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避世之所

作者: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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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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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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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9852字

我们赶到火车站,搭乘最近的一趟列车去了古田镇,然后从古田镇转另一趟列车去了月牙湾。月牙湾是一处非常小的镇子,几年前被人看中想要开发成旅游度假区去挣富人的闲钱,开发的初期确实兴旺了一阵子,但是后来却因为某种原因被迫停工,丢下了一个烂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收拾。


月牙湾的火车站建在地势很高的地方,一出站就看到视线的尽头一片明媚的蓝色。夕阳西下,海面上碎金点点,晃人眼目。从高处看去,小镇像一双张开的手臂,将一湾湛蓝的海水热情地拥抱在胸前。


小镇上行人不多,到处都冷冷清清的。街道两侧的路灯都已经竖起来了,但是绿化带里还乱七八糟地堆着不少的砖块石头,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垃圾堆。购物中心只修到第二层,外沿的脚手架还没有拆,大张的门洞里黑漆漆的,很破败的感觉。与之相反的是临海的几个高档小区,大多数都已初具规模,有两个小区的门口还配了保安人员,看样子像是已有居民入住了。


我带深海去的地方是南区的锦福园,地段最好的别墅区,防卫自然也严密。除了要在门卫室里做登记,还有个小保安亲自带我们过去。我虽然有心拒绝,但是又怕引起旁人的怀疑,不情愿也只能咬牙忍着。


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我自己的家,所以一路上我都在盘算要是真的进不了门该怎么办。心神不定的,自然也就顾不上看路,上台阶的时候差点摔一跤。深海一把扶住了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记忆中那幢尖顶的别墅已经耸立在眼前了。白墙红瓦的房子沐浴在夕阳中,衬着庭院中一片绿茸茸的草坪,漂亮得好像地理杂志上的图片。


没有记错的话,这房子应该很久都没有人住了。但是门窗台阶看上去都很干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也都被料理得很好,看样子是专门有人收拾的。这地方虽然很多方面都不尽如人意,物业费倒是没有白交。


我看房子,他们两个人都在看我。深海大概察觉了我的紧张,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因此也有些紧张起来。小保安则是一脸单纯的等待,对他来说,亲眼看见我们进门他的任务才能算是完成了。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把手伸进门廊下的花盘底下细细摸索起来。我记得这里原来并不是一盆万年青,不过花盆倒是没有变过。这里气候潮湿,花盆下面又是常年不会移动的地方,指头伸进去只觉得指尖一片腻滑,有点反胃的感觉,还好不多时就摸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小保安的嘴巴张成了圆形,几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摸摸头发乐了,“还真有人这样放钥匙啊……”


深海低着头笑了。我估计当我把手伸到花盆下面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在找什么东西了。


小保安又嘱咐我,“以后最好别这么放了,还是……不太安全。”


我拿到了钥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一边连连称是,一边拿了钥匙当着他的面开门。门锁大概使用率太低,转起来微微有些发涩,不过推开大门之后我就彻底放了心。房间里的家居摆设都罩着防尘罩,门窗地面估计有人定期打扫的缘故看起来十分整洁。空气里虽然带着一种潮湿的霉味,不过这点小小的瑕疵,估计开窗五分钟之后就彻底解决了。


小保安给我们介绍了附近的超市和菜市场之后就离开了。深海上上下下地打量这幢房屋,虽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到底怎么回事儿?这里安全吗?”


我掀开防尘罩,四仰八叉地瘫倒在沙发上,“别人的房子,借住而已。”


“借住?”深海看看我手背上取钥匙时蹭到的泥土,十分怀疑地反问我,“你这么做……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你们法律上不是要求不能私闯民宅吗?”


“犯法不至于,”我犹豫了一下,抓起茶几上的电话开始拨号,“不过打个招呼还是必要的。”


“这到底是谁的房子?”也许是不太放心的缘故,深海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这人人品如何?可靠不可靠?”他应该已经看到了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那个人的样貌,不过,因为不知道身份底细,所以格外的忧心吧。


“算是可靠吧,”我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一边挂断重新拨号,一边及时地回答深海的疑问,“这人姓路,跟我家那几个哥哥从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混了。人有点二,但办事儿还是挺靠谱的。”


光顾着跟深海解释房主的问题,没注意到电话已经接通,我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话筒里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吼了起来,“殷老五,你真有种!说坏话都不带背着人的,你真当我听不出你的声音?!”


“路……路……路二?”


电话里的人开始磨牙,“你再叫一声试试!”


“路一,路一,”我连忙改口,“好久不见了,您老身体好?”


路一从鼻孔里哼了两声,突然反应过来了,“不对啊,这不是我家的电话号码吗?”


“你才想起来啊,”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自由自在地说话的感觉了,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记得上次跟殷皓他们来你这里,你说过谁有事只管来住,没变卦吧?我现在遇到一点儿事儿,得借你的地方住几天。”


“没犯法吧?”路一吊儿郎当地问我,“我是无所谓。不过我家的老爷子和那个死面瘫都是军部的人,有些麻烦不能沾。”死面瘫指的是他大哥,据说那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中校军衔了,非常出色的一个人,但是不知为什么,兄弟两个人都有点看对方不顺眼。


“明白,”我向他保证,“跟政治无关,跟法律也无关。”


路一沉默了几秒钟,从鼻孔里冒了一声冷气,“是你那个男朋友惹的祸吧?我听你老妈说你跟男朋友出门旅游去了?”


“确切地说,是跟他的家庭有关。”有些话不说清楚的话路一不见得能放心地帮我这个忙,我只能煞费苦心地跟他解释,“他族里的人不待见我,处处找我麻烦……”


“原来是私奔啊,”路一恍然大悟,“你看你找的这男朋友……啧,这样吧,房子你随便住,不过回头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回头再说,”路一想了想,又说,“用不用我跟你妈妈他们说一声你的情况?”


“那就谢谢你了。”有他去给我妈传个话的确要比我自己打电话安全得多,“就说我和深海在一起,我们俩都挺好的。”


“嗯,”路一的语气也正经了起来,“那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儿知会我一声。”


放下电话,我跑到厨房告诉深海,“咱们现在不算非法入侵啦。”


深海凑过来亲了亲我的额头,“去洗澡,休息一会儿,弄好了晚饭我喊你。”


本来是想陪着他一起做饭的,可是实在觉得累得慌。只得摸上楼去洗澡换衣服,头一挨枕头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床头亮着一盏小灯,深海正靠在床头翻看一本枪械类杂志。见我醒来,俯身在我脸上吻了吻,低声笑道:“真能睡啊,饿了没有?”


我点点头,“饿。”


“下楼吃饭吧,”深海把我从被子里拽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说,“餐厅外面有个很大的露台,能看见海,景色很不错。”


也许是因为我们可以探知彼此的部分思维,进而对彼此产生微妙的影响,我发现对于很多事物,我们俩的态度都在渐渐的趋于一致。


比如对海洋的感情。


在认识他之前,大海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种类似于鱼缸的存在,装着许多我爱吃的东西。但是现在,它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已经由一张单薄的纸膨胀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美丽且充满生趣。与此同时,我也通过深海的视角对我所栖身的土地产生了某种新的认识。就好像面对自己无比熟悉的东西,因为退开一段距离重新审视而发现了蕴藏在它身上的从来不曾被注意过的动人心弦的美。


对于陆地、海洋,对于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奇妙而美丽的星球,我心中从来不曾激荡过如此澎湃的感情。


生命如此奇妙。


我们的存在如此奇妙。


我靠在爱人的肩头默默注视着头顶浩瀚的星空和星空下熟睡般静谧的海水。如此安静的景色,内里却蕴藏着无限的力量——那是可以直达内心,让我们变得更加坚强的力量。我开始相信深海的说法,他们的力量来自于大海。


也许是因为身体上某些无法控制的变化将我从“人类”这个紧窒的壳里剥离了出来,才使我有机会重新审视我们生存的这个空间,重新审视大自然的一切与我们渺小生命之间的神秘而微妙的联系,这让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


我摆弄着深海的手指,修长而美丽的手指,外形几乎完全符合人类对于自身的定义,但实质上却完全不同,我的身体有一部分正在变得和他一样。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出现,如果一切按照生活原有的轨迹发展的话,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按部就班地上学、上班,也许被家长安排去相亲,然后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孩子,再看着他或她一点一点长大成人……也许同样是不错的生活,只是更平淡一些,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大海的奇妙之处。


我竟然如此幸运。


我把深海的手指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然后低声笑了。深海把我搂进怀里,低下头亲吻我的额头,我微微扬起脸承受来自他的亲吻。他的气息里有海的味道,令人沉迷。细碎的星光跳跃在他的眼睛里,墨蓝色的眼睛像另一片星空,专属于我的星空,温暖而美丽。


这是我小时候从来不曾期待过的幸福,因为我不知道世间竟真的会有这样的奇迹。


“真幸运。”我亲吻着我的爱人,一边喃喃自语。


“若说幸运,”深海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音,“我想,我们会一直幸运下去的。一定会的。”


虽然模模糊糊猜到路二有可能会跑来看热闹,但是当这位大少爷吊儿郎当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还是被他吓了一跳。


深海没有见过他,对这位房东多少存着几分戒备,见路二始终目瞪口呆自然也不会主动搭讪。而路二则是结结实实地被惊到了,他的手指头上还转着自己的车钥匙,整个人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站在餐厅门口动不了了,嘴巴大张着,一双桃花眼只是盯着我的肚子,连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的。


我的孕期算起来已经接近四个月,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体形的变化尤为明显,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看看他,再看看深海,虽然觉得有点好笑,但更多的则是无措。这种情况下,我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才算正常?


“咳咳,”深海低声咳嗽了两声,用一种明显不怎么高兴的语调招呼客人,“是路先生吧,请这边坐。”


路一回过神来,这人到底是人精,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立刻就披挂上了都市精英们那套彬彬有礼的假面具,笑微微地上前两步朝深海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路一。”


“我是深海。”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像在互相掂量对方。


“行了,坐吧。”我忽然有点心烦,路一忽然做作起来,让我有点看不惯,但是碍于他房主的身份又不能像原来似的直接发脾气,只好没话找话地调节气氛,“那个……你吃饭了没?要不要跟我们对付一顿?”


路一神色复杂地瞥了我两眼,转身望向深海时又换上了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我来的冒昧,不会太打扰二位吧?”


“没关系,”深海也许觉得路一这人心口不一的样子比较有趣,表情也明显地轻松了起来,“你们先说说话,我再加个菜就好了。”


“那就麻烦了。”路一继续微笑,表情风度无懈可击,一直目送深海的身影进了厨房才向后一靠,瘫进了椅子里低声抱怨,“我的妈啊,你家这位哪儿找来的?我看他面瘫等级也快赶上我家路明远了。”


深海面瘫吗?我倒没觉得……他不过是对人类有着本能的戒心罢了,尤其是陌生的人类。


“哎,我说,”路一凑了过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你们俩到底惹什么麻烦了?我开始还以为你知道你四婶要把我家的死面瘫撮合给你,所以逃婚呢。”


“深海出生于很传统的大家庭,”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我字斟句酌地解释说,“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家教很严格的传统家庭,儿孙辈的大事小事都必须无条件服从长辈意见的那种。”


“哦,明白了,”路一若有所悟,眉眼中立刻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来,“人家的长辈压根没看上你,是这么回事儿吧?”


我翻了他一眼,倒也懒得再多做解释,“差不多吧。”


“行啊你,”路一架起二郎腿,翘着脚尖乐了起来,“***良家少男,先背着人家家人私奔,然后这边后代都有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要真是这么简单……该多好啊。


路一却误会了我的反应,伸手在自己脸上揉了一把,换上一副假惺惺的关切来,“他家里人真的提着西瓜刀追来了?”


我继续叹气,十分哀怨地翻了他一眼,“这不没地方躲了吗?”


路一拍腿大笑,“我说老五,你是打算一直躲我这里?还是小住几天然后打一枪换个地方?钱够用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我微微一愣,随即一阵暖意漫上心头。本来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得不找到了他的头上,可是因为这一句关心的话,我对他的印象竟然也微妙地有了某种改变。


“不用,”我发自内心冲他笑了笑,“暂时还活得下去。”


路一摇摇头又笑了,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正经了一点,“有什么计划?”


“没有什么更好的计划了,”我说,“我现在得顾着孩子们。”


“孩子……们?”路一敏锐地抓住了我话里的重点,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会是……”


我点了点头,他被惊到的表情让我心中暗爽,“路一,我可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路一木头似的呆坐了几秒钟,然后又揉了一把脸,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龙凤胎啊……你运气怎么这么好……”


我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


“可以吃饭了。”深海从厨房里把砂锅端了出来,笑微微地对路一说,“忘了问问你的口味了,砂锅鱼头豆腐、杭椒牛柳、素炒三丝还有一个水煮虾,可以吗?”


“我没有什么忌口的。”路一连忙站起身帮着拿碗筷。


我发现路一在深海面前的反应十分有趣,有点刚入学的新生看到高年级学长时的感觉。也许是深海沉默寡言的样子给他一种成熟稳重的错觉,也许跟三教九流厮混良久的路一具备某种动物般的直觉,本能地感应到了深海身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神秘气息,某种比他更强大、更有力量的微妙气息。


从某个角度来看,路一是个极其现实的人。他的出身背景以及后来的经历注定了他身上有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对于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他会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属性:利益一致的人、对立的人、可利用的人以及不可以招惹的人等等。我想我的几个哥哥,包括整个殷家在他的眼里应该属于可利用的人,顶多再追加一点点私谊。深海在他心目中的定位应该是在可利用的人和不可招惹的人这二者之间吧。


路一没怎么客气地把每样菜都尝了尝,然后神情惊讶地望向深海,“真的都是你做的啊?”


深海颔首。


路一瞥了我一眼,表情变得有点复杂起来,“我以为你在逃难,没想到你逃难都有这么高的待遇。”


我大笑,这话算是对深海的恭维吧,深海虽然不怎么喜欢调味料一类的东西,不过为了让我多吃一点东西,他还是对照着菜谱把书上各式调料放了个齐全。他照猫画虎做出来的东西虽然他自己一口都不吃,但是从色香味的角度来看,至少也能打八十分了。不得不说,深海真的是很聪明的。


菜盘子都空了之后,路一心满意足地靠着椅子问我们,“你们俩真的不打算回去?”


深海沉默不语,望着我的眼神中微带歉意。我在桌子下面握住了他的手,冲着路一笑了笑,“当然不回去,你自己刚说的是我拐了良家少男,怎么敢带回自己家?他家里人岂不是会找我家人的麻烦?”


“是大麻烦吧,”路一微微叹气,“那这里也不一定安全,咱们还得再想想别的法子。”以路一的聪明自然猜得出我的话里有一半都是假话,但是他从一个善意的角度来理解我对他的隐瞒,还是让我十分感动。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我问他。


路一皱着眉头看看我又看看深海,犹犹豫豫地说:“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躲起来,我倒是知道一个这样的地方,但是那里几乎与世隔绝,恐怕……太隐蔽了一点儿。”


“哪里?”我立刻精神一振。


“离开这里六个小时的车程,”路一犹豫了一下,又说,“半年前,我有位做房地产的朋友拉我入伙做一个度假村项目。那地方连公路还没有修好,很偏,不过景色还不错。”


“你生意还挺大的呀,”我一直以为他除了上班,也就是小打小闹地给别人牵牵线做个中介什么的,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折腾。


路一斜了我一眼,对我的挖苦并不怎么在意,“现在一期已经完工了,你们有兴趣可以去那里住一阵儿。正好我们要试营业,打算邀请一些内部的朋友去看看呢。”


“你怎么想起推荐这么个地方给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我总觉得他话里还有话。


路一乐了,“什么事都问那么清楚干吗?你知不知道太聪明的女人男人是不喜欢的……”


正在削果皮的深海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路一连忙坐直了身体,脸上也收起了戏谑的神色,“这么说吧,我们那个项目现在资金周转有点困难,我想拉你家殷大哥入伙。这几天我正游说他去实地考察,你要是在那儿,他铁定会去。他要是去了,十有八九能同意入伙。”


“哦。”我故意拉长了声调,心里却有点诧异这位少爷能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那点心思说出来,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奸猾风格。难道这是深海做的手脚?我看看身边的深海,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削着果皮,表情平静,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再看路一,正低着头抿着杯中的红酒,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已经跟我哥说了我们要去?”


路一摇摇头,“我想等你们过去了再跟他说。”


这估计是实话。


他的这个提议多少让我有点动心。月牙湾虽然偏僻,但毕竟距离夜族人的研究所不远,又靠着海。如果他们沿着海岸线搜索的话,估计不用很久就能找到这里来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用说会成为深海的包袱,而我的希望是既能够照顾好孩子,又不会拖累到深海。


我征求深海的意见,深海的情绪却异乎寻常的平静,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我吃东西的画面。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形象全无的狼吞虎咽,这让我觉得有点狼狈,还好另有一重温柔的感情将其包裹。


深海把削好的芒果放在玻璃碗里推到我面前,看到我明显犹豫的样子笑着安慰我说:“你现在本来就该多吃一点儿,瞎想什么呢?”


路一看了看我面前的水果,神色困惑地耸了耸肩,“真奇怪,这东西看起来居然也挺诱人的。”


“要吃吗?”深海问他。


路一摇了摇头,“你们考虑得怎么样?”


深海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再次望向路一时,眼神中多出来几分犀利的东西,“路先生,现在的问题是,我并不信任你。”


我被芒果呛到,低着头咳嗽了起来。


深海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小心点。”


我一边咳嗽一边瞪他,虽然我也不怎么相信路一,但他现在毕竟是我们的房东,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吗?偷眼去看路一的反应,他却晃着酒杯笑了起来,“你不必信任我,只要信任利益就好。我是个商人,我相信这样的安排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有利可图的。”


深海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路一又说:“这么说吧,虽然对这个项目来说我只是个小股东,但我投进去的数额却是我的全部身家。这个项目要是做赔了,我就得端个破碗到天桥下面讨饭度日了,我现在很需要殷家的钱来救急。殷大哥注资的话,我们利益一致,我是不可能给自己的合作伙伴下绊子的。就算暂时谈不拢,我也得指望着进一步的争取呢。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存心破坏和殷家的关系。”


深海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路一满怀希望,“那你的意思?”


“我们需要你提供的藏身之处,作为回报,”深海表情凝重,语气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公事公办起来,“你的项目需要追加的资金由我来提供。”


路一一怔,“你说什么?”


我也愣了一下,深海是被路一之前的那套利益论给误导了吧?还是说,他认为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够保证路一的可信?问题是,我大哥是商人而我们不是,跟着他掺和什么啊。


深海冲着我摆了摆手,目光深沉地望着路一,“以殷茉的名义入股,我希望这对他们母子来说会是一份长久的收益。”


路一的表情慢慢笑开,“你当真?那可不是小数目哦。”


深海再次点头,“唯一的条件就是你暂时不要和殷家的人有什么联系。我不希望一些不愉快的事儿会牵连到他们。”


“没问题。”路一的眼睛都亮了。


“别啊,”我有点急了,“有钱也不带这么浪费的,度假村这种项目很难挣到钱吧?咱们并不了解行情,而且路一这人花钱是有一套,至于挣钱……”


“喂!”路一的脸黑了,“我还坐在这儿呢!”


深海拽了张纸巾擦了擦我嘴角的果汁,笑微微地解释说:“度假村项目我虽然不了解,但是这位路先生很明显是那种会拼命挣钱的人,而且他的家世背景决定了在某些官方决策方面他能占到很大的便宜。你想想,路先生自己并不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他那位做房地产的朋友为什么要拉他入伙?相信我,茉茉,路先生会是很可靠的投资。”


“你们俩居然一唱一和地联手损我……”路一看看深海再看看我,表情幽怨,“故意的吧?你们俩是故意的吧?”


深海笑了,“路先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路一,”路一不怎么高兴地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叫我路一就行。补充一句,你这种一边挖苦我,一边又跟我合作的态度……是不是就叫做财大气粗?!”


山路很窄,大部分的路段都只够两辆车擦身而过。路面是泥土和碎石,看上去只进行过初步的翻修。路一的车开得很慢,走走停停的,即使这样仍然颠簸得厉害。到后来我只能平躺在后座上才能略微减轻几分颠簸引起的眩晕感。


不过山里的景色是真的不错,我们进山没多久就看到了一道瀑布。不是那种自来水管似的细小水流,而是真正的瀑布。浩大的水势自几十米高的山崖上一路飞驰而下,在崖底的巨石上溅起了一人多高的水雾。潭水清澈,站在水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水中的游鱼。进山的游客在长途跋涉之后看到这样一幕景色,会在心中生出怎样的惊喜啊。


我忽然对路一投资的眼光生出了一点儿信心。


越往山里走,景色就越是清幽。进山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被路一称为翠龙峡的山谷。远远望去,整个山谷都已经按照地形的分布做好了初步的规划,从后山引来的泉水绕着整个谷底,巧妙地将度假村分隔成了大小不一的若干版块。工地上有人正在施工,远远看去很有几分热火朝天的劲头。


“这部分是后期追加的项目,”路一望着谷中的景色,眼中透着自豪,“生活区要再往里走,除了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我们邀请来的客人,不过人数不多,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休息。”


“生活物资怎么补给?”深海问他。


“山背面有几个寨子,”路一解释说,“山货、果蔬要多少都有,其余的东西暂时要靠直升机来运送,等到山路修好了之后,走车就容易了。”


“意气风发啊,路一。”我取笑他,“你到这里真像变了个人似的,我都不认识你了。”


“我知道你一直当我是流氓来的。”路一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大跌眼镜吧?”


我大笑,“是啊,确实意外。”


深海悄悄问我,“喜欢这里吗?”


我重重点头。


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蜂巢之中,眼前所见的每个人都在忙碌地工作,没有谁会对我们多加注意。他们的忙碌所营造出的勃勃生机不知不觉就感染了我,令我的心境也豁然开朗起来。我觉得夜族人施加给我的影响,那种压在心头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阴霾正以可见的速度一丝一丝消散开来。


就连那些埋藏在意识深处的、模糊的恐惧在这一刻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