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晚池
|类型: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17-08-31 20:22
|本章字节:69314字
刘明芳没有注意石维民此时正在说什么,她在想着自己那秘不可宣的心思。其实这个本子装在包里已经有好几天了,她想找个机会,单独送给石维民看看,她不想让自己一腔炽热的情感就那么默默地“躺”在抽屉里,她好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好想对他亲口说一声:石哥,我爱你。而此时此刻,当她真的单独和他在一起时,却心慌意乱,早已设计好的台词和动作全忘了。更糟糕的是她再也不敢当着石维民的面掏出那个本儿来了。
石维民见刘明芳既不说话也不作记录,只在那里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水,笑了一下,起身走过来要端纸杯为她添开水,就在他弯腰拿杯子时,他无意瞥见刘明芳满脸潮红,呼吸急促。他感到有点奇怪,“小刘,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热……”刘明芳努力掩饰着。
“哈哈哈……热什么?这才仲春哪。”石维民笑了起来。
“刘姐,我采访完了。”正当刘明芳处于手脚无措的尴尬之际,楚小兰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小兰子!”“石叔!”石维民和楚小兰几乎同时惊喜地叫起来,刘明芳终于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
三人开心地聊了一会儿,一看时间已到了下班时间。石维民坚持请两位姑娘上快餐店吃晚饭,楚小兰满心欢喜,一口应承下来。刘明芳见状也不好推辞,只好客随主便。
今天心情好。晚饭后石维民回到家里,林家珍今天上夜班,室内很静。见时间太早,正琢磨着干点什么。他又想起了老同学李芳玲。招商引资的事天天缠绕在心头,而李芳玲对投资的事没有明确答复,今晚再和她聊聊,让她给个准信儿,必要时完全可以邀请她亲自来秦平考察一下。
石维民泡了一杯茶端进书房,然后坐下打开了电脑挂上qq。一条新闻直接跳上银屏:《泰平市安居工程拆迁风波平息》,副标题——拆迁居民为市政府送锦旗。这么快?下午上班的事儿。石维民微笑了:两个丫头干的事,下午在办公室里楚小兰手上就提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上网看新闻是石维民的一个习惯,因为这里的新闻比传统媒体的传递快得多。果然这条新闻是刘明芳、楚小兰采编的,分标题下面清清楚楚地印着她们的名字。
石维民点开了李芳玲黑乎乎的头像,不在线或者隐身?
“玲子,晚上好!”
“石头,晚上好!”(美式英语)
qq板上立即出现了回应,同时出现了一朵鲜艳的玫瑰花。人在线。果然隐了身。
“一个人在家?”(美式英语)。
“对。一个人。”(石维民不甘示弱,反应快捷,同样的美式英语)
“嫂子呢?”
“上夜班。”
“哦。今晚可以放开。”
随即qq板上出次了一行蓝色的小字:玲子请求与你视频对话,你是接受或者是拒绝该邀请。
究竟是“接受”?还是“拒绝”,石维民足足思考了一分钟。
“怎么样?害怕了?害怕老同学吞了你?”
不容回避!石维民啪地一下点击了“接受”。视频终于接通了。qq板上出了双方微笑的影像。“哈,晕!我的帅哥,终于看见家乡的父母官了。”李芳玲依然是学生时代那么活泼、调皮、大方。语言的挑逗性让石维民感到脸上发烫,浑身发热。在qq聊天语言的运用上他只有勉强接架之力,而无还击之功。这就是时下的qq!聊天的目的不尽相同,其心理感受也完全两样。
李芳玲太美了,美的让人无可挑剔。也许是独身生活的缘故,也许是她开朗、乐观的缘故?几年不见,她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一张轮廓分明的瓜子脸上满是灿烂的微笑,简素的衣着,淡淡的妆,浑身折射出诱人姑娘的生机和洋气。洒了香水吗?法国的香水?仿佛那银屏里已飘来爽人的淡淡体香。“晕。”石维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小青年常用的这个字眼儿。要不是这“身份”使然,要不是有了一个林家珍,他真想即兴写一首浪漫的情诗,赞美一下这眼前的老同学——曾经有过一段罗曼缔克史的大美人,然后大声对她呼喊:我爱你——铃子!
老婆?对,林家珍!可爱,体贴,温柔,小鸟依人的林家珍,小家碧玉式的好老婆。石维民娶了个林家珍,从来没有感到后悔过。他不娶林家珍又能娶谁?十多年的拖拍,十多年的坚贞不渝……她是一个好女人。他能娶李芳玲?如果不是林家珍在前,他也许会。但今天的李芳玲已不属于自己,她属于别的男人。她有男朋友吗?为什么她至今还不结婚呢?三十岁了。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岁月不绕人啊。
不便问,也不便说。石维民只在心里默默也为李芳玲祈祷和祝福:祝你快乐,祝你幸福,祝你美缘天配,早一天找到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爱你终身的如意郎君。
其实李芳玲心里只有一个人,也只能容进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石维民。明明知道他今生再也不能拥有他,再也不能与他厮守相伴,比翼双飞,但她却一厢情愿地痴恋着。因为爱,她毅然放弃了在美国生活的优厚条件,追随他回到祖国。因为爱,她暗地为石维民的仕途铺垫了最关键的人事关系。而这一切却不为人所知,也包括石维民不为所知。今天当她看到了石维民,她是多么的高兴。然而她的心灵深处却有一种不能言表的痛苦,多少年了,特别是石维民结婚以来,自己依然还在恋着他,深深地爱着他,这心里又有多少知己的话儿想要告诉他,但她却不能。他已经不能属于自己,已经永远地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了。
两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个小时。李芳玲虽然心里感到伤痛,但表面却是一付快乐无比的模样,逗得石维民也开心至致。她不愿让心爱的人感到一丝的忧伤,也不愿让他分担自己一丝的忧伤。这就是李芳玲,一个极其干练能干的女人,一个心地又极其温柔善良的女人。
石维民不忘主题,并且很快切入了主题。他们结束了美式英语的交流,开始用母语对话。很默契。
“玲子,什么时候回老家看看啊?”
“石头,大市长,家乡的父母官,欢迎吗?欢迎我这个漂泊远方的小民女?”
“什么话?你是贵宾啊。泰平市委、市政府和六百万泰平人民热烈欢迎玲子的到来!”
“石市长,别说官话。玲子只需要石头一个人陪陪就足够了。”
“行。答应!什么时候启程?”
“别催。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是市长啊,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清楚的很。关于西子江生态旅游开发投资问题,我已向总部汇报了。总部要求先掌握泰平方的规划和工程规模设想以及相关政策问题,然后进行现地考察,提出意向性协议,最后敲定。”李芳玲和盘托出,先入为主。
石维民笑了,“具体时间你定。我恭候你的佳音。”
“你先来深圳如何?招商引资你得先上门啊。这就像讨媳妇一样,男方先上门才行。”
“哈哈哈……好。我忙完手头的事就尽快成行,亲自接你来泰平。资料发不发?”
“两码事。是程序。你来是洽谈,资料先不发,一并带来。我来是考察,只要你陪,可得先跟嫂子请好假,要她让两天。哈哈哈……”
“哈哈哈……行。成交!”
石维民真是太开心了,一直缠绕在心头的这个西子江生态旅游开发的事,今天总算是有了一点眉目。这事真比娶个好媳妇还美。
《谢谢》、《握手》、《干杯》、《鲜花送美女》……石维民那本为年轻人所应有的激情突然被释放开来,他一改作为一个市长所应有的成熟和稳重,一口气向李芳玲连发了多张精美的图片,而这些图片却又是李芳玲发送由他保存的。
屏幕右下角的时钟已跳到零点三十分,该是告别的时候了。又是几幅告别的精美图片,886!886!下!石维民心血来潮,一张精美的《再见了,我会想念你的……》的图片蔫然跃上屏幕,闪着光芒滚动着……啪!双方几乎同时下了qq。
石维民关了电脑,轻轻扭了扭脖子笑了:今天美好!今夜美好!明天?明天得召集相关部门开个碰头会,研究一下西子江生态旅游开发招商工作的具体程序问题。从这一刻起,石维民又回复到一个代理市长的状态。
正文第014章难套亲近
人和安居工程的拆迁风波确实让胡一发紧张了一阵子,他最担心市政府突然停止已签好的中标合同,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幸好提前做好了工作,史书记一锤子定音,否定了石维民的《决定》。还有那个请人打伤拆迁户的事如果真被查出来,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坐上一两年牢房恐怕再所难免。现在终于都摆平了,拆迁工作全部结束,施工队已进场施工,胡一发终于松了一口气。为感谢罗林森和贺长生辛勤的榦旋,胡一发请了一次客,钞票自然也没少送。
胡一发正准备拧个包包,牵个小情人飞到新马泰轻松地休整时,贺长生及时雨似地向他通告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让他迫不得已,立即取消了这次出行计划。
贺长生告诉胡一发:市政府已专门召开了一次旧城改造办公会议,会议决定拆除宁平街口的旧百货大楼,重建一座林西地区最大的购物广场。以土地置换的形式,打通宁升大道中段的通道与明月街并列,建成一条全省西部最大的商业步行街。石维民在会上说,这是泰平旧城改造的大手笔,要求各部门密切配合,周密计划,加快进度,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最优的质量和最美的环境奉献给泰平市民。
贺长生向胡一发通告了拆迁和工程竞标政策,还特别提醒他:购物广场工程最大,利润最大,要尽早做好市上关键领导的工作,争取夺得购物广场的中标权。
在贺长生的撮合下,罗林森副市长、王名烈副书记竟然答应将工程以邀标的形式让给胡一发的大华公司,两人找到史树友书记,史树友这次并不昏沉,说这么大的工程只能竞标不能邀标,这是原则,上面三令五申地强调,并且作为一条纪律几次专门下发了文件,马虎不得。他只勉强同意大华公司参加竞标。罗林森和王名烈只好作罢,同意公开组织一次竞标。
胡一发心里明白,对工程实行竞标是大势所趋,但竞标过程里面也有人情。要想夺得购物广场的竞标权还有两个人物不可忽视,一个是石维民,一个是秦正联,也得费点周折好好打整一下。贺长生不愿接触他们,胡一发也清楚让他出面不合适。他想请刘中义从中帮个忙,刘中义是他的老乡,在市政府机关是个中性人物,人缘关系非常不错。谁知这个老乡这次一提到请他疏通石维民和秦正联时,他却一点不讲老乡情谊,只将一个脑袋摇个不停。胡一发没有办法,思来想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谁适合帮忙做工作,最后只好决定自己硬着头皮上。
“世上没有不闻腥的猫。”胡一发想,管他的呢,先准备点饵料去钓钓再说。
胡一发从保险柜里拿出六十万元,用报纸分成两包,一包五十万准备送给石维民,另一包十万送给秦正联。胡一发在两个纸包上分别作了记号,免得到时弄混淆了。
胡一发准备完毕,呷着一口茶水,坐在宽大的真皮转椅上不停地摇晃着肥胖的身躯,脑海里飞快地旋动着即将拜会石维民和秦正联可能发生的细节和应对措施。胡一发心里十分清楚,要想在泰平揽到更多的工程,赚到更多的钱,这两个人也是非常的关键。还是先给他们打个电话,听听他们的口气再说,免得到时突然造访感到唐突和尴尬。胡一发想了想,拿起电话号码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拨通了石维民办公室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是本人的声音,胡一发一阵窃喜又有点忐忑不安,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与石维民通话,正面接触。
胡一发诚惶诚恐,“石市长,您好!我是大华公司的胡一发,很冒昧打扰了您,请见谅!很长时间了,一直想拜访您,知您很忙,不敢造次。”
“哦,不用客气。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承建人和安居工程的胡总是吧?”
胡一发一格楞,马上站起身来,毕躬毕敬地躬着背,现出一副欣喜若惊样子,“对,我就是。石市长真好记性,工作那么忙竟然还记得我。”
“哈哈哈……胡总,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好像你的工地发生过伤人案件,你的拆迁对象也到市政府闹过事,你还有通天的本事让市政府暂停施工的决定泡了汤。安居工程拆迁户的补偿工作做好了吧?”电活那头的石维民显然不卑不亢
胡一发两腿哆嗦了一下,手一抖,话筒差一点掉下来。
“石市长,那已是过去的事了,请您放心,补偿费已全部兑现到户。感谢您的支持,目前工程已正式投入施工。”
“那好哇。一定要确保工程质量,让拆迁居民住上安心房。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质量出了问题,到时谁也帮了你!”
“那是。石市长,请您放心。我们的工程质量保证一流。”
“胡经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到时还得让事实说话。还有,拆迁工地被打的伤员善后工作处理得怎样了?”石维民放缓语调,明知故问。
“您放心,治疗费、补偿费全部由公司高于标准结清了。”
“你要好好配合一下公安机关的案件侦察工作,尽早逮住凶犯。对这种故意伤及无故的不法分子,我们要坚决一查到底,严惩不贷!”
胡一发闻言,浑身又是一个激凌,但马上故作镇定,“请石市长放心,我们一定要紧密协助公安调查,对这种扰乱经济秩序和治安秩序的坏人一定要狠狠打击,绳之以法。”
“那好!你还有什么事?我马上要去开会。”
“石市长,听说市政府要建步行一条街,我想参加竞标。”
“胡经理,消息挺灵通的啊,市政府还没正式对外公布呢。你想参加竞标?那就按竞标条件和程序来吧。只要符合条件,市政府一律欢迎,开绿灯。”
胡一发本想再请石维民当面谈谈,无奈对方已搁了电话。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乐孜孜的,毕竟与石维民亲自通了个电话,石市长年轻火头旺,但看来也不是传闻说的那么刻板和不近人情,竞标的事还是有希望。胡一发揉了揉略显僵硬的手指,拨了秦正联办公室的电话,听筒里一阵忙音,再拨仍是忙音。胡一发想起贺长生。对!何不将与石维民通话的情况同他谈谈,听听他的分析,顺便打听一下秦正联的手机号码。
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这个花花公子,这阵子说不定又和哪个婆娘滚在床上呢。胡一发骂了一句。手机拨通了无人接听,胡一发连着拨了几次,贺长生总算接了电话。
胡一发问他怎么半天不接电话?
贺长生说开了两个小时的会,搞得脑壳晕晕的,正和几个兄弟打点小牌轻松一下,人多太吵半天没听到振铃声。
胡一发谈了与石维民通话的情况,问他有什么看法,
不料贺长生冒出一句“不要过于乐观。”像一瓢冷水,直将胡一发浇了个透心凉。
胡一发楞了一下,问秦正联的手机号码。
贺长生说,他老婆下了岗,家里困难,哪有什么手机。
电话里传来牌友催促吼声:“贺哥,把手机关了,罗唆半天。该你出牌了!”
贺长生有点不耐烦,“胡哥,我们改天再谈吧!”说完挂了电话。
唉,这个贺老弟,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都急死了!胡一发心里有点怨恨,转而又一阵窃喜:嗯,好!一个堂堂市政府的副秘书长秦正联居然没有手机,天下奇闻。
贺长生无意间吐露的这个信息,来得正是时候。对!再送秦正联一部好手机,送人所需,顺理成章!胡一发喊来女秘书,让她立即去通信器材市场,买一部好手机急用。
其实胡一发并不知道秦正联不买手机的真正原因。这原因没人知道,只有秦正联自己心里明明白白……
此时还不到下班时间,秦正联接到老婆兰草的一个电话,就匆匆忙忙请假往家里赶。一路上他都在想老婆的事。他知道兰草一早就出了门,又去就业局看招工信息去了。唉……还是怨自己“没出息”。刚踏上自行车,他又后悔刚才电话里没问清楚究竟是先去医院,还是先回家?又返回办公室打个电话问问清楚?算了,干脆先回家吧。唉……要是有一部手机就方便多了。“没出息!”秦正联又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没有犹豫,踏上自行车就飞快地往家里跑。
老婆下岗已两年没有找到工作,这是事实。经济不宽裕,这一,你秦正联怨不得别人。你秦正联身在官场,虽然官不大,权不大,但你跟着副市长联系城市建设和重点工程这一块,你的工作对象都是干工程的,都是老板,都是有钱人,你不用张口,只使一个眼色儿,哪个舍不得买一部手机的那几个小票子?那是他们巴不得的事。就即使说罗林森对你不感冒,想挑你的刺儿,你因为工作的关系收了别人一个手机,他又能说你一个啥?时下官场,这类事为数不少,很正常的一件事。你太古板,死心眼儿。
这二,老婆是你自己找的,你也很爱她,她下了岗,你他可以帮她一把呀。手头就有不少的关系,你不用,却让她自己到处撞,你是个什么好丈夫?不说要把她安到一个行政、事业有个稳定收入的好单位,也不说要让你把她安到什么移动、联通、电信那些大公司拿什么高工资,就打个招呼让那些搞工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安个出纳、坐台守个什么电话之类的,总可以吧?谁能说你什么来着?了?边都沾不上。
这些都不说了。即使你经济再困难,挤出几百元买个二手货或用个普通手机也未偿不可。你秦正联财迷?抠门儿?可能确实是有点。这也不说了,你也怨,怨你老婆兰草拖累了你,是啊,她一时找不到工作也就罢了,为什么又要去找个新的拖累?而且是长久的,难以看到遥远彼岸的拖累。
要说,还得从早上兰草出门后的事情说起吧……
正文第015章老婆下岗
和煦的阳光从大街对面的楼顶上,懒洋洋地斜射过来。在仲春略带微凉的晨风中,座落在太和街上的就业局办公楼大门外的招工信息栏前人头攒动,挤满了驻足看榜的人群。拥挤的人群中,站着一个年纪约摸三十多岁、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年轻女子。那女子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别着一只玛瑙色蝴蝶型发夹,纤细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米黄色的丝织围巾,一套洗得发白而整洁的纺织女冬装工作服,紧裹着她那匀称而略显单薄的身体,不大的一双脚上,穿着一双虽已陈旧但却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整个人显得朴素而精神。
那女子正踮着脚朝前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另一个女子的叫喊声:“兰草,兰姐!”
兰草回头一望马上小心翼翼地挤出人群,同车间一起下岗的女工文若梅正微笑着站在街人行道上。“若梅,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兰草惊喜地喊叫着,露出了一口整齐皓白的牙齿,一张耐看的脸上挂满着笑容。
“兰姐,你也还没有找到工作哇?”
“还没有。你呢?”
“一样。到处打烂仗。”
兰草和文若梅,文若竹,倪莫惠,何小丽这五个姐妹,下岗前同在一个剿丝车间的一个班组,曾被同厂的女工称之为丝五厂的“五朵金花”。在五个姐妹中,兰草是班长,年龄最大,文若竹年龄最小。兰草有一个在市政府任副秘书长的老公,这曾使几个姐妹羡慕得不得了。尤其是文若梅一张利嘴从不绕人,每见到兰草,张口闭口都是一声“秘书长夫人”、“官太太”。但文若梅万万没想到如今这位“官太太”也同众多姐妹一样下了岗。
说实话,以秦正联的社会地位和关系,要想为下岗的兰草谋取一份好的工作,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可秦正联为什么不出面为兰姐安排呢?家里连秦妈和孩子已是四张嘴吃饭了,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每月也过就是千把块,难道兰姐家里有祖上留下的“老窖”?不像!兰姐很节省,而且这一两年仍在东跑西颠地到处找活干。你秦哥这不是苦了兰姐又苦了自己吗?何必呢?章若梅实在想不通这两口子倒底怎么一回事儿,更想不通那个当官的秦正联到底在想什么?
文若竹是文若梅的亲妹妹,下岗后和妹夫江德一起做空调生意,经济收入可观。文若梅只读了个初中,十六岁就顶替母亲进了丝厂当了个剿丝工。丝厂改制后,文若梅下岗时才二十七岁。文若竹劝她到竹德空调城去帮忙,文若梅不愿“受制于人”,想自己单独做点小生意,但周转资金缺乏。她先后卖过菜、摆过烟摊子,当过酒类推销员,整天奔波穿梭在饭馆酒店的大堂雅间里,强堆笑脸,说破嘴皮,忍受屈辱,以近乎乞讨的韧劲渴望着客人掏钱消费。但每月的收益并不大。娘家父母都是早就退了休的工人,也无多少积蓄。只有小妹文若竹常给予她一些接济。儿子上了幼儿园很快就要读小学了,都需要钱。文若梅整天为生计奔波的精疲力尽,又为自己的将来愁眉不展,忧心忡忡。钱挣得辛苦不说,最令她头痛的是丈夫爱赌,俩人正在闹离婚。
听说倪莫惠下岗后跑到钱正生那儿当了个舞厅的领班,生活倒也无忧无虑用不着太多的操心。几个一起下岗的姐妹中,只有一个何小丽目前真正是“从糠箩跳进了米箩”,与姜德离婚后只苦了几个月就嫁给了贺长生,不但成了一名“官太太”,而且这贺长生才真正算得是一个神手能通天的官,婚后不久,居然也让何小丽也当上了一个官,成为市政府拆迁办的副主任。真了不得,推上这么一个能干的老公,那才叫享福哩。
兰草下岗后先是摆了几天小摊,接着又到一个建筑工地干了几个月的临时工。她想找个比较稳定的工作,已经跑了几次人才市场,可那招聘信息专栏公告里,却没有一样工作适合自己。今天一早,她看见招聘信息专栏里张贴了一张“小丽”保洁公司的转让的消息,心想这工作说不定适合自己。这小丽是谁呀?会不是同厂下岗的何小丽?……
“兰姐……你在发楞哪?”文若梅打断了兰草的思绪。
“若梅……你可知道?这墙上有个小丽保洁公司转让的消息。这公司是谁办的?会不会就是我们厂的那个何小丽?”
“哼。不是她会是谁?有名的交际花。这下子抖起来了。”文若梅咄之以鼻。
“她的公司办的怎么样?为什么要转让呢?业余时间还不是可以兼做?”
“什么破公司,当初实际上就她一个人,还自封了个经理,印了名片到处发呢。手下请了十来个人,大部分是郊区的农村妇女,工作就是到人家去拖拖地抹抹灰。她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走这条路。离了又嫁,总算嫁好了。现在还用得着再守着那么一个烂摊子?”
兰草笑了:“若梅,我算服了你,你这张嘴真损。她要不离婚,还有若竹现在的位子呀?”
文若梅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若竹又不是嫁不脱,才不希罕她让位呢。”
“不管怎么说,人家当初毕竟也是下岗不失志,靠自力更生吃饭。离了再嫁也没错。”
文若梅又撇了撇嘴:“她那个人哪,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还说不定呢。”
“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还不是一样,跑了那么长时间的推销,又突然间不做了。”
文若梅脸上顿时布满了阴云,怨艾而忧伤地说道:“兰姐,我跟她完全不一样,我的情况你是一清二楚的。我家里出了个赌鬼,家差点被他败完了。唉……只怪我自己命苦。”
“大姐……兰姐……”
文若梅和兰草寻着喊声转身望去,见一辆摩托车擦身而至,文若竹从后座跳下来。江德熄火下了摩托车关切地问她们站在这里干什么。文若梅自嘲地说了一句还能干什么?然后抬起手来指了指那墙上的招工信息栏,再也不开腔了。文若竹问明兰草的情况后,劝她和姐姐干脆一起去都到空调城,有饭大家一块儿吃。兰草感谢若竹和江德的好心,答应等天气转热买空调的人多了,再去帮忙,建议让文若梅先去上班。文若竹撅着个嘴说她姐太犟,劝了多少次了,就是不来去。
文若梅笑了:“小妹……我要来就当个老板,你得先问问小姜他干不干?”
江德高兴说:“大姐来嘛!你就来当老板,保证没有问题。”
“答应得倒是爽快。恐怕到时我真要当老板时,只怕你肚子里会气出一个包呢。”
“瞧大姐说的那个话,难道我小姜觉悟就那么低?来吧!你和兰姐一起来,我们可以办一个股份公司。至于老板嘛……公平竞争,谁的招数高,就推举谁来当。这样,哪一个肚子里都不会气出什么包来。”
“你瞧,明明知道你大姐文化低,怎么参与竞争?江总,你还是安安心心好好地当你的老板吧。再等一段时间我和兰姐都来,保证服从姜总的管理,做一个合格的打工崽。”
大家又嘻嘻哈哈地闲谈了几句,兰草劝文若竹夫妇快去忙生意,夫妻俩只好依依不舍地跨上了摩托车,挥手告别。
若梅真的应该去帮妹妹,至少不会再来东跑西颠的了。自己呢?怎么办?再对秦正联说说?兰草想。你在市长们身边工作,为什么就不能帮帮自己老婆的这个小忙呢?我不指望你像贺长生那样也把我弄成一个干部身份,也在机关里整个什么一官半职的,就帮我落实一个稍为稳定的单位,做一个杂工,一个月能拿到几百块钱就行了。你为什么不愿意?你自己不好出面你就找市长啊。你说你不愿意找罗市长,那就找新来的石市长哪。你在家口口声声地说这个石市长如何如何地好,正派、务实,关心老百姓疾苦。我也是一个老百姓,我现在就非常困难啊。让你去找找他,你又不吭声了。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秦正联,也许我真的不该嫁给你,你经常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实际你并不爱我也在乎我。也许你真的不该娶我,我成了你的拖累?不行!得找个机会把话挑明,是不是不愿和我过了?过不下去就拉倒!兰草想到这里非常气愤。
可眼前怎么办呢?老是这样今天打点零工明天打点零工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何小丽要转让保洁公司,可不可以去看看,把它接下?兰草想着。
“哎……兰姐,你刚才提到何小丽,你怕不会想接手她的保洁公司吧?”文若梅挽着兰草的手,关切地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兰草反问了一句。
文若梅极力反对兰草的主张,劝她千万不要昏了头。何小丽狡猾,接她的一个烂摊子,她会便宜了你?兰草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先去考察学习一下。然后谈了自己的想法:家政服务在第三产业中是个新兴的事业。随着大家生活水平的提高,这项工作肯定会很兴旺。先去她儿看看,能接手就接,不能接手,就先去做一段时间保洁工,进一步熟悉一下这个行业。还可以利用工作之便,到用户家里实地走一走,看看他们都需要些什么家政服务。等条件成熟时,就自己来办个像样子的家政服务公司,把厂里那些下了岗的姐妹们都招进来。文若梅楞了片刻,冒了一句:“那还差不多。”
“若梅,你嘴巴会说,到时请你来当经理,我们合伙做这件事,你说好不好?”
文若梅显然非常高兴,但却谦虚地说了一句:“我?……我哪有那个条件和能耐哟。”
兰草拉起了文若梅的手:“走吧!陪我到去看看,也好给我参谋一下。”
文若梅本来不愿意去,无奈兰草拖起她就走。
谁曾料到这一走,兰草却节外生枝惹出一件事情来,让她本来就很拮据生活犹如雪上加霜,平添了不少的烦恼。
正文第016章路拾遗孤
何小丽的保洁公司在人和街,那里离太和街不远。兰草和文若梅一路嘻嘻哈哈走着,当她们从太和街***人和街,刚走到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时,发现那里围了一堆人。文若梅天生喜欢看热闹,她好奇地停下脚步,“兰姐,你等我一下。我进去看看那些人究竟在干什么?”话刚说完人就一下子挤到了里面了。兰草伸手没有拉住,只好站在街边等着。不一会儿,文若梅眼睛红红地又从里面挤了出来。
“那里围着那么多人干什么?”
“一个被丢弃的小女孩,好像是病了,真可怜。我给了五块钱。”文若梅鼻子酸酸地。
兰草心里咯噔了一下,焦急地问道:“那女孩身边有没有大人陪着?”
“没有。有人说,今天一大清早就看见那女孩躺在那里了。……还有人说,如果再没有人抱走,那女孩恐怕要不了几天就会死掉。唉……她那个当爹妈的也太缺德了,只管生不管养,那么小的孩子也忍心扔掉。”文若梅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也不一定是她父母丢弃的,说不一定是人贩子拐的,见她得了病再丢弃的。走!若梅,我们再进去看看。”兰草急了,就拉着文若梅挤进了人群。小女孩两岁左右,两眼紧闭,一付病容,穿着倒也整齐,只是身上很脏,全身发抖地倦曲在墙角边上,身边已被一些好心人放了不少的食物和一些不多的零钞。
“唉……这是造的什么孽哟。这么小的人受这个罪!”
“她爹妈也太狠心了!”
“说不一定是人贩子造的恶呢!”
“该打个电话通知儿童福利院的人来。”
几个老人年叽叽喳喳地不停地议论着。
兰草心里一阵发酸,眼泪滚滚而下。要不是自己已下岗,要不是家里目前比较困难,她真想马上抱走那个女孩。她拉开坤包,掏出了里面仅有的五十元钱,弯下腰轻轻地放在小女孩的手里。
“这位小大姐才是个好人呢,看样子还是个下岗的,还舍得丢下五十块。”一个老太太望着兰芳那身打扮赞叹着。
围观的人都用敬佩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兰草。
“兰姐,我们走吧!”文若梅牵起了兰草的手,准备继续上路。
正当俩人刚挤出人群的一刹那,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位老太太的议论声:“这小孩又可怜又乖,如果再有一个像刚才那个菩萨心的小大姐抱回家去养着,那有多好啊!”
对。是该有人抱养才好,要不就送福利院,否则这孩子不是冻死、饿死就是病死。唉……真受罪,可怜。兰草欲抬起的脚突然间像灌了铅似的,变得异常沉重起来。章若梅拉了拉没有拉动,试探着地问了一句:“兰姐……你怕不是还想抱养这个女孩吧?”
兰草语气充满柔情并坚定地说:“真的!若梅……我确实想抱养这个可怜的女孩。”
文若梅知道兰草认了真,极力劝阻道兰草不要犯傻,你我都有爱心,但条件太差了。都下了岗,工作又没有找到。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眼下养自己都已成了问题,还要捡个病孩养养,那不是给自己找个麻烦吗?走吧!兰姐,你也不要太担心,肯定会有条件好的好心人来抱养她。”
……兰草楞在那里一动不动,那脑海里突然间闪现出一副可怕的景像:好几天了,空旷的街上,零零落落地走来一个又一个好心人走过来仔佃望望,想抱走那女孩,但看了看,见是一个病孩,又一个一个地摇摇头走开了。……终于在一个风寒的清晨中,一个环卫工人最先发现了那个已经病死了的女孩,当他正准备用草席裹起她时……
“不!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的女儿!”兰草突然一声大叫,围观的人都转过头来,奇怪地望着她。兰草满脸刹白,眼睛仍怔怔地盯在一个方向,眼珠子一动不动,整个人像突然中了邪似地站在那里。“兰姐……兰姐!”文若梅使劲拍打着兰草的后背。“啊……”兰草终于从失神的意识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常态。“对,她是我的乖女儿,我要养她。”兰草突然猛地一下拨开人群冲进去,从地上抱起了那个病弱的小女孩,用脸紧贴着她的脸,不断轻轻地摇晃着,嘴里喃喃低唤着:“乖女儿……跟妈回家去。”小女孩“哇”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人们望着兰草的举止,疑惑起来……
“什么妈?……真是不像话。养不起嘛就送个好人家,也狠心舍得把一个生病的女儿抛在街头。”先前的那个曾奖兰草的那个老太太,这时又气呼呼地数落起来。
“就是嘛,还假惺惺地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装出一付多有善心的样子,给了五十块钱,好大方哟!亏你还是个孩子的妈!”
“你看她那样子长得也还有模有样的,竟然做出这种缺德的事来。这下子可能是遭良心遣责了,又来抱孩子了。”
人们又开始纷纷怒气冲冲地指责着兰草。
兰草知道大家误解了,憋红了脸使劲想解释:“我不是……”刚张口就被打断了。
“什么‘你不’?八成这个孩子是她偷人生的,可能野老公不要她了,就一气之下把孩子也甩了!”一个中年妇女叫了起来。
“喂!喂!大家请听我解释!”文若梅拼命想要挤进来,却被两个壮实的汉子档了回去。其中一个骂道:“滚开!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两个女的都是媒子,合起来骗人!”
此时的兰草已无法作任何解释,她抱着孩子也无法走出来。那一刻她几乎动摇自己的决心,真想放下孩子跑出去。她低头望了望孩子那张可爱的小脸,委屈地掉下了心酸的眼泪。她真想脚下马上裂开一个地缝,能从里面钻出去,马上逃离这个令她十分尴尬的是非之地,但,她脚软了,她用脚蹬了蹬地上,那脚下的地太硬太硬。
“偷了人就不要生嘛,生了又不管。真不要脸!”
“破鞋!破鞋!……”
兰草的泪水不但没有引起怜悯,反而更激起了人们的叫骂声。有人开始朝兰草吐口水,有两个年青小伙子竟朝着他扔起了果皮,兰草用手臂和身体死死地护着那个小女孩。
就在这时,人群的后面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大家不要吵了,警察来了,请让个道!”
兰草沧着泪花抬头一看,那围观的圈子已比开始前大了许多。文若梅正带着一个中年警察使劲地挤进了圈子内。中年警察“叭”的一个立正,先向兰草敬了个礼,尔后又向围观的群众敬了一个转体礼,非常和蔼地说道:“大家都不要闹了,你们都误解了这两位好姐妹。现在请这位文若梅同志介绍一下情况。”
人们终于静下来。文若梅两手紧紧地扶着兰草,好像有了一些依靠,但还是非常紧张。她从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而且还像个名星在街头演唱一样当众说话。她心里卟通卟通直跳,腿也在悄悄地发抖,满脸刹时通红,像是喝醉了酒。怎么说呢?从哪里说起呢?停顿了两分钟,她终于张开了嘴唇……我叫文若梅,抱着孩子的这位叫兰草。我们都是丝五厂的下岗工人。过去我们都在一个剿丝车间工作,兰和姐是我们的班组长,她待我们像个亲姐姐。目前厂里改制,我们俩个都下了岗,至今都还没有找到工作……
文若梅深情地侧过脸来望了望兰草,终于镇静下来有了勇气,那话语也突然激昂起来:我和兰草姐今天上午到市就业局人才市场了解用工信息,准备去看一个用工单位时路过这里,和大家一起见到了这个可怜的被抛弃的小女孩。兰草姐掏出了她身上仅有的五十元钱给了这个女孩。我们本来准备就此离去,因为我们目前的家庭条件还难以再养一个孩子……就我们兰草姐来说,目前家里已有四口人,一个年大体弱的婆婆,一个才上小学不久的儿子,自己下了岗没有了收入,全家人就靠一个在机关工作的丈夫每月一千元左右的工资维持生活,家庭生活也十分清贫。……但伟大的母爱激发了兰草姐的怜悯心和爱心,她毅然而然,不计后果地决定收养这个孩子,这是一种多么崇高的精神境界啊。
现场鸦雀无声,兰草万万没想到,连章若梅自己也没想到,在今天这样一个场合,她竟然这么能说,而且能说出这些让人心里感到震憾的语言。
我们人人都有怜悯心和爱心,面对这么一个可怜的被遗弃的小女孩,难道我们就忍心让她病死在街头?饿死在街头?冻死在街头吗?我们这么多的人,大家都只是围在这里看热闹,站在这里唉声叹气地谈论着、议论着,并愤怒地谴责着抛弃她的人,难道这样就能够救她吗?只有我们的兰姐毅然地伸出了救死扶伤的手,抱起了这个可怜的弱小生命。难道她的行为不使我们汗颜吗?难道她的精神不值得大家学习和敬佩吗?……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兰草姐的爱心竟然会遭到怀疑,谩骂和中伤,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啊!
文若梅说完嘤嘤地哭了。又是片刻的寂静,随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谢谢大家的理解和鼓励,谢谢大家!”兰草满脸泪痕,站在场中向围观的人深深地掬了一躬。
“真是一个大善人,菩萨心肠。”
“好人,大好人,真好人,简直就是观音菩萨在世呢。”
几个老太太又啧啧称赞着。
兰草眼中呛着激动的泪花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也请大家放心,这女孩我养定了,她就是我的亲闺女。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饿不着她,只要我有一件衣服穿就冻不死她。我先要给她治好病,以后要让她上学,上大学,直到她长大成人,安家落业。”
“……让世界充满真诚的爱!让我们都来帮帮这位小大姐。”那中年警察眼睛红红地,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两百元塞进兰芳的怀里。
人们自发地仿效着从包里或多或少掏出钱来。“谢谢!谢谢大家的好意,不要给钱了。我……我养得起这个孩子。”兰草眼中又泛出了激动的泪花。文若梅非常高兴地帮着收捡大家的捐款。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打电话通知了报社,刘明芳带着楚小兰赶过来,她们亲眼目睹了这动人的一幕,还需要采访当事人吗?已经不需要了,她打开坤包的夹层,将里面的一千多元连同零钱尽数掏出,塞进文若梅的手里,然后又抓拍了几张新闻图片。她心里有了一个计划:她准备以专题形式长期跟踪报道兰草的事迹以及这个遗弃孤女的成长历程。
中年警察欲喊出租车送兰草和孩子回家,被兰草制止了,孩子病重需要马上送医院治疗。“谢谢你,太感谢你了,如果今天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兰草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紧紧握住中年警察的手,非常激动地。“不用谢!我也应该向你学习呢。还是赶快送孩子去看病吧。……请大家赶快让个道!”中年警察护送着兰草和文若梅走出人群。人们自觉地让出一条路,随后许多人又紧拥着兰草她们走进了医院……
正文第017章爱心可敬
秦正联骑着单车,想着兰草收养弃女的事,苦笑着摇了摇头:兰草哪……兰草,叫我怎么说你好?自己都快养不起了,还要捡一个病孩子养着。你呀……你,算我服了你!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当代的活雷锋一个!唉……管她的,捡都捡了,先养起来再说吧。等那个小孩的病治好了,再找一个经济条件好的人家也行。“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兰草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嘛!秦正联想着想着真地笑了起来。
秦正联很快赶回家中,告诉母亲说兰草捡了一个小女孩在住院,他要赶过去看一看,中午不在家吃饭。母亲倒很豁达,高兴地连夸女媳妇心眼好,做了一件大好事,让秦正联一定要尽心尽力地支持兰草。秦正联笑了,你老人家就请放心吧。说完走进卧室东翻翻西找找,拿出了几件儿子小兵的衣服装入塑料袋,又到家属大院门口的副食品商店里买了一袋营养品和一袋水果,随后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医院。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领导,得知兰草的义举后非常感动。为了治好小女孩的病,医院临时召开了一个简短的院务会,决定为小女孩治疗的费用全部减免,并安排儿科技术最好的主任医师赵茗为她主诊。医院专门给小女孩安排了一间高级病房,二十来个平方米的房间里只安了一张病床,有卫生间,还有一台彩电和一座三人沙发,住院条件相当不错。
赵茗正在查房询问,见秦正联走了进来,打了一声招呼,又连忙夸奖兰草:“秦秘书长,祝你找了一个好爱人。兰草真是个好心肠的人,爱心可嘉,爱心伟大,连医院的领导全都感动了。这下子你们多了一个女儿,可要好好地尽尽父亲的责任哟。”赵茗是作协主席江振华的爱人,她现在的儿媳妇文若竹过去和兰草同一个车间,与秦正联也很熟悉。
“赵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尽好父亲的责任!”秦正联笑着,回答得也非常干脆。
“你们谈吧,我去看看其他的病人。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不用客气。”赵茗收拾起听诊器,说完走出了病房。
正在输着液体的小女孩已经醒来。小女孩经检查确诊为急性肺炎,而且身患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贫血症。小女孩先了澡,穿着才买的新衣服,焕然一个新人。小女孩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可爱,看见秦正联走了进来,露出了稚嫩的笑脸。文若梅拍拍小女孩,“他是秦叔叔,快叫秦叔叔!”
小女孩笑了笑,第一次张开了嘴,胆怯地喊道:“……秦叔叔好!”
秦正联坐在床边,腑首爬在床上亲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
“我叫丫丫。今年两岁。”
兰草提着一壶开水走进说:“你帮她取个名吧”秦正联轻言轻语地征求小女孩的意见:“丫丫名字不好听,叔叔给你重新起个好听的名字好不好?”
“好!”小女孩高兴地答应道。
“嗯……取个什么名字好听呢?……就叫‘小云’好不好听?”秦正联思索了一下。
“好听。”小云笑得灿烂了一些。
“嗯……小云,名字取得好。捡来的苦孩子就像天上的云儿一样,飘来飘去的,名字取得真好!”文若梅夸奖着。小云眼睛红了,兰草瞪了文若梅一眼,赶快趴到床边,满脸笑容地用手拍拍,诓慰着小云:“小云乖……云儿勇敢……不好哭。文阿姨是说小云名字好听。小云不是捡来的……小云是我的好女儿。”小云点了点头,没有哭出来。
秦正联非常和蔼地问道:“小云,知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小云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小云……你知不知道家里有几个人哪?家里像个什么样子,房子大不大呀?”
“我家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丫丫……哦,不对,还有小云……一共三个人。我们家有四间房子,有床……有桌子……还有沙发。爸爸妈妈给我买了好多玩具,还有……一个大熊猫呢。”小云如数家珍似地背诵着。
这是一个本性天真活泼的小女孩,让秦正联心里刹那间涌动出一种深深的父爱,他将身体埋得更低了,轻轻地、无限慈爱地吻了一下小云,“女儿真乖。叔叔明天也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玩具,再给你买一个最大的熊猫好不好?”
小云又露出了天真活泼的笑容:“好,我要个眼睛会动,会说话的大熊猫。”
“好。叔叔说话算数,叔叔一定给你买。叔叔再问萍萍,你可知道爸爸……还有妈妈叫什么名字?”
“爸爸叫田大牛,妈妈叫林英子。”小云眼睛红红地突然哭了起来:“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还记得,她还记得爸爸和妈妈,秦正联心里一阵欣喜。“小云乖,小云不哭,小云是个好孩子,我们一定帮你找到爸爸和妈妈好不好?”几个大人一起诓慰着小云。
小云终于哽咽着,停止了哭泣并点点头。秦正联因势利导,让小云慢慢回忆起她家住的地方:家住的地方叫什么……嗯……记不住了。家门口……有个大院子,院子门口有……嗯……有一条好大,好大的街。街上有许多树,还有许多房子,还有……好多好多的灯,晚上有红灯,有绿灯,好漂亮哟……小云显然有点高兴起来。秦正联乘热打铁,夸奖后又问,是谁带她到这里来的?
“我在公园里等爷爷,一个叔叔和阿姨说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可找了好久就是找不着。他们又带我坐汽车,坐火车,还是找不到。后来我生病了,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云乖……只要小云听话,爸爸妈妈一定能找到。”
秦正联说完,小云又点了点头。
文若梅说:“只要小云听话。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够找到爸爸妈妈。”
兰草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无限慈爱地说:“小云是个乖孩子,我们都喜欢。爸爸妈妈还没找到前,秦叔叔和我就是小云的好爸爸好妈妈,你就做我们的乖女儿好不好?”“嗯……”小云平静而乐意地答应着。
“爸!妈!”一个岁的男孩突然蹦跳着跑进了病房。
兰草见是儿子小兵说:“快喊文阿姨!”
“文阿姨好!”秦小兵亲切地喊道。文若梅欣喜地抚摸着小兵:“都长这么高了,简直认不出来了。小兵,读几年级了?”“二年级。”“小兵,你怎么跑到医院里来了?吃饭了没有?”秦正联问。“吃过了。听奶奶说你们在医院里,还说你们为我捡了个妹妹。”秦小兵靠在兰草的怀抱里说。“小兵,你爸爸和妈妈要为你养个妹妹,你喜不喜欢?”文若梅问。“喜欢!”秦小兵很干脆地回答。
“来,过来认妹妹,妹妹叫小云。”
秦正联喊了一声。小兵从兰草的怀里跳下来,走到床头很大方地喊了一声:“小云好!”
小云高兴地笑了起来。在文若梅的介绍下,小云亲切地喊了一声小兵哥哥好。
小兵真的当起了哥哥,他站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小云,像个大人似地关切地问道:“小云你病了,打针哭了没有?”
小云皱起了眉头:“……哭了的,好痛哟。”
“生病了就要听医生的话,吃药不哭,打针也不哭,那才是好孩子呢。”小兵安慰着。
“小云下次打针……不哭了。”小云舒展了眉头。
“那才是个好孩子。你听话啊,早点治好病,就早点回家。哥哥教你认字,还给你讲故事。我还有好多玩具呢。”小兵又鼓励着。
小云非常高兴,十分天真地问道:“哥哥……可有大熊猫?”
“没有,但哥哥可以跟爸爸要钱给你买。”
“哥哥,我要买个大的……会讲话的大熊猫。”小云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比划着。
“街上有的是,下午放学我就去买了拿来送给你。”秦小兵很认真地说。
小云笑了,笑得灿烂,如同一支正在绽开的花朵。
听着两个孩子天真而亲切的对话,秦正联和兰草互相对看了一眼,十分欣慰地笑着。
“来,来,都来吃饭了。”文若梅端着三套盒饭和一盒元子汤走了进来。
兰草嗔怪地说:“若梅,怎么让你去买了饭来?”
“姐妹家,谁买不是一样?不就是填个肚子嘛。你和青哥先吃,我来给小云喂点元子汤。”文若梅说完,端起元子汤就坐到了床边。兰草欲夺汤来喂小云,被文若梅推开了,“兰姐,还争个什么?谁喂还不是一样?你们以后麻烦辛苦的事还多着呢。”“那就辛苦你了,我们到外面商量个事。”秦正联说完和兰草端起饭盒走到走廊里。
“小云无疑是个被拐卖的孩子,可能是因为病得厉害,才被人贩子遗弃在街头,真是太可怜了!”秦正联非常伤感地说。
“小云离开家,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天了,家里人肯定急得要命。”兰草痛心地说。
秦正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是肯定的。兰草,我有一个打算……是不是可以这样办?等小云病情稍为轻松后,就带她去照一张像,然后去报社登个寻人启事,同时在互联网上也发一条启事,说不一定能找到她的父母。”
“如果找不到她的父母,我就把她当亲闺女抚养。一天找不到,她就当我们一天亲闺女,一辈子找不到,她就当我们一辈子的亲闺女。”兰草动了真情,眼睛红了。
秦正联沉默了一会,忐忑,犹豫,极其小心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想法:“兰草……我还有一个想法,也想同你商量一下。我想等我们把小云的病治好后,先带回家养一段时间。……如果有条件好的人家要孩子,我们也可以把她送过去。”
“不!我决不将小云送人!你趁早点死了这个心吧!”秦正联话刚出口,兰草情绪就激动起来,两只手急剧地抖动着,手中的盒饭撒了一地,筷子也落了一根。
“兰草,你冷静一点。我不是非要将她送人不可。我是说我们家目前经济条件差,五个人吃饭就靠我一个人的工资,我担心营养跟不上,会委屈了孩子。”秦正联认真地解释着,然后去病房给兰草重新拿来了一双筷子。
“我冷静不了。秦正联,你是不是不愿意抚养小云?你不愿养我养!再穷,我也要养活她。哪怕是当叫化子讨饭,我也要养她!等把小云病治好了,我就去找工作,哪怕是当个环卫工去掏大粪,哪怕是拿把刷子去刷皮鞋,只要能挣钱的事,我都愿意做!”兰草态度非常坚决。
秦正联还能说什么,他体贴地说道:“兰草,你要带两个孩子,又要找工作做,我只是非常担心你的身体到时会吃不消,会拖垮了身子。”兰草声音小了一点:“再苦再累我心甘情愿。正联,这个你就不要太多地担心。”秦正联有点无奈地说:“既然你愿意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到时我也尽心尽力当好父亲,我们同甘共苦共同来抚养这个孩子吧。”秦正联笑了,兰草也跟着笑了笑。
晚饭后,石维民带着市政府办公室王主任和刘中义赶到医院。兰草抱养弃女的消息,他是通过政府内网上看到刘明芳这篇报道的。这件事很感人,他想看看这位好心肠的下岗女工。但他没有想到这位受人赞扬的兰草就是秦正联的妻子,更让这位年轻的副市长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比他年长的副秘书长家中如此困难,却从不愿意向组织伸手要求帮助,自己独自承受着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压力,实在令人可敬可佩。
泰平失业人员为数不小,市政府解决再就业问题的压力大。这一点石维民的心里自有一本帐。他多次深入过居民段,看到了相当多的下岗工人生活十分困难。所以当他知道大华公司有意压低拆迁补偿费时,心里异常地气愤。对于政府如何解决城市低保和拓展再就业渠道,他心里也有一个初步的框架。要真正能够彻底地解决这一问题,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成就,制约因素太多,具体问题太多,包括宏观、微观上。但最起码,市政府要尽快将此列上议事日程,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措施来,并努力付诸于实际。
慰问品和慰问金,早就准备了一套,秦正联推辞不脱,最终感激地收下了。除了心里想的,石维民也没有高谈阔论,甚至没有多说几句话。他对那个捡来的小女孩非常感兴趣,一直抱着舍不得丢下。小云不一会就和他弄得烂熟。这小云比女儿毛毛小一岁,性格像她,很乖巧,嘴甜。这情景无疑地勾起了石维民的父爱和对女儿的深深想念。唉,林家珍,总想异想天开地赖在京城,非让女儿独自留在那里,不然,女儿能在身边,那该有多好。
石维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收养小云。但兰草和秦正联意下如何?还有林家珍呢,她会不会同意?
“秦秘书长,兰姐,商量个事。小云让我和林家珍领养如何?”石维民犹豫了一下,还是禁不住微笑着开了口。
“不行。你和林医生工作那么忙。”秦正联感到意外,但反应敏捷,回答干脆。
“我请个保姆照顾小云。”石维民说。
兰草反对他的想法。王主任和刘中义也在一边劝说石维民。“这事以后再说吧。”石维民只好作罢,马上掏出几百元塞进小云的口袋里。
正文第018章投石问路
晚上九点,昏暗的市政府家属二院里,晃悠悠地来了一个胖乎乎老板模样的人。他身着宽大黑色的绸缎泡泡衣裤,戴着一副黑色的塑料墨镜,夹着一个黑色的大皮包,一手拿着手机,在院内三幢陈旧的楼前转悠了两圈后,站在中间那幢楼前,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慢腾腾地拨着电话号码。这人是谁?心神不定的样子。只要你能与他擦身而过,你就能透过院内暗淡灯光,隐约发现这人就是胡一发。
胡一发虽然对石维民、秦正联这两个关键人物的心思吃不准,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形势正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石维民的亲侄儿石卫国退伍后正在泰平找工作,而石绝不会违反退伍兵安置政策为这个原籍不在泰平的侄儿落实工作。这无疑是个来得非常及时的内部消息,可以好好琢磨一下,理出一个亲近他的路子来。而秦正联的傻老婆自己下岗没有工作,却心血来潮去捡个弃女养着,无疑对穷酸的家庭来了一个雪上加霜。这是一条公开的消息。一家四口变成五口,就靠他一点可怜的工资来养活,而且养女住院也要花上一笔。如果再不找点钱,拒收送上门的钱,除非是他妈的一个十足的傻蛋。
胡一发一边微笑地思考着一边稳稳地上了楼,那脚杆也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秦正联正在房间练毛笔字,急促的电话铃声迫使他放下笔,几分钟后胡一发跨进门内。
“胡总,这么快就来了?”
“刚才我就你在楼下打的电话。”
胡一发进门换了一双拖鞋,抬头瞄了一下房子。客厅不大,二十来个平方米。进门左边两个房间,右边一个房间,一个小过道通向厨房和卫生间。这是一个标准的三室一厅的住宅房,大概也就十个平方。客厅装修简单,布置典雅。进门这边三人座的木沙发前放着一张木质条形茶几。客厅正面一个不大的电视柜,中间一台十六英寸的日历牌电视机,两边各一盆君子兰花。墙上挂着一幅中堂山水画,一幅对联是秦正联用行楷书写的,字体苍劲有力:
明明白白做事
堂堂正正做人
从对了解的基本情况和现场的观察,胡一发对秦正联的现实生活,更加印证了“穷酸”二字。还有四个字就是“不识时务”,现在官场上只要是有实权的又有几个像他?一付“清政廉洁”的样子,又有一个什么好处?最终还不是苦了自己。真是读不懂这个秦正联,胡一发轻轻摇摇头暗自嘲笑了一下。从心理上说,秦正联不喜欢甚至非常厌恶胡一发。但从礼节礼貌上出发,来者都是客,秦正联却表现得非常热情,又是请座,又是递烟、泡茶。这对胡一发来说,又有了几分亲切和感动。
胡一发见房门关着,满脸堆笑地问起家人。秦正联告诉他都睡了,话儿不多。胡一发知道要想达到此行的目的,谈话只能循序而进,婉转迂回,决不能直截了当,特别是对这个宁可饿着肚子说吃饱了,宁要风度不要温度,死撑面子的秦正联,自己的语言必须讲究方式方法。闲聊了几句。胡一发开始他早就背熟了的台词,但临台表演还是作了一些灵活机动的润色。
“听说弟媳妇捡了一个小女孩?而且还是一个有病的孩子?”
“对。”
“弟媳妇没在家?”
“没。在医院。”
“哦。你没去医院?让她一个人守着病人?”
“去了。才回来不久。还有一个同厂的好友文若梅在帮她。”
文若梅?就是那个年轻漂亮而又稳重大方的文若梅?她是兰草的好朋友?我怎么一点不知道这事?胡一发心里自问又开始反问:你怎么会知道?你认识她多久?你不过是多照顾了她几次夜产摊的生意。还有,她当过坐台小姐,给了她一些零花小费,你连关系都没有和她发生过。你怎么会了解她的生活圈子。但也真好,文若梅毕竟是个熟人。泰平确实太小了,转来转去都是熟人。文若梅应该多接触一下,说不定就用得着,至少对接近秦正联就能用得着。想到此处,胡一发真是倍感开心。
“你们真不简单,太了不起了。爱心让人十分敬佩。”胡一发语气真诚,发自内心。
秦正联不置言语,笑了一下。胡一发开始问寒问暖,滔滔不绝,关心倍加。秦正联则是谢声不断。胡一发又询问了兰草的工作问题是不是落实了?秦正联说不是很清楚。胡一发心里嘀咕了一句:什么不清楚?好像不是一家人似的。虽很反感,但仍笑咪咪地。胡一发又问她是不是想自己单独办个小实体?秦正联还是一句不清楚。胡一发不好再深问下去,马上打住话头。秦正联又递了一支烟,起身为胡一发添上开水。
“胡总,找我有事吧?”
“对。有件小事要请秘书长帮个忙。”
“什么事?胡总明说。”
“听说市上要建购物广场,快要竞标了,想请秘书长给予关照。”
秦正联又笑了一下,“竞标的事,市政府调子已定,严格竞标程序,谁符合条件谁中标。
“我想参加竞标。并且已报告石市长,请他给予支持。石市长很支持,让我参加。”
“哦?”秦正联楞了一下:厉害!开始进攻新的堡垒了,“既然石市长很支持,我也会支持。”“好,好。”胡一发笑逐眼开,马上打开手提包,利索地拿出两个纸包来。秦正联一见马上变了脸色,“胡总,请你马上收起来。”
“你工作忙,没有手机不方便。我送一部,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另外给你们收养的女儿拿点医疗费,不多,你务必要收下。以后用得着我的时侯,请秘书长尽管分咐,千万别客气……”胡一发兴致所然,又不厌其厌地表白了一通“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子”的江湖通行法则和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话虽长了点,但秦正联却也不难看得出他的诚意。
胡一发准备打开纸包,被秦正联一把按住了,“胡总,使不得,请你拿走。”
“老弟,作一个朋友,我帮你一下也是应该的,这算什么?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胡一发笑容可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完提起手提包,马上要走。
“胡总,你不愿拿走是吧?那好,我收下。但你得注明是何物,数字多少,再写上名字和时间。”秦正联显然急了,脸上挂不住出现了不悦的温怒。
“字是不是就不写了?”
秦正联语气坚决,不容置否,“不,胡总,你一定要写,按我说的写。”
“非得写呀?”
“对!否则,以后你有任何都别来找我。”
秦正联的话中明显地带有威胁的味道,看来不能抬腿就走。胡一发无奈,只好重新落座,掏出笔在纸包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
告辞,送客。胡一发点头哈腰地出了门。
下了楼,胡一发给石维民家里打电话,石维民不在。几分钟后胡一发进了屋,林家珍接待了他。胡一发作了自我介绍,也不好多说什么。丢下纸包,说是一个朋友捎给石市长的东西,只坐了几分钟就告辞出门。
第二天上午,胡一发双手捧着那只专门订制的二龙戏珠陶瓷大茶杯,翘着二郎腿坐在旋转的真皮大椅子上笑眯眯地摇晃着,他乐滋滋庆幸石维民和秦正联都收下了买路钱。“有钱能使磨。”下一步就可以看着他们怎样来推磨了,吱嗄,吱嗄……胡一发仿佛已看见了石维民和秦维民推动磨盘的情景。
叮铃,叮铃……不是推磨的声音,是电话的铃声。胡一发从沉醉中睁开两眼,慢腾腾地拿起话,以一种傲慢的口吻张开了嘴:“喂……请问哪里呀?”对方回答“市政府办公室值班室。”胡一发一惊,马上坐正身体,开始认真通话。市政府办公室通知他马上取回遗忘在石维民家的口袋。胡一发接到通知后立即给石维民拨了几个电话,手机关了,办公室和家里无人接听。胡一发思考了一下:既然以政府办的名义通知,这事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只好派秘书取回了纸袋。胡一发见纸袋口仍是原封未动,上面还有石维民的批示:“退回大华公司。”知道石维民连看都没看一眼,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通知财务部取走了纸袋,胡一发左右转动着椅子,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着如何摆平石维民这个难剃的头。女秘书小倩带了两个人进来介绍说:“胡总,这两位领导是市政府办公室的,他们找你。”一位来客开门见山:“胡经理,秦正联委托我们退还这包东西,请你在这上面签个名。”说完从手提包里取出纸包,一个漂亮的笔记本,胡一发接过一看,见是一本礼品处理登记,二话没说就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
“假正经的东西,我看你们能坚持多久?”送走客人,胡一发骂了一句。
直到这个时候,胡一发才明白刘中义为什么不愿替他当说客,联系石维民和秦正联的原因。唉,怎么又突然忘记了?贺长生曾劝过他:对这两个人不能采取金钱攻势。果然这次又不轻不重,不软不硬地碰了两个大青包。胡一发真正有点后悔。
官场还真有清官?他们俩不图金钱,他们到底喜欢什么?美女?玩乐?胡一发绞尽脑汁不得其解。
正文第019章忍无可忍
按照市政府旧城改造办公会议的要求,市建委经过一段紧张的准备,市政府决定以公开竞投标和招商引资的方式完成步行一条街的建设。连日来泰平新闻媒介都刊播了招商引资建设宁平街的公告,公布了八个项目工程。
半个月后,经对承建商资料的审查和资格审定。市建委和宁平大街临时建管委,将目标锁定在林城家电总公司下属的房地产开发总公司、林民房地产开发总公司和大华房地产开发总公司。公开竟标工作在市建委会议室如期举行。竞标会上,秦正联认为从资质等级和信用度上看,林城公司最有资格承建泰平购物广场工程。但贺长生却极力推祟大华公司,理由是大华资历长、资金比较充裕。会议最终没有定下板来,两种意见提交到罗林森手上。罗林森大笔一挥:同意大华房地产开发公司承建该工程,通知胡一发做好准备。秦正联不服,向石维民作了汇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石维民觉得事情有点棘手,应该先与罗林森当面商量一下。
罗林森见石维民推门走进来笑了,起身让座,泡茶,客套了几句。
石维民说:“购物广场竞标的事是不是再开会研究一下?下面好像还有一点意见。”
罗林森问:“是不是秦正联提出来的?”
石维民说:“罗市长,三家竞标公司究竟哪一家合适些?”
罗林森显露出一丝不快:“你说哪家就哪家吧。”
“我也拿不准。”
“上午开会讨论时,市建委、拆迁办、招商局三家意见没有统一,最后把皮球踢给我,我只好请示了史书记,史书记问大华公司怎么样?我说大华也可以,他说那就大华公司吧。我就按他的指示签了。”
石维民格楞了一下,怎么又搞到史书记那里去?这边还没定下来呢。
“既然史书记已经定了,还有什么商量的。”
罗林森心想,史书记是市委一把手,他定的事就是铁板钉钉,你敢再说什么?你石维民再厉害,你敢和史书记对抗?“按理说这个招标的事,应该市政府先定一下,然后再请示,贺长生把会议纪要拿来时,我问需不需要再开个会?贺长生说意见无法统一,再开会也是白搭,不如请示一下史书记,只要他定了,哪个部门也不敢再有什么意见。”
石维民说:“没错,史书记定了的事,哪个部门也不敢有什么意见,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按程序办,如果程序走到了还不能统一的话,再请示史书记也不迟。”
罗林森勉强地笑了一下,“这事怪我先斩后奏。本来我是准备按程序来,贺长生一说,就忍不住告诉了史书记。石市长,我也为难哪。我向你捡讨,这事确实没处理好。”
“史书记都定了,你还需要作检讨?”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责怪我哇?”罗林森被窘迫的无地自容,突然红了脸。
石维民气头上的话随之脱口而出:“岂敢?你是市政府的老资格了。”
罗林森恼羞成怒,张口就骂:“石维民,你放你妈的屁!”
“罗林森,请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石维民,这几个月来老子受够了你的窝囊气,自从卫市长走了,你处处让我过不去。你有本事就把我这个副市长撤了!”
罗林森狠狠拍着茶几,直震得纸杯子差点掉到地上。
“撤不撤你不是我说了算,那要让人大说话!”
罗林森蹭地一下站起来,“人大?你想拿人大来吓我?人大又怎么样?”
“罗林森,你知不知道人大代表谁?”
“我就是搞不懂人大代表谁?今天我倒要讨教一下。”
“人大是代表人民行使罢免权的。”
罗林森吼道:“撤不撤我这个副市长,还要报省委组织部审批呢,你连这点都不懂?”
“我是不懂,我法律知识少,没有你罗林森懂得多。”
“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文化高了一点。洋博士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当副市长时,你在哪里?”
“罗林森,什么老子?你想摆资格请你到幼儿园去。”
“石维民,滚你妈的蛋。你少给我来些‘弯弯拐拐’。”
石维民满脖子暴出了青筋,支气管炎此刻已经发作,胃部也隐隐作痛起来,他忍不住咳了两声,“罗林森,请你把嘴放干净点。你想打架是不是?今天我就奉陪到底。”石维民将按着胃部的双手叉在腰杆上。
哗啦一声,石维民身上茶水淋沥。又是哗啦一声,罗林森脸上也沾上了茶叶。
办公室王主任和刘中义突然推门走进来,石维民和罗林森都显得非常尴尬。
刘中义撒了一个谎:“石市长,办公室里有人在等着你呢。”
石维民说:“好,马上到!”
王主任拿来两条毛巾为石维民擦了擦身上的茶叶水,然后又为罗林森擦着脸上,罗林森从王主任手中夺过毛巾擦了擦,然后掏出一把象牙梳子,梳理着已经花白而稀疏的头发。
石维民离开办公室后,罗林森依然火气难消:你石维民算个什么东西?毛孩一个,一点规矩都不懂。卫市长资格不浅,又正儿八经地是个政府的一把手,还知道事事处处尊重我。要不是他去中央党校学习,这常务副市长会落到你的头上?了不得了,让你主持工作了,你该明白,你还没有坐上第一把交椅呢,就开始耍起威风了。过去卫市长出差,我为他代理过多少回市长了。真是可气可恨。
可是这上面为什么老是不让我干常务呢?史书记亲口答应过的,可就是不落实。而且这把常务的椅子已经空缺好几年了,却让石维民这臭小子一来,就轻轻松松地捡了一个落地桃子。问史书记为什么?他只是笑?笑什么?有隐情?不回答。问急了,只有一句:老罗,你别急,再等等吧。再等什么?等我白完头?可能这事确实不能怨他史树友,怨谁呢?怨省委?李康民书记和朱省长对我印象一直不错。可卫市长一走,别说安排我作个一把手,至少也该让我干常务啊。真不知道这省委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真是那臭小子有什么来头?京城下来的,是皇亲国戚?不像。他是一个地道的农民的儿子,只不过天资好点,能读书,混了一个洋博士的头衔。他老婆也只不过是出身于林南市一个小市民的家庭而已。难道是臭小子或他老婆双方还有一个什么老辈子在上面做了大官?让他能够这么张扬,这么理直气壮,有恃无恐?有有这种可能吗?
罗林森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他实在没了心肠处理案头的文件,只一味不停地喝着龙井茶,抽着软中华,或者是用那把象牙小梳子,慢慢地梳理着头上花白的头发。一个人影突然跃入眼前:王名烈。对,何不与他聊聊?人称王诸葛的这个老狐狸,心眼儿最多,小道消息也最多。
罗林森和王名烈是一对真正的铁哥们,老朋友。在泰平官场的山头中,来自一个县,真正的老乡。在官场大圈子中,他们几乎同步上升,紧紧跟随着史书记多年,一个在市委,一个在政府,两人心照不宣,习性相投,而且堪称泰平核心人物,算是史树友的左右臂。在市委常委会上,对于任何重大问题都是鞍前马后,亲密团结战斗,努力维护着史树友这个市委核心而毫不动摇。正因为太贴,两人都乐意为儿女牵起了红线,由老朋友一跃而又变成了亲家。虽然如今两个小辈离了婚,但两人并没有互相埋怨和指责,也没有影响他们来往甚密的山头和宗派关系。儿女是儿女,合也罢,分也罢,都是儿女自己的权利。在这一点上他们又心照不宣达成了认识上的高度统一和集中。
罗林森摁灭烟头,接通了市委王名烈办公室的电话。谈话直截了当。
“喂,老王,石维民究竟有什么来头?”
王名烈回答干脆:“不清楚。”
“为什么他一个副市级干部一来泰平就挂个副书记,并且由省委李书记亲自来宣布,而且对他评价那么高?”
回答只有三个字:“不清楚。”
“省委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弄这么一个楞头青来泰平,安钉子?掺沙子?”
回答还是三个字:“不清楚。”
“那为什么省委要弄他来?就仅仅因为他是个洋博士,到泰平来专家治市?”
“哈哈哈……不清楚。”王名烈多了一串哈哈,回答依然只有三个字。
他妈的!真是一只老狐狸,一问三不知,等于白问。
“老王,有什么消息可千万不要瞒着我。”
“老朋友了,什么事有必要对你隐瞒吗?对石维民,大家都只知道他是国家机关来的,至于是不是他上面有关系,或者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谁也猜不准。你认为呢?”
“我看不像,石维民连圈子里的基本规则都不懂。”
“可能是吧。老罗,你今天是怎么啦?老是问石维民。”
罗林森谈了与石维民吵架的事,然后谈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与猜测。王名烈劝他老同志要有宽阔的胸襟,不能太气盛了,不能和年轻人比高低,特别是像石维民这样的年轻人更要多忍让点。除了大事,就连史书记对他都是非常尊重。你还要和他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小不忍则乱大谋。”凡事都要悠着点儿,要冷静,大可不必白热化。
听了王名烈一席话,罗林森终于冷静了一些。但他还是弄不明白,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什么凡事都要悠着点?难道连史书记都敬畏他三分?难道石维民那臭小子真有什么能忍在泰平打一个翻天印?罗林森还是放心不下,对石维民又恨又怕。放下王名烈的电话,他又拨通了史树友办公室的内部电话。
正文第020章主帅出场
史树友的办公室非常宽敞,里外各两间,足有六十个平方米。外间的会客室,布置得简洁而明快,典雅而庄重。除了两扇门和两扇明亮的大窗外,四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秦平地图和几幅名家字画,恰到好处地利用了墙壁的空间。中间摆着一个紫檀木的方形大茶几,围着茶几的四周摆着四个黑色的真皮大沙发。矛盾不过夜。这是泰平市头号人物的一贯作风。晚上,史树友分别找罗林森和石维民谈话。
石维民走进史树友办公室时,拉长的一张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史书记,你好!有什么指示?”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手托着腮帮,眼睛盯着茶几不语。
“石市长,还在生老罗的气哪?”史树友笑着泡了一杯茶。
“我怎么敢生他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史树友很有耐心,始终微笑着为石维民解除心头的疙瘩,化解着市政府领导之间的矛盾,这是市委一把手义不容辞的职责。史树友说,这件事本身就是罗林森不对,刚才我已狠狠地批评了他。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我说石市长尽管很年轻,现在是全面负责市政府的工作,什么事你应该主动地请示汇报,好好地商量着办,怎么能由着脾气来呢?市政府的一二把手大白天在办公室里吵架,如果让机关干部和老百姓知道了成何体统?那不是让别人笑掉了大牙?
石维民抬起头,纠正了史树友的有关说法:他和罗林森并不构成一把手二把手的关系。卫民生市长在中央党校学习没有免职,市政府的一把手暂时不在家。
“小石哪,你也太过敏了。你是常务副市长,现在全面负责市政府的工作,你就是实质上的一把手。老罗已作了检讨,确实不够冷静,保证以后再不发生这类事情,好好配合你工作。小石,这事是不是就算了?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再计较了,怎么样?”史树友嘿嘿嘿地乐了,语重心长。
石维民还能说什么?他抬头注视着几乎可以生下自己来的这位长者,这位泰平市委核心一把手的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庞,他本来想说的许多道理充足的一肚子气话顿时烟消雾散。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忐忑不安地说:“史书记,没什么。但我有个想法,说得对你就考虑一下,说得不对就请你批评。”
“你说嘛,什么事值得你那么郑重其事的?”
“史书记,我想调一下岗位。要么让罗市长全面负责市政府的工作,我负责他原来那一块工作,因为罗市长资历比我长,经验确实比我丰富,我以一个员的党性向市委保证配合好他的工作……要么让我到县里继续当我的县委书记,我保证能够干好。”
史树友拍着石维民的肩膀,“嗯?小石,你想甩挑子是不是?”
石维民苦笑了一下。史树友见他不张口,自己一路说下去。
你开什么玩笑?你我这一级干部岂是市委能够说了算的?你当常务副市长,是经过省委组织部考察,又经过市人大常委会举手表决的,岂能说动就动?……再说老卫走后的这几个月来,你全面负责市政府的工作,也是很有成绩的嘛,特别是在化解和处理人和安居工程拆迁的矛盾时,非常得体。你的魄力,胆识和能力在市直机关已是众赞。
史树友作为一个市委书记,确实会说话,话中听,但石维民却没有显示出一丝的欣喜。
会客室墙上金色的挂钟嘀哒嘀哒地响着,像似为史树友滔滔不绝而又流畅的解说合着节拍击着掌儿。小石啊小石,省委和部里对你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啊,作为一位老大哥,我对你也是珍惜爱护有加,寄望你有更大更好的进步和成长。组织上刻意对你进行栽培,将来你肯定会挑起更重的担子。有些人事方面的内幕情况你可能了解,也可能不了解。我想我也大可不必违背组织原则,一语为你道破。只要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就目前而言,泰平的工作能不能搞好,关键在班子,关键在你我。你可千万别辜负了领导们期望,不要辜负了泰平六百五十万人民的希望啊!史树友的这番话,充分体现了一个老同志对年轻干部的体贴关怀与殷切的希望,真是一番苦心,语重心长。但突然他话锋一转,又谈起了具体的工作方法问题,像是指出年轻人的缺点,又像是提出共勉。
中国的改革开放走到今天,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各种矛盾,各种情况将会变更加复杂,我们的担子也会越来越重。团结问题显得越来越重要,团结起来向前看,是对我们每个领导同志的基本要求。在处理各种具体矛盾的工作方法上,我既不能将复杂问题过于简单化,也不能将简单的问题过于复杂化。要,因势利导……史树友在说到“过于”二字时有意放慢了速度,而“审时度势”则加重了语调。
沉静,办公室里出现了很长时间的沉静,只有挂钟不停的嘀哒嘀哒声。
史树友站起来为石维民添了开水,打破了沉静:“小石,茶是好茶哟,正宗的龙井贡,今年的新茶,品出味道来了没有?”
石维民接过纸杯,抿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史树友坐下来,接着从茶几上拿起那包大中华牌软装香烟,抽出两支,自己含了一支,顺手递给石维民一支。
“茶是好茶,烟也是好烟哟,来一支怎么样?”
“不抽!好不容易才戒掉。”
“小石哪,我真佩服你的毅力!最近身体怎么样?肠胃没出问题吧?工作要干好,身体也要保护好。革命的本钱嘛。只有身体好,才能工作好。”史书记面带微笑,拿起茶几上的火柴点了烟甩了两下,将火柴梗丢进烟缸。
“谢谢。老毛病,没什么大碍。有些问题请史书记给予明示。”
“小石,你有什么问题就照直说。”
“关于购物广场招标的事,下面有反映。我也认为大华公司承建这个工程不合适。关于资质和资金问题暂且不提,最担心的是工程质量,我怀疑胡一发的信用度。”
“哪个胡一发?”史树友明知故问。
“就是大华公司的老板。”
“哦,好像听罗林森说过。”
石维民摆了两条理由:第一,胡一发在人和安居工程承建中侵害拆迁户的利益,差点酿成大事端,在问题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时,强行拆除居民楼,致使矛盾激化酿成血案。事发不久,其公司财务部经理突然失踪。如果让这样的公司承建工程,质量问题难以保证。第二,购物广场正式竞投标前,胡一发四处活动,花钱打通关节,这种做法值得深思。
史树友楞了一下,“胡一发花钱打通关节?有证据吗?”
石维民谈了胡一发送钱的事,特别强调:知道这件事的人为数不少,影响也不好。
史树友叼着香烟,来回踱着方步。
“钱退回去了,好哇!这说明我们的领导干部还是经得起考验的嘛。关于工程中送钱问题是个普遍现象,竞争嘛。那么多的公司都想揽到工程,不送行吗?合理不合法。关键的问题是我们的干部要廉洁自律,秉公办事嘛,不为金钱所动。”
“史书记,安居工程的质量问题已经成了我一块心病,如果再将购物广场工程交给胡一发,说心里话,我实在不放心。”
“石市长,关于工程质量问题,有专门的部门监督,大可不必担心。谁承建工程,谁就要对工程质量负责,出了问题就找谁,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道理是这样,最怕的就是万一真的出了问题,那损失就太大了。购物广场竞标合格公司有三家,林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竞标条件可以说是最好的,但有人却坚决反对,这是不公平的。我不知道史书记是不是了解这些情况?”
史树友没有马上回话,略加思索了一下,“这一点我还确实不清楚,我只是听老罗说竞标会有几种意见没有统一不好办。我问老罗到底哪一家合适?老罗说大华资质比较高,几个部门都倾向大华公司,我就说了一句那就大华吧。大华是本市的企业,既然他有这个条件做,为什么还非要外地的公司做呢?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关于工程质量问题,明天我再给老罗打个招呼,一定要确保,不能出任何问题。质量就是生命嘛!”
“既然史书记已经决定,我不反对,但保留个人意见。”
石维民离开办公室,没有忘记感谢史树友书记一番苦口婆心的殷殷教导,但他脑海里却始终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史书记对大华公司也是情有独钟?
回到家中,石维民心里总有种压抑的感觉,什么原因他说不清楚。仔细回顾一下刚才谈话过程,觉得史树友书记确实非常关心自己,但他的谈话又像似在暗示自己提醒自己,他暗示什么?凡事别冲动?要谨慎?可能是吧。
石维民没曾料到,省委李康民书记会亲自主动地打来一个电话。李书记非常爽朗,话虽不多但笑声不断。真快!下午与罗林森吵架的事,这会儿李书记就已经知道了。“小石啊,你的工作干得很不错。但要尊重老同志。工作上既要坚持原则,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李书记的这几句话,让石维民顿时感到轻松起来。
正文第021章爱如山高
石维民没有更有更多的精力纠缠在官场复杂的人际关系上。作为一名全面负责市政府工作的年轻常务副市长,他必须更多地思考泰平的发展问题。对于西部这么一个工业基础十分薄弱、经济欠发达的农业大市,如何发展?石维民虽然思想不保守,也不乏闯劲和冲劲,但他决不敢高喊冲动的口号和贸然行事。他心里非常清楚,凡事从实际出发,依托秦平的基础,稳步前进。
石维民给老部长打了一个电话。本来这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问候电话。没料到老部长无意中却透露了被石维民认为是最大的利好消息:国家计划依托中国西部的石油资源,在林省选择一个市建设一座西部地区最大的石化城。此计划已通知林省,地址的选定工作由国家石化总公司和林省共同完成。石维民一听马上喜上眉梢,当场就缠上了老部长,老部长也很爽快,答应帮助泰平市政府做好立项的争取工作。石维民马不停蹄,刚放下老部长的电话,又拿起电话,分别缠上了朱省长和省委李康民书记,直到两位省领导答应“第一优先考虑”才落下心来。
这消息来得太及时了!石维民非常兴奋,连夜跑到史树友书记家里报了喜。史书记也很是高兴,马上让市委秘书长通知市委常委连夜召开了争取石化城建设立项的专项工作会议。会议对立项,可行性报告等具体工作提出了建议,并对市上领导及相关部门进行了分工。明确这项工作和西子江生态旅游开发工程的招商引资由石维民亲自主抓,尽早北上南下予以落实。
随后一段时间,全市相继召开了四个大会:市党代表大会,市人大全委会,市政协全委会和由市委、市政府联合召开的全市经济工作会议。
在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向国家计委争取在泰平建设西部最大石化城和西子江生态旅游开发两个建设大项目工程被正式列入了政府工作报告。两项工程建设对泰平的发展举足轻重,与会人员欢欣鼓舞。并且正式决定这两个项目的立项和招商引资工作由石维民全面负责。会上,石维民从泰平市的实际出发,阐述了发展与稳定,经济建设与精神文明建设“四个车轮”的关系。同时提出为振兴泰平,必须加强机关作风建设,廉政勤政,务实求真,高效服务,努力改善投资软环境。
反应敏捷,行动果敢。这就是年轻的副市长石维民的作风。全市经济工作会议刚刚落下帷幕,市级各相关部门立即着手两大工程的各项准备工作,一俟准备工作结束,石维民将马上率员北上南下。在这期间,石维民参加了两项活动。一是亲自率领一个组对西子江生态旅游开发工程进行了实地勘察和规划。二是参加了全市旅游文化建设座谈会。秦平日报社派出刘明芳跟踪石维民采访了两项活动的具体情况。
刘明芳对报社领导这次工作安排欣喜异常。连续七天的工作采访使得她几乎与石维民形影不离,使得她有更多的机会多角度地深入了解石维民。
她爱他,她深深爱着梦中百多回与之休戚共度美好生活的石维民。这爱只在心里,无人知晓。她是个通情达礼的人,她知道她的爱很难有所回报。石维民有爱人有家有女儿,她无法向石维民表达自己深深的爱意,因为爱,她更不愿让深爱的人背上沉重的精神包袱。她只有独自一人承担着那爱的痛苦和忧伤,而这心灵的深深伤痛却无法向任何一个亲友倾诉和喧泻。
由市委宣传部主持召开的旅游文化建设座谈会整整开了一天,这在历年同类会议中算是最长的一次了。会议地点:卧龙山脚下的一户农家乐。参加人员:作协主席江正华,文化局副局长兰天,泰平师大中文系、旅游系主任,以及市文联、市音协和文化团体的有关领导。与会人员发言踊跃,气氛热烈。石维民在会上讲了话。讲话只有十分钟,但讲话的主题《一个城市不能没有自己的文化》却深深地吸引和打动了与会人员的心弦。给大家最深印象的是这位三十一岁的年轻副市长知识渊博,对文化的理解独具特色,对泰平的文化渊源和现状了解透彻,对如何振兴泰平西子江流域地方特色文化见解新颖独到。拿江正华私下的话来说,如果我们每一个城市的市长都能像石维民一样,对文化有这么透彻的理解,那么中华民族的文化振兴将会以更高的质量、更高的速度加快发展。
石维民的发言有份讲稿,他自己用电脑写的。刘明芳要了一份,文字措辞无可挑剔。但他在发言时却抛开讲稿而做到了只字不错。对石维民过人的记忆力,作为一个文化记者的刘明芳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个男人真是太优秀了!这是刘明芳对石维民不多的采访中又一次新的深刻印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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