捞忙的先上着菜,请杨书记讲两句话。”


几个姑娘、小伙子往各桌子上端菜。


杨叶青站起来满面笑容地说:“刚才,作为证婚人,我给两位新人发了结婚证,祝他们白头偕老,夫妻恩爱,日子红火!大家都急着喝喜酒,我也没啥说的了,大家吃好喝好!”


牛得水说:“立本,金凤给各桌满酒吧!”


张立本说:“我先说两句,我张立本过去没少干对不起大家伙的事,在你们眼里我也不是块好饼!你们大伙给我点了一把火,我也不记恨,过去的事就算拉屁倒!金凤昨个跟我说,以前咱俩脊梁骨都让人家给戳出大窟窿来了,往后可咋整呢?我说,杨书记没少掰饼说馅地开导我,朝市里跑也没少见大世面,我这个倒插门的当家的,让你给管住了,咱们走正道了,谁闲着没事啦,还戳咱脊梁骨干啥?”


二歪架着双拐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说:“你倒插门,可就不能叫当家的了,当家的是人家金凤啦!”


众人一阵笑闹。奚粉莲也笑了。马百万瞪了二歪一眼。


四驴子从院外进来,坐在二歪的凳子上。


张立本说:“街头上特别时兴怕媳妇,我张立本也赶赶时髦,尝尝怕媳妇是个啥滋味!咱插树岭村穷啊,人穷志短!往后有奔头了,咱凭力气过好日子。有杨书记领着,大家伙都能有富的那一天!老少爷们有用着我张立本的地场,吱个声,就算把我当人看啦!只要我能办到的事,头拱地也去办!来,金凤!给大伙倒酒。”


张立本和金凤给各桌倒酒,马春和牛肚跟随着。


二歪转身见四驴子坐了自己的座位说:“起来,下蛋不咋样,占窝倒挺快腾!起来!这是我的座。”一些人的目光转向他们。四驴子笑嘻嘻地说:“是你的座你叫它答应!”


二歪拉着四驴子说:“起来,自个找地场去。”


四驴子说:“你嘴巴子上抹石灰白吃白喝的,凑合站着吃一口得了!”


张立本说:“二歪过来!这儿有座!”指着马百万坐着的桌子。


二歪朝马百万看了一眼,犹犹豫豫的没动身。


张立本说:“过来呀!过来,过来!这不闲两个凳子呢吗?”指着马趴蛋身边的凳子说:“挨着我姨夫坐。”


二歪架着双拐朝座位走来。


马百万朝二歪翻着眼珠子说:“一边去!”


二歪停住了脚步,双眼闪着进退两难的神情。


张立本拉过二歪,将他摁在座位上说:“坐这喝酒。”


马百万铁青着脸,眉头拧个大疙瘩,凶神恶煞似的看着二歪。二歪半站半坐地回头看看张立本。


杨叶青说:“坐下吧,二歪。”


二歪坐下,刚拿起筷子。


马百万将筷子啪地一摔。


二歪一惊,筷子掉在地上。众人目光转过来,聚焦在这张桌子上。


张立本过来说:“马村长,二歪是来喝我的喜酒。今天桌面上可不论官大官小,不能谁比谁低气。你村长的威风别在我这耍!”


马百万腾地站起来虎着脸说:“张立本,你说啥?!”


张立本说:“就是刚才的话!犯啥说道是咋的?!”


金凤忙过来,拉一下张立本说:“马村长,别生气,坐下喝酒!”


杨叶青说:“百万,咱是来喝喜酒的。”


牛得水说:“压压火,这是何苦呢!”


马趴蛋说:“可不是咋的,立本说话没大没小的惯了,你别往心里去。立本,过来,你两口子给马村长倒酒!”


张立本说:“哎,听我姨夫的。”说着给马百万倒上酒,再给奚粉莲倒上酒。


二歪低着头,斜眼溜着马百万和奚粉莲。奚粉莲也很不自在地拿眼睛瞅瞅马百万和二歪。马百万猛地站起来,碰得桌上的碟子碗筷酒瓶酒盅东倒西歪,稀里哗啦。他绊倒凳子抽身朝大门口走去。


牛得水急忙追去喊:“哎!百万!马村长——”


杨叶青也喊了两声,马百万头也没回走了。


马百万满脑瓜官司回到家里,看啥啥不顺眼,用一口吃下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这句歇后语形容马百万此时此刻的心境再合适不过了。杨叶青随后跟进来,见他一头扎在炕上,也没说啥,见炕梢扔件衣服,顺手拿起来刚要叠上,见衣服上边两个兜都绽线了,就去找针线。


马百万仰卧在炕上,眉头紧皱圆睁二目,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从小气性就大,出生后整夜哭泣,他爹找人用黄纸写几张皇贴贴在显眼处,上写:


天皇皇


地皇皇


我家有个吵夜郎


行路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知是插树岭村识字的少,还是皇贴瞎扯蛋,根本不灵,马百万照样哭,惹着一点就哭个没完没了。结果两个卵子一大一小,他妈妈说是哭成了气卵子。


房檐上的木杆挂着一排苞米棒子,是马百万留的苞米种子,风吹苞米叶发出嗡嗡的响声。这声音也让马百万心烦意乱。他又坐起来,溜了杨叶青一眼,气呼呼地坐在炕头上,扭着脖子,脸朝窗户。


杨叶青缝完衣服兜,咬断线,将衣服放在一边。她看了一眼马百万说:“不管咋说吧,当着全屯子老老少少的面,一甩袖子走了,总不太好。”


马百万说:“他张立本是个什么东西?当着那老些人的面,给我三七疙瘩话听,他眼睛里还有我这个村长吗?!”


杨叶青说:“细想想,也挑不出张立本有啥不对的地场,二歪去喝喜酒,他给找个座位,碍你啥事呢?”


马百万说:“我看见二歪,气就不打一处来!”


杨叶青说:“你是村长,心里得能容人!”


马百万头上立刻暴起青筋,抬高嗓门说:“我啥地场不容人了?咱们打盆说盆,打罐论罐,别核桃栗子一块数!”


杨叶青说:“看看,又朝旁处想了吧?”


马百万又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杨叶青说:“金凤两口子请你晚上过去喝酒。”


马百万说:“我不去!”


杨叶青说:“人家那可是敬酒哇!”


马百万说:“我就不吃他的敬酒,看他张立本咋罚我?还能把插树岭村给搅黄喽?”


杨叶青站起身来说:“你在气头上,我说啥你也听不进去。让金凤送点酒菜来,你总不能为这点事绝食吧?”


马百万说:“我不喝他们的酒!”


杨叶青说:“百万哪!咱可不能伤了金凤的心哪!当初,老扁要不是给咱们去截车能死吗?”


马百万看了杨叶青一眼,低下头。


金凤家院里桌凳已搬走人去院空。透过明亮的窗户,屋内人头晃动笑语欢声。杨叶青从马百万家出来,走到金凤家院门外停步,她朝里边看看,走两步又停下。马大从屋里走出来。杨叶青叫住他说,她就不进去了,让马大告诉金凤,晚上给马百万送一桌子席过去,说完就回家了。


杨叶青走进东屋见牛肚在洗头,告诉她明天去市医院报到。马春把一听可乐给杨叶青说:“给我爹拿来的,我爹说啥也不喝,说是苦了巴唧的不好喝!”杨叶青接过可乐,拉马春坐在身边喜爱地打量着问:“明天就走哇?”马春说:“嗯哪,跟牛肚一块走。青姑姑,你啥时候去呀?姥爷又想你啦!”


杨叶青说:“春儿,我也挺为难的!徐阿姨判二缓三待在家里,整天愁眉苦脸的,我在他们家连话都不好说。”


马春说:“也是。”


杨叶青说:“检察院搜去那张存单又给退回来了。”她看了马春一眼说,“我爸说了,他同意我把这笔钱给你盖校舍,说钱花在教育上随他的心愿!”


马春说:“青姑姑,我这次回去,就跟总经理提出辞职。”


杨叶青拉起马春的手说:“春儿,我知道,你在那里干得也挺不错的,听说上电视了,可惜我没看见。是回来还是留在市里,你自己权衡。你觉得在市里有发展,姑姑决不勉强你!”马春说:“青姑姑,我回来!”


杨叶青说:“春儿,你过西屋来。”


牛肚说:“有啥悄悄话怕人家听啊?我偏去听!”


杨叶青说:“合计合计给你找个麻子脸女婿!”


牛肚说:“青姑姑就是向着马春,偏心眼儿!”走上前掐马春一把。


“哎哟!”马春叫着朝牛肚背上捶了一拳头。


三人开心地笑着,心情不同,笑容各异。


金凤给马百万送来了丰盛的酒菜,她让张立本找来牛得水、马趴蛋和老蔫子陪着马百万喝酒。这工夫五个人已经喝趴下三个了。张立本和马百万谁也不服谁,还坐在炕桌前对饮。老蔫子坐在桌子堵头上低头打瞌睡,长长的口水挂在嘴角上。牛得水和马趴蛋横躺在炕上打呼噜。


张立本跟马百万碰一下杯,舌头发硬地呜啦着:“来,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嘴没把门的,说话净冲人肺管子!”


马百万吐字不清地说:“我不是生你的气!二歪他妈的——”回头看了一眼鼾声如雷的牛得水,一摆手说,“他们全不行,废物点心,没量!”又推了老蔫子一把说,“喝,喝呀!”


老蔫子抬起头,口水掉在炕桌上,他睡眼朦胧地看看马百万说:“喝——”又低下头睡了。


马百万指着老蔫子说:“熊包!喝那么一点酒算个啥呀?”抓起酒瓶子朝杯里倒酒,手哆嗦着对不准杯子口,酒全倒洒在桌子上。


张立本端起酒杯说:“别生二歪的气!你宰相肚子能行船,他那熊样!死了再脱生一回也争不过你!干眼馋!”他举举杯子说,“来,干!”


马百万刚要端酒,打个嗝说:“干个屁呀!快回家吧,别让人家金凤在家守,守空房。”


张立本抻着脖子,嘴巴凑到马百万耳边,压低声音说:“没事,这些天哪天也没闲,闲着,调,调着样玩——”


马百万指着张立本笑了,骂道:“你,你小子是,是头叫驴!”


张立本说:“你也不是啥,啥正经物!要是想娘,娘们,今晚就上奚粉莲家去!别让二歪再给占,占了窝。”


马百万瞪着一双醉眼,说:“他敢!我整,整死他!”他举起拳头用力砸着桌子。


桌子上的碗碟杯子被震得跳起来,酒瓶子震倒。


牛得水惊醒,坐起问:“啊,啊?咋的了?”


张立本说:“马村长跟二歪争风吃,吃醋呢!”


马百万指着张立本骂道:“放——屁!你他妈不,不说人话!”


老蔫子抬起头,懵懵懂懂地看着马百万和张立本。


酒瓶中淌出的酒顺着桌面流向桌边,滴滴嗒嗒地落在马趴蛋的脸上嘴角上。马趴蛋睡梦中巴咂着嘴。


大清早,一只公鸡领着几只母鸡觅食。


张立本拎着桶出来,打开汽车前盖,往水箱里加水。车厢内已经坐着一些男女村民,有人还往车上递口袋,有人朝车上爬。马春和牛肚出门,张立本拎着东西跟着出来。马趴蛋、牛得水、马大、马壮和牛肺都来送行。马春刚要进驾驶室,抬头朝车厢上看看,发现五婶子在上边坐着,就让五婶下来坐在驾驶室里。五婶子不肯下来,马春伸手拉着五婶子说:“快下去坐吧。”


张立本看了马春一眼。五婶子被马春拉下来,推进驾驶室。牛肚蹬着轮胎刚朝车上爬,就被马春拽下来。马春让她也跟五婶子坐在驾驶室里。牛肚说:“你不坐咋让我坐呢?”她爬上车厢,马春也爬上车厢。张立本让她俩下来一个,马春发现车厢里坐着五保户马老头,就说:“四爷,你坐驾驶室去。”


老马头说:“不用,我半路就下车。”


牛肚说:“下去吧,四爷。”


马春和牛肚将老人扶下车。张立本把羽绒大衣扔给马春问:“还有谁没来?”


众人说:“没人啦,开车吧。”


马春向马趴蛋说:“爹,进屋吧!”


牛肚也说让她爹牛得水进屋。牛得水嘱咐牛肚到医院跟人家大夫好好学。马趴蛋恋恋不舍地看着马春。张立本进驾驶室。马春朝车下马大低声叫:“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