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4)

作者:陈玉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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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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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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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360字

马百万不言语了。致富的事在他心里过了千遍万遍了,一直也没啥好主意。他心里也盘算着,哪茬干部都喊致富,那是官话。眼前这位李乡长也不见得能动啥真枪实弹。


李宝田向搬凳子的王助理说:“王助理,这两天你领马村长去秀水村参观参观,看看人家是咋干的?学习学习。”


马百万忙接口说:“去看过了。咱们哪能跟人家比呢?人家那些成片的好地,抓把土能攥出油来。”


李宝田说:“他们有他们的优势,你们有你们的优势嘛!”


马百万说:“人家是啥底垫?财大气粗,小洋楼都住上了。要不看还好点,看完了回家就得拿绳上吊去!”


李宝田索性坐下说:“守旧,僵化,不思进取,真得好好换换脑筋!百万哪,畏难情绪要不得!”他问,“你们村养貂养狐狸安排多少户了?”


马百万说:“都不愿意养,不会喂,又怕死了。也就老蔫子和牛二损两家抓回八对种貂去。”


李宝田说:“看看!首先你这个村长的思想就成问题,你们那里有鱼,饲料不成问题。哪有躺在炕上往嘴里掉馅饼的好事?”


马百万说:“我说李乡长,见了面你就剋我,好事不想着插树岭村!”


李宝田说:“还说不想着你们?用无息贷款养貂养狐你们不干,你们还想干啥?”


马百万说:“旁的村去的帮扶单位都是机关、大厂子啥的,净是些趁钱的主。整个医院上我们那圪瘩能帮着致啥富?”


李宝田说:“目光短浅!鼠目寸光,人家是来帮着致富的,又不是把你们养起来。”


马百万说:“治富?吹糖人呢呀!医院会啥呀?他们是扎咕病的,会治啥富啊?”


李宝田说:“我问你,你们那里有医生吗?”


马百万说:“明知道没有,还逗啥咳嗽?”


李宝田说:“这不得了?插树岭村是出名的病秧子屯。人家城里大医院来给你们看病,你还不欢迎?”


马百万说:“我啥时候说不欢迎啦?”


李宝田说:“方院长在你们村插过队,了解插村岭的情况。她跟我谈了两条致富措施,说先把苇编柳编引进插树岭村。”


马百万说:“编一冬的席子也卖不了几个钱,又不是没整过!”


李宝田说:“是搞工艺品的那种,人家外贸收。”


马百万说:“那谁会整啊?”


李宝田说:“给你们派去的村支书就会。”


马百万问:“给我们派的村支书?!谁呀?”


李宝田说:“杨叶青。”


“她?!”马百万一张十分意外的面孔。


李宝田问:“咋的?不够格吗?”


马百万脑瓜晃得像个货郎鼓,说:“她不能干!”


李宝田说:“乡党委讨论定的。”


马百万说:“你啥委讨论的也不行啊!白费劲!人家承包老河口多省心,能干这操心费力的事?不能干!”


李宝田问:“是你不能干?还是她不能干哪?”


“你这叫啥话呢!”马百万一时竟没想出合适的词来。


李宝田说:“方院长一会儿就到,下午咱们一块去杨叶青家。”


马百万还有点没摸着头脑,他木然地看着李宝田。


乡政府街道的一侧是农贸市场。快嘴喜鹊在一个货床前买针钱,讨价还价。


二歪赶着爬犁走过来,他东张西望地朝前走,在一处摊位前停下,将驴拴在电线杆子上。摊主走过来说驴爬犁挡住了他的摊子让他牵走。二歪解开驴缰绳低声咕哝着又不是你家的地盘!摊主很凶,上前就要动手。快嘴喜鹊闻声转身见是二歪,问二歪咋的了。二歪看了摊主一眼忙说没咋的,问她啥时候来的。快嘴喜鹊说起五更就来了,给蔫子瞧瞧病。二歪四下张望也没看见老蔫子。快嘴喜鹊告诉他在卫生院里扎针呢。二歪说自己来找王助理,问问为啥不给他救济款。快嘴喜鹊骂他懒得屁眼里挑大蛆,算啥困难户哇。她两眼盯着爬犁上看,见爬犁上铺着干草,上面放着个麻袋,麻袋里边像是装着什么东西,还在不停地动。二歪发现快嘴喜鹊注意麻袋,忙用草盖上了。


乡政府这边,李宝田在接县委书记的电话,他对着电话听筒说:“对,对,插树岭村帮扶对象解决之后,我们全乡绿色工程就全面启动了。好吧,行,嗯。”他放下电话听筒,向马百万说:“县委宋书记很关心你们插树岭村修桥的事,过两天要亲自去看看。”


马百万说:“我们那个穷村子有啥看头!”


李宝田指着马百万说:“你这家伙——”他指指自己的脑瓜说,“你这里有问题!对了,要抓紧时间备料,开春我就派施工队过去帮你们修桥。”


马百万本来是想把修桥款给张立本的事向李乡长说了,刚才他俩裤裆里放屁弄两岔去了。听说县委书记要去村里,马百万又不想吐露真情了。王助理进来问马百万买貂买狐狸的无息贷款他们村还用不用?马百万说没人愿意养不用了。王助理就趁机跟马百万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他可听说马百万对杨叶青有那么点意思,说完还跟李宝田挤挤眼。马百万脸腾地红到耳根子,说王助理净胡扯,没有那八宗事。这时走廊有人叫王助理,王助理应声出去了。李宝田让马百万当真人别说假话,说杨叶青就没点热乎气?马百万红着脸说人家心里咋想的,咱哪知道。这时,有个青年人从门外探进头来问在哪办结婚登记手续?李宝田走到门口指点东边第一个屋。又转身回到坐位上,看着马百万笑着探秘,问马百万跟杨叶青唠没唠过敏感话题。马百万说撸锄杆的老庄,不懂你那文明词。


李宝田给他指点迷津说:“就是刚才那个小青年要办的事。”


马百万笑了,那憨厚的笑容中略带些羞涩,说:“这层窗户纸,到老也没敢捅破呢!”


李宝田自荐说:“我帮你捅咋样?”


马百万连连摆手说:“别别别!人家心里要是压根没这事,那不捅砸锅啦!”


李宝田说:“你这家伙!心里要不是恋着她,能打这些年光棍?”


马百万说:“你别听王助理瞎说就乱撇手榴弹。”


王助理推开房门说:“市医院方院长来啦。”


下午,在杨叶青家里,请杨叶青出山的戏鸣锣开场了。


方茜坐在炕里咬榛子,李宝田坐在炕沿上吃又黄又大的甜菇娘。马百万坐在靠北墙的凳子上,手里撸着柳条皮。杨叶青站在地桌前和面,那团面在面板上揉来揉去。李宝田几个人看着杨叶青手中翻滚的面团,他们的心,也随着杨叶青手中那团揉搓的面揉搓着。


李宝田乡长忍不住了,说:“叶青同志,表个态吧。”


杨叶青继续揉着面说:“李乡长,不是我驳你面子,这事我是绝不能应承你的。”


李宝田对杨叶青这种态度是有思想准备的,就问:“能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吗?”


杨叶青说:“再简单不过了,党组织是生存在群众之中,我一直住在老河口,跟村里人不常接触,我去当村党支部书记群众不好接受,工作也难开展。再说,我病婆婆也离不开我。”


李宝田说:“叶青啊,你是共产党员,是这里的知青,插树岭村是重点致富帮扶村,处在这种局面,村里不建立党支部怎么行?”


杨叶青又朝面板上撒了些浮面,这是她第十二次往面板上撒浮面了。本来是和烙饼的面,现在变成做呛面馒头的面了,她说:“李乡长,我有我的难处,请乡党委理解。”


方茜坐不住炕了,说:“叶子,别推辞啦!插树岭村真的非常需要你!”


杨叶青说:“我有啥能耐呀?我去了搞不好,乡亲们还不是照样跟着受穷?”


李宝田说:“方院长提出办柳编苇编厂,是不是个出路呢?”


杨叶青说:“教技术我包了,屯里我有不少徒弟呢,我栽的金丝柳大伙可以敞开用,我分文不要。”


李宝田说:“叶青同志,没个领头的行吗?”


杨叶青看了低头撸柳条皮的马百万说:“不是有马村长吗?”


李宝田冲着马百万说:“老马,咋不吭声了呢?要你口供呢。”


杨叶青忙说:“我可没要啥口供!”


马百万说:“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吱声有啥用?”


方茜见缝插针地将了他一车说:“那你这当村长的也得有个态度哇!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呢?”


马百万说:“咋能不欢迎呢?她肯去,用八抬大轿抬也中!”


方茜玩笑着说:“不用,不用,有一顶花轿就够了!”


杨叶青瞪了方茜一眼说:“拿我开心?!”她端着面盆去外屋厨房了。


碾棚里,毛驴拉着碾砣一圈一圈走着,奚粉莲在碾盘上扫黄米面碎米子。二歪赶着爬犁从乡上回来,路过碾棚时停住爬犁告诉奚粉莲,给他家买的灯油放在马窗台上了。奚粉莲停住手里的活,看了二歪一眼,心里有点纳闷,她是托马村长买灯油,咋跑到二歪手里去了。


这边,杨叶青在炒菜烙饼。因为呛的浮面多,虽然用了很多油,烙出的饼还是有白边。她只好往面里掺些酵母粉烙发面饼。


方茜朝外屋看了一眼,跟马百万说杨叶青这把锁还得他来开。马百万说乡长的面子多大呀!又有组织上的事跟着。你们是一块下乡插队的老同学,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往哪摆。


李宝田用手摸着下颏沉思着。


方茜认为杨叶青也确实有困难,她有个生病的婆婆拖累着。


事情卡壳了,众人一时都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杨叶青搬着地桌进屋,她打开折叠桌面,看了众人一眼说:“别老在我身上打主意了。再提这茬,我可不供饭了!”


方茜知道杨叶青的脾气秉性,就亮出了激将法,说:“我说你这家伙!还真想让我们三请诸葛呀?”


杨叶青嗔怪地看了方茜一眼。


方茜说:“行了,别摆你那山人的酸架子啦!诸葛亮跟刘关张可是素昧平生,谁也不认识谁。我们可不一样。一个是乡长,人家代表组织,一个是你随叫随到的表哥,一个是你最要好的老同学,你就别拿把啦行不行!”


杨叶青说:“老拿我跟人家诸葛亮比啥呀?再说,我咋是拿把呢?用这激将法可不灵!”


方茜说:“我看你就是拿把,人家乡党委选中了你;马村长举双手欢迎你;你呢,一个劲地打退堂鼓!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杨叶青说:“骡子架辕马拉套,老娘们当家瞎胡闹!这话可是马村长说的。”


方茜看事情峰回路转有门了,忙转向马百万说:“好好好!精彩!马村长,球踢给你啦!表个态吧!”


马百万摸了一下后脑勺子说:“嘿嘿!我那是说屯子里的娘儿们,咋能跟人家有文化的人比呢。”


李宝田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说:“说谁也不对呀!老马,这种旧的传统观念,可不能要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小看不得!”


马百万笑笑说:“那是那是!”


李宝田严肃地说:“杨叶青同志上任后,你要在党支部领导下开展工作。”


马百万连连应道:“那是,那是!”


杨叶青赶忙说:“哎,哎,我啥时候答应啦?


这时,韩母拄着棍子进来了。马百万忙站起来上前扶韩母坐在炕沿上。


“妈,你过来干啥?别累着。”杨叶青见婆婆过来了,心想老人家准是有话要说,忙过来站在韩母身边。


韩母说:“叶青啊,你就别推辞了!不用惦记我,我腿没事了,喂猪打狗的不耽误。”


李宝田站起身,拉住韩母的手说:“大娘,谢谢你!”转身向杨叶青说:“我代表金河乡党委宣布:任命杨叶青同志为插树岭村党支部书记,明天正式上任工作。”


杨叶青没想到婆婆当着众人的面表态支持她接任村支书的职务,就说:“妈,你这一表态,李乡长就硬拿鸭子上架啦!”


韩母说:“李乡长啊,我这儿媳妇在老河口二十多年,全是为了我们韩家,苦了她啦!”


“妈,说啥呢!”杨叶青忙拦住婆婆的话。


韩母慈祥的目光看着杨叶青说:“你不让妈说,妈就不说,不说呢,又是妈的一块心病,要不是因为妈一病就是十多年,你也不能窝扁在老河口这呀!”老人面对方茜问,“方茜,你说说,我儿媳妇杨叶青是不是个能事的人?”


方茜说:“比我强多啦!”


杨叶青推了方茜一把:“去你的吧!”


李宝田等人都笑了。


傍晚,老蔫子家出事了。


闻信赶来的老扁、奚粉莲和牛二损一些人等,都在门口围着,嘀咕着,观望着。


快嘴喜鹊拍手打掌地叫嚷着:“哎哟!这个挨千刀的二歪呀!偷到老娘头上来了!”


老蔫子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说:“兴许钻哪去了,让成子再去找找。”


快嘴喜鹊喊道:“找啥呀?腿都遛直了!丢的是两只母貂,笼子那么结实能跑出去吗?”


老蔫子说:“也不见准就是二歪干的?”


快嘴喜鹊嘴丫子溢出白沫子嚷道:“除了他还有谁能干这缺德事!?在乡里市场上,我亲眼见他爬犁上有个装活物的麻袋,他当着我的面又藏又掖的!”


这里正吵得开锅,二歪挟着盆走过来,看看周围的人问:“都在这干啥呢呀?看啥西洋景啊?”


众人张口结舌地看着二歪。


二歪扭腰晃腚地走进院子里,问:“嫂子,蔫子哥病咋样啦?”


快嘴喜鹊照二歪的脸呸地吐了口唾沫,骂道:“装啥呀?!”


二歪举举手中的盆,嘻皮笑脸地说:“拿盆能装啥?借点苞米面子呗,兄弟又断顿了。”


快嘴喜鹊气得直翻白眼:“喂条狗见了我还摇摇尾巴呢!你是吃红肉屙白屎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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