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国夜幻绝尘书(1)

作者: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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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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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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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280字

原本是曙光微透的清晨,现在却成了疏影横斜的黄昏。


原本坐在贫瘠的自家小院里,捧着一本捡来的书看,此刻却锦衣白袍,踩着一片纤细的竹叶,飘然地悬浮在半空中。


脚底的竹林中,正有几名形态猥琐的山贼,围着一名途经此处的单身女子,并对其动手动脚。他们已撕破了那名女子粉红的衣衫,直到竹林顶上的白色身影出现,他们才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面露惊恐慌乱的神色:“‘玉面飞骑’姜辰峰——”山贼们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可是,半空中的男子还在发怔,他怎会是“玉面飞骑”姜辰峰呢?那不过是他刚才看的那本书里的男主角之一。


姜辰峰俊朗潇洒,器宇轩昂,乃是故事中所描绘的——东离国叶荒城中行侠仗义的少年英豪。可是他——他是阿洵,一个客栈的店小二,五短身材,眼耳口鼻生得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他甚至穷得连老婆都讨不起,只能够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婀娜多姿的美女,经过他的面前,却牵着别的年轻公子的手,或者是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他什么时候变成姜辰峰了?


他一紧张,想要从那片竹叶上跳下来,结果,脚底的气流泄去,他像沙袋似的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时,刚才那名被欺凌的女子粉面含春,笑吟吟地奔过来,一把抓住阿洵的手,搁在胸口:“你是姜辰峰?你真的是姜辰峰?啊——我居然被‘玉面飞骑’救了,我……我……”女子激动得说话都有点儿结巴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阿洵,娇滴滴地道:“姜公子,为表谢意,明日正午,小女子在河边的银楼画舫设宴款待公子,公子可一定要来哦——嗯,到时候,公子要小女子如何报答,尽管出声便是。”阿洵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看着那春心荡漾的美人羞答答地跑远了,半晌,磨了磨牙,激动地长叹一声:“美女啊——”阿洵用了一夜的时间,摸索、思考,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此刻,他真的是姜辰峰了。他从镜面般的河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曾经并不属于他的脸。那张脸英俊、完美无瑕,仿佛是天神般光彩照人;那副身板儿,亦是颀长挺拔,跟他原来的粗短截然相反。


他的锦衣墨绿镶边,白色的袍子上绣着一株淡雅的兰草,银质的护腕,衬着纤长而骨节分明的十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书里面所描绘的,独属于姜辰峰的俊朗。


他凭着对书中文字的记忆,进了叶荒城,找到了姜府。府里的家丁和丫鬟都对他行礼,称他小少爷。他问他们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他们都用一种“小少爷又不知到哪里去花天酒地喝得脑袋不清醒了吧”的表情看他。此刻的年代,正和书中结尾处描述的一样——比阿洵真正生活的年代,足足早了一百年。阿洵进入书中的世界了。他基本上有九成笃定自己的这个念头。他变成姜辰峰,从外貌到声音,甚至连功夫和记忆,都是姜辰峰的。只不过身为阿洵的那部分记忆还在,他有点儿激动,也有点儿害怕。可是一想到明天就能跟美人一起游河,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受到如此尊贵的待遇,他兴奋得全身的毛孔都在跳舞。


沐浴更衣——就在阿洵除下银质护腕的一刹那,镜子里的他,突然发出一阵银白色的光芒,转眼之间,光芒消失,他变回了阿洵。矮矮的,五官丑陋的阿洵。他猛然吓了一跳,重新将护腕戴上,一瞬间他又变成英俊的姜辰峰。反复几次,每一次都是在他摘掉护腕之后,他就变回了阿洵;戴上护腕,他才能是万人迷姜辰峰。这其中的缘由谁也无法解释。但重要的不是解释,而是结果,是目前正在发生的事。那日阿洵没有去赴宴,银楼画舫中的富家小姐,伤心失望地等了很久。后来她才知道,就在她的姜辰峰前来与她相会的路上,怡红院的如花姑娘勾走了姜辰峰的魂,姜辰峰流连温柔乡,被如花姑娘迷得七荤八素的,喝了整整十坛女儿红,大醉了三天三夜。


富家小姐伤心欲绝,可是她坚持要在画舫等姜辰峰。阿洵醉了三天三夜,她便等了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站在画舫的边上,好像随时都要跳下去。


这个消息轰动了整座叶荒城,许多人不辞辛劳地前来观看那痴情的富家小姐,富家小姐的爹娘在岸边哭断了肝肠,他们的女儿却欢喜地说我一定要等到他来见我,我要让他知道我爱他的决心。


她好像有点儿疯了。


阿洵在怡红院醒来的时候,从如花姑娘口中得知了此事,心里一慌,急速朝着画舫奔去。那时画舫已漂移至河心,与堤岸相隔了二十余丈,船上的富家小姐远远地看见阿洵,突然狂喜,挥着手喊:“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你等着,我这就过来见你……”说罢,她竟勇敢地纵身一跳。


她竟然等不及,想要自己游上岸。围观的人群顿时骚动了,阿洵也惊愕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只听得一声惊呼,水中的女子开始挣扎,胡乱地扑打着水面,大口大口的水呛进她的肺里。


她便那样死了。


事情在叶荒城里成了笑谈,都说,“玉面飞骑”迷死了一个活生生的美人。


阿洵听了府中下人的议论,哭笑不得。但是,总觉得心里压抑得慌,说不出其中怪异而艰涩的滋味。眼皮也老是跳。没过多久,阿洵正在后院跟丫鬟们逗笑话,谁的笑话若是能惹得他发笑,他便陪谁去郊外放风筝,丫鬟们争先恐后,好不热闹,突然听得背后一阵清咳:“辰峰,你又在胡闹了!”阿洵回头一看,有一个着青衫灰袍的男子,豪迈潇洒,左耳上还戴着一颗黑色的耳钉,在那放浪不羁的外形之下,却装着严肃稳重的灵魂,这不正是书里面描绘的,姜辰峰的兄长,姜临绍?!


丫鬟们吐了吐舌头,道了声“大少爷您回来了”,然后纷纷退下。


姜临绍的背后,款步走出一名红衣女子,那艳丽的容貌,举世无双,一瞬间满园的娇花都被衬得黯然失色。阿洵不用细想便知道,这女子,便是时刻跟随在姜临绍身边的,如贴身婢女般,也是左膀右臂的紫官姑娘。


最神气的是,她还是当世第一美人。


阿洵嬉皮笑脸地凑上前:“紫官姐姐,你回来了,小峰好惦记你呢。”书里说,姜临绍带紫官去了瑶仙岛办事,而书的内容,就在那里戛然而止了,没有下文。


阿洵正纳闷着,作者何以只写了一半,这里头莫非有什么玄机,哪知道,自己就稀里糊涂地被卷进书中的世界来了。


书中的姜辰峰,一向喜欢与紫官斗嘴说笑,他们是一对欢喜冤家。


但在紫官的心里,隐晦地深爱着的人,是他的哥哥姜临绍。而姜辰峰爱美人,将她们当做天上的彩霞一般欣赏,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从来都不曾对哪个女子动过真感情。


紫官睨了一眼阿洵,故意配合:“冤家,你惦记着我,我可未必惦记着你呢。”说话间姜临绍已独自回房了,他对自己弟弟的那一副风流的脾性早就习以为常,也无话可说。


他梳洗一番后便早早儿地歇下了。


第二日,叶荒城里又出了怪事。


城南和城西两家怡红院的花魁,为了争夺某位富家公子,双方大打出手,花魁甲抓烂了花魁乙的眼珠子,花魁乙咬掉了花魁甲的耳朵,两个人双双身亡。


悦来客栈里,有一位极斯文秀气的官家小姐,路经叶荒城,对客栈厨师做的饭菜赞不绝口,竟活生生地撑破了自己的肚皮,死状极为惨烈。


还有人称“挂面西施”的年轻老板娘,见客人付账的时候不慎落下了两锭金灿灿的黄金,她贪念顿起,抓了金锭就跑,结果撞上了疾驰中的马车,当场死亡。可那老板娘素来为人厚道,从来也没有多收过客人一枚铜钱。


第四桩命案出现的时候,阿洵正在家中后院的凉亭里嗑瓜子儿。姜临绍走进来喊他,他才恍然想起,姜家的兄弟素来疾恶如仇,对城中的治安也是很维护的,又尤其是遇上常理所不能解释的怪异之事,他们力所能及,必然要管上一管。


阿洵只好丢了瓜子随姜临绍和紫官一起,前往义庄检视尸体。


死者是一名年轻貌美的舞娘,尸体的左肢断裂,据说是舞娘前两天烫伤了左手,皮肉都烂了,舞娘嫌这只手难看,于是自己抽刀砍断了它,然后因失血过多而死。姜临绍皱着眉头仔细地看了看尸体,狐疑的双眸,渐渐露出微光。


他以食指轻点舞娘的额头,额心出现一闪而逝的红色蛇形印记。


“我猜得没错——”姜临绍沉声道,“果然是饕餮。”说罢,又对旁边停着的另外几具尸体做了相同的动作,无一例外,她们的额心都隐藏着蛇形的印记。


阿洵不解:“饕餮?”“饕餮指。”姜临绍点头,“饕餮指,是可以激发人的内心无限欲望的邪物。受饕餮指蛊惑,人的贪念就会变得疯狂而扭曲,她们会不惜自残或伤害他人来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花魁的死,是她们对情欲的贪;官家小姐的死,是她对酒肉的贪……”“挂面西施的死,是她对金钱的贪。”紫官拊掌补充道。


阿洵的脸色顿时有点儿难看,差点儿连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那么,这名舞娘的死,是她对外表的贪。哎,容貌,不过是皮囊而已,谁能做到完美。”他仿佛看到镜子里交替闪现的属于原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两张脸。


然后他又想起游河溺毙的那位发花痴的小姐,兴许她也是受到了饕餮指的蛊惑,对情爱充满贪念,所以才会落得那般田地吧?这样想,阿洵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一些,可是,这饕餮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邪物,又为何肆意地在叶荒城里害人呢?


姜临绍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阿洵,摇头道:“看来我们得去一趟腐骨山了。”传闻中,饕餮指一直被腐骨山上,一个叫做窃香门的神秘教派掌管着。姜临绍上一趟去瑶仙岛,恰好听闻有人议论饕餮指和窃香门,所以才对叶荒城接连发生的怪事有此猜测。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到腐骨山,几番打听,找到了窃香门的所在。


繁花似锦。


云影天光景色旖旎。


窃香门的门主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名叫灵素。她生得一副清秀飘逸的模样,性情极为孤僻冷傲。她的双眼已经失明了,空空洞洞,看上去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幽潭。


听罢姜临绍解释了他们前来窃香门的原因,灵素的柳眉一蹙,不怒自威,道:“饕餮指害人?嗬,笑话!我窃香门历来遵从祖训,将饕餮指以圣物镇压住,严加看守,怎会容许它流落民间,肆意祸害?几位还是请回吧!”美人轻轻一拂袖,便命人将访客赶走了。


阿洵等人吃了闭门羹,只好暂时在离窃香门最近的飞鹤客栈歇了脚。那日夜里,他们挑灯夜谈,商量着如何能让灵素软化态度,愿意与他们合作,共同追查这件事情,但是讨论却毫无结果。


阿洵哈欠连天,一个劲儿只想睡觉。紫官骂他:“你的态度能不能不要这么轻慢,好好儿向大少爷学学不行吗?”阿洵摸了摸耳垂,嬉皮笑脸:“改天我也去穿个耳洞,紫官姐姐就能喜欢我,不喜欢我大哥了?”紫官的脸顿时羞得绯红:“呸!再说我割了你的舌头!”姜临绍无奈地站起身,背手仰头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忽然见客栈院中的梨花树下,有人影儿一闪,他警觉地飞奔出去,那人影儿踉踉跄跄,几乎跟他撞个满怀。


“灵、灵素姑娘?”众人顿时一愕。


灵素一听,立刻辨认出说话的人:“是姜临绍姜公子?”姜临绍道:“正是!”灵素那双空洞的眸子顷刻便蓄起了清泪,哀声道:“幸好你们还没走!姜公子,对不起,我如今相信你们对我说的事情了。”阿洵急忙过来:“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灵素道:“白天自你们离开以后,我左思右想,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于是便索性到密室查看。”饕餮指存于密室之中,用九曲玄冰做匣,封印镇压,灵素进去的时候,饕餮指尚在那里,但她再看得仔细点,却发现那九曲玄冰上却有了摩擦的痕迹,想必是被人不止一次地开启过。灵素心中狐疑,正待调查,却冷不防遭到门下弟子的暗算。


“那弟子,是我新收的孤女,名叫拂晓。因为密室的钥匙共有四把,分别由我和门中三名弟子保管着,拂晓便是其中之一。窃香门素来平静,我也从不曾对任何弟子严加苛刻,所以,拂晓才有了可乘之机,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几次三番拿了饕餮指,下山害人。今日她见你们寻上门来,怕我追查到她,便先下手,不仅伤了我,还火烧窃香门,将饕餮指据为己有,现下已经不知所终了。”美人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阿洵有了姜辰峰的脾性,怜香惜玉,见不得美人落泪,赶忙掏了一块帕子给灵素拭泪,灵素温柔地接过,抬头看了阿洵一眼。


那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表示谢意,灵素其实看不见阿洵的模样,可阿洵总觉得那眼睛里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抓也抓不住的复杂东西。他竟觉得有些尴尬。


姜临绍便让客栈的老板给灵素安排了房间,安抚她歇下了,答应助她找回饕餮指。


那一夜客栈风平浪静,翌日天刚蒙蒙亮,阿洵还在迷糊地睡着,灵素便来敲他的门:“姜小侠,我让厨房做了我们腐骨山特有的乡间小菜给你尝尝呢。”阿洵揉了揉眼睛起身开门,突然目光一怔,几乎有一团火要烧起来,只见灵素穿着单薄的青纱,白色绣有鸳鸯的裹胸将迷人的风情束得含苞欲放,藕臂就在青纱里遮也遮不住地散着晶莹剔透的光,发丝闲闲地披散着,腰如杨柳,唇若樱桃。


阿洵眨了眨眼睛,连说话都结巴了。


灵素婀娜地跨进屋里,反脚一踢,闭了门,将托盘搁在桌上:“姜小侠,你来尝尝这些菜好吃不好吃?”“好,好吃……”阿洵傻傻地坐下来,望着灵素,也忘了伸手去拿筷子,灵素便摸索着拿起筷子,随意地夹了一口,身子一倾,便作势要喂进阿洵的嘴里。


阿洵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仙境,有灵素这般出尘脱俗的女子投怀送抱,胜过了世间那么多的庸脂俗粉。他笑得龇牙咧嘴,一口咬上那水嫩水嫩的青菜,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得门外噼里啪啦一阵响。他赶忙冲出门一看,姜临绍的衣衫不整,正慌里慌张地从走廊上退进天井,将几盆花撞碎了。


紫官却从姜临绍的房间里出来,大声喊着:“大少爷,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阿洵彻底傻眼了,以他对书中故事及人物的了解,紫官是决计不会如此放肆的,她纵然对姜临绍有再多的爱,而姜临绍也心知肚明,但他们却从没有说破,他们好像都在刻意回避这段感情,为何此刻紫官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追着喊着,一见到姜临绍,就要往他的怀里扑呢?


阿洵又想起了那个游河溺毙的富家小姐。


追着追着,姜临绍被紫官追得实在没辙,只好过来央求阿洵:“你快帮我劝劝紫官!”阿洵看姜临绍那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暗地里偷笑,将迎面过来的紫官拦着,劝她坐下来歇一歇,紫官想了想,撅着嘴同意了。


阿洵故意跟她瞎掰了好一阵,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又偷偷地来问姜临绍:“你要不要看看她的额头是否也有蛇形印记?”姜临绍摇头道:“就算她真的受了饕餮指的蛊惑,也只会在死后才在额心显现出蛇形的印记。”“这可就难办了。”阿洵看着还在对姜临绍抛媚眼的紫官,愁得直摇头,灵素却莲步翩翩地过来,问道:“姜小侠,发生什么事了?”阿洵顿时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心中暗想,这一位突然变得风骚的小仙女,不会也是受到那饕餮指蛊惑了吧?


接连两天,紫官都追着姜临绍跑,就连去茅厕她也要跟着,若不是阿洵死活拦着她,她只怕真的要把茅厕的门给砸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