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次8(一三六)~(一五五)

作者:清少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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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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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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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6876字

(一三六)頭弁處送來


「頭弁處送來的」。一天,主殿司拿了一包裹在白紙內,像畫一般的東西來,還附有一支盛開的梅枝。


「不知是畫嘛。」乃急忙取來看。原來是包裹一對叫做餤餅(1)之物。那附文寫得到像是公文一般:


進上


餤餅一包


依例進上如件


少納言殿下


又記月日,及「美麻那成行」等字樣。


其後,又書寫:「僕人欲親自獻上,礙於日間不變獻醜,故若此也(2)」筆跡挺好看。


我把那張附文奉上皇后覽賞,她誇說:「寫得很好啊,想得也挺妙!」竟把那信給收了起來。


聽見我說:「不知怎麼回人家的信才好?對那送餤餅來的人,要不要賞祿呢?有人曉得就好了。」


皇后乃說:「聽到惟仲(3)的聲音了。叫他來問一問便成。」


遂到廊邊,令人傳呼:「請左大弁上來,有話同他講。」他立刻威儀端正地出現。


「並非甚麼大事,私事罷了。比方說,有下役者給弁官啦,或是少納言之輩送東西來,應不應該給賞祿呢?」


「那倒是不必。只要留下來請他吃一頓便成。何以問此呢?是否有甚麼上官府裏頭的人送東西呀?」


「哪兒的話喲。」如此搪塞過去。


只在深紅色的薄紙上書寫:「不願親自送東西來的僕人,看來可是十分冷淡的樣子。」


乃附上一支明艷的紅梅送去。


豈料,卽刻就親自來到,報說:「僕人在此恭候。」出去一看,對方卻說:


「我還以為你會對我那種東西詠歌贈答呢。你倒是回答得挺漂亮。婦道人家,稍稍有點兒自信的,多半總愛詠歌甚麼的;


不這麼做的,反倒好交朋友。像我這種人呀,對於那些好歌之人,反而沒興趣哩。」


「那───你豈不成了則光嘛(4)!」我笑著把話岔開了。


後來,聽別人提起:「行成當著主公(5)前面有很多人伺候時,講到這些對話。主公誇說:她倒是真會說啊甚麼的。」


我這樣子,豈不成了自道自詡了嘛。


附注:


(1)定考之際,給上卿以下公卿諸臣三獻、四獻之後,所供之餅。餅中置煮熟之蛋或菜,而切成四方形。


(2)當時太政官右弁官廳有美麻那延政者。又傳說中有一言主神,自慚形穢,晝伏夜出,遂取其典也。


(3)平生昌之兄也。曾仕藤原兼家、及道隆。當時任左大弁之職。


(4)橘則光不好歌,已見於前文第八十八段。


(5)藤原道隆。


(一三七)為甚麼要用后宮東南隅土牆的木板


「為甚麼要用后宮東南隅土牆的木板,去製做新就職六位的笏板(1)呢?


這樣的話,西邊東邊的也可以動用。又為甚麼不製做五位的呢?」


女官們紛紛提出來討論,不懂的事情可真多了。


「像衣服,取了各種各樣的名稱,也真教人弄不清楚。把衣服稱做細長(2),還算有道理。至於汗衫呢?叫做尻長(3)算了。」


「簡直像是男孩子穿的嘛。」


「唐衣,又是甚麼呀?叫做短衣(4)還差不多!」


「可是,那是唐土的人穿的衣服啊。」


「外衣,外袴,都算是合理的。下襲也可以。至於大口(5)呢,寬度還超過長度,所以也還算好的。」


「袴,可真是無聊的名稱。指貫(6),也不知是怎命名的!旣然是腿的衣服,理當稱做腿袋才對!」


聽她們七嘴八舌在那裏評論,我忍不住叫道:「咳,吵死人!別再講啦。快去睡覺。」


沒想到,隔壁房間值夜的和尚卻說:「那不好。儘管講一個晚上罷。」


那聲調裏大概是包藏著厭嫌的意思,可真箇教人又好玩又驚嚇。


附注:


(1)「延善式」卷四十一:「五位以上通用牙笏白木笏,六位以下官人用木。」


(2)女裝之中的一般簡略禮服,呈細而長之形狀。


(3)女童裝之外衣稱「汗衫」。衣身頗長,全然不符合吸汗之衫意,故云。


(4)以其長度剛及上身,故云。


(5)褲管之寬大者。


(6)卽前文中譯做「褲袴」者,此採直譯,以符合當前言談場合。


(一三八)為了替先主公追福


為了替先主公(1)追福,每月初十,皇后都要舉行佛經的供養。九月初十,在后宮內舉行供養。


公卿、殿上人之輩,來的人很多。


清範擔任講師,所講的內容又頗悲傷,令人深深感到無常之旨趣,連年輕女官們都落淚。


供養畢,趁著大伙兒喝酒,吟詩之際,頭中將齋信之君忽然朗誦出:「月與秋期而身何去(2)」,


那情景,真是美妙極了。怎的教他慧心巧思,設想得到的啊。我推開人羣,想走到皇后御前。


趕巧,皇后也從內裏步出,說道:「真是巧妙。簡直像是特別為今日之事而詠歌似的。」


「方才就是想來啟稟這事,所以才顧不得宴會熱鬧,卽快快參上。實在是太奇妙了。」


聽我如此講,皇后竟又說:「你大概是又格外受感動的罷。」


頭中將時而專程召我去,偶爾相遇時又說:


「為甚麼不肯跟我認真深交呢?明知道你也非特別憎恨我的樣子,可就是有點兒怪。長年老朋友,怎麼可能就此冷漠以終呀?


今後,我若是不再能在殿上之間旦暮相隨的話(3),也該留一些甚麼可資紀念的事情罷。」


「當然啦。要親近倒不是難事,只是,假如一旦那樣子,恐怕就沒法子讚美您,豈不太可惜!


我們做女官的,就是難免要聚在皇上面前,擔任讚賞的腳色。不行哪。請您只保持對我的好感,


否則,怕別人不知道怎麼想法;再說,自己心裏頭有鬼,有話也不方便講出來了。」


中將聽後卻笑說:「怎麼會呢?相好的人,才往往更應當比普通關係的人要會誇獎對方才是。」


「我若不會討厭這類事,那就另當別論。偏偏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袒護親近的人,只要他人一提到自己情人的缺點便生氣,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這話真不能令人信服。」中將這麼說,倒是挺有趣的。


附註:


(1)藤原道龍於長德元(九九五)年四月十日薨去。(薨音轟,古時諸侯去世稱「薨」wmm)


(◎此註與第一三二段附註(8)矛盾並此段之所指皇后為誰若第一三二段附註(8)所言為實


則定子皇后先道隆而歿又如何替藤原道隆追福wmm)


第一三二段附註(8):


(8)此二句係清少納言於定子皇后崩逝於長保二(一○○○)年後記。長保四年(一○○四)年四月,道隆歿。


五月道兼歿。二兄長相繼去世後,道長卽繼任為右大臣、在左大臣、太政大臣、攝政。享盡榮華富貴。


(2)「本朝文粹」卷十四菅原文時「為謙德公修報恩善願文」,有句:


「彼金谷醉花之地,花每春回匂而生不歸。南樓翫月之人,月與秋期而身何去。」


(3)齋信當時為藏人頭,日日在宮中殿上。此則暗示:來日或晉升為參議,則與清少納言會面之機會將減少。


(一三九)頭弁來到後宮


頭弁(1)來到后宮,同我閒談之間,夜已深沉。「明日值宮中忌避方位之日,在丑時以前,須得趕回皇宮才行。」說完,又回宮去了。


翌晨,取用藏人所內的公文紙(2)重疊兩張,書寫道:


「今日似有言不盡意處。本欲徹夜與君共話往事,奈鷄鳴頻催!」那字跡十分清麗,內容卻大大與事實不相符合(3),妙極了。


我的回答是:「所謂鷄鳴,可是指孟嘗君的嗎!(4)」


豈知,立刻回音:「孟嘗君的鷄,啟開了函谷關,三千食客得以逃離;我這鷄鳴,則是為逢坂關事也(5)。」


遂以歌代答如下:


「夜未央兮鷄已啼,


仿聲騙啟彼關守,


逢坂未許兮豈癡迷(6)。此地有心明神清之關守相候也。」


很快地,又有回音如下:


「逢坂關兮人易過,


據云不及鷄啼鳴,


關戶已啟兮相待和(7)。」


這些書信中,前面的那一封,僧都之君(8)竟然叩首取去。


至於後面那封,皇后笑說:「逢坂那一首和歌,讓對方的氣勢給壓倒,竟沒再回函。這可不怎麼好。」


其後,頭弁說:「你的信,教殿上人之輩全都看到了。」


「如今才算真正了解您是真情想念我。好的詩歌,若不能口口相傳,委實太遺憾;可是,另一方面,做得不好,又怕被人宣揚出去,


所以來函都想盡辦法隱藏起來,不敢輕以示人。我這番心意與您相比,其實都是一樣的啊。」


頭弁聽後,居然大笑:「虧你說話經過深思,畢竟與眾不同。我還以為你也會像普通一般婦道人家說:思慮欠周,行止不妥啦甚麼的。」


「哪兒的話,道謝都來不及呢。」我說。


「多謝你把我的信藏了起來;否則的話,可真教人擔憂了。今後還拜託你多多費神哩。」


說完這些話後,經房中將(9)對我說:


「可知道頭弁十分誇獎你嗎?前日他給我寫信還提到呢。自己的情人給別人讚美,倒是挺窩心的。」


瞧他一本正經說話的模樣兒,真有意思。


「這可是喜事重重嘛。蒙那一位誇獎,又得參加入您的情人譜中。」


「倒真箇是奇妙。還真像是新鮮事兒似的!」中將這樣說。


附註:


(1)藤原行成。


(2)原文作「紙屋紙」,係以京都紙屋川之水所漉製之紙,專供當時宮中官用之紙張。


(3)以信內容頗涉情愛風流之旨,實則二人間所談內容僅止於尋常事,故云。


(4)史記孟嘗君列傳:「齊湣王二十五年,復使孟嘗君入秦。(秦)昭王釋孟嘗君,孟嘗君得出,卽馳去。更封傳,變名姓,以出關。


夜半至函谷關。秦昭王後悔出孟嘗君,求之,已去。卽使人馳傳逐之。孟嘗君至關。關法;鷄鳴而出客。孟嘗君恐追至。


客之居下坐者,有能為鷄鳴。而鷄盡鳴。遂發傳出。」清少納言取此典故,以揄揶藤原成行,謂明明不是偷情曉歸,亦未聞鷄鳴,


則「所謂鷄鳴」,蓋為行成仿之也。


(5)孟嘗君有食客三千,然未以之隨行。此或藤原行成誤記。逢坂關,係喻男女相逢情事,故行成逕以轉稱取譬。


(6)清少納言此和歌入「百人一首」集中,為其代表作。謂孟嘗君食客雖仿鷄鳴騙得函谷關守開啟關門,


但男女相逢之逢坂關守豈是癡迷易受騙者。作者託歌以示已志堅定,不輕以許身也。


(7)此藤原行成諷刺清少納言,以示挑逗之歌。又逢坂關在近江國境,原係平城京北方防衞要害,平安朝後已廢置,任人自由通行。


以此之故,歌謠每以為男女相會之歇後語。


(8)定子后之弟,藤原隆円。蓋以值夜勤在宮中也。


(9)源經房。源高明之四男。


(一四○)五月,無月的闇夜


五月,無月的闇夜。


忽聞眾人異口同聲叫喚:「女官們可有人在呀?」


皇后催促道:「出去看看。外頭怎麼會吵吵嚷嚷的。」


乃遂奉命出問:「是誰呀?在那兒大聲嚷嚷。」


對方並不言語,只是將御簾微微掀起,刷刷地***甚麼東西。仔細一看,竟是吳竹之枝。


「哦,原來是此君(1)邪。」


聽我這麼講,他們竟說:「走,去把這事向殿上報告。」


於是,中將(2)、新中將(3)等六位的藏人輩,紛紛都離去。


頭弁卻留下來,說:


「那些傢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本來是折下皇宮裏的竹子,準備要詠歌的;後來又有人提議:不如到后宮,去找女官出來詠。


竟然被你馬上一言道破是吳竹,而散退了回去。真是妙極了!是誰教你的,怎麼儘說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人家還不曉得那是竹名,恐怕他們會怪我的罷。」


對方竟也附和道:「那倒是真的。怕是不容易曉得的罷。」


正與深談之際,先前那些人又回頭集攏過來,吟誦著:「種而稱此君(4)」的句子。


頭弁問:「在殿上相約的事都沒有達成,何以就回去呢?真奇怪。」


那些人則又回答:「那種事情應該如何應對呀。弄得欠妥,反而不佳。殿上大伙兒也在紛紛傳話,連皇上聽到,也大感興趣哩。」


頭弁也跟著大家反反覆覆吟誦著同樣的事情,顯得熱熱鬧鬧,以致其餘女官也都跑出來看熱鬧。於是,大家紛紛找著殿上人通宵閒聊。


直到回去的時候,還依舊異口同聲吟誦著相同的詩句,甚至在他們走入左衞門陣時,我還聽見呢。


翌晨清早,有個叫做少納言命婦(5)者,奉皇上御函於皇后之際,大概是順便提到了這件事,皇后便召我上來垂訊:「有這回事嗎?」


「不曉得。沒注意隨便說出來的話,被那行成朝臣故意說成那樣子的罷。」


聽我這麼講,皇后竟含笑說道:「卽便是故意的。」


皇后娘娘不管聽到任何一個女官有殿上人輩讚美,總是會很高興的。真是有趣味。


附註:


(1)清少納言蓋巧妙踏襲晉書王徽之傳:「嘗寄居空宅中,便令種竹,或問其故。徽之但嘯詠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邪。」


以吳竹為中國傳來,故有此聯想,足證作者才智過人也。


(2)未詳其人。


(3)藤原賴定。


(4)此係「本朝文粹」卷十一所收藏原茂「冬夜守庚申同賦修竹冬青應教」句:「晉騎兵參軍王子猷,種而稱此君」[此用注(2)王徽之傳典故]。


(5)近伺天皇之女官,未詳其人。


(一四一)円融院喪期終了之年


円融院喪期終了之年(1),人人卸下喪服,心中莫不感傷正多。


上自天皇,下及於院中仕者,大家都想到僧正遍昭所詠「花衣」(2)之事。


一日雨下得正猛,有個個頭高大的童仕穿著簑蟲似的雨具來到藤三位(3)的殿裏,


捧持著一枝削了皮的白樹枝,上頭繫著一信箋,報說:「獻上這個。」


接待的女官問:「從哪兒來的?今天,明天都值忌避的日子,所以遮門都沒法打開呢。」


遂自下方仍關緊的遮門上端受信,又跟藤三位如此這般傳話。「今日忌避,不能看。」遂將那信插在櫃子上方。


翌晨,洗淨雙手,催促:「好啦,把那卷紙拿來吧。」從女官手中接來,拜受之後,展開來覽閱。


那厚實的胡桃色紙,看來怪怪的。逐漸展伸開來,原來是年老法師癖好似的筆跡:


未忍卸兮喪服縐,


緬懷故主山里情,


京都已褪兮椎柴袖(4)!


那信的內容如此。藤三位不禁心想:真是豈有此理,可惡極了。究竟是誰呀?會不會是仁和寺的僧正(5)嗎?


可又想回來:他大概不會說這種話才是。那麼,到底會是誰呢?難道是藤大納(6)言嗎?


他曾經擔任過故院的總管,大概就是他作的罷。得趕快讓皇上和皇后知道這事才行。


她覺得焦急難安,卻又因為陰陽師囑咐過,要十分謹慎,是以只得耐下性子度過忌避的這一天。


次日晨早,差人送回信於藤大納言處。沒想到,對方也很快有覆函送來。


藤三位拿了那兩封信,急急忙忙參見皇后,稟報:「發生過如此這般之事。」


趕巧,皇上也蒞臨后宮,皇后之匆匆連覽一下便說:「不太像藤納言的筆跡。大概是法師的罷。」


藤三位說:「那麼,會是誰的呢?好事的公卿、僧綱,都有哪些人呢?是那個人嗎?或者是這個人?」


見她好奇地想要追根究底,皇上在一旁含笑說:「這信紙倒是彷彿見過,挺像的。」


遂令人取出櫃子裏頭的另一封信。


藤三位著實忍不住了,「喲,真是的!請告訴我這緣故。頭都疼了。快點兒告訴我。」


瞧她,又央求又愿懟,終於又自己笑了起來。皇上方始說明真象。


「那差使出去的鬼童(7),乃是在膳房打雜的。大概是小兵衞(8)出的主意。」這下子,連皇后都笑了出來。


藤三位推搖著皇后的身子,又氣又笑地:


「為甚麼要這樣子作弄人呢!人家可是深信不疑,以為那是經卷或甚麼,洗淨了手,又膜拜如儀,才敢打開來。」


瞧她生氣之中,又有一份得意的樣子,真是好玩極了。


這事以後,御廚方面,大家也笑鬧一陣子。


藤三位回去之後,找到那個送信的童仕,叫當時負責接待的女官出來驗對,果真說:


「確實就是他。」


遂問:「是誰寫的信?是誰叫你拿來的?」


可是,那男童儘在那兒傻笑,也不說一句話就跑了。藤大納言(9)後來聽到此事,也笑得不得了(10)。


附註:


(1)円融院(天皇讓位後之稱)為一條天皇之父。於永觀二(九八四)年讓位。正曆二(九九一)年二月十二日崩。


天皇守父母喪制,為期一年,故指正曆三年二月。


(2)謂脫下喪服,始著平常華服之無奈也。此處作者「僧正遍昭」原文所無,譯者補之以助上下句意明白。


(3)一條天皇之乳母。右大臣藤原師輔之四女繁子。


(4)此為老僧諷刺之和歌。謂居住山寺之人,以緬懷故主,未忍卸下喪服,而京都方面恐怕早已褪下喪服也。


椎柴,為染製深灰喪服之染料,故以「椎柴袖」稱之。此歌頗收音義迂迴宛轉之效,中文無法譯出,故逕採義譯。


(5)仁和寺,在今京都市區右京區,為真言宗本山。寬朝僧正,為宇多天皇皇子敦實親王之三子。曾任円融院灌頂法師。


(6)藤原朝光。


(7)簑蟲,已見前第五十段文字。以其狀似穿著簑衣,故得名。傳說簑蟲以鬼為父,故此又稱「鬼童」。


指前文送信之童仕也。


(8)為后宮女官。


(9)藤原朝光。


(10)此段文字為清少納言仕宮以前之事。蓋聞自定子皇后也。當時一條天皇十三歲,定子皇后十六歲,皆不脫淘氣之年齡,


故與宮中下役合作此惡作劇。藤三位繁子,則以其為年長得寵之故,對年幼之雙皇,言行舉止頗有親暱之表現。


(一四二)無聊事


無聊之事,如因忌避而離開慣常居所,到別地方去住。馬不下來的雙六(1)。


除目而未得官爵的人家;遇著天雨,則更為無聊了。


附註:


(1)雙六,古遊戲之一。黑、白雙方各有十五(一說十二)駒在盤上,擲骰決定出駒,


先據滿者為勝。


(一四三)可慰無聊者


可慰無聊者,如物語。碁。雙六。三、四歲幼童之牙牙學語者,正有趣地說著甚麼話。


又,小小稚兒一個人獨言獨語,在玩兒「誰家」(1)的遊戲。水果。


年輕男士說笑,遇著擅辯者,卽使值忌避的日子,也會延請入內。


附註:


(1)幼兒仿大人訪問之遊戲。「如碰碰碰,請開門」「這是誰家云云」。此據新潮社本注。


(一四四)無可救藥者


無可救藥者,如容貌長得醜陋而脾氣又壞的人。飯糊之腐爛者(1)。


後者,雖云萬人之所憎惡,但是,旣已寫下,如今要停止也來不及。


又如所謂「葬火之火箸」(2),那諺語。


卽然這些事情,世間非不存在,人亦皆知之,雖則書寫出來,別人未必想看;


而我這草子,原本也沒有想到人家會來讀,所以才決心,不論怪異之事,


或可惡之事,只要我自己想到的,就統統都書寫下來。


附註:


(1)漿衣服用之飯糊,一旦腐爛,則發臭,人人憎惡,故有下文。


(2)古葬禮,屍體荼毗火化之後,於門前另燒一堆火,以竹箸燒之。以其無所用,


故當時或以諭無所用而又有些用之物。


(一四五)世間奇妙絕頂之事世間奇妙絕頂之事,蓋以臨時祭御前的儀式為最(1)。試樂(2),也十分有趣。


春日,天空煦和,清涼殿御前庭中,負責掃除布置之司,將疊蓆舖置妥當;敕使面北,


舞人則在皇上前方。這些事,或者我的記憶有錯誤也說不定。


藏人所的眾人將膳食用的小几放在每個人的面前,這一天連陪從者也可以在御前進出呢(3)。


殿上人之輩輪流舉盃,復又飲盡青螺盃中的酒(4)始離席,遂以手迅速取殘肴而食之;


這種事情卽便是下役男子所為都討人嫌,何況還是婦道人家當著皇上御前拿取哩。


原不知道有人在,怎料,忽有人從升火的屋子鑽出來,貪多的人反而拿漏掉,


致輸給伶俐地攫取的人。至於巧妙地把升火的屋子權充收藏室,倒是想得好呀。


負責清除的役人把疊蓆收拾妥善,主殿司的人便人手各持一掃巴,將庭內的砂石掃平。


陪從們在承香殿前吹奏起笛子,又打著節拍演奏。「快快出來嘛!」正焦急等待之際,


忽見舞樂者邊唱著「有度濱」(5),從清涼殿前吳竹臺的籬笆下步出。彈奏琴的時候,


直教人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跳第一隻舞的兩個人跑出,他們的衣袖端麗地貼合著,面向西邊站立。


於是,舞者順序出現,一面和著節拍頓足,又一面整修半臂的帶子、帽冠、和衣領(6),


唱出「小松」等歌謠,那舞姿曼妙,真箇無懈可擊。至於舞大輪(7)的時候那種熱鬧勁兒,


可真是看一整天都不會厭倦的,只可惜舞已盡;好在尚可期待下一場舞;而撥子復又搔返琴絃,


這次直接從竹臺之後舞出。瞧他們把袍子的右肩褪下的模樣,實在優雅極了。


至於他們所穿的光亮的絲裳下襬,則又因舞蹈而交互錯亂,忽在此,旋又忽在彼。


唉,再寫下去,反而顯得庸俗了。


附註:


(1)臨時祭,有石清水臨時祭(三月中午日),及賀茂臨時祭(十一月下酉日)二者。


當日天皇於清涼殿行御禊及供物之儀式,次有御前舞樂之宴。


(2)於天皇前預演臨時祭之舞樂。


(3)舞者之陪從,以其身分低,平時不得出入天皇御前,故云。


(4)勸盃五獻之後,天皇以螺盃銅盞賜陪從也。


(5)「東遊」舞中「駿河舞」之一節。


(6)此指舞者於配合音樂跳舞之際,又一邊不忘隨時整頓因舞動而零亂之衣冠等。


半臂,為著於袍與下襲之間的短衣,有長帶。


(7)於舞者出場整齊,或終舞退場之前,繞圈子,曰「大輪」。


(一四六)故主公過世後,世間擾擾故主公過世後,世間擾擾,發生了許多事情(1),皇后又未參內,而暫居在小二條處(2)。礙於諸事紛擾不快,我便也久假在鄉里。


不過,由於掛慮著皇后周遭的事情,畢竟無法長此以往。


一日,右中將(3)來訪。


「今天去參見皇后,感覺真是寂寥無可言諭。女官們的裝束,舉凡群裳啦、唐衣等,挺能應和季節,一點也沒鬆懈,大家仍舊伺候得


中規中矩。我從御簾邊上的縫隙窺伺內裏,見有八、九個人並坐在那裏,大家穿著表褐裏黃的唐衣啦、淡紫色的群裳啦、表褐裏黃、


表紅裏青等美麗的衣著呢。


我注意到皇后御前的草長得挺高挺茂密,遂建議:怎麼任它長得這麼高呀,不會叫人來芟除嗎?


沒想到,卻聽宰相之君(4)的聲音答說:故意留著,讓它們霑上露,好讓皇后娘娘賞覽的。真有意思。


她們大家又說:人家退回鄉里去住去了。真箇狠心呀。皇后娘娘還以為:住在這種地方期間,哪怕事自己有甚麼再重大的事情,


都應該來陪侍才對。大概是以為我一定會來把話傳給你聽的罷。你不妨回去看看宮中的情況,風景還蠻可賞的,露臺之前栽植的牡丹,


頗有一些唐土風味呢。」


「是嗎?人家嫌棄我,害我也對她們沒興趣了。」


「別太放在新上罷。」他笑著說。


其實,倒非忖度皇后對我的看法如何,是那些伺候左右的女官在竊竊私語:「那人跟左大臣派的人走得很近(5)。」


見我從官職宿處去參上,大伙兒便忽然中斷話頭,把我一個人孤立起來。這種事情,前所未有,真令人氣憤,所以雖然皇后屢有召上之令,


都故意擱置不應,致逾時久久迄今;而皇后那邊的人則真把我當做敵對派的人,隨便胡謅,捏造了一大堆莫須有的事情了。


跟往常很不相同的,這一次竟然沒有甚麼諭令。日子過去,心緒不佳。一日,正無聊發呆之際,有個下女之長送了一封信來。


「是皇后命左京之君(6)偷偷交給我的。」


這女子,連在我這兒說話都是悄悄的,也未免太過分了。一想到這不是命人居中傳達的話,心頭便騷動。


打開信看,那紙上並沒有寫甚麼,只包著一瓣棣堂的花瓣。又附有歌句:「未言心思念(7)」


見她書寫如此,這些日子以來絕無音訊的怨懟,也因此得以安慰,心裏一高興,淚水便不禁奪眶而出。


那下女之長望著我說:「皇后娘娘一有甚麼事情,總是想到您,提及您。每個人都在講:好奇怪的長假呀甚麼的。怎麼不參上返宮來呢?」


又說:「我要到附近某某地方去一趟。回頭再來候教。」


她走後,想要寫回信,可是竟將那首和歌的上句忘得一乾二淨,這可真是怪事了。


「真怪。這麼有名的古歌,哪有人不曉得的!都快到喉頭了,就是吟詠不出來,怎麼回事啊!」


有個女童坐在前面,聽見我自言自語,乃道:「就是:水下行(8)。」


怎的就給忘了呢?如今反而受教於一個小孩子,豈不可笑!


附註:


(1)定子皇后之父───關白藤原道隆,於長德元(九九五)年四月時日薨去(已見前文第一三八段)。


同年五月八日,關白藤原兼亦相繼去世。四月、五月間流行疾病,故云。


(2)在冷泉北町尻西,為明順宅。


(3)源經房。


(4)藤原重輔之女。已見前第二十段文。


(5)藤原道長。據萩谷朴注云:此或意味著,道長一方欲將清少納言自定子皇后圈內隔離之謀略,顯示出當時外戚政策下的利害錯綜關係。


(6)蓋為后宮女官。


(7)(8)句出「古今六帖」卷五、和歌(已見前第七十六段)文。


(一四七)正月十日,天空陰暗


正月十日,天空陰暗,雲層看來及厚,卻又日光極耀眼。


普通賤者家的後園荒廢的田裏,土地高低不平處,長著一棵新桃,枝枒從低處橫出,一邊是青綠色,


另一邊則在日光中顯得色澤濃麗帶有暗紅色。


有個瘦瘦的男孩,狩衣襤褸,頭髮倒是挺美的,在那兒攀援。


另一個男童,衣服在腰際縫摺,足登短靴,站在樹下央求:「給我砍一枝好的。」


又有一些頭髮好看的小女孩三、四人,衣裳破舊,裙褲變了形走了樣兒的,也在那兒紛紛說:


「給我們砍一些可以做卯槌的好枝子。主上我們來取哪。」


爬上樹的一丟下樹枝,底下的就圍攏去搶,又擡頭央求:「給我多一點兒啊」甚麼的,真好玩。


有個穿黑色褲袴的青年也跑來央求。樹上的男孩說:「等一等。」


青年竟在樹底下搖晃,害那上面的嚇得跟猴子似的牢牢抱住樹幹叫喊,可真滑稽。


梅子結實時節,也有類似的情況可見(1)。


附註:


(1)此段文字頗纏綿,且各本異文歧義難辨。譯文參照各說,逕求通暢耳。


(一四八)兩個清秀男子玩雙六


兩個清秀的男子,玩了一整天的雙六,仍不滿足,把矮燈的燈芯挑起點亮。


輪到對方擲骰子時,便又咀又咒的,可偏偏就是頓時入不了筒;對方又把筒子放在盤上等。


狩衣的領子老是頂到臉,遂用一隻手去拉扯,又把那一頂也不怎麼硬挺的烏帽子推向後面去(1),


「不管怎麼咀咒骰子,也不至於輸人哪!」


瞧他不耐煩地注視,倒挺自信的樣子哩。


附註:


(1)此描寫遊戲者全神貫注,屈膝抱脛,俯視盤面,致下巴縮入衣領內,烏帽子傾覆向前也。


(一四九)貴人下碁


貴人下碁,於是解開了直衣的帶子,不拘小節地撿碁仔兒下;


至於那身分低的對手,倒反而必恭必敬地端坐於離碁盤之處,


腰身兒一弓一弓,還用一隻手壓在另一邊的袖口,可真是有趣得很。


(一五○)可怕的東西


可怕的東西,如橡樹的果實(1)。火災的遺跡。


芡。菱。多髮的男子洗頭晾乾時。


附註:


(1)當時用橡實以染喪服,故予人可怕之聯想。


(一五一)看來清爽的東西


看來清爽的東西,如陶器。新的金屬碗。疊蓆之薦緣。


水注入容器時之透明光影。嶄新之唐櫃。


(一五二)看來污穢的東西


看來污穢的東西,如鼠窩。早起遲遲不肯洗手的人。白痰。


流著鼻涕到處跑的孩童。盛油的容器。小麻雀。熱天久不沐浴之人。


衣服穿舊了總是看來污穢不爽淨,其中以尤以本色無花紋者為甚。


(一五三)看來卑劣的東西


看來卑劣的東西,如式部丞的笏板(1)。


粗黑之髮。


布屏風之嶄新者(2)。


若其用舊變黑者,自是毋庸多言,反而不足為怪。


至於新貼製者,多畫滿開之櫻花,又猛塗胡粉(3)、朱砂等繽紛的顏料。


拉門櫃子,反正鄉下風味的總是土氣卑劣。


掛蓆的牛車(4)下端。


巡捕官穿的褲袴(5)。


伊予簾(6)的寬幅緣飾。


法師之肥胖者(7)。


道道地地的出雲(8)產疊蓆。


附註:


(1)笏上常貼備忘錄,而式部省三等官,職司最繁多,頻頻貼剝,故其笏最是不堪入目。


(2)布屏風不同於紙屏風,表面粗糙,又如其上畫有滿開之櫻樹等,看來更為卑俗,故云。


(3)燒貝殼以研製之白粉,供著色之顏料。


(4)身分低賤者所乘之牛車。


(5)已見前第五十二段文。


(6)伊予地產之簾子。


(7)此句小學館本義不詳,譯文取新潮社本。


(8)地名,卽今島根縣。


(一五四)令人忐忑難安的事情


令人忐忑難安的事情,如賽馬。撚製髻帶之紙線。


雙親玉體違和,模樣兒與平時不一樣。尤其若有疾疫流行,那就更加令人忐忑難安,心無旁騖。


還不會說話的嬰兒啼哭不已,卽不吃奶,乳母哄騙無效,久久哭個沒完。


在意想不到處,聽見愛情尚未牢固的情人的聲音,當然會心跳,


有時候甚至只是聽到別人提起那人的事情,都會忐忑未已。


十分憎惡的人來找我,也會令人忐忑心跳。


昨夜來會的男人,今朝遲遲不寄信來。這樣的事情,連別人聽了都會不安(1)。


又乍受情書,亦同樣令人心跳(2)。


附註:


(1)平安時代男女交往,由男子赴女住處,翌日必修函致情意,若無信函,則表示婚事無望,故云。


(2)以其未知內容如何也。


(一五五)可愛的東西


可愛的東西,如畫在瓜果上的童顏。


小麻雀聽見人學咭咭叫,便跳過來。


又如把小麻雀的腳用繩子綁住,那大麻雀就會銜著蟲兒來餵,教人看著挺欣慰。


兩歲許大的幼兒急急朝這邊爬過來,途中發現有小小塵埃甚麼的,眼明手快,用那小手指捏起給大人看,那模樣兒乖巧極了。


剪著齊肩娃娃頭的女娃兒,前劉海覆到眼上也不去拂開,歪著頭看東西的樣子,真是可愛得很。


又將袖子高高繫在腰際,露出的肌膚白白嫩嫩,也十分可愛(1)。


個頭不挺大的殿上童(2),打扮停妥走動的樣子,很是可愛。挺好看的嬰兒,抱來逗弄,不一會兒功夫卽入睡,也十分惹人憐愛。


玩偶遊戲的道具。從池裏撈起蓮葉浮現之特小小者。葵葉之小小,不管甚麼東西,凡小小者總是可愛。


胖娃兒,約莫兩歲許,白白可愛的,穿著紫色羅衣,衣服十分長,把袖端高高繫起,爬將出來,那模樣兒伶巧可愛極了。


八、九歲的男童,用稚氣濃重的聲音讀書,也挺可愛。


長腳的雛鷄,白淨可愛,就像是穿了短衣一般,喈喈地跟在人後頭叫著,一忽而又在母鷄身旁繞來繞去,看著都教人喜歡。


鴨蛋。瞿麥花。


附註:


(1)和服袖子寬大而長,以細帶繫於腰際,俾便做事。


(2)公卿子弟之值元服前仕宮見習禮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