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剑师和精铁之剑吗？范蠡想到了郢都外那场血腥之极的战斗，微眯的眼中骤然精光大盛。

营外江水混涌。景平心智机警，趁乱夺得舟船，将失魂落魄的孟宁推了上去，转身却见千百利弩对准此处。

我听闻赤瑾山羽生剑师在此，范蠡声色冷然，我们大王早仰慕孟先生无双技艺，不知可愿随我赴越地一见呢？

抖成一团的同门被缚着扯了出来，景平默然盯住他。四下顷刻一片死寂，唯有水声空响不绝。

他害死我们大家了！似不堪良心重负，被缚于地的人扯着喑哑嗓音嘶吼出来，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若不是他传剑技给大王，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会死？吴地怎会成为今天的境地？

你为什么不恨他？他过去如此辱你，同门咬牙切齿，若不是他咄咄逼人，小师妹怎么会……

散乱额发下，景平的目光骤然深远狠戾，生生将那人的话逼回胸中。

你为什么不恨我……景平默然转头，只见孟宁拉着他的袖子，失神喃喃，……我本是如此可恨可杀之人，而最应恨我杀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把我交出去吧，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到时我宁死不从，最多也不过陪上一条命罢了，你为了我……不值得的。

景平静静看着他，良久，方才长叹了一口气。他目光渐渐湿润温和，却舒眉一笑，宽宏平和，如年少那时一般，他最后一次拍了拍孟宁的肩膀。

小宁儿，今后你永远记得，景平坦然笑道，这些年来，师兄……从未恨过你。小宁儿，你木讷善良，这天下战火四起，苍生离乱，绝非你的过错。若还能活下去，决不可以此愧疚自责

否则，就对不起师兄今日换命救你！

经年风霜之下终难免憔悴，可他展开爽朗笑颜，眼中光彩如此璀璨，竟如当年赤瑾山中月下弹剑放歌的少年，暗夜里生出一股夺目之极的豪气来。

此情此景，只怕一生一世也无法忘记。

景平长喝一声，自舟上抽出工布之剑，反手削断缆绳，挥掌在舷上一击，推得小船缓缓离岸，拍水而去。他回首孤身仗剑，傲然对峙江岸上密密麻麻不知几千越师，那寒洌杀气罡风一般扑面而至，范蠡竟被其中决绝锐气刺得倒退一步。

要夺羽生之子，他横剑朗声笑骂，踏我景平尸身过去吧！

江水去势极疾，夜空中风卷流云，月色忽明忽灭，江岸上宽厚背影转瞬不见。

不许欺负他！扭打得满脸溅血的男孩爬起身来，犹自张臂护住身后怔怔的自己，只要我景平在，谁也不许欺负他！回转身来，爽朗亲切的笑容灿烂绽开，就此凝在回忆之中，再也不变。

远远的江岸上大火冲天而起，染得层云如同怒血喷薄。孟宁双手扣紧了舟舷，终于放声大哭了出来。

工布终于沉入湍急江水，渐渐陷进泥沙。

刹那而过的千万昼夜间，水纹光影瞬息变换，沉沙转眼将其深掩江底。流波改道，它藏匿深沼，不晓年月，不见天日。云梦大泽的水流渐渐侵入，它沉睡湖底，寒光收敛在数丈湖泥之下，刹那恍惚之间亿万舟帆自上掠过。数百年须臾而逝，云梦大泽转瞬干涸，古剑依然深埋地底枯泥之中。

两千五百年光阴似弹指间大梦一觉。终有一日浮土散尽，古剑重见阳光，似经千年流转时光洗过般，早退去寒气。不知又经多少纷攘人流，再次对上了那双明亮之极的眼睛。

喂！陆雪敲醒了杨云，你又在做什么梦呢？

杨云抓了抓脑袋，恍惚抬起头来：呃，你就回来啦。他取出剑匣打开，嘿笑一声，怎么样？我还是有点本事吧。

古剑中隐约浮现连绵不断的水波，仿佛那里藏着一条古老的河流，从过去直到现在。这柄剑，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是在笠泽之战遗址那儿起出的……不过这出土时间和当时情况已经不可考了。

陆雪叹了一口气：就没有别的线索了么？

恰恰相反，杨云眼中忽然闪过黠笑，这两柄古剑就是最重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