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九国夜幻一水间(2)

作者: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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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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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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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154字

他们定睛一看,没想到传说中刁钻残暴的血鹦鹉碧羽竟是如此年轻貌美,翩然出尘。她先看了看姜衣,眼露不屑,但目光一落到白狐的身上,竟然有些痴怔。


她忙一拂袖,转身背手道:“你们是来求我占卜的吧?”姜衣忙将自己寻人的意图道出,碧羽掐指一算,脸色微微起了变化:“你与九阙星君是什么关系?为何你的身上会沾有他的仙气?”姜衣也是愕然,想了想,道:“兴许是因为他曾欠我一份人情,他答应要还我一个心愿吧。”碧羽凝眉:“既然如此,你直接找他拿幽菱镜,一看便知你要找的人身在何处了,何必还来找我?”白狐立刻接道:“幽菱镜被人盗走,如今就连九阙星君也因此事受罚,自身难保了。”碧羽闻言,扫了白狐一眼,昂首道:“我不会帮你们找人的。”姜衣和白狐一听都急了,姜衣更是慌得上前扯住了碧羽的袖子:“白狐说,血鹦鹉若是要替人占卜,那个人必然要拿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交换。我孑然一身,虽然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以与你交换,但我能给的,我都愿意给你,只求你帮我找到云桐的下落!”碧羽戏谑地一笑:“你不必着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她顿了顿,又道,“我不会帮你占卜你要找的人在哪里,但是我可以占卜是谁盗走了幽菱镜。只要你们帮九阙星君拿回幽菱镜,你要找的人,我想一定也不难找了。”碧羽说得没错,只要拿回幽菱镜,同样可以从镜中看到柳云桐的下落。


姜衣一口便答应下来,白狐却怕此事吉凶难料,心中不免担忧:“血鹦鹉,你是想借我们之力,帮助九阙星君吗?可是你为何不自己出马?论修为,你定然在我之上。姜衣只是个凡人,她更加没有能力来完成这件事情。”碧羽轻蔑地一笑,只看定了姜衣:“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姜衣忙道:“我愿意,请你告诉我!”碧羽的媚眼轻轻一垂,眼睑合上,摊开双手,掌心之上光华凝聚,似有两团小小的气流旋转涌动。


片刻之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恨然一叹,自语道:“果然是你。”姜衣做梦也没想到,血鹦鹉所说的你,竟然是指的天庭的雨师。雨师盗走幽菱镜,是想陷锦华于失职之罪,害他受天帝的惩罚。他为了转移视线,甚至故布疑阵,在盗镜时散布狐的妖气,让锦华误以为是狐妖所为。雨师和锦华之间素有嫌隙,这件事情,姜衣在天庭的时候也略有耳闻。据传雨师钟情风仙,但风仙却偏偏只对丰神俊朗的九阙星君芳心暗许,无奈锦华一向冷漠高傲,对风仙视若无睹。风仙失意伤心之余,因此事跟雨师起了争执,伤了雨师的坐骑金角龙。天帝盛怒之下剔了风仙的仙骨,下旨将其幽闭三百年,命其潜心修行,静思己过。


白狐听姜衣说完三者之间的恩怨纠缠,恍然大悟道:“雨师定是迁怒九阙星君,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因他而起,所以心有不甘,布局害他。”姜衣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白狐,你能送我去天庭吗?”白狐暗惊:“你真的要照血鹦鹉说的去做?”姜衣道:“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血鹦鹉不肯帮我找云桐,我只能借助幽菱镜。况且,幽菱镜的丢失我也有责任,我想帮星君揭发雨师的阴谋。”白狐幽幽一叹,只觉姜衣心善执著,如此品格,放在这件事情上,却不知是吉是凶。但他如何能拒绝?她眸中的一点儿乞怜,便在他的心湖之中溅起涟漪千片。除了低眉颔首,他能给予的,不过是深情相随。柔肠难诉。


南天门外。霞云如海,倾泻无垠。缭绕的仙气让白狐感到浑身不适,面色也苍白得紧。姜衣担忧地劝他:


“你不要随我进去了,就留在南天门外吧。”白狐固执道:“我有九百年道行,岂是连一点儿仙气都抵挡不住的?!”姜衣咬着唇,愁眉凝起,忽听得身后一声冷喝:“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擅闯天庭?!”姜衣一看,急忙行礼:“炽焰将军,你可还认得我?”那炽焰将军定睛一看:“扫尘小仙?你如今已被贬为凡人,还回来做什么?”说着,又看到姜衣身后的白狐,手中兵斧立刻竖起,“你竟然跟一只狐妖为伍?!”姜衣忙掩他的手:“将军,我们并无冒犯之意,但为了九阙星君与幽菱镜一事,想求见天帝。”炽焰将军冷冷一拂袖子:“九阙星君犯了渎职之罪,触怒天帝,他就要跟你一样被贬为凡人了。”姜衣惊愕道:“如此说来,将军更要带我去见天帝了,九阙星君是受人陷害的,我可以帮他找回幽菱镜。”炽焰将军闻言,眼中暗光一闪,道:“好吧,你可以跟我进去面见天帝,但这只狐妖不能。”白狐却不依:“我要在小美人身边保护她!”炽焰将军狂傲大笑:“狐妖,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只要敢踏进南天门一步,我手中的斧头立刻就要你身首异处!”姜衣唯有劝解:“白狐,天庭乃祥和之地,没有谁会伤害我,你若是强行闯入,只怕还要连累我被天帝怪罪,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吧。”白狐无言相辩,只能看着姜衣随炽焰将军离开,那单薄的背影顷刻便消失在茫茫云海的深处,他的心没来由地慌得厉害。


姜衣随炽焰将军走过谪仙台,却没有往天帝的宫殿而去,她不知就里,狐疑地问道:“将军,我们现在是去哪里?”炽焰将军手中的斧子忽然在微风里划出几丝清冷的暗响,他转身狡猾地一笑,姜衣便觉天旋地转,突然失去了知觉。


姜衣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半梦半醒间,仿佛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挣扎,就好像浑身都被什么东西包裹着,紧紧地勒着,难受得像要窒息一般。她挣扎着醒来,竟是清泪铺面,虚弱不堪。白狐就在身侧坐着,她惊愕地一看,才发现自己躺在空旷的原野上,周围芳草萋萋,清冷寂寥。


她忽地坐起身:“这是哪里?”白狐道:“人间。”姜衣不解:“我们明明是在天庭的,怎么、怎么会?”白狐苦笑一声:“炽焰将军?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昏迷这三天三夜了。”三天三夜?姜衣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他们此行早已被雨师洞悉,南天门外所谓的炽焰将军,也是雨师所化。


姜衣听白狐说是雨师将他们扔下了凡间来,她将牙关一咬,恨然道:“可恶!白狐,你再带我去天庭,我就不信那小小的雨师还能只手遮天!”白狐却神态黯然地看着她,眉宇间仿佛藏了欲说还休的话。姜衣催促:“你怎么了?”白狐撇撇嘴,道:“姜衣,没用了。”姜衣大惑:“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狐道:“你以为,雨师为何将我们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他难道没有想过你会再度闯天庭?”姜衣仍是茫然,她摇了摇头。白狐又道:“我们不能说出他的秘密了。因为,他在我们身上施了缄言术。”姜衣看他神色凝重,不免也紧张起来,忙问:“何谓缄言术?”白狐狠狠一叹,道:“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雨师用你来要挟我,使我放弃反抗。他在我们的身上种了缄言术,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能再将幽菱镜被夺的真相泄露给别人。谁要是说了,我跟你,都会立刻化成劫灰。”姜衣哭起来。每一滴眼泪,都仿佛倾下漫天的雨帘,落在白狐的身上。他觉得冷,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柔荑。她的一腔孤勇,蓄了这么久,终是抵不住命运的残暴。她想,她是撑不住了吧?那么心寒,那么绝望,只想一次哭尽所有的力气,然后失去知觉,沉睡不醒,再不必牵挂不必伤心,不必心怀缥缈的希望却还是绝望。可是,就这样甘心吗?


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换来的,竟是这样惨淡的结局!


不!不甘心,怎能甘心?


她哭到连最后一滴眼泪也流尽,忽然站起来:“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雨师得逞,我要将真相告诉天帝!管他什么缄言术,我不怕,我死也不怕!”完全是歇斯底里的负气之言,在白狐听来却惊心动魄:“姜衣,你疯了?”姜衣又哭又笑:“疯了倒好,疯了就不必难受,不必心疼。嗯,不,死了才好,化成劫灰更好!”她推开他,在旷野里奔跑起来。他只稍稍一运气就能追上她:“姜衣,你冷静一点儿听我说好不好?”姜衣的拳头捶打在他的肩膀上,胸口,在他的面前哭着喊着胡乱挣扎:“放开我!找不到云桐,我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你让我赌一次,我只要赌这一次!”白狐吼起来:“你怎么赌?你要是化成劫灰,就算找到柳云桐,又有什么意思?你想死,我还不想!你难道要让我跟你一起陪葬?”“我?我……不,白狐!白狐……”姜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时间,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白狐心中一疼,强健的臂弯环过来,将她霸道地圈在怀里。她还想挣扎,但或许是太过激动,渐渐又陷入昏沉乏力,双眼一闭,又失去了知觉。


白狐的手指颤抖地抚过她苍白凝泪的面颊,痴然地看着她,看着她氤氲的睫羽,看着她微闭的双唇,渐渐地,他低下头去,在她的额心烙下深深的一吻:“小美人,看来爱上你真的是我的劫难,罢了,只要你能安然无事,我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姜衣隐隐觉得,她好像是听见了白狐的那番话的,她不知道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但她醒来却见白狐神色凝重地望着她,对她说:“我已经找血鹦鹉替你占卜出柳云桐的下落了,姜衣,你确定你真的要知道?”姜衣咬着唇,笃定地点点头。白狐却还欲言又止。


姜衣急了:“你是在骗我吧,你想让我放弃闯天庭!”白狐道:“不,我、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对你开口,姜衣……”他顿了顿,面色很是为难,姜衣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云桐到底在哪里?你快说啊!”白狐胸中一口浊气叹出,道:“他已经死了。”当初,姜衣以梨花石妖的身份,找柳云桐为她用绯云砂作画,那画作成,姜衣便可飞升成仙。


“姜衣,你知不知道,当你危在旦夕,柳云桐为了替你保命,终于肯用绯云砂画你的肖像,你成了仙,但柳云桐却因为作画而耗去一个甲子的寿命。他已经死了,他的坟就在罗霄城的清虚崖上,那里曾经是你修炼的地方。”姜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他死了。


原来,他已经死了。


这一生兜兜转转,阴错阳差,却到底还是抵不过命运的残忍。


她费尽了千辛万苦,找到的,却是他的一座孤坟。


她是独自一个人回到清虚崖的。


因为白狐说,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再陪着她了。他说:“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柳云桐,是不是可以放弃再闯天庭的念头,不要管什么九阙星君,什么幽菱镜了?就当是感激我为你做的这些事,还我这份恩情吧。姜衣,你怪我自私也好,我真的……不想化成劫灰!”那时的姜衣满眼都蓄着晶莹的泪花,心中早已是愧疚难当:“对不起,白狐,自私的人是我,我不应该将你卷入进来却不顾你的生死。我答应你,我会永远守住这个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就那样,一别之后,再不知相见何期。


清虚崖上风雨凄凄,姜衣站在柳云桐的坟前,一站,便是整整三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细细地回味着彼此之间的点点滴滴,然后用小刀在平整的墓碑上一笔一画地刻出他的名字。


夫君,柳云桐之墓。


那附近深林之中有一间荒弃的小屋,她便潦草地打扫了,在那里住下,伴着崖上的那座孤坟,恍惚觉得,这样一来彼此就都不寂寞了,也算是另一种相守。


有一日,林中的小路上忽然来了一名素衣的男子:“姑娘,请问往罗霄城应该怎么走?”姜衣手里捧着一束金黄的菊花,转身答道:“沿着左边的小路一直往下山的方向走就是了。”话才说完,便看清来者,眼神忽然一颤,“你……你是,九阙星君?”素衣男子也不曾料到会在这里和姜衣重逢,惊讶之情都浮在眉间:“扫尘小仙?”那会儿姜衣看天色已晚,山林中似有快要落雨的迹象,便将锦华留在家中暂住。锦华虽未拒绝,但神态总归是冷漠。


姜衣不免惭愧:“星君,对不起!”他淡淡地一扫:“我已经不是九阙星君了。”姜衣看着他放在桌边的铁剑,似猜到了什么,便问他:“天帝将你贬为凡人,那幽菱镜呢?”锦华黯然道:“天帝只怪我渎职,其实却并不在乎幽菱镜的下落。天庭之中宝物众多,幽菱镜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件罢了,他已经不打算再过问此事了。”姜衣试探着问:“但你还没有放弃,是不是?”他的嘴角轻轻一动,道:“我不会就这样罢休的,我如今就算只剩肉体凡胎,也要找到那只狐妖!”不,不是狐妖,是雨师!姜衣的心海奔涌咆哮,却不敢将真相道出。她看着锦华,每看一眼,都觉得煎熬难受。忽然之间,她想到了血鹦鹉。她和白狐都不能对锦华道出真相,但血鹦鹉却可以,若是锦华能和血鹦鹉相见,整件事情,借血鹦鹉之口说出,岂不是两全其美?


姜衣急忙问道:“星君可否陪我去一个地方?”锦华不解:“去哪里?”姜衣道:“灵山之巅。”锦华漠然:“去做什么?”姜衣一愣,不知如何编造借口,却听锦华冷声道,“我没有时间。”她立刻急了:“不,你一定得去,这件事情对你非常重要,是和幽菱镜有关的!”锦华听罢,凝眉沉思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森冷的面上忽然浮现出讽刺的笑意:“我还能再信你吗?”姜衣顿时愕住:“当初我跌下祥云,你肯出手救我,你放过我独自去找狐妖,不都是因为你信我吗?”锦华轻蔑道:“我只是不想带着你这个累赘。”那么冷漠又骄傲的声音,伴随着幽暗得看不清的表情,回荡在屋内,似掀起万千的欷歔。屋外天色骤然低沉,风声阵阵,不一会儿,大雨也开始肆意起来。


姜衣道:“星君,你再信我这一次,最后一次了!”但锦华却冷漠得出奇,好像根本不想听姜衣的解释,不耐烦地拍案而起:“不必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告辞!”姜衣见他已有去意,急忙拦着:“好,你不想听,我便不说了,这会儿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要走,也等雨停了再走吧。”锦华看着姜衣如水的清眸,思忖了片刻,一声叹出,终是不再固执,转身到扶手椅上坐着,两眼空空地望着窗外茫茫的雨雾。


那场雨落得漫漫长长,总也不见消停。夜深时分,雨点仍敲着窗框,寒风时不时跌落进来,搅得人无法入眠。锦华辗转反侧,心中是说不出的纷乱,忽见帘外烛光幽幽移来,便听姜衣试探着问:“星君,你还醒着吗?”锦华起身道:“醒着,你进来吧。”姜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甜水,道:“严冬天寒,星君喝一点儿暖暖身子吧。”锦华打量一番,接过甜水慢慢喝下,刚一喝完,突然觉得体内血气翻腾,紊乱异常,他的手一松,瓷碗便碎在地上。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厉喝姜衣:“你在这甜水里掺了什么?”姜衣怯怯地退至墙角:“星君不必太过担忧,我只是在甜水里掺了一些毒粉,这毒在短期内是不会发作的。”锦华怒起,作势要扑过来抓姜衣,姜衣闪身一躲,道:“星君,你就算抓了我,在我的身上也找不出解药。但我知道解毒的方法,只要你跟我去灵山,我自然会将那方法告诉你。”锦华一怔,忽而大笑起来,笑声夸张,却似有几许带着恨意的凄凉:“灵山,灵山,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去灵山?!”姜衣的眸中似有泪光:“星君,请你相信我不会害你,但有些话,我是不能说的,你随我去了灵山,一切便可揭晓。”事已至此,锦华自知别无选择,唯有跟着姜衣往灵山去。此去灵山大约有十日的脚程,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尴尬却微妙。


姜衣常常会主动与锦华说话,锦华却都漠然地应对,有时甚至连开口也不愿意,只由着她在一旁自说自话。


到第七日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到前方巍峨的灵山了,但跟前却还有一片茫茫的沼泽。沼泽地里瘴气遍布,荆棘丛生,一棵棵参天的老树,却都不见几许鲜绿,反而像是已经枯死一般,黑暗而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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