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沉淀制度，就是把卫生值日和考试成绩结合起来，根据每次考试成绩，以宿舍为单位，平均分最低的宿舍负责本次考试到下次考试间的班级卫生。”魏老师话没说完，教室里立刻炸了锅。

“这算什么改革，这不是古代的连带制吗？”

“我以为从此和扫帚告别了呢，想不到还是老瓶装新酒。”

“这是人为地制造不公平！”

魏老师摆摆手，努力把教室的喧嚣压住：“大家静一静，学校既然把沉淀制度作为一种新生事物引进，必然有它的道理，你们即便有意见，也要等试行一段再说。”

全班只有一个人没吭声，那就是张彬。

张彬学习欠佳，科科倒数，这缺点如果放在过去也算不得什么，可现在却成了天大的罪过。这就好比寝室里有人身染疾病，只要这病不传染，哪怕再重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室友们还会端茶递水，表表温暖；但倘若此人得的是“非典”，不被人当成灾星，便属万幸。

魏老师刚公布完政策，数学老师便落井下石，进行了一次测验。张彬吃了平时上课屡屡睡觉看的亏，考得全国山河一片红，成绩惨不忍睹，只得了25分。全寝室成员受他的连累，有缘成为沉淀制度实施后的首批执行者。

张彬自知理亏，不敢在寝室呆着，为发泄郁闷，像野狼一样在校园里四下溜跶，正好遇上了抱着篮球自娱自乐的林子瑜。

林子瑜热情邀请张彬陪练，被张彬一口回绝：“别理我，烦着呢！”

“你小小年纪，烦什么呀？”

张彬瞪了林子瑜一眼：“告诉你吧，我现在最想的就是自杀！”

林子瑜一愣，生怕张彬一时想不开酿出命案，忙追问缘由。

张彬摇摇头：“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帮不上忙的。”

林子瑜不肯罢休，刨根问底。

张彬只好长叹一声：“还不是那个挨千刀的“沉淀制度”，我现在都成了我们寝室的臭狗屎了！我就是不自杀，也早晚得让我们寝室的人给杀了。”

“什么沉淀制度？说来听听。”林子瑜愈发来了兴趣。

张彬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恨的咬牙切齿，仿佛样板戏中怒斥黄世仁的白毛女，一脸的苦大仇深。

林子瑜虽属改革派，对“沉淀制度”这种改革还是头一次听说，但改革者对改革总是猩猩相惜，不忍一棍子打死，他决定做些调查后再发言。然而，出乎林子瑜的意料，他走到哪儿，听到的都是怨言。于是，按捺不住去找李永和。

李永和正伏案看书，看到林子瑜进来，忙招呼他坐下。通过前一段时间的考查，总的讲，他对林子瑜的工作是满意的，并不像他原来想象的那样只会夸夸其谈，偶尔还能冒出一两个好点子，对推动学校建设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所以，他开始转变对林子瑜的印象。

“小林呀，又想到什么好点子了？来，坐下谈谈。”

“李主任，我来找您是想跟您谈谈沉淀制度。”

这时，来给李永和送报表的卢小波正好走到门口，她听林子瑜在说沉淀制度，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进门。

“沉淀制度怎么了？”

“你不认为这是一项极不科学的制度吗？它把学生们搞得精神格外紧张，上课哈欠连天。”

“可它确实调动了学生的学习积极性，这一点你不能不承认。”

“但它更加剧了学生之间的矛盾，尤其对那些成绩差的学生，这项制度本身就带有一种人格的歧视！”

李永和起身倒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卢小波：“小卢老师，有事吗？”

卢小波只好走进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给您送一张报表。”

李永和估计卢小波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解释道：“卢老师，小林不过是来反映点情况，你别介意。”

卢小波乜了林子瑜一眼：“李主任，看您说的，言论自由嘛，谁反映情况，我都不会在意的。李主任，要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卢小波转身走出去，林子瑜发现自己可能又捅了马蜂窝，忙问李永和：“这个‘沉淀制度’和卢老师有什么关系？”

“要说关系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小卢老师最先建议的。”

林子瑜懊恼地拍拍额头，自打进校以来，他就一直想博得卢小波的好感，没想到这事这么寸，又拐着弯地把她得罪了。林子瑜觉得有必要向卢小波解释清楚。

卢小波听见敲门声，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林子瑜，故意把门合上一半，将身子夹在门缝中间，口气淡淡地：“找我有事？”

“小卢老师，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这个‘沉淀制度’是你最先提出来的。”

“你不用解释，你知道又怎么样？”

“如果我事先知道，我一定会先来找你谈。”

“这么说，你对‘沉淀制度’还是持反对意见。”

“你不觉得这种做法很愚蠢吗？”

卢小波的心被林子瑜的话蛰了一下，有些不自在：“林子瑜，我希望你说话注意分寸。”

“把学习成绩和做值日硬性地捆绑在一起，成绩好就可以逃避劳动，成绩差就要接受变相的惩罚。这种做法不仅侵犯了每个学生参加劳动的权力，也同时造成了对他们人格的歧视。”

卢小波实在听不下去了：“林子瑜，请你收回你那套英国民主吧，你知道吗，有很多事情，在西方可能不被接受，但按照中国的国情却是合情合理的，而且……”卢小波说到这儿，有意把话顿住了。

“而且什么……”

卢小波嘴角一翘，笑容里含着一丝讥讽：“而且我觉得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你的职权范围。”说完，不等林子瑜反应过来，已经把门关上了。

林子瑜郁闷至极，在心里骂了句“不可理喻”。静下来一想，又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巴掌，这叫什么事嘛！当初拉下脸来找卢小波，不就是为了和她缓和关系吗？怎么反而弄得雪上加霜，越搞越僵。想到这儿，他无奈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