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江东去,浪淘尽——感慨抒怀(4)

作者:文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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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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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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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612字

通篇共分为三片,音律谐协,句法活泼,平仄韵位错落有致。上片写夕阳西下时,中片写入夜时分,下片写从深夜到拂晓,都围绕一个独宿旅寓的行人,写他这三段时间内的所见、所思和所感。


上片“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闲。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远道迢递,行人凄楚,倦听陇水潺湲。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描写的是微雨刚过、夕阳西下时的情景。“晚秋”两字点出了时令是九月。词先从近景写起:秋雨梧桐,西风寒菊,点缀着荒寂的驿馆。“萧疏”见得花之凋残。“零乱”说明花正黄落。“惹残烟”,一字一层。“烟”而曰“残”,见出梧菊凋零、无复烟笼霭密的生气。“残”而曰“惹”,则见出其勉为弄姿曳枝头的眷恋之情,益发令人怜惜。传神就一个“惹”字。“凄然”以下写出登临所见之远景,联想到“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宋玉《九辩》云:“悲哉,秋之为气也!”宋玉以悲秋为发端,自伤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作者与之产生共鸣,不言而喻。“夕阳闲”的“闲”字下得好,对比强烈,是移情的手法。“倦听”以下,转写所闻:一个“应”字更把蝉鸣、蛩响彼此呼应的秋声写活了。这里,“蝉鸣”与“蛩响”彼此相应,实际上与作者内心的凄凉之感相共鸣,这是一种融情于景的手法。


中片“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由情入景,写月夜幽思。从日斜到日暮,再至更阑,风清露冷,天气渐变,人声悄然,至此深入一层,刻画此地此时的心理状态。月明夜静,一身孤旅,清宵独坐,怎能不勾起抑郁的情思来呢?“长空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但见长空云净,银河清浅,明月光辉,怎不让人“思绵绵”呢?“夜永对景那堪”,六字为句,“屈指”以下转入忆旧,纯乎写情。以往昔沉浸歌酒风月的欢娱映衬今日的孤寂,放笔直书,情真意厚、流转自如,更令人伤神。


下片“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写狂放不羁的少年生活,具体地补足了“暗想”的内容。仍用虚笔,与上面密衔细接。“别来讯景如梭”一句转写实景。词笔虚实相间,腾挪有致。经过一番铺垫与蓄势,然后引出了“念利名,憔悴长萦绊”一句。为什么要抛亲别友,孤旅天涯,受这份煎熬呢?不正是被区区的名利所羁绊么?往事萦回,使他数遍更筹,听残画角,终夕难眠。结拍“停灯向晓,抱影无眠”为一篇词眼,写尽了伶仃孤处的滋味,传神地勾画出一个独倚虚窗、形影相伴的天涯倦客形象。


这首词将羁旅情愁、身世之感写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是柳永的名作之一。


后人点评


王灼其所著的《碧鸡漫志》中转引过“《离骚》寂寞千年后,《戚氏》凄凉一曲终”的赞语。


衣带渐宽终不悔


——读柳永《蝶恋花》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人会得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是一首怀人词,采用“曲径通幽”的表现方式,抒情写景,感情真挚。巧妙地把漂泊异乡的落魄感受,同怀恋意中人的缠绵情思融为一体。


上片写登高望远,离愁油然而生。“独倚危楼风细细”,说登楼引起了“春愁”。全词只此一句叙事,便把主人公的外在形象像一幅剪纸那样突现出来了。“风细细”,带写一笔景物,为这幅剪影添加了一点背景,使画面立刻活跃起来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极目天涯,一种黯然魂销的“春愁”油然而生。“春愁”,又点明了时令。对这“愁”的具体内容,词人只说“生天际”,可见是天际的什么景物触动了他的愁怀。从下一句“草色烟光”来看,是春草。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愁恨的连绵无尽。柳永借用春草,表示自己已经倦游思归,也表示自己怀念亲爱的人。那天际的春草,牵动了词人的“春愁”。“春愁”,即怀远盼归之离愁。不说“春愁”潜滋暗长于心田,反说它从遥远的天际生出,一方面是力避庸常,试图化无形为有形,变抽象为具象,增加画面的视觉性与流动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其“春愁”是由天际景物所触发。


接着,“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写主人公的孤单凄凉之感。前一句用景物描写点明时间,可以知道,他久久地站立楼头眺望,时已黄昏还不忍离去。“草色烟光”写春天景色极为生动逼真。春草,铺地如茵,登高下望,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一层迷蒙的如烟似雾的光色。一种极为萋美的景色,再加上“残照”两字,便又多了一层感伤的色彩,为下一句抒情定下基调。“无人会得凭栏意”,因为没有人理解他登高远望的心情,所以他默默无言。有“春愁”却无可诉说,加重了“春愁”的愁苦滋味。这一句既是徒自凭栏、希望成空的感喟,也是不见伊人、心曲难诉的慨叹。“无言”两字,若有万千思绪。然后,作者把笔宕开,写他如何苦中求乐。“愁”,自然是痛苦的,那还是把它忘却,自寻开心吧!“拟把疏狂图一醉”,写他的打算。他已经深深体会到了“春愁”的深沉,单靠自身的力量是难以排遣的,所以他要借酒浇愁。词人说得很清楚,目的是“图一醉”。为了追求这“一醉”,他“疏狂”,不拘形迹,只要醉了就行。不仅要痛饮,还要“对酒当歌”,借放声高歌来抒发他的愁怀。但结果却是“强乐还无味”,他并没有抑制住“春愁”。故作欢乐而“无味”,更说明“春愁”的缠绵执著。


至此,作者才透露,他的满怀愁绪之所以挥之不去,正是因为他不仅不想摆脱这“春愁”的纠缠,甚至心甘情愿为“春愁”所折磨,即使渐渐形容憔悴、瘦骨伶仃,也决不后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语破的:词人的所谓“春愁”,不外是“相思”两字。


结尾两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以健笔写柔情,自誓甘愿为思念伊人而日渐消瘦与憔悴。“终不悔”,即“之死无靡它”之意,表现了主人公的坚毅性格与执著的态度,语境也因此得以升华。


这首词成功地刻画出一位忠贞不渝的男子形象,心理描写细腻生动。其中“春愁”即“相思”,却又迟迟不肯说破,只是从字里行间向读者透露出一些消息,眼看要写到了,却又煞住,掉转笔墨,如此影影绰绰,扑朔迷离,千回百折,直到最后一句,才使真相大白。


后人点评


贺裳《皱水轩词筌》认为韦庄《思帝乡》中的“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疑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诸句,是“作决绝语而妙”者;而此词的末二句乃本乎韦词,不过“气加婉矣”。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谈到“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被他借用来形容“第二境”的便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长守尾生抱柱之信,拼减沈郎腰带之围,真情至语。


一蓑烟雨任平生


——读苏轼《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首词作于神宗元丰五年(1082),时苏轼谪居黄州,政治处境十分险恶,但他却能保持坦荡的胸怀,而不戚戚于贫贱。此词通过野外途中偶遇风雨这一生活中的小事,于简朴中见深意,于寻常处生奇警,表现出旷达超脱的胸襟,寄寓着超凡超俗的人生理想。


首句“莫听穿林打叶声”,一方面渲染出雨骤风狂,另一方面又以“莫听”两字点明外物不足萦怀之意。“何妨吟啸且徐行”,是前一句的延伸。雨中照常舒徐行步,呼应小序“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又引出下文“谁怕”即不怕来。徐行而又吟啸,是加倍写;“何妨”两字透出一点俏皮,更增加挑战色彩。首两句是全篇枢纽,以下词情都是由此生发。


“竹杖芒鞋轻胜马”,写词人竹杖芒鞋,顶风冲雨,从容前行,以“轻胜马”的自我感受,传达出一种搏击风雨、笑傲人生的轻松、喜悦和豪迈之情。“一蓑烟雨任平生”,此句更进一步,由眼前风雨推及整个人生,有力地强化了作者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而我行我素、不畏坎坷的超然情怀。以上数句,表现出旷达超逸的胸襟,充满清旷豪放之气,寄寓着独到的人生感悟,读来使人耳目为之一新,心胸为之舒阔。


过片到“山头斜照却相迎”三句,是写雨过天晴的景象。这几句既与上片所写风雨对应,又为下文所发人生感慨作铺垫。


结拍“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饱含人生哲理意味的点睛之笔,道出了词人对大自然微妙的一瞬所获得的顿悟和启示:自然界的雨晴既属寻常,毫无差别,社会人生中的政治风云、荣辱得失又何足挂齿?句中“萧瑟”两字,意谓风雨之声,与上片“穿林打叶声”相应和。“风雨”两字,一语双关,既指野外途中所遇风雨,又暗指几乎置他于死地的政治“风雨”和人生险途。


纵观全词,一种醒醉全无、无喜无悲、胜败两忘的人生哲学和处世态度呈现于读者面前。此词所表现出的听任自然的超脱气度和不畏挫折的坚毅精神,情味隽永,且富有情趣。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


——读苏轼《八声甘州》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它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此词作于元祐六年(1091)苏轼由杭州太守被召为翰林学士承旨时,是作者离杭时送给参寥的。参寥是僧道潜的字,以精深的道义和清新的文笔为苏轼所推崇,与苏轼过从甚密,结为莫逆之交。苏轼贬谪黄州时,参寥不远两千里赶去,追随他数年。这首赠给参寥的词,表现了两人深厚的友情,同时也抒写出世的玄想,表现出巨大的人生空漠之感。整首词达观中充满豪气,向往出世却又执著于友情,读来毫无颓唐、消极之感,但觉气势恢宏,荡气回肠。


词的上片起势不凡,以钱塘江喻人世的聚散离合,充分表现了词人的豪情。首二句“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表面上是写钱塘江潮水一涨一落,但一说“有情”,一说“无情”,此“无情”,不是指自然之风本乃无情之物,而是指已被人格化的有情之风,却绝情地送潮归去,毫不依恋。所以,“有情卷潮来”和“无情送潮归”,并列之中却以后者为主,这就突出了此词抒写离情的特定场景,而不是一般的咏潮之作。下面三句实为一个领字句,以“问”字领起。“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即多少次看到残阳落照中的钱塘潮啊!这里指与参寥多次同观潮景,颇堪纪念。“斜晖”,一则承上“潮归”,因落潮一般在傍晚时分,二则此景在我国古代诗词中往往是与离情结合在一起的特殊意象。此句以发问的形式,写天地和自然万物的无情,衬托人之有情。后四句“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意谓面对社会人生的无情,不必替古人伤心,也不必为现实忧虑,必须超凡脱俗,“白首忘机”,泯灭机心,无意功名,达到达观超旷、淡泊宁静的心境。这几句,带有作者深沉的人生感喟和强烈的哲理色彩,读来令人感慨。


从上片写钱塘江景,到下片写西湖湖景,“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南江北湖,都是记述他与参寥的游赏活动。“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两句,先写与参寥的相知之深。参寥诗名甚著,苏轼称赞他诗句清绝,可与林逋比肩。他的《子瞻席上令歌舞者求诗,戏以此赠》云“底事东山窈窕娘,不将幽梦嘱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肯逐春风上下狂”,妙趣横生,传诵一时。他与苏轼肝胆相照,友谊甚笃。早在苏轼任徐州知州时,他专程从余杭前去拜访;苏轼被贬黄州时,他不远两千里,至黄与苏轼游从;此次苏轼守杭,他又到杭州卜居智果精舍;甚至以后苏轼南迁岭海时,他还打算往访,苏轼去信力加劝阻才罢。这就难怪苏轼算来算去,像自己和参寥那样亲密无间、荣辱不渝的挚友,世上是不多见的了。如此志趣相投,正是归隐佳侣,转接下文。


结尾“约它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几句,表现了词人超然物外、归隐山水的志趣,进一步抒写两人的友情。据《晋书·谢安传》载,谢安东山再起后,时时不忘归隐,但终究还是病逝于西州门。羊昙素为谢所重,谢死后,一次醉中无意走过西州门,觉而大哭而去。词人借这一典故安慰友人:自己一定不会像谢安一样雅志相违,使老友恸哭于西州门下。


此词以平实的语言,抒写深厚的情意,气势雄放,意境浑然。词人那超旷的心态,那交织着人生矛盾的悲慨和发扬蹈厉的豪情,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和深刻的启迪。


后人点评


郑文焯《手披东坡乐府》说,此词“云锦成章,天衣无缝”,“从至情中流出,不假熨帖之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读秦观《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借牛郎织女的故事,以超人间的方式表现人间的悲欢离合,古已有之,如《古诗十九首》中的“迢迢牵牛星”,曹丕的《燕歌行》,李商隐的《辛未七夕》等等。宋代的欧阳修、柳永、苏轼、张先等人也曾吟咏这一题材,虽然遣词造句各异,却都因袭了“欢娱苦短”的传统主题,格调哀婉、凄楚。相形之下,秦观此词堪称独出机杼,立意高远。


这首词熔写景、抒情与议论于一炉,叙写牵牛、织女二星相爱的神话故事,赋予这对仙侣浓郁的人情味,讴歌了真挚、细腻、纯洁、坚贞的爱情。词中明写天上双星,暗写人间情侣,其抒情,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倍增其哀乐,读来荡气回肠,感人肺腑。


上片写聚会。词一开始即写“纤云弄巧”,轻柔多姿的云彩,变化出许多优美巧妙的图案,显示出织女的手艺何其精巧绝伦。可是,这样美好的人儿,却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同过美好的生活。“飞星传恨”,那些闪亮的星星仿佛都传递着他们的离愁别恨,正飞驰长空。“银汉迢迢暗渡”,以“迢迢”两字形容银河的辽阔,牛郎、织女相距之遥远。这样一改,感情深沉了,突出了相思之苦。迢迢银河水,把两个相爱的人隔开,相见多么不容易!“暗渡”两字既点“七夕”题意,同时紧扣一个“恨”字,他们踽踽宵行,千里迢迢来相会。


接下来词人以富有感情色彩的议论赞叹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一对久别的情侣在金风玉露之夜、碧落银河之畔相会了,这美好的一刻,就抵得上人间千遍万遍的相会。词人热情歌颂了一种理想的圣洁而永恒的爱情。“金风玉露”用李商隐《辛未七夕》诗:“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用以描写七夕相会的时节风光,同时还另有深意,词人把这次珍贵的相会,映衬于金风玉露、冰清玉洁的背景之下,显示出这种爱情的高尚纯洁和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