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刘志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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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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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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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42字

敌人在东南方向射出三颗绿色信号弹后,阵地上一片沉寂,战场顿时变成死一般的寂静,战士们能听到塘马河汩汩的水流声,水流声甚至唤起了战士们昔日的那份感觉,悠扬的小调似乎在耳中回荡:“塘马河,丫髻山下奔腾,平原水乡漫溢,薄雾罩田野,野花烂漫开……”眼前出现瓦屋山、丫髻山东西横亘,涧水呼啸而下,塘马河在丘陵间盘绕,在鲜花盛开的原野上漫流,群鸟空中舞蜻蜓满天飞,青蛙鸣叫,知了声声,牛羊嗷嗷,农夫犁田,茅亭农舍,水车飞转……然后这优美的歌声,美丽的画面瞬间便被呼啸的炮声、火光冲天的画面所取代,敌人除东南角外,西北、正北、西南三面是炮弹齐发,响声震天。


将士们作战的空间已被压缩至以王家庄为中心的方圆不到三华里的空间内,除了几个小村庄,一条河流,几个小土丘外,全是开阔的原野,敌人的山炮、野战炮、步兵炮、小钢炮、掷弹筒一股脑儿把炮弹倾泻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随着“轰轰轰”的不断巨响,敌人集束的炮弹飞落地面后,地面上迅速绽放起巨大的白色花朵,朵朵白花绽放,交相融合,最后变成弥天的白云,遮住了所有的可见物,而伴射而起的泥土也在烟雾中到处散落,地面上除了深深弹坑外,便是细小的软泥块,厚厚的一层淹没了农田、河堤及枯草、野花,几颗炮弹跌落在塘马河中,水柱冲天而上,炸死的鱼虾四处飞溅,落到几十米外。


各个方向的敌军指挥官拔出战刀指向了王家庄。


正北敌人的骑兵随着指挥官的吼叫声迅速出击,铁骑四蹄飞奔,载着面目狰狞的日军呼叫着,冲向旅部特务连。


西南,日军不再以二百余人的兵力分梯次进攻,而是成批成批地吼叫着,在炮弹掩护下,似汹涌的波涛涌向特务连三排和三营六连的阵地。


西北,日军组织二百人的敢死队,穿过冒着浓烟的竹林,玩命地向新店至王家庄路边坟滩地小墩上扑来。


巨大的炮声撞击着耳鼓,飞落泥土覆盖着躯体,急速回旋的气流扫荡着脸面,天地颤抖,山河回旋。


敌人的攻击波似惊天巨浪,被新四军将士的黑色礁石一一挡回。


廖海涛率特务连二排和张连升一起打退了敌骑兵的第一次进攻。


黄兰弟、裘继明和战士们用浸透着仇恨的枪弹回击敌人涌来的人体巨浪,一阵阵惨叫声后,敌人的肉体被穿透,尸体堆成的肉山,在田野中突兀而出,河堤上不断冒起下垂的头,上翘的脚,弯曲的胸部,紧闭的双眼。侵略者的尸体相互枕籍、叠加,原野上,成为众多肉山的一分子。


敌人在一阵前所未有的炮击后,在西北发动了强有力的攻势,五连战士退到小墩上,子弹几乎打光,子弹带干瘪地捆在身上,手榴弹也不多了,手榴弹袋轻轻地飘着。


许多人的脸上全是泥土和鲜血,像泥水匠似的,头发上全是尘土,像磨坊里出来的人,重伤员大多抱着手榴弹拉响弦和鬼子同归于尽了,轻伤员夹在人群中,裹伤的绷带和毛巾渗着鲜血,血沿着脸颊而下,湿红了灰色的军服。


敌人追上来了,他们用炮炸毁了竹林,又用机枪狂扫着竹林,竹竿齐齐地断裂了,劈哩啪啦响成一片,像乱麻杆一样倒在地上。这苏南的竹是一般的细竹,不似闽西粗大的毛竹,敌人终于用炮用枪打开了一条绿色通道。


敌人一出通道,嚎叫着扑来,机关枪不断扫射,子弹飞行,卷起的风呼呼作响,子弹击落着树叶,树叶纷纷而下,子弹击落着坟包,坟包上满是窟窿,子弹穿越顺势而上的田埂,田埂上的泥洞爆裂着,泥土四溅,有的蹿得有几尺之高。黑压压的敌人扑来,小墩上除了一些坟包外,没有任何掩体,一些战士露出了惊慌之色,有的直往王家庄方向退去,但他们刚退了几步,就收住了脚,只见罗忠毅神色镇定,丝毫不乱,脸上带着微笑,直直地站立在那儿,虽然那微笑非常凝重。


停住脚的人脸一红,马上向敌人迎去,还叫了起来:“停下来,停下来!”


他们受到了鼓舞,罗的精神、行为犹如定海神针,他们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不要走,怕死吗?”


慷慨的声音马上响起:“怕牺牲的,不是好汉!”


就在数小时前,当枪炮声在塘马村四周响起时,罗忠毅与廖海涛正来到村西沟沿坟滩上,敌人涌上来,被罗忠毅用机枪一阵猛扫,躺下了好几个。鬼子改变方向,从另一个方向涌来,他们见新四军战士已经退却,以为只有一个孤胆英雄在阻击,没想到新四军战士来了一个反冲锋,猝不及防,前面的被战士撂倒,后面的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明晃晃的刺刀刺到胸前,想用枪托去挡,但已来不及了,只能带着剧烈的疼痛,发出阵阵的惨叫。他们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挤来压缩成一团,只可惜战士们弹药太少了,否则此时摔几个手榴弹,敌人必定要被报销许多。


敌人乱了一阵后,便开始反扑,五个鬼子围住了五连副连长,副连长扑过来,刺过去,结果了三个敌人,但敌人也趁机用两把刺刀刺进了他的胸膛。一批鬼子被逼到稻田里,战士们扑了上去,和敌人战成一团,稻田里很快淌满了血。战士们的鞋子已被血水浸透了,有的已陷进稻田里,有的则赤着脚。鬼子也一样,双脚陷在稻田里,很难活动,他们无法施展那平时训练的刺杀技术,只能在原地不动,挺着枪,双眼盯着对方,准备用最简单、最实效的方法迎击对方的搏杀。这一下形势逆转,战士们的草鞋易于甩脱,他们迅速甩脱掉草鞋,灵活地在泥田里打转,一个个地绕到敌人的身后,有的猛地突刺,有的用枪托、手榴弹砸着敌人的脑袋,鬼子陷在泥地中,转身不便,不久这十几个鬼子纷纷倒地,在泥里挣扎,战士们接着连连放枪,把这些侵略者送上了西天。


罗忠毅那边早把敌人打退了,敌人暂时停止了对小墩上的攻击,阵地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罗忠毅拎着枪,带着陈必利以田埂为依托,以桑树为依托,以坟堆为掩体,把仇恨的子弹雨点般地倾泻给日军,冲在前边的日军中弹后,挺着身子,双手乱舞,脚还玩命地向前迈,腿一软,摇晃着扑倒在地上,股股鲜血汇成流水在桑田、坟包间四处漫溢。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日军,头一伸出田埂,随即枪杆架在田埂上向四连的战士扫射,几个战士捂着胸口倒下了。


看着倒下去的战士,罗忠毅眼睛都红了,他的身边响起了巫恒通的叫声,“罗司令,报仇呀,报仇!”他跳了起来,跨过坟包,端着捷克式轻机枪,枪口对准了疯狂扫射的日军。


忽然脑海里浮现出满脸血污的柳肇珍,只见柳点着田埂边的日军叫道:“老罗,快打呀,打死这些狗强盗!”罗忠毅鼻子一酸,双眼喷出愤怒的火焰,他叫喊着,端着机枪,绕到敌人的侧面,扣动了扳机,枪管顿时喷着猛烈的火焰,机枪的两个叉脚在空中有节律地抖动着,罗忠毅整个身子也随着机枪猛烈地抖动,“狗强盗,让你们见阎王去吧!”“嗒嗒嗒——”伴随着猛烈的喊声在空中回荡,雨点般的子弹扫射向敌人后,敌人的头颅、肩膀猛烈地抖动着,最后趴在田埂上一动不动了。这几个敌人刚报销,另一批敌人从桑树地冒出,他们的枪口已对准了罗忠毅,罗忠毅一个跳跃,随即又用机枪对他们扫射起来,“狗强盗,来吧,我让你们来吧!”


几个敌军,在枪口下倒下了,有一个日军顽强地端着枪想还击,罗发出的子弹雨点般地射向他,他晃晃悠悠,半晌不倒,直到胸膛被子弹射成马蜂窝一般,才在罗忠毅的吼叫声中倒下。


五连战士见罗忠毅一马当先、身先士卒、连连毙敌,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无不以一当十,奋勇搏击。敌人没料到在如此密集的炮火下,还有新四军存活,更没有料到新四军还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和顽强的意志,竟然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实施突击,在一阵枪弹的打击下,在轰轰的手榴弹爆炸声中丢下几十具尸体后退回竹林处。


罗忠毅扫射一阵后,警卫员陈阿根拉住了他,“罗司令,通讯员从后周桥方向来报。”


罗忠毅放下机枪,陈阿根见枪管通红通红,便把枪口塞进稻田的小沟中,小沟中的水即刻嗞嗞作响,一股股热气散射在田地里。


“报告司令员,后周桥战斗十分激烈,许多战士牺牲了,现在桥还被我们控制,敌人被打退了,黄营长请示罗司令下一步该怎么办?”通讯员头上扎着绷带,满脸血污地喘着气向罗忠毅汇报前方情况。


罗忠毅神色十分冷峻,他的身后一棵被炸焦的桑树还在吐着小小的火苗,脚下的茅草还在冒着丝丝的白烟,他听到许多战士牺牲了,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眶一热,悲怆之情顿时显现在脸上。


“告诉黄营长并转告裘副指导员,谢谢他们。”他抬起左手,看了一下时间,已是10点多了,他心头顿觉一阵宽慰,“我十六旅忠勇将士是好样的,没有辜负百姓的希望,我们就是要用热血来求得我们民族的生存,你转告他们,时间已是10点了,机关人员该转移到较为安全的地方了,你告诉他们再坚持一会儿,胜利永远属于新四军,胜利永远属于中国人民,胜利永远属于……”他的话语又中断了,陈必利和其他战士纷纷落泪,罗忠毅完全明白,敌人对部队合围已成,再坚持一分钟,对于部队就多一分危险,对机关人员而言,则是再坚持一分钟,就多一分安全。陈必利和其他战士明白,现在的形势已是万分危险,要冲开一条血路非常困难,弹药快差不多了,坚守到天黑已不可能,生命随时会消亡,但作为一个战士,在民族生死的关头,应该勇于献出自己的生命,只不过看到许多战士先于自己倒下,热泪还是禁不住滚滚而下。


“请司令员放心,我马上转告黄营长、裘指导员,我新四军誓与阵地共存亡。”通讯员汇报完后则匆匆转身向后周桥奔去。


西北之敌被击退,暂告平静,而正北方向激战正酣,罗忠毅刚刚向从后周桥方向来的通讯员交代完毕,西北廖海涛率领特务连三排坚守的阵地连连告急,通讯员汇报正北敌人在东南绿色信号弹响起后,用炮猛烈轰击特务连阵地,现在用骑兵搏击,由于四连战士伤亡过大,特务连只有一个排,正面兵力十分空虚,形势非常危险。


罗忠毅急忙用望远镜照正北方向观看,发现敌人的骑兵又在轮番向特务连阵地进攻,骑兵后面即是潮水般的步兵,特务连战士虽然作战勇猛,武器精良,但人数有限,形势吃紧,照此情形,敌人随时可以冲进阻击阵地,进入王家庄。


罗忠毅急命陈必利清点人数,陈必利的五连,因小鬼班被陈浩抽走,一二三排在塘马大竹林一带阻击后,只剩下三十余人,如果抽调去正北,那么西北的防线将十分薄弱,他正想解说,敌人又从冒着烟的竹林里冒出头,放着枪向前扑来。


“陈连长,你抽出二十人让三排长率领,先去正北协助廖司令抵挡一阵,如果这边有危险,三排长随时带兵转向西北。”


几个鬼子在田野里匍匐前进,枪口朝着罗忠毅的方向移动。


“是!”三排长朗声地回答,被抽掉的战士排好队随三排长急速向王家庄的北面奔去。


鬼子们放着枪,弓着腰往上冲了,那几个鬼子变换着枪管方向随罗忠毅的身影移动而移动。


阵地上的战士一下少了许多,而敌人又黑压压地扑来了,虽然敌人怕伤亡过大,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队形保持十分完整,并不时地变换着各种姿势或以跪姿或以卧姿向战士们射击,子弹嗖嗖地从罗忠毅和战士们的身边划过,战士们的脸绷得更紧了。


罗忠毅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对敌军投去轻蔑的一瞥,高声地叫喊着:“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是共产党员的站出来。”他转过身子,指着那些放着枪有序挺进的日军。


几个鬼子的手指扣动了扳机,子弹穿膛而去,飞向罗忠毅的头部,罗忠毅刚好转身,用手去指点那些攻击的日军,子弹从身边“嗖嗖”飞过。


“首长,危险!”陈阿根忙上前护住罗忠毅。


罗忠毅推开陈阿根,又用手指着那些弯腰前进的敌军,“这些就是屠杀我中华儿女的刽子手、屠夫,他们就在眼前,我们要洒完最后一滴血,坚决地打击他们,多打死一个鬼子,我们的胜利就多一分保证。”


“同志们,上,今天就是我们报国的日子。”罗忠毅说完话,便转过身,拿起一把三八大盖手一挥,战士们回到了自己的岗位,静候敌人进入射击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