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国夜幻绝尘书(4)

作者: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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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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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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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746字

第一日,她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最心爱的男子,留存了这一生最宝贵的记忆。她在唇上涂了使姜临绍神志恍惚的迷药,姜临绍吻她,将迷药吞下,那药性足以使他在剩余的两天内都昏睡不醒。第二日,她给自己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在信中,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记录得巨细无遗,这是她写给魔咒复发以后的自己看的。她说,若是我真爱临绍,我便必须为了他自尽。第三日,镇压的封印破除,饕餮指的魔咒复发,她心中如烈火焚烧,满脑子都在想着姜临绍,当读罢她预先给自己准备好的信,她坚信,她要向姜临绍证明自己的爱,她要在这爱中寻求到轰轰烈烈的存在方式,她必须选择自尽。她含笑饮了一杯毒酒。


临终前,灵素就站在紫官的身旁,听着她痴呆的呢喃,听着她带笑饮下那杯穿肠的毒酒。听到这里姜临绍几乎发狂:“灵素,你为什么不阻止她?”灵素凄然一笑:“为什么要阻止呢?如果她的死,真的可以引来拂晓的现身,我便能拿回饕餮指,解除我体内的魔咒,而且,还可以探问出辰峰的下落。这些,都是我眼下最大的心愿,更胜过我之前对光明的渴望,她的死能够达成我的心愿,我何必阻止?”姜临绍恍然大悟,在紫官服毒的时候,灵素体内的魔咒亦爆发了,她不再是善良冷静的盲女,她变得自私、冷酷,只一心奔赴她内心最强烈最渴求的欲望。她已经不在乎朋友的生死了。饕餮指对人的内心的蛊惑,是难以用常理预计的,前一刻它或许还支撑着灵素浑浑噩噩到火山口寻找光明,但下一刻,它也许就将复仇的欲望变成灵素心中最坚实的核心。人的欲望,幻变无穷,无穷无尽。所以,谁也无法预料,那些受到饕餮指蛊惑的人,她们的行为到底有多混乱,多荒谬。那是没有规律可循,没有理论可依据的。


就在紫官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姜临绍迷糊着醒来。他们之间,错过一瞬间,错过一眼,却是错过了永远。灵素对姜临绍道:“我们现在只需布置好一切,守株待兔即可。”“但若拂晓不来,紫官岂不枉死?”姜临绍哀戚地抚着紫官冰凉的面颊。灵素面无表情:“拂晓若不来,我们只怕再费力也难找到她了。若拿不回饕餮指,紫官和我都是一样的下场,只能日渐衰竭而死。早死与晚死,有何区别?


倒不如早早儿地死了,还能为我们心中所想的事情做出一些贡献。”灵素的话让姜临绍心寒。可是,他知道自己无从怪她,此刻的灵素,亦是受到饕餮指的蛊惑,身不由己。他们在院子里守了一个又一个晨昏。


最后,拂晓真的来了。在拂晓时分来了。她穿着大红的衣裳,仍是那般丑陋邪恶。她知道,夺取紫官的灵魂,必定是危机四伏,困难重重,她闯入姜家,无疑是自投罗网。可是,她无法抑制自己内心对美貌的渴望,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这是她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灵素在看见拂晓的那一刹那,复仇的烈火与杀气熊熊燃起,喷薄欲出。她忘了自己的伤,忘了疼,与拂晓死死地纠缠在一起。那是她体内的魔咒在作祟。即便拂晓的暗器一枚一枚地打在灵素的身上,她也浑然不觉得疼,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姜辰峰,而拂晓却像一座大山似的挡在两个人中间,她必须铲除她,才能越过她,去见自己最心爱的人。她的疯狂在那一刻达到顶峰。是她内心最蓬勃的欲望改变了吗?还是,她一直要寻找的光明,不是那熊熊的岩浆,也不是高空的烈日,而是,情,爱,是那个叫姜辰峰的男子?但姜临绍知道,灵素那么不顾一切,换来的结局必然是惨烈的。他纵身闪至灵素的身旁,点了她身体的几处大穴,她顿时无法动弹。


他在她耳边呢喃:“将这妖女交给我吧!”灵素瞪圆了眼珠子,无法消散的杀气,困在她体内难以释放,她觉得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那一日,姜府的花儿都谢了。就连葱茏的柳条,也随着刀剑的游走而纷纷断裂,下坠,落了满地,落进黑色的棺材里,覆盖在紫官的身上。也落在灵素的肩头。那一仗,像日出时刻的万丈光芒,刺伤了姜府上下所有人的眼睛,他们都说,他们都从未看见过自家的大少爷那般疯狂与暴戾。那是仇恨所致。是姜临绍不愿意紫官枉死,誓要完成她的心愿。他一剑将拂晓劈成两半,拂晓的怀里顿时骨碌碌地滚出一枚蛇形印鉴。那便是传说中的饕餮指。拂晓死不瞑目。而姜临绍也在拂晓的额头上发现了红色的蛇形印记,原来,她也在自己的体内种下了饕餮指,所以她才会那么无怨无悔地追寻美貌,不惜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不惜拼尽一切,哪怕明知有陷阱也毫不理智地闯进来。只是,没有谁知道饕餮指是怎样在拂晓身上种下魔咒的。那是一个谜。


有时候人们会说,或许,内心对某些东西有着太过强烈或压抑的欲望,就难免让饕餮指这样的邪物有可乘之机。饕餮指害人,永远都是无形的,没有痕迹可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在你的心里埋下了可怕的种子,那种子突然破土而出。


但它最终也回到了九曲玄冰之中,被镇压了。是窃香门的门主灵素的功劳。姜临绍夺回饕餮指,灵素以饕餮指破除了自己内心的魔障,她又恢复了正常,她终于可以望着紫官的尸首流泪了。道一声,谢谢你,紫官姑娘。如果这是一部纠缠的,到此,就应该临近尾声了。然而,这部里,却总是多出了一个人,一个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阿洵。他还在扮演着落魄的乞丐。那些日子,他一直在暗处偷偷地注视着姜府里的动静,当听说姜府出了大事时,他立刻慌慌张张赶去打听。获悉拂晓已死,饕餮指重归灵素之手,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灵素离开姜府,回到腐骨山的那一日,他悄悄地目送着她。灵素看不见,却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窥视的眼睛。那眼睛让她感到难过。她转身喊了喊:“辰峰,是你吗?”没有回应,她只好黯然地离开。她回到了腐骨山,将饕餮指封入九曲玄冰之中,然后,重建窃香门。


一年之后,虽然姜府再没有“玉面飞骑”,但姜府的大少爷姜临绍,依旧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处理了不少离奇诡异的案件,维护着叶荒城的和平安宁,他获得了越来越多的人的赞赏与褒奖。


但他始终孤身一人。他常常会去郊外伴着一座新坟饮酒说心事,总是笑呵呵的。那座坟,在墓碑上刻有“爱妻”两个字。爱妻紫官之墓。


再过了一年,传闻窃香门门主灵素四处摸骨寻人,走遍了东离国的不少地方。她的容貌秀美,纤纤柔荑肌肤嫩滑,引得无数的狂蜂浪蝶争相前来。可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灵素想要找的人。


她并不知道,她想要找的那个人,其实,一直就在她的身边,默默地,为她赶车,牵马——他是她离开窃香门的前一日,花了十两银子雇来的。他自称,阿洵。


有一日灵素到了东离国边境的罗霄城,摸骨寻人的告示一贴出,立刻引来无数人的围观,秩序有些混乱。拥挤之中阿洵害怕灵素受惊,便奋勇地护着她,谁知旁边有人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跌在灵素的脚边。灵素笑吟吟地低身扶他,手指无意间触到他的脸。笑容顿时一僵。“是你,就是你,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是姜辰峰。”灵素欣喜地狂呼起来。阿洵彻底愣住了,他在她身边默默地存在了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她的手触到他的脸。可他已经不是姜辰峰,她为什么还说自己认得他?阿洵不知是喜还是急,仍愣在原地。灵素再度伸手前来——就在她的手指碰到阿洵的脸的一刹那,阿洵的面前腾起炫光一片。


喧嚣的人群不见了。阿洵发现他又回到自家破旧的小院子里,还是那个曙光微透的清晨,他的手里,还握着那本皱巴巴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书。只是,书里面又多了很多字。那些字,详细地记录了阿洵所经历的一切。书上说,那个自卑懦弱的少年,根本不知道,像灵素那样天赋异禀的女子,她那灵巧的双手,纵然是抚摸着一张绝世英俊的脸,她也能穿透那层皮囊,看清楚英俊的表面之下,真实的平凡。一直以来,灵素用她的双手所认识的姜辰峰,其实就是阿洵的模样。而并非世人看见的那个俊俏的“玉面飞骑”。在灵素的心里,阿洵便是她见过的,这世间最美的一个人,是这世间最美的一道风景。可阿洵自己,却不知道。此刻,他只能捧着那本书,低头去看书的最后一句,那里写着:“她一直在找他,找尽了春秋,冬夏,后来她几乎只记得他的脸,却快要忘了他的名字。”他便对着书页呢喃:“我叫阿洵,我不是姜辰峰。”书里的女子,怎能听见?阿洵也只好痴痴地笑,笑出眼泪,眼泪落在书的右下角,洇湿了那一个触目惊心的结尾符号,空气里顿时飘出缕缕销魂的墨香。书却转瞬间不见了。


传说,在这世间有一本奇书,不同的人拾到它,会看见不同的故事。若那个人为故事而着迷,他就会不知不觉地进入书里的世界,体验一种他从来没有机会体验的人生。


那本书,就像顽皮的精灵一样,会突然来到,又会突然消失。能拾得它的,必是有缘之人。那个人初次看它,永远只能看到半截故事,而后半截故事,就只能等那人进入书里的世界以后,靠自己的力量去续写。


很多人都对这本书津津乐道,觉得那是一件既神奇又有趣的事情,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无论书里的人生何其精彩,却终究只是虚幻的。


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梦终究要散去。


就像曾经的少年阿洵,他终究要醒来,只带着一腔遗憾,一腔切肤的疼痛,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不做这稀里糊涂的有缘人,不经历那一场痛彻心扉的悲伤憾事。


时光荏苒,当初的少年垂垂老去。


而传说永远在传说。


不知情的人,还在对传说充满了幻想与憧憬,他们都在期待着那本神奇的书可以突然降临,带给他们真实而枯燥的人生一点儿精彩的调剂。


那本书的名字,便叫《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