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邵雪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7
|本章字节:8210字
我拼命把注意力转移开,试着让自己去想学院里那些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那不就是为了能够让我早一点丢掉菜鸟的标签去执行任务吗?现在任务来了,执行了一半,总不能因为结果了一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就掉了链子,那以后恐怕连去边境派出所都不够格了。
我一边咒骂着自己这两条不争气的腿,一边调整着呼吸,咬着牙一步步地往车里走去。好容易挪到车跟前,我腾出一只手抓紧车内的把手,生生把自己连人带枪提溜到车内。刚坐下,就听见赶到车边扶着门框的宁志的干呕声。
“吐出来你就给我走人。”徐卫东抬头看着车外说,“准备第二个。”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一个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墨镜的法医正在验尸,宁志见状扶着座椅靠背又是一阵干呕,全然没了昨晚的兴奋劲儿。倒是郑勇握着枪的手轻微地颤抖着,跃跃欲试地朝外张望,还不忘扭头挖苦宁志:“你怀孕了?”尽管隔着墨镜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依然能感觉到那头盔后骇人的杀气。
第二拨犯人因为看到了之前的行刑过程,已然没了之前那一拨的淡定,几乎是被战士们强行拽到行刑点的。有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远就看到他的鼻涕拖出来老长,在微微的晨光下亮闪闪的。还有一个声嘶力竭地求着饶,那凄惨的声音让人汗毛一根根往起竖。徐卫东冷冷哼了一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些人随便哪一个都够枪毙八回的。”
徐卫东刚一摆头,郑勇就又第一个冲了出去。这次宁志先我一步下了车,像是想要把刚才丢了的面子再挣回来,三步并两步竟然超过了郑勇,端起枪对准其中一个犯人的后脑“嗒”就是一枪,完事扭过头,头也不回地跑回车内。
因为是远距离射击,那犯人的脑袋愣是被轰掉了一半,脑浆混着黑红的血在地上溅开一大片。毙第一个的时候天色暗,我没有清楚地看到血。这时候天色已经麻麻亮起来,视线渐明的同时嗅觉也跟着灵敏起来,一股奇怪的味道冲进我的鼻腔,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腥味吧。紧接着又是“嗒”的一声,一个犯人倒在了郑勇的枪下。
很显然,我落后了。
我赶了一步,将枪口顶住犯人的后脑,还能听见那人喉咙里绝望的呜咽声。我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在犯人栽倒之前,我就迅速转身一路踉跄着朝车奔去。
回到车里坐下后,我突然好想问问这批是些什么性质的死刑犯。如果仅仅因为好奇心而发问,那是违反纪律的事。我与宁志和郑勇无法眼神交流,但我知道他俩此时想提问的冲动不亚于我。
“最后三个。”徐卫东大概是闻出了我们的好奇,轻声又补了一句,“完事我告诉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死。”
当最后三人被押到行刑点时,我们在徐卫东下达命令后,几乎是争抢着往车下跑。并不是我们杀人杀上了瘾,而是只要被别人抢了先,那么死在前面的犯人的血和脑浆就会没遮没拦地糊满你的眼睛,刺鼻的血腥味会立刻弥漫在头盔里让你无法呼吸。而且根据刚才的经验,越往后被处死的犯人一旦近距离看见别人是怎么死的,尽管被堵住了嘴,那种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会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郑勇眼看跑不到我们前面去,索性在七八米外就瞄准,一枪将一个犯人的头盖骨生生掀飞。头盖骨在空中飞快旋转着画了一道抛物线落在地上,在微寒的空气中,甚至能看清那上面冒出的热气。我一看这情形,说什么也不想靠近了,停下脚步举起枪在五米外瞄准了一个犯人,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我瞄准的犯人却被宁志抢先开枪击毙。我转头狠狠地瞪了宁志一眼,余光瞟到囚车边站着的法医,此刻他也顾不上遮掩自己的脸了,掀起墨镜诧异地看着我们。大概是从没见过像我们这样不按章法行刑的吧。
最后那个犯人挣扎得格外厉害。徐卫东刚说了,必须一枪毙命,不然就滚蛋。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硬起头皮凑到跟前,他剧烈的扭动使得我的枪口总是滑开。我心一横,一脚踩住他肩膀压在地上,枪口死死抵住他的后脑扣动了扳机。
这一次,为了在徐卫东面前挽回自己第一次软脚虾的形象,我保持着标准的节奏跑回车边,故作轻松地掀起头盔,一边在沙土上蹭着沾着血的鞋底,一边对徐卫东说:“老徐,有烟吗?”
徐卫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没吭声。他这不明朗的态度让我有些尴尬,只好悻悻地爬到车内坐好。宁志掀起头盔说:“我有。”摸出烟给大家散了一圈,递给徐卫东时,徐卫东伸手拒绝,宁志刚要收回,徐卫东又一把拦住宁志的手说:“来根吧。”
我赶忙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上。他斜扫了我一眼说:“德行。”
法医验完尸后,远远地对着我们的车敬了一个军礼。徐卫东坐回驾驶位,说:“任务结束,弹药离枪。”
车很快开出了刑场,驶上公路的时候,一轮红日正好跳出天际。郑勇指着火红的朝阳对宁志说:“看那颜色,眼熟不?”
宁志眯着眼朝外看了一眼,胃里立刻发出翻滚的声音。我一看太阳那夺目的红色,也马上想起血,一胳膊肘朝郑勇砸过去,郑勇闪躲着仰起头哈哈笑起来。
我们没有回招待所,而是直接往北京方向返。途中,郑勇问徐卫东:“头儿,刚才那几个人犯的是什么罪?”
徐卫东从后视镜里看了郑勇一眼,答得极快:“不知道。”
郑勇愣了一下:“那,你刚才说……”
徐卫东猛地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我们吓了一跳,被晃得东倒西歪却不敢出一点儿声。“我下命令让你们把他们击毙的,这个理由行吗?”徐卫东冷冷地说,“你们谁还有什么问题?”
我们连看都不敢看他,低着头小声说:“没了。”
没什么理由比服从命令更充分了。
3
最终,我还是没找出自己和宁志以及郑勇之间的共同点,更别说什么特殊的优点。那为什么105个同级同学中单单选了我们?
这个问题恐怕要困扰我一段时间了。
晚上在电教室看资料,趁休息的时候,我又想起那个问题,不禁对着桌面发呆。郑勇点了根烟问我:“你没事吧?两眼老发直。”
我想了想,把问题丢给了他。郑勇嗨了一声说:“这还不简单?越是高尖端的任务,越是需要看似平常的人去执行,这样在人群中很容易隐蔽。为什么要在人群中隐蔽起来呢?那是因为任务已经脱离了简单的是非黑白、打打杀杀。”
我说:“就你?枪毙死刑犯的时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数你动作夸张,你往那儿一站,身上的杀气就把你暴露得淋漓尽致,还谈什么隐蔽在人群中?”
郑勇瞪着我说:“老子那是头一回,难免兴奋得过了头,往后别说枪毙死刑犯,就算让我杀你,我都能做到从容不迫。”
“我也是!”宁志站在我们身后幽幽地说。
我和郑勇双双打了个寒战。宁志自从执行完那次任务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回来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从那开始就浑身散发出一种骇人的阴沉劲儿。郑勇凑到我耳边说:“小宁没事吧?你看他眼睛红的,我看着都瘆得慌。”宁志听清了郑勇的嘀咕,慢慢抬起眼皮,两手插在裤袋里,盯着郑勇,一步步地靠近。郑勇梗着脖子,喉头动了动,说:“你要干吗?”
宁志一言不发,俯下身子看着座位上的郑勇,脸越凑越近,突然“呔”地大叫一声,吓得郑勇差点儿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说:“你他妈疯了吧。”
宁志呵呵地笑了,坐在郑勇的椅子上说:“我一直在想那几个死刑犯挨枪之前是什么心情,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时又在想些什么,我越想心越寒,越想越觉得害怕。”
我说:“那你还想?”
宁志说:“你们说,当时他们是希望我们走慢点儿,还是走快点儿赶紧打完了拉倒?”
郑勇说:“要是我就希望赶紧挨完算了。”
宁志发了会儿呆,往桌子上一趴,头埋在两只胳膊里瓮声瓮气地说:“我有心理阴影了。”
郑勇说:“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我们也算为民除害。你这个人立场有问题,处决那种人还有什么心理阴影?”
我承认,我也时不时想起那些死刑犯垂死挣扎时绝望的呜呜声,但没敢深想,就是因为越想越害怕。经宁志这么一提,积蓄了几天的情绪瞬间就翻涌了上来。我抓着铅笔想在纸上乱画几笔,手指都特别无力。
这时徐卫东走了进来,坐到了我们对面。屋里特别静,只有他低缓的声音在说话:“以后,你们要对付的罪犯可不会像这次一样背对着你们,乖乖跪在那里等你们开枪。你们会看着他们的眼睛。要么将他们制服,要么被他们打死。或者,他们会从你们背后开枪,你们死都不会知道敌人是什么样,所以你们脑袋后面都要长眼睛。”
郑勇说:“我明白,就是要机警果断。”他显然对自己在刑场上的表现很满意,热切地看着徐卫东,像是在等着徐卫东的夸赞。
徐卫东看着他,说:“如果要你击毙的人是个女人呢?是个漂亮的女人,或者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又或者看上去像个女大学生,你还能做到吗?”
郑勇想了一下,哑了。
宁志还趴在桌上,头也没抬说:“只要是任务、是命令,我管他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
徐卫东深深看了宁志一眼,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需要的话我安排总队的心理医生给你们。”
我说:“我不需要。”
宁志抬起头说:“那心理医生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
郑勇说:“还是给我们安排新任务吧。”
徐卫东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丢下三个字:“待命吧。”
徐卫东没有对我们那次执行的任务做任何评述,既没有祝贺我们成功,也没有批评我们失败。可是这件事对我们而言,是有生以来第一大事了。面对着徐卫东没有半点儿表情的脸,我们谁也不敢多嘴去问,只能听从他的命令继续接受训练、待命。
周日的傍晚,我们三人正坐在操场的双杠上抽烟、聊天,徐卫东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和郑勇嗖地从双杠上跳了下来,整了整衣服。宁志像是没看到徐卫东一样,嘴里叼着烟哼着歌,一条腿挂在杠上来回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