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无穷无尽是离愁——离愁别绪(5)

作者:文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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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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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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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000字

词的上片着重写人。起首二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独具匠心:前人惯以“眉如春山”、“眼如秋水”之类的譬喻来形容女子容颜之美,如托名于刘歆的《西京杂记》卷二“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李白的《长相思》“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白居易《筝诗》“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也有以“秋水”形容男子眼神者,如李贺《唐儿歌》“一双瞳人剪秋水”。而作者此处则反用其意,说水是眼波横流、山上眉峰攒聚,其妙处不仅在于推陈出新、发想奇绝,而且在于运用移情手法,化无情为有情,使原本不预人事的山水也介入送别的场面,为友人的离去而动容。“欲问行人”二句,仍就“眉眼”加以生发,亦见用笔灵动、造语新奇。


三四两句“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点出行人此行的目的,他的去处是“眉眼盈盈处”。“眉眼盈盈”有两层意思:一指江南的山水,清丽明秀,有如女子的秀眉和媚眼;二指有着盈盈眉眼的那个人。因此“眉眼盈盈处”,既写了江南山水,同时写了他要见到的人物。此二句写送别时的一往情深却又含而不露。


上片写友人一路山水行程,含蓄地表达了惜别深情;下片则直抒胸臆,兼写离愁别绪和对友人的深情祝愿。过片两句“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正面点明送别。作者用两个“送”字和两个“归”字递进,把季节和人轻轻搭上,所谓“春归人亦归”,少了通常送别时“黯然销魂”的愁苦,多了一份自在与豁达。


结尾两句“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联想到鲍浩然此去的是浙东地区,是词人心目中的江南,一定是山水明秀,阳春不老。所以这两句是对远去的友人所作的美好祝愿与叮咛:你到了江南后,千万要与美好的春光同住。别辜负了这份美好呀!这两句中的“春”字,未必仅仅指季节,也有可能包含着有情人相聚的幸福。这样的一语双关,巧妙而又俏皮,一反送别词中惯常的悲悲切切,写得情意绵绵而又富有灵性。


在这首词里,词人将朽言化作神奇,他丢开眼如秋水,眉如春山的俗套譬喻,直说水是眼波横转,山是眉峰簇聚,快人快语,让人只觉清新可喜。藉此轻快的一笔,将山水与美人儿的俏眉眼相互指代,活灵活现、盈盈动人。顺此笔势而下,那词客的两大愁事:送春、送友,也全没了往常的哀伤徘徊,变得轻巧自然,缠绵而不纠结。


后人点评


王灼《碧鸡漫志》中谓王观的作品“新丽处与轻狂处皆足惊人”。


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


——读魏夫人《菩萨蛮》


溪山掩映斜阳里。楼台影动鸳鸯起。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


绿杨堤下路,早晚溪边去。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


此词写景以抒情,情因景生,描绘了思妇盼望远行丈夫归来的情思。全词紧紧围绕一个“溪”字构图设色,表情达意,写得清新自然,不落俗套,饶有情韵,耐人寻味。


首句“溪山掩映斜阳里”写斜阳映照下的溪山,侧重点于“溪”字。次句“楼台影动鸳鸯起”,补足上文,进一步写溪中景色。夕阳斜照之下,溪中不仅有青山的倒影,而且还有楼台的倒影,还有对对鸳鸯溪中嬉水。上句专写静景,下句则动中有静。“楼台影动”,表明溪水微风吹拂之下,荡起层层绿波,楼台的影子也仿佛晃动一般。再添上“鸳鸯起”一笔,整个画面就充满了盎然生趣。


三四两句“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写两岸景色,这条溪水的两岸,只住着两三户人家,人烟并不稠密,环境自然是幽静的。至此,上面所说的楼台原是这几户临水人家的住宅,全词意脉连贯,针线绵密。这句为实写,下一句便是虚写,如此虚实相生。深院高墙,关不住满园春色,一枝红杏花,带着娇艳的姿态,硬是从高高的围墙上探出头来。此句的妙处是一个“出”字,词以“出”字形容红杏花,写出了春天的勃勃生机,意味隽永。


词的下片,转入抒情,但仍未脱“溪”字。“绿杨堤下路,早晚溪边去”,溪水旁边有一道长堤,堤上长着一行杨柳,暮春时节,嫩绿的柳丝笼罩着长堤,轻拂着溪水,而魏夫人作为临水人家的妇女,是经常从这里走过的。“早晚”一词,并非指时间的早和晚。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六云:“早晚,犹云随时也;日日也。”其义犹如舒亶《鹊桥仙》词“两堤芳草一江云,早晚是西楼望处”。


古代,水边柳外往往是送别的场所。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七说:“曾子宣丞相,元丰间帅庆州,未至,召还,主陕府,复还庆州,往来潼关。夫人魏氏作诗戏丞相云:‘使君自为君恩厚,不是区区爱华山。’”这期间,曾布告别家人,游宦在外,可能连续三年。此处,当指魏夫人填词述怀。结尾二句说明她溪边已徜徉了三年,年年都见过一次柳絮纷飞。从柳絮纷飞想到当年折柳赠别,这是很自然的。“三见柳绵飞”是实语,而着一“犹”字,便化实为虚了,这样,哀怨之情,离别之恨,便隐然流于言外。


此词声律上极具特色,八句中两句一叶韵,如“里”与“起”、“家”、与“花”、“路”与去、“飞”与“归”,均押韵工整;且两句与两句之间又平仄交错,如上片四句“里”与“起”是仄声韵,“家”与“花”是平声韵;下片“路”与“去”是仄声韵,“飞”与“归”是平声韵,读来十分谐婉,再加上语言晓畅,词句清丽,较好地抒写了贵族妇女温柔敦厚而又婉曲缠绵的感情。


后人点评


朱熹曾将魏夫人与李清照并提,说是“本朝妇人能文者,唯魏夫人及李易安二人而已”。


三分春色二分


——读叶清臣《贺圣朝·留别》


满斟绿醑(xu)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这首词以别易会难为主旨,大约是作者在北宋汴京留别友人之作。


上片写留饮,由举杯挽留写到离别情怀,由外部行动而至内心感情,多为顺笔。开篇“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写作者满斟绿色的美酒,劝友人暂留,且不要匆匆归去。继而,“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虽然还是以词家习惯运用的情景交融的手法来描写离愁,但设想奇特,不落俗套,给人以新颖巧妙的感觉。词人设想“春色”总体为“三分”,而其中的“二分”是“愁”,“一分”是“风雨”。这样,此时此刻的“春色”就成了“愁”与“风雨”的集合体。而此处的“风雨”只是表象,实质上是明写风雨暗写愁。


所谓三分春色实际上都是愁,词人用全部的春色来写与挚友分手时的离愁别绪,其友情之深,离别之难,不言而喻。作者用笔,貌轻实重,饱和了作者的全部感情,确实是情景交融、情深意长。苏轼著名的《水龙吟》有句云:“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大约即是从此处脱胎。这里,用春色、离愁、风雨,构成了一幅离别图:阳春佳月,风雨凄凄,离愁万绪,为下片抒情作了有力的铺垫。


下片写惜别,转折颇多。过片“花开花谢,都来几许”,紧承上片的离愁别绪,并进一步预写别后的相思。这一句,用韩偓《谪仙怨》“花开花谢相思”句意,但作者只写“花开花谢”而不说“相思”,实际上“相思”已包容在上片的离愁别绪之中。“都来几许”,是说这种相思总的算来会有多少,由挚友不得长聚而引起的时序更迭、流年暗换的慨叹与迷惘,亦暗寓其中。这两句深化了上片的离愁。但作者马上又冲破了感伤缠绵的氛围,用“且高歌休诉”句一变而为高亢旷达。这是对友人的劝慰,也是作者的自我排遣,表现出作者开朗豁达的胸怀。可是一想到别易会难,明年此际不知能否重逢,心里不免又泛起怅惘之情,使全词再见波折。这首词先写离愁,继而排解宽慰,终写怅惘之情,曲折细致,语短情长。


后人点评


薛砺若《宋词通论》:词中“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句,则为东坡《水龙吟》“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及贺方回《青玉案》“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蓝本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


——读苏轼《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首词作于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其时苏东坡任密州(今山东诸城)知州,年已四十。正月二十日这天夜里,他梦见爱妻王弗,便写下了这首“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陈师道语)的悼亡词。


中国文学史上从《诗经》开始,就已经出现“悼亡诗”,而用词写悼亡是苏轼的首创。苏轼的这首悼亡之作与前人相比,表现艺术另具特色。名为“记梦”,而且明确写了做梦的日子,但全词中只有下片五句是记梦境,其他都是抒胸臆,诉悲怀,写得真挚朴素,沉痛感人。


开头三句,排空而下,真情直语,感人至深。“十年生死两茫茫”,生死相隔,死者对人世是茫然无知了,而活着的人对逝者呢,不也同样吗?恩爱夫妻,撒手永诀,时间倏忽,转瞬十年。“不思量,自难忘”,人虽云亡,而过去美好的情景“自难忘”啊!结发夫妻,情深义重,虽然不会是经常想念,但绝不是已经忘却——这种深深地埋在心底的感情,难以消除。作者时至中年,那种共担忧患的夫妻感情,久而弥笃,是一时一刻都不能消除的。“不思量”与“自难忘”并举,作者利用这两组看似矛盾的心态之间的张力,真实而深刻地揭示自己内心的情感。十年祭辰,触动人心的日子里,他又怎能“不思量”自己的结发妻子呢?往事蓦然来到心间,久蓄的情感潜流,忽如闸门大开,奔腾澎湃难以遏止。于是乎有梦,是真实而又自然的。“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想到爱妻华年早逝,感慨万千,远隔千里,无处可以话凄凉,话说得极为沉痛。这是抹杀了生死界线的痴语、情语,极大程度上表达了作者孤独寂寞、凄凉无助而又急于向人诉说的情感。接着,“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三个长短句,又把现实与梦幻混同了起来,把死别后个人的种种忧愤,包含在容颜的苍老,形体的衰败之中,这时他才四十岁,已经“鬓如霜”了。明明她辞别人世已经十年,却要“纵使相逢”,这是一种绝望的、不可能的假设,感情是深沉、悲痛,而又无奈的,表现了作者对爱侣的深切怀念,也把个人的变化做了形象的描绘,使这首词的意义更加深了一层。


下片的头五句,才入了题开始“记梦”。“夜来幽梦忽还乡”,是记叙,写自己在梦中忽然回到了故乡,在那个两人曾共度甜蜜岁月的地方相聚、重逢。“小轩窗,正梳妆”,那小室,亲切而又熟悉,她情态容貌,依稀当年,正在梳妆打扮。作者以这样一个常见而难忘的场景表达了爱侣在自己心目中的永恒印象。夫妻相见,没有出现久别重逢、卿卿我我的亲昵,而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这正是东坡笔力奇崛之处,妙绝千古。正是“无言”,方显沉痛;正是“无言”,才胜过了万语千言;正是“无言”,才使这个梦境令人感到无限凄凉——“此时无声胜有声”,无声之胜,全在于此。别后种种从何说起?只有任凭泪水倾盈。一个梦,把过去拉了回来,但当年的美好情景,并不存在。这是把现实的感受溶入了梦中,使这个梦也令人感到无限凄凉。结尾三句,又从梦境落回到现实上来,“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推己至人,作者料想长眠地下的爱侣,在年年伤逝的这个日子,为了眷恋人世、难舍亲人,该是柔肠寸断了吧?不说自己如何,反说对方如何,使得诗词意味,更加蕴蓄。这三句,意深,痛巨,余音袅袅,让人回味无穷。正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白居易语)。


词中采用白描手法,出语如话家常,却字字从肺腑镂出,自然而又深刻,平淡中寄寓着真淳。思致委婉,境界层出,情调凄凉哀婉,为脍炙人口的名作。


后人点评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为公悼亡之作。真情郁勃,句句沉痛,而音响凄厉,诚后山所谓“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也。


王方俊《唐宋词赏析》:本词通篇采用白描手法,娓娓诉说自己的心情和梦境,抒发自己对亡妻的深情。情真意切,全不见雕琢痕迹;语言朴素,寓意却十分深刻。


日日思君不见君


——读李之仪《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之仪这首《卜算子》深得民歌的神情风味,明白如话,复叠回环,同时又具有文人词的构思新巧。同住长江边,同饮长江水,却因相隔两地而不能相见,此情如水长流不息,此恨绵绵终无绝期。只能对空遥祝君心永似我心,彼此不负相思情意。语极平常,感情却深沉真挚。


词以长江起兴。开头两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我”、“君”对起,而一住江头,一住江尾,见双方空间距离之悬隔,也暗寓相思之情的悠长。重叠复沓的句式,加强了咏叹的情味,仿佛可以感触到主人公深情的思念与叹息。


三四两句“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由前两句直接引出。江头江尾的万里遥隔,引出了“日日思君不见君”这一全词的主干;而同住长江之滨,则引出了“共饮长江水”。“共饮”似乎能稍慰相思离隔之恨。这词人只淡淡道出“不见”与“共饮”的事实,隐去它们之间的转折关系的内涵,任人揣度吟味,反使词情分外深婉含蕴。毛晋盛赞这几句为“古乐府俊语”(《姑溪词跋》),可谓一语中的。


换头仍紧扣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承上“思君不见”,进一步抒写别恨。长江之水,悠悠东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止,自己的相思离别之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歇。用“几时休”、“何时已”这样的口吻,一方面表明主观上祈望恨之能已,另一方面又暗透客观上恨之无已。江水永无不流之日,自己的相思隔离之恨也永无消歇之时。此词以祈望恨之能已反透恨之不能已,变民歌、民间词之直率热烈为深挚婉曲,变重言错举为简约含蓄。


写到这里,词人翻出一层新的意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恨之无已,正缘爱之深挚。“我心”既是江水不竭,相思无已,自然也就希望“君心似我心”,我定不负相思之意。江头江尾的阻隔纵然不能飞越,而两相挚爱的心灵却一脉遥通。这样一来,单方面的相思便变为双方的期许,无已的别恨便化为永恒的相爱与期待。这样,被阻隔的双方心灵便得到了永久的滋润与慰藉。从“此恨何时已”翻出“定不负相思意”,是感情的深化与升华。江头江尾的遥隔这里反而成为感情升华的条件了。


这首词以长江水为抒情线索。悠悠长江水,既是双方万里阻隔的天然障碍,又是一脉相通、遥寄情思的天然载体;既是悠悠相思、无穷别恨的触发物与象征,又是双方永恒相爱与期待的见证。随着词情的发展,它的作用也不断变化,可谓妙用无穷。


后人点评


毛晋《姑溪词跋》:姑溪词多次韵,小令更长于淡语、景语、情语。至若“我住长江头”云云,直是古乐府俊语矣。


薛砺若《宋词通论》:李之仪的词,很隽美俏丽,别具一个独特的风调。他的《卜算子》,写得极质朴精美,宛如《子夜歌》与《古诗十九首》的真挚。


思量只有梦来去


——读黄庭坚《望江东》


江水西头隔烟树,望不见、江东路。思量只有梦来去,更不怕、江阑住。


灯前写了书无数,算没个、人传与。直饶寻得雁分付,又还是、秋将暮。


这首词寄托了深刻的离愁和相思,表现了梦幻与现实的矛盾。全词以一种相思者的口气说来,由不能相会说起,至遥望,至梦忆,至对灯秉笔,终至传书无由。通过一段连贯的类似独白的叙述,用“望”、“梦”、“写书”等几个发人想象的细节,把一个陷入情网者的复杂心理和痴顽情态,表现得曲折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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