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者:陈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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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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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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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592字

“叫大哥,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我是你大哥!……”


司仲回到家里,沈抗生就闹着要爸爸送他去川主庙读书。


张敏惠说:“没有大人送,雷草鞋家那只大狮子狗拦路啷个得了?抗儿,你才五岁,等长大点,打得赢狮子狗了再去读书吧?”


“我不小了!”抗生吵着说,“奶奶,您讲的甘罗十二岁为太宰,我都五岁了,还不读书,十二岁都当不成宰相了!”


“好,我天天送你去读书。”司仲笑着抱起抗生说,“但读书可不是为了当宰相啊!”


“好!我的乖孙儿要急着当太宰,有你爸爸接送那就去读书吧!”张敏惠笑盈盈地拉着抗生的手说,“到我书房去,奶奶再给你讲甘罗是怎么当宰相的。”


第二天,司仲故意穿着中校军官服去拜会乡长孟林,向他出示了部队批准他回家治病的证件。


孟林看完证件满脸堆笑地说:“风闻司先生要回乡探亲,今见你这身戎装,分外的威武啊!”


“你不也越活越年轻了吗?”司仲笑答,“看你满面春风,精申蛮不错的嘛!”


“是呀,是呀!”孟林越发高兴,“是因为乡里出了你这样的人才,我觉得脸上有光呀!”


“谈不上,谈不上!”司仲微笑着说,“我只是在抗日战场上尽了国人应尽之力!”


“尽忠党国就是大孝!”孟林收起笑容关切地问道,“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司长官,退下沙场回乡治疾,又可侍奉老母。可算是忠孝两全了,得多住些日子。”


“要看身体恢复的情况而定,老母有媳妇照顾怡然白得,我没有牵挂。”


“那好,乡上明天为你接风洗尘。可否赏脸,


“不麻烦了!你很忙的。我患的是胃病,医生再三叮嘱要忌嘴。我还要住些日子,以后请孟乡长到寒舍一叙。”司仲说完转身走了。


这点面子都不给?真是官大脾气大!望着司仲的背影,孟林很有些茫然,他想:我忠于党国多年,上司总不会让这个刚3,j断奶的司仲骑在我的头上吧?


“乡长,县里的绝密文件,请在这里签个字。”乡公所文书拿着收文簿,指着签收栏说。


“给县里来的公差发了赏钱没有?”孟林签完字问。


“还没一”


“大胆!平时怎么给你交代的?”孟林余怒未消,伸手就是一耳光给文书打去,愤怒异常地骂道,“瞧不起人,是吗?莫看人家是个小小的公差,他吐口唾沫就能淹死你我!再加一个大洋赶快去送给他。告诉厨房办席,我要陪公差喝酒!”


等两目艮冒着金星的文书退出后,孟林打开绝密文件读了数遍,高兴自己终于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飞快地躲到寝室去细细研究。


第三天大早,孟林派了两个乡丁,将按照绝密文件的要求写好的《关于加紧监视共党嫌疑分子司仲的报告》送到县党部。


乡丁走后,孟林仍觉不放心。想了很久,感到计划中有那么一两句话不够妥当,拔腿就跑下小丘,去太平桥店子上雇了滑竿,撵送文件的差官了。


孟林撵到板凳垭口饭店前,碰见从临江市卖蛋回来的李海生,便停下问他遇见了下城去的差官没有。李海生放下挑蛋的空篓挑子,站着回答:


“已下了垭口多时了。”


孟林知道撵不着了,叫李海生进店细问。挨李海生坐下,他发现他背袋里装着一大沓报纸。问:“你这大口袋报纸,是里拿的?”


“是司三先生在临江市川主街由卩政所订的,我每天打早帮他卖了鸡鸭蛋后就取报纸回来。”


孟林突然从李海生背袋里抽出报纸,打开一看,从中发现了了《新华日报》一咦!孟林心里一震这是共产党的报纸呀!翻了一会儿,又不动声色地将报纸插进了背袋。


孟林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司仲说的“回家以农养病”是真的。此时的发现使他心血来潮,脑海里翻滚出无数个疑点……他再也坐不住了,跳上滑竿就往下跑。到了临江市川主街,找到他在邮政所干事的远房侄儿孟小东问:“太平乡的司仲订的报纸为什么不放到乡公所或中心小学校的一起送?”


“以前是一起送的,混在一起经常给他弄丢了,他才自己派人来拿的。”


“他家还专门养个拿报纸的?”


“叔,他家养了两三百只鸡鸭,下的蛋自己吃不完,请了李海生每天挑一挑到街上来卖,回去顺便就拿了报纸嘛!你们乡公所隔他家那么近还不晓得?


“《新华日报》他订了多久了?”


“半年多。”


“只他一家订吗?”“不,有十好几家。好像都是些外头回来的大学生。这有问题吗?”


“没有,随便问问。”孟林在侄儿这里没捞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转身出去到码头上,上了滑竿直奔县城去了。


县长和县党部书记长听完孟林的密报,非常赞赏孟林的高度警惕性,认为他在蛛丝马迹中发现了重大问题,表现出了他对党国的忠诚!


事关重大,不敢怠慢。他们以县党部的名义立即向南京中央党部打了报告,称:“……该司仲从延安回来后,又参加了,贵为校级军官。虽因长假回家治病,但未改初衷,却佯助人工作,引诱良善,私订《新华日报》,秘密进行异党活动。虽树根小而漫性大,将来危机不堪设想!”


中央党部接到开县党部的报告后,立即派特派员师笑谈从成都赶回太平乡老家,调查司仲的异党活动案。


师笑谈马不停蹄地赶到吴家沟家里,与离别十年的母亲叙了一夜的离别情之后,不顾疲劳,第二天上午就奔司仲家去。来到月亮石夕卜的大田边,问一路人,知道在大田里犁田的就是司仲后,便躲进田边桑林观看司仲劳作……司仲左手提起犁头,拿着使牛条的右手将牛鼻绳轻轻一带,拉犁的牛一下就转过头来了。他这才发现对面路上放午学回家的沈秋韵和沈抗生母子在冲着他笑!


“爸爸,我要下田!”抗生思掉了脚上的鞋,跳进齐腰的水里,一下拔不出脚,大声喊道,“爸爸,拉我一把!”


“自己爬起来!”沈秋韵收起笑容大声说,“勇敢些!”


沈抗生双手抱住面前的一大块干泥巴,使劲往上撑,脸红脖子粗地喘着大气……梁汝财见状停了犁,跑过来将使牛条尖伸过去,抗生一把抓住,梁汝财轻轻一拉,他一屁股就坐在另一块干泥巴上了!沈抗生拍着双手,仰着沾满泥水的脸大声喊哈哈!我上了台湾岛啊!”


“不玩了,抗生,快回去吃午饭,奶奶等急了!”沈秋韵大声喊。


“我过不来呀!”抗生做着鬼脸,不愿走。


梁汝财又伸去使牛条,抗生紧紧抓住,双脚猛地一蹬一梁顺势往回一拉,抗生像被钓的大鱼,游到了田坎边。沈秋韵赶紧把他拉上田坎,笑着问:“好玩吗?”


“好玩极了!”


“赶快洗了回家吃饭!”沈秋韵边浇水给抗生洗泥边说,“奶奶等急了,要打你的屁股啊!”


“那就回家洗!”沈抗生挣脱径自往家跑了。沈秋韵在后边跟着喊:


“当心别摔倒了!”


梁汝财过来卸了犁,一手牵着抗生给取名的大水牛“庞角”,另一手牵着司仲用完的大黄牛“神牛”,回去喂草。


“哈!好一幅桃花源里的春耕图呀!”谁也没有发现早就蹲在桑林里看司仲犁田的师笑谈拍着双手走出林子来了。


“啊!是笑谈兄呀?”司仲刚好洗完犁头上了田坎。


“老三,十年不见了你还能认出我来?”师笑谈握住司仲的手激动。


“是呀,是呀!”司仲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快到家去坐,妈妈见了你一定很高兴的,上次冯九来了,她老人家还向他问起你哩!”


“是吗?我刚从成都转回县中教书,回家听说你也回来了,就马上过来看你了。干娘身体还健旺?”他连问,“回家去了的那两娘母,定是大名鼎鼎的观世音沈校长和大公子沈抗生?”


“是。什么观世音,你老兄也信乡野笑谈?”


“老三,这可是乡亲们最崇高的评价啊!昨晚我母亲说起你们携子去看她时,还对她夸个不停哩!说她有学问、敬老人,远乡近邻都说她人才、品貌方圆百里无人可比!还说你出去这么多年没忘本,回来还是说的家乡话。不像有些出去没几天,回来说话叽里呱啦的出洋相。”他一个劲儿地说老人家对你弃甲归田,赡养老母之举大为赞赏!说你也是方圆百里难找的大孝子!言下之意道出了我的不孝哇!”


“惭愧,惭愧!”司仲说,“以前我尽在夕卜乡游荡,欠他们老少三代太多太多。谈兄,你说是不是该借回来养病之机偿补偿?”


“该,该,该!”


……两人边走边谈,不时进了大朝门。司仲把师笑谈带到书房前,推门说:“你进去坐一会儿,我换了衣服就来。”


师笑谈进了书房,望着对面墙上那幅精裱的手书楷体《归去来辞》微微一笑,自语道:“这个老三,书法倒是又精进了一步,可怎么就变成了一个乐知天命的人了?真人了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的境界?心境竟如此的淡泊了!”他又看书架,上面尽是些《四书五经》、《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和唐诗、宋词、元曲等。还有英文的《福尔摩斯》、《灵与肉》,拜伦、雪莱和裴多菲等人的作品及一些音乐、美术论着。蒋委员长关于新生活运动训令的小册子,还翻着放在写字台上的,使人感到读者在深人钻研之中……报架上,挂满了《中央日报》、省报和国民政府准出的几种小报。


师笑谈从书架上取了本《陆游词》,坐在书桌前翻阅起来。


“谈兄,你还是那么爱读书?”换了衣服的司仲走进书房说。


“随便翻翻,”师笑谈放下书说,“老三,你的英语和音乐者卩那么好,不出去做点事,有点愧对圣贤吧?”


“我不是这里不争气嘛!”司仲指着胸腹说,“中西医都要求我进行体能锻炼哩!”


师笑谈顶了一下金丝眼镜,双手下垂做出放松的样子说听母亲讲过你的病情,但我认为虽不能完全静养,可十分劳累也不行哟!”


“老兄有何高招?”


“我回县中任校长,给你少排点课程,英语、音乐任选。老师大都是返乡大学生,大家在一起无所不谈,很有乐趣。而且,劳轻益神!我还想邀沈教授去授高中化学,与你朝夕相伴,相互照顾,对于调养身体比你这桃花源更好,如何?”


“谢谢老兄费神,医生再三强调不能动心,只能轻微劳作,以舒筋活血。”


“当然,这是一种积极的疗养。不过,强度你可要掌握好哇!”


“爸爸,奶奶说请师伯过去吃饭。”抗生进书房说。


“啊,是抗生?过来,过来!让师伯抱抱你。”师笑谈走过去抱起抗生说,“你指路,我们去吃饭。”


走到厨房,师笑谈歉意地对张敏惠说:“干娘,您好!看才只顾和老三摆龙门阵,没先来给您请安,违了!”


“没关系,没关系,”看着锅里冒烟,正在炒菜来不及答话的婆母,沈秋韵打着圆场说,“本来妈妈要出去陪你的,她说只有她才知道你最爱吃什么,就亲自操厨了。”


“笑谈圈,吃了饭,干娘还要和你侃大山!”腾出手来的张敏惠,放下锅铲笑着说,“还像不像小时候那么想听干娘讲故事呀?”


“想呀!这些年一有空我就想起您给我讲的那些故事哩!”师笑谈拍着掌,童趣顿生地说,“沈校长,小时候我们听干娘摆龙门阵,整夜整夜的不想睡觉哩!”


“好呀!”沈秋韵说,“吃完饭,我洗碗。谈兄和妈妈摆龙门阵。”


“谈兄,吃饭吧!”司仲领着师笑谈去饭堂,经过路屋时师笑谈放慢了脚步,指着摆在屋里的各种农具问司仲:“老三,这些都是你回来后新制的吧?”


“是的,没有这些家什怎么种庄稼?”


走进饭堂,师笑谈看至u大圆桌上摆着三圈大小一样的三十个碟子,碟子里不同式样、不同味道的咸菜喷出的香味早已让他垂涎欲滴了……再看碟子圈着的三大盘荤菜:一盘装着大小一样、厚薄一样顺盘摆成环形的痩腊肉;一盘摆成扇形的鲜猪舌;一盘摆成四连环、中间放着蒜花的腊香肠。


“哇!好香啊!”师笑谈深吸了一口香气,口水几乎喷出。


“笑谈,十年没回家了?前天你妈来耍,念叨你都动容了。”张敏惠牵着沈抗生进饭堂说,“你一回家就来看我,今天,可是有好客无好主啊!


你看我还是那些老一套端出来,拜不得你这个大贵客了呀!”


“干娘,您拿家乡菜招待我,就是没把干儿子当夕卜人!我好高兴咧!”师笑谈不喝酒,张敏惠夹了一筒咸菜放进他碗里,问:“还记得它的名字吗?小时候你一来就要吃这个。”


师笑谈站起来向张敏惠深深地鞠了一躬,坐下说:“难得干娘还记得我这个癖好,干儿谢了!”他拿起筷子说,“这叫姜卷卷,外有萝卜的香脆,内有姜丝的辣香既饱口福,又可舒寒发汗。是不可多得的保健食品!”


“总结得真好!端汤进来的沈秋韵,将汤放在桌子的中间坐在抗生的侧边说,“谈兄,你可不能客气,要吃饱啊!”


师笑谈咬了半截姜卷,眯着眼边嚼边品,说干娘,各大名菜系里,那些大油大荤,真不如您的咸菜出味!每到宴席时,面对那些所谓的山珍海味,我就想起了干娘的咸菜茶泡饭!常言道,美味不如乡韵长!”


“哈!”张敏惠高兴地说,“看你把我夸得快无地自容了,快吃吧,腊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师笑谈枯了块兼肥带痩的腊肉,咬了一点放在碗里,对司仲说:“老三,初中时我们立志长大要改造世界,你身事农桑,不是违背初衷了吗?”


“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亲自劳作,才真正懂得劳动创造世界之真意!


“不对吧?我从你书房***来,就觉得你有些心灰意冷呀?”


“谈兄,在家赡养高堂、伴妻、教子应是人生最大快事,怎么能说是心灰意冷呢?”


“那是,那是一”师笑谈歉意地看了看张敏惠和沈秋韵说,“比起你这全家福来,我们家就缺失了很多,因此,常遭老母埋怨。”


……师笑谈结束了在老家半个月对司仲的专题调查,回到县中关起门来,想了一天一夜才提笔向南京中统局打了一个报告


“据局里转来乡、县关于司仲共党嫌疑活动一案,经细查,未见异端,找不出破绽。我意:国共合作时期,切查应慎,不能授人以柄。建议县站严密监视之,切不可打草惊蛇,贻误党国大计。”


县党部接到中央党部的调查结论批件,很觉窝火……


抗日战争胜利了,庆祝胜利的鼓乐、鞭炮响了三天三夜。


然而,大后方的人们,并没感受到胜利后的和平与安宁。


人们发现:日寇被赶走了,捐税、粮秣反而增加了!县里、乡里派到保甲来催捐、催税、催粮的大小官员,仍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的没完没了。


人们禁不住问:“战争结束了,还要抓壮丁干吗?”


可谁来回答这个问题呢?事实是抓丁、派粮、派款闹得城乡鸡飞狗跳呀!……


太阳当顶的时候,李海生卖完了蛋j着空篓子去川主街邮政所取报纸。刚进街口,潮水般地涌来一股人流,把他掀到肉店的面壁上贴着不能动弹了,篓子和扁担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幸亏他个子痩,从人缝中钻出脑袋一看:川主街那边,一个壮壮实实的小年轻脸青面黑地朝这边狂奔一“抓住他们!抓住他们!”一群荷枪实弹的乡丁和镇警边追边喊边鸣枪。人流突地分靠两边,为狂奔者闪开一条通道,小年轻被暴露在街心!他东一头西一撞地想钻进人流,可早已被枪声惊吓而呆住的人们,彼此靠得特紧,像被焊接了的铁板没缝可钻了!那小年轻扭头疯狂地向肉礅冲来,左手抓起砍刀一下就剁掉了右手半截食指……鲜血喷涌!小年轻捏住残指昏倒在地。


“抓!抓!抓!不要放走年轻人!统统地给我抓!”


这时,正街上也冲来一股,把川主街口子堵得严严实实的。被小年轻断指之举震懵了的李海生缩到人后,紧贴肉店砖墙,像被钉在墙上一动不动。他脸色苍白,眼睛呆滞,心里念叨:在劫难逃了!


“快抓!那边还有一个!”


——李海生一见喊声是冲着他来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瘫痪在床的八十老母!他大喊一声:“我不当壮丁!”于是鼓起全身之力冲向肉礅,拿起砍刀也一下剁掉了自己的右手食指!接二连三,又有三四个小年轻冲过来,效法前者的自戕之举……


一会儿,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伤者,发出撕肝裂胆的惨们……


“抓住砍刀,抓住砍刀!”无视一切的军官,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叫,一群士兵冲过去夺下了那个准备自残的小年轻手上的砍刀,将他反手铐在肉礅的脚上。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