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包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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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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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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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22字

她立刻来了电话,问我怎么啦,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只是告诉她心里孤独和难过。她劝我半天,她还以为是她离开我我难过呢。四年前,我和林平相遇,我们相爱了。她让我离婚和她结婚,我说不行,我说我很爱妻子。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林平在我怀里哭得很悲伤。之后,没半年林平就结婚了。她结婚时我送了根钻石项链给她。林平再也没和我联系。我们通了很长时间电话。那些天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和朋友在外面喝酒,喝完酒,他们要送我回去,我说我还有事情。我便一个人在深夜的马路上游荡,有时实在痛苦得受不了了,就打电话给林平,让她过来。因为林平结婚后一直没要孩子,所以出来方便。林平就开着车过来,我们便在车里聊着。林平劝我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别老是想。我说不是为这事。林平就说,那你少想那些忧国忧民的事情,想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国家的事你想那么多,那么痛苦有用吗?林平很了解我的那些想法。林平还以为我是为那些想法而难过呢!当时我是多么希望林平能和我相处下去!林平是省城宇宙系统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女人。可是林平结婚后就再也不愿意和我再保持爱情关系了。那天过了半夜林平把我送回了家。


可是我还是痛苦得难以过去,晚上还是和朋友一起喝酒,今天是这几个,明天是那几个。那天晚上喝完酒,大家回去了,我还是一个人在马路上走着,痛苦咬着我。我没找林平,我觉得再找林平出来,她老公肯定会不高兴的。我就给单位的一个平时挺谈得来还能理解我的小妈妈打了电话。我问她有空和我说会儿话吗?她说今天正好可以,老公在外活动还没回来。她说我情绪非常不好。我说,写写的。她问我最近写什么了?我说写了一个非常悲凉的故事。她说,你干嘛老是写这么悲的故事?我说,现实有真正让你觉得开心的事情吗?她说那也没必要这样,一天到晚把自己搞得这么情绪低落。她和林平的观点一样,国家的事情不是你想得过来的,现在还有多少人像你这样忧国忧民的。


她说,你也真是个异类,看到环境被污染要忧伤,连那么远的非洲的乍得湖干了都要这么忧伤。我忽然高声说,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电话里静了下来。是的,每当我看到想到中国的自然环境一天比一天恶化,想到多少河流被污染成了一条死河,多少树木被无情地伐掉,我都会痛苦得流泪。大概静了二十几秒钟,她说,斯尧,你这样下去非变成精神病不可。她痛苦地劝我。我高声说,是的!我已经是个精神病了。她听我这么说,便不再说话。后来她又说了些其他轻松的话,劝慰我别再这么伤感,起码不要把中的情绪带到自己的生活中。后来,她的小孩在一旁哭闹,她说,斯尧,我要哄孩子睡了,不能再陪你聊了,你早点回去,睡一觉可能会好许多。我让她把邮址发到我的手机上,我说我可能会给她发信。我们便挂了电话。


我还是没法排除我的痛苦,我在街上游荡,心里孤独得要命,所有和我擦肩而过的路人都让我倍觉痛苦,看到他们脸上平静的表情,对我都是一种折磨,尤其是看到那些双双恋人拥着压马路的幸福,那简直就是我的苦难。我无法排除我的痛苦,无力地在大街上走着,鼻子酸酸的。那么美好的城市风景在我眼里觉得非常灰暗。忽然我想到了那个在西藏路天桥上跪着的女人,她也是个痛苦中的人,她现在怎么样了?丈夫的病怎么样了?小孩考上大学没有?一连串的问题涌进我脑中。我拿出手机,找她的地址。我想都没想就拦了出租车。我来到了她的小区。这是个省城最老的居民区之一,是解放后兴建的第一批工人新村,外面重新装修后还看得过去,但我清楚,里面的房子已经很破旧了。我找到了她的大门。她是在二楼,我走进了黑暗的楼梯。


在门口时,我犹豫了,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我这样敲门,还不吓着她?可是,我却控制不住地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想看到她。我想起了今天一个朋友还给我的一万元钱还在包里,我非常冲动地想把这钱送给她,她比我苦难得多!妻子还是能挣钱的,不在乎我的钱,但这个跪着的女人是多么得需要钱!我要把这钱给她。我想着她开门后我应该说什么话。我想她若还认识我,我就进去,她若认不出我了,我就提醒她。我心里涌满了想和她说说的欲望,充满了想知道她现在情况的欲望。我终于摁下了门铃。随着铃响,走廊上的灯亮了。一会儿,女人问谁呀,我不能回答,因为我怕引起邻居的注意。我走到灯下,想让她看得清楚些。我想,这个女人是应该能想起我的。因为不会有第二个人在她跪在天桥上时送给她一百元钱。我看到了门洞上的出现了亮光,我知道她开灯了,一会儿,门洞的亮光没了,我知道是她在看我。一会儿,门洞又亮了,紧接着门洞又黑了,我知道她又在看我。


一会儿,门开了,女人的脸上有些恐惧又有些惊讶。我看出这惊讶中蕴含着意想不到。显然她认出我了。她轻轻地问:“您是天桥上那位先生吗?”我点点头。女人感激地把我让进屋。对于女人的这个举动我感到很意外。她让我在沙发上坐下,给我沏了杯茶。我感动地看着她,感动于她对我的信任。我从包里拿出我的证件给她看。我说:“我不是坏人,我是省宇宙厅的干部。自上次在天桥上看到你后,我非常关心你的事情,所以就突然来了,打扰你了,请你原谅。”她把证件还给我,同时说:“没有没有,您是我的恩人,我感激您。您来,我非常高兴非常高兴。”她的话比刚才在门口时说的音调高了些。她的声音非常好听,非常脆。“你丈夫现在好些吧。”女人听了我的话,低下头去,轻轻地说,他已经走了。她说完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我,说:“谢谢您,先生,谢谢您还关心着他。”我心里泛起一丝悲痛。


但看到她的平静,我心里安稳了许多。我问,小孩考上大学了吗?因为上次她在纸上写着小孩要参加春考。这时,她的脸上泛上了一些红晕。她说,小孩很争气,考上了省城大学。我觉得有些意外,省城大学可是能和北大清华一比的大学,她这样困难的家庭的小孩能考上名校看来真不错。“我在省城大学当客座教授,讲授哲学史,他有兴趣可以来听听。”她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说,先生您,您还是教授啊?我一定让孩子去找您,您好好教他。我笑笑点头,又说,“那你现在经济更紧张了吧。”她笑笑说,还可以,我找了份工作。她告诉我她在省法院做保洁工。我知道这份工作的工资也就是七八百元钱,我和宇宙厅清洁工聊过,知道在机关做清洁工的工资。我从包里拿出朋友还我的一万元钱,递给她,说:“你拿着。”她吃惊地看我,“不不先生,我不能拿您的钱,现在我已经不像那时那么困难了。谢谢您先生。


”我又把钱推过去,说:“你小孩能考上省城大学说明他非常优秀,你一定要好好培养。好好培养是需要很多钱的,起码是需要最基本的钱的。一个学生在学习期间太贫困了会受到很多很多磨难,而受了很多很多磨难的学生可以成为一个小才,但是不可能成为大才的。孟子说的那句什么名言对现代社会的学生是绝对不适用的。这点你可能不明白,但我说的肯定是正确的。你若觉得拿我的钱不合适,没关系,就算是借的,等你小孩长大挣钱了,再还我。”女人已经泪流满面了。她说:“先生,您真是个圣人啊!我和您萍水相逢,您却能这么仁慈,对我们伸出这么温暖的手,我怎么才能够报答您啊先生。”我抽出两张纸递给她,我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安慰她。“先生您知道吗?那天在天桥上,我跪了一天只有您给了我一百元钱,没有第二个人向我伸出援助之手。”我看到她脸上露出巨大的失望和悲凉。“我遇到您真是遇到了大圣人啊!”


后来聊谈中我知道她叫王郁云,并知道了她的身世。早先王郁云的家境应该说是非常不错的。祖父是浙江金华的一个富裕的地主,全家过着富足安逸的生活。一九四九年革命胜利后,她祖父不小心在肃反运动中被新政府镇压了。其父亲那时正在省城读大学,勉强支撑到毕业便在省城谋了个中学老师的工作。其父亲谨小慎微勤恳工作认真教书,平安度过了反右和四清运动。在四清运动中他还幸福地得到了宝贝女儿,他给女儿取了个名字叫王郁云。他带着女儿王郁云过了三年的快乐生活。在文化大革命中,他无奈被红卫兵们的精密的雷达捕捉住,反革命大地主的父亲让他坠入深渊。其父亲没能像很多文化大革命中受冲击的人那样,宽容地对待生活,正确地对待父亲出身,非常不负责任地用当时很多寻短见人常用的方法,投入到黑水河,自绝于毛主席自绝于党和人民,撇下了年青美丽的妻子和仅仅三岁的可爱女儿王郁云。不过他死前为了让他的宝贝女儿以后能过上幸福生活留下了遗嘱:女儿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一个工人为妻。


年青的妻子没能像她的美丽容颜一样用美丽的心灵对当时中国社会生活***现的一些事情包括丈夫的投江自尽做出宽厚的解释,而是像其夫一样不能宽容地对待生活,从此一蹶不振,身体日益衰败。好在年青的妻子没有忘记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把女儿王郁云养大成人。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女儿培养成才,让她以后能够找到一份可以活下去的工作(年青的妻子显然把生活看得过于悲观),把丈夫的母亲养老送终。但她不知道怎么培养女儿。那时候仿佛什么也不能学,什么也不需要学。年青的妻子除了尽最大努力让女儿吃好保证她身体健康成长,便让女儿跟着她学拉二胡。


年青的妻子的二胡拉得不错。当年王郁云的父亲对她一见钟情就是因为二胡。那年,她在大学国庆文艺汇演时上台拉了二胡,她打扮得很古典优雅,拉的时候技术处理得很圆熟,一放一收一揉,自然、动情,让王郁云的父亲动了感情。年青的妻子想,让女儿跟自己学学拉二胡吧。王郁云在红卫兵的喧嚣和热情中学会了拉二胡,在不知不觉中小学毕业了。在王郁云刚刚成为一个中学生时,身体日益衰败的母亲便在一天早上撒手西去。王郁云只得和奶奶相依为命。在王郁云中学毕业成为纺织厂一名挡车工的当年,一辈子遭受了生活重创的祖母也终于燃尽了最后一滴油。那天晚上,王郁云家里传出的二胡声长久地在静夜中忧伤地飘荡。


家族的遭遇使王郁云变成了一个更能理解生活的人。她送走母亲后的第二天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上班了。她甚至把黑纱戴在外罩里面,只是每天晚上回到家里会一个人平静地流会儿泪。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延续很长时间。才十八岁的王郁云从自己的家族遭遇中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些问题。她认真工作,尊重领导和同事,不和人斤斤计较,工作上多做点就多做点。王郁云在纺织厂扎扎实实地安稳了下来。


孑然一身的王郁云过着简单稳定的生活,她的房间里每晚都会有悠扬的二胡声绵绵地传出。像股市触地强劲反弹一样,上帝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给王郁云家族带了的不幸,好像要补偿自己对王郁云家族造成的灾难,幸福生活开始走入王郁云那平静每晚有悠扬的二胡声陪伴的生活。王郁云被厂里重视起来,被委任于重要的工作,还当上了小组长。本来就眉清目秀的王郁云,在爱情上也迎来了灿烂的春天。厂长要给她介绍一个大学老师,那位车间主任大姐把她那在市话剧团工作的弟弟叫到了厂里和王郁云见面,车间党支部书记要把她正在读大学的堂弟介绍给她。书记深有远见地说,现在国家恢复高考已经有多年,说明国家开始重视知识重视人才,知识分子再也不会像前几年那样是臭老九了。甚至连不管闲事的邻居陆跃进也把他们研究院的一个助理研究员带到了王郁云家去。但王郁云经过深思熟虑后都一一回绝了她们。


王郁云没有忘记父亲的遗嘱。她认识到,父亲的遗嘱立的是对,自己家族的苦难都源自于不好的阶级成份,她一定要找一个无产阶级。毛主席说,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王郁云想,工人阶级既是无产阶级又是领导阶级。她坚决执行了父亲的遗嘱。“我一定要找一个工人。”十九岁的王郁云仿佛看透了一样坚定地说。陆跃进听了王郁云的话后看着王郁云那张清秀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两年后,纺织厂技术车间那个老实的孤儿出身的工人闻宝根有幸走进了二十二岁美丽清秀的王郁云的生活。一年后,王郁云美丽而肥沃的土地上在老实人闻宝根的勤奋耕作下结出了丰硕的成果。那个秋日高照的下午,八斤儿子以他那嘹亮的歌声宣告他来到了人世。虚弱的王郁云那苍白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王郁云充满豪情地想:她要让儿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她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康平。王郁云想,她的儿子一定能够健康平安的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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