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樵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9
|本章字节:8718字
天祚帝耶律延禧继位之初,诛杀奸党,为冤死的众位大臣平反昭雪,因此朝政显出了清明气象。
但是,这种大好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天祚帝之所以清除奸党,一是为了给祖母、父母报仇;二是为了清除自己执掌皇位的障碍,当皇帝的时间一长,在手下佞臣的唆使和阿谀奉承之下,天祚帝骨子里放浪酒色、嗜好畋猎的本性逐渐显露出来。
春天刚一到,他急忙下诏,让萧胡笃带上大队随从,陪他到鸳鸯泊去春捺钵。鸳鸯泊水深淖广,生有各种鱼类。周围有数十万亩的草原,栖有成群的鹿獐狍兔。春天来临,迁徙的鹅雁又重新聚集到这里。因而,鸳鸯泊成了大辽著名的春捺钵之地。
天祚帝率领文武百官,来到鸳鸯泊,在鸳鸯泊的四周设下牙帐,安营扎寨。捕猎时,天祚帝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站在上风处观望,身穿墨绿色衣服的侍从们,携带刺鹅锥、锤等捕鹅工具和鹰食,相距数米,分列在湖泊四周。一发现天鹅便举旗示意,由骑兵飞马报告给天祚帝。然后擂鼓将天鹅惊起,侍从们骑马挥旗把天鹅驱赶到天祚帝所在之地的上空,这时,侍从急忙把蒙在海东青头上的绣花锦帽摘下来,由天祚帝亲自放出海东青。海东青最善于攻击天鹅,放飞时如旋风一样直上云际,搜寻到目标后,居高临下,箭一般直扑天鹅,用利喙将天鹅啄落。军士们便蜂拥而上,用刺鹅锥向坠地的天鹅猛刺,并取出鹅脑来喂海东青,以示慰劳。军士们谁抢到第一只天鹅,就会得到皇上的赏银。
皇帝每次猎得第一只天鹅,都要大宴群臣,名为头鹅宴。
万里草原,晨曦乍露,万骑奔腾,人声鼎沸,野兽奔突,珍禽翔集。耶律延禧率领千余骑随从,驾着海东青,马后跟着鹰背犬,这种最有名的猎犬据说是在雕巢里生的。据说在女真人的北方有一种黑色的雕,每到春天产卵时,当地的鹰坊官就会派人去看巢里有几个卵,如果有三个卵,就派兵把守,出壳时必有一个是犬,名为鹰背犬。这种鹰背犬能够紧随着天上的海东青的影子行动,每当出猎时,上下联动,配合默契,没有猎物能逃得脱。因此所获猎物是其他猎犬的几倍,只不过这种猎犬太罕见了。
春来草色一万里,芍药牡丹相间红。鸳鸯泊的四周弥漫着浓浓的水气,在蓝天白云与广袤草原之间,数不尽的鸳鸯在湖面上嬉戏,这里牧草丰盛,水域辽阔,气候凉爽,鸟类繁多,是理想的捺钵胜地。
无数匹骏马在草原上奔驰,捺钵的队伍马饱兵强,弓弯如月,箭似流星;天鹅四起,海东青从天而降,用利喙和利爪袭击被它们紧盯的目标。半空中,毛血乱飞,鹅鸭落地。晚上,一轮皓月当空,穹庐数百顶,篝火绵延数十里,皇上照例要举行头鹅宴,皇上和大臣们吃着天鹅肉,喝着进贡的美酒,乐不思返。
貂锦羊裘的大臣们拿着皇上的赏银,互送酒果表示祝贺,还把鹅毛插在头上,饮酒作乐,纵情狂欢。
海东青体小而健俊。它虽然大小如鹊,但天性凶猛,可捕杀天鹅、小兽及狐狸。它堪称北国世界的空中霸王,常在天空进行迅速的直线飞行,发现猎物后则将两翅一收,突然急速俯冲而下,径直冲向猎物。海东青性情刚毅而激猛,其体虽小,其力却大,俯冲而下,如千钩击石;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
好玩,好玩!天祚帝摸着勇猛矫健的海冬青,哈哈大笑。
好玩是好玩,但是辽国君臣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爪白体健的海东青,日后成了大辽王朝国破家亡的索命勾魂鸟。
北府宰相、太傅萧兀纳被贬官了,降为辽兴军节度使。因为天祚帝耶律延禧即位不久,就开始大兴畋猎之风,他沉溺于捕鹅哨鹿的愉悦里,那只整天驾在侍从臂膀上的海东青,成了他的爱物,他从海东青啄杀天鹅时翅羽纷飞、毛血四溅的场面中,得到一种畅快淋漓的快感。
萧兀纳,这个先帝御封的老师,岂能听之任之。
萧兀纳想起了先帝的临终嘱托。先帝虽去,但他的嘱托却言犹在耳。萧兀纳要尽一个老师的责任,何况他还是当朝的北府宰相,先帝临终托孤的大臣呀。先帝在位时对他颇为赏识,曾将他比作是唐朝的狄仁杰、大辽国的耶律屋质,这两个人,都是挽狂澜于既倒的忠臣,青史有名,多少人都将这两个人当作出仕为官的楷模,当作他们宦途跋涉的奋斗目标。萧兀纳对此念念不忘,大安初年,先帝为了表彰他的功绩,下诏要将赵国公主嫁给他,可是他上表推辞了。萧兀纳认为,自己夙兴夜寐,鞠躬尽瘁,所作的一切事情,都是一个为人臣子者应尽的责任,他哪敢奢求皇帝的赏赐和公主的垂爱呢?何况他的家中还有糟糠之妻。
一国之君,就怕遇不到忠于职守、敢于直言进谏的大臣。
最近朝中发生了一件令忠臣捧腹痛心的事情。永兴宫太师萧胡笃善于察颜观色,他见天祚帝喜欢捺钵捕猎,便不失时机地大谈纵禽之乐,来奉承迎合天祚帝,所以深受皇上的宠爱,最近被加封为殿前副点检。如此下去,岂不会国政隳废?大臣们都心怀忧虑。
于是萧兀纳上书进谏:臣虽不才,有幸得以侍奉陛下,今又有幸得以伴陛下读书,臣日夜思虑,当效唐朝大臣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尽犬马之劳,裨补圣明。
臣听说唐太宗射猎,唐俭进谏阻止;唐玄宗驾鹰出猎,韩休上表阻止;二帝无不欣然接纳。而今陛下以纵马畋猎为乐,愚臣觉得此行不宜有三,故而不避斧钺向陛下言明。我认为君臣同戏,竞相争猎,君得臣愧,他负你喜,此一不宜也;跃马挥刀,纵横驰逐,争先取胜,不顾上下尊卑之分,有失人臣之礼,此二不宜也;陛下轻万乘之尊,图一时之乐,万一有衔勒之失,如何向大辽社稷交待?此三不宜也。倘若陛下不以臣言迂腐,今后少于畋猎,勤于朝政,则是天下之福,群臣所愿也!
天祚帝看着奏章,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他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快,他想,朕没当皇上之前,天天害怕耶律乙辛、张孝杰等人加害,每闻草木之声,便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可终日;而现在当了皇上,本以为可以为所欲为,谁知还是有人来管教,耳边终日不得清静,朕这一辈子咋这么苦呢?
天祚帝想起,在他从恩人萧怀忠家里接回皇宫不久,他的皇爷爷辽耶律洪基就给他请了这个整天唠唠叨叨的老师,说什么要为他裨补圣明;萧兀纳,这个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老师,不是今天教诲他不要出去行围打猎,就是明天督促他读什么四书五经,再不就是告诫他以国事为重,少近女色。天祚帝恨恨地想,人生得意须尽欢!喝酒、围猎、女人,都是人生欢乐曲中高亢的音符,缺一不可呀。如今朕当了皇帝,这个萧兀纳仍然以老师的身份不失时机地唠叨,多次在大臣面前直言忤旨,天祚帝实在忍耐不下去了。他找了一个借口,将萧兀纳派出去,任辽兴军节度使。哈哈,这个差使好呀,他不是整天都在唠叨着让朕整军备战吗?那就让他去为朕备战吧!为了安慰他,也为了不给大臣们留下忘恩负义,驱逐老师的口实,仍旧给他保留了太傅的名号,表明他还是朕的老师。
萧兀纳离他远去了,天祚帝的耳边清静了好多。萧胡笃说得对,打猎好啊,春来草原,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在大臣们的簇拥下,在一碧万顷的草原上纵马疾驰,弯弓搭箭,博虎逐鹿,多么地无拘无束!这些年来,他活得实在窝囊!就在他刚出生几个月不久,他的皇祖母就被害死了。父亲的脸上多了许多的忧郁,从此家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报以无奈的叹息。谁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没过几年,他又痛失双亲,可怜当时他还不满三岁,就在别人的家里寄养着。寄人篱下,他找不到身为皇子皇孙的优越感,而后他被召回宫中,也是胆颤心惊。
他的皇爷爷对他是疼爱的,可是疼爱的同时也潜伏着不可预知的灾祸,皇爷爷不是同样疼爱他的父亲耶律浚吗?可父亲最后也没有逃脱身首异处的悲惨命运。自古伴君如伴虎。何况,当时手握重权的耶律乙辛还在身边虎视眈眈,时刻都想要他的命。耶律延禧始终感觉到有一双阴鸷的目光在紧盯着他。在他的眼里,树影摇曳的宫殿里总是危机四伏。一到傍晚,每当听到外面的风雨声,他都会认为是千军万马向他杀来。从此他学会了噤声,学会了弯腰碎步走路,学会了躲在宫里一隅,尽量少出现在耶律乙辛的视线里。现在好了,他的皇爷爷死了,把皇位传给了他,他成了大辽国一言九鼎的皇帝。他下诏诛杀了耶律乙辛及其党羽,再也不会有人对他构成危胁。他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也可以昂首挺胸地走路了。
于是,他开始尽情地去狩猎!祖宗传下来的四季捺钵制,真是太好了,博虎杀熊,钓鱼射雁,真是既惊险,又刺激。
萧兀纳,他现在忙啥呢?醉眼迷离的天祚帝突然想起了他的老师。管他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还是喝酒打猎吧。
内府的犀牛角不见了。这是属国进贡给大辽国的贡品,珍贵无比。看管内府的王华着急了,他睡不着觉了,如此贵重的东西,由他看管着,突然就没有了,这是要杀头的呀!
怎么办?王华在手足失措、六神无主之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萧兀纳。王华在心里想,在先朝时,只有萧兀纳能随意出入内府,这珍贵的犀角怎么丢了呢,会不会被他偷走了。看来这事只有往他身上赖了,谁让他有随意出入内府的特权呢!再说了,萧兀纳是两朝重臣,又是当今皇上的老师,尽管他现在被贬为辽兴军节度使,但是他还是皇上的老师呀!人家的一条大腿也比自己的腰粗!但是也不能说是他偷走了,就说他借走犀角未还。偷可是好说不好听呀!王华终于有了主意,要想自己活命,只有拿他来做挡箭牌了。王华向天祚帝报告说,萧兀纳借走了犀角,据为己有,迄今未还。
萧兀纳自从被贬为辽兴军节度使后,就开始在他的辖区里征募兵勇,日夜操练兵家攻防之术,并且在与女真接壤的边境上修建堡垒,以防将来女真来攻。
皇帝的诏书来了,萧兀纳以为是重要的军国大事,不想却是皇上下诏来质问他为什么私藏犀角,侵占国宝不还。萧兀纳委屈呀,他上表为自己辩解说:老臣在先朝,先帝下诏准许老臣每天取十万吊钱作为自己的日常经费,尽管如此,老臣也未尝妄取一分,而今我身为两朝老臣,岂有借走犀角不还之理!
天祚帝更加生气了。又是先帝,耶律延禧讨厌他提起先帝。萧兀纳张嘴就是先帝,闭嘴则称老臣,这显然是以先帝老臣自居,拿先帝压朕呀,难道你真的以为你就是狄仁杰、耶律屋质了吗?朕偏偏要拿你是问,拿你这个先帝御封的老师是问!朕偏要杀杀你的傲气!这样,看看还有谁再敢来朕的耳边聒噪?天祚帝下令夺去萧兀纳的太傅封号,降为宁边州刺史。
大辽国幅员万里,拥有五京六府,五十六州二百零九县,国内有五十二个部族,宋、西夏等六十个属国臣服多年,自太祖开基创业到现在已延续了二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