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行(一)

作者:凌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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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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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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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5634字

1934年1月,沈从文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故乡。


月初,他收到家里的来信,说是母亲病重,看情形似将不起,很难熬过今冬。母亲很想再见上他一面,倘若这次不能回去,只怕再无见面机会;若能脱身时,望尽快作出安排。


将身边的事略作交待,沈从文便匆匆启程。冒着隆冬的严寒,在路上走了将近20天,旧历腊月19日黄昏,他终于踏上了让他心跳眼热的凤凰东门桥头。


到家只有三天,沈从文便心如火焚。眼下的处境使他进退失据。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形销骨立,完全改变了旧时模样,成天大口大口咯血,生命已如一线游丝,朝不保夕。他愿意满足老辈人的愿望,守在母亲身边,为母亲送终,以尽人子之道;可是,在邻省江西,红军因第五次反“围剿”失利,根据地日渐缩小,已有了战略转移的意图。相邻几省风声极严,这次返乡,一路上对外来行人盘查已经极严。而家乡的熟人,又都疑心沈从文是“共产党”。这不奇怪,他与胡也频、丁玲的关系,通过报纸作媒介,已尽人皆知,不少人还看过他抨击国民党政策的文章。在这种时候,一点犯共嫌疑都会招来杀身之祸。更严重的是,他从亲友的口中,得知陈渠珍对弟弟沈岳荃正心存猜忌沈岳荃此时已是陈渠珍手下一名团长,陈渠珍害怕他效法自己当年,从自己手里夺权。沈从文这时返乡,难免不犯陈渠珍大忌。一旦事出偶然,便会祸起萧墙。


想起这些,返乡后的几件小事,蓦地闯入心头。


四天前,沈从文到了离家还有一天路程的塔伏,投宿到一家桥头小客店里。黄昏时节,他正在洗脚,忽听桥东人声嘈杂。一队枪兵过后,在另一家客店门口,停下一乘京式三顶拐轿子。沈从文正想叫从沅陵伴送自己返乡的赵祖送去问问来人是谁,不料乘轿人一下轿便径直朝自己走来,跟在他身边的一个挎枪护兵指着沈从文说:“你姓沈吗?局长来了!”来人是高瘦个子,戴一副玳瑁边近视眼镜,一身邪精力,走到沈从文跟前就嚷:“大爷,你不认识我,你一定不认识我,你看这个!”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笑起来。


沈从文猛地醒悟过来,这不是当年在保靖说自己鼻子是一条龙、将牛粪当球踢的印鉴远是谁!沈从文早从一些朋友口里,知道了眼前这位朋友十年来的经历。1926年北伐战争时,印鉴远进长沙党务学校受训,随后卷入革命洪流,意得志满,日子过得狂热而兴奋。还曾写信给困居北京的沈从文说:“现在一切不同了,我可以踢许多东西了。”后来,“清党”事起,沈从文许多参加革命的朋友遭到杀害。就在凤凰城里,两个当小学教员的朋友,一个姓韩,一个姓杨,就在这次事变中被请到县里杀了头。这位印瞎子一时间倒失去了音讯。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他,而且,他居然还成了乌宿地方百货捐局长!


晚饭后,沈从文和他谈起过去的种种。印鉴远派护兵取来一套精致的鸦片烟具。沈从文吃了一惊,问他为什么会玩这个。他说,北伐以后,他对自己鼻子的信仰已经失去了,只有学会吸鸦片,才不会被人疑心为“那个”,胡乱捉住“咔嚓”的。自己不是阿q,不欢喜那种“热闹”。


两人天南地北地谈了一夜。第二天大家一同动身时,沈从文约他到城里后,邀几个朋友一道去姓杨姓韩的朋友坟上看看。


他仿佛吃了一惊,赶忙退后一步,大爷,你以为我戒烟了吗?家中老婆不许我戒烟。你真是……从京里来的人,简直是京派,甚么都不明白。入境问俗,你真是……”我明白他的意思。估计到城里后,也不敢独自来找我。我住在故乡三天,这位很可爱的朋友,果然不再同我见面。到家后第二天一早,沈从文走到东门桥上,看望幼时拜寄的干爹干妈沈从文小时候害疳疾,得滕回生堂草药医生建议,拜一个吃四方饭的人作干儿子,并按他开的药方吃习皮草蒸鸡肝,包好。沈从文父亲爽快,当即与他打了干亲家,沈从文被取名为“茂林”。桥上各处搜寻,都不见“回生堂”牌号。到后沈从文终于从一家小铺子里,认出了干哥哥松林。当他告诉松林自己是谁时,松林将一双小眼睛瞅了沈从文许久,确信无疑后,便慌得只是搓手,赶紧让坐:“是你!是茂林……”


问起离别十多年来的情形,沈从文方知干爹已经去世,二哥保林在王村当了禁烟局长。


他一边茫然地这样那样数着老话,一面还尽瞅着我。忽然发问:


“你从北京来南京来?”


“我在北平做事!”


“作什么事?在中央?在宣统皇帝手下?”


我就告诉他既不在中央,也不在宣统皇帝手下。他只作成相信不过的神气,点着头,且极力退避到屋角隅去,俨然为了安全非如此不成。他心里一定有一个新名词作崇,“你可是共产党?”他想问却不敢开口,他怕事。他只轻轻的自言自语说:“城里前年杀了两个,一刀一个。那个韩安世是韩老丙的儿子。”1…………


几天来,家里人也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都要沈从文赶快返归北平。母亲也说:“守着我不是办法,我又不知哪天死。你已成了家,一切有媳妇照顾,我也就放心了。能见上一面,是我的福气。……”


终于商定了返程的日期。想到明天就要动身,沈从文记起离开北平时,自己与张兆和的约言:每天给她写一封信,记下沿途的见闻,回北平后再拿给她看。2翻检身边记录一路见闻所得,已有了厚厚一叠。望着手头的信稿,沈从文突然感到悲凉,心里沉甸甸的,一份浓重的乡土悲悯感浸透了全身。


这全不是十年来自己想像和回忆中的湘西!回忆里的湘西是经过自己情感蒸滤过的土地。十年来都市“文明”造成的精神重压,使原先的痛楚也带着一丝甜蜜,染上一种生机活泼的野趣。这次返乡,一入沅水,眼前的景象立即将自己从想像同回忆中拉回现实。一方面,政治高压笼罩着整个沅水流域,桃源城墙上,还依稀可见被杀害的共产党人的血迹;眼下时局的变化正搅得人心惶惶。另一方面,社会的黑暗腐败情况随处可见。繁杂的捐税正以各种名目推行,残害人民灵魂肉体的鸦片明禁暗纵,一些人可以因此砍头,一些人又可以因此发财;国民党政府既制定法律禁止,又设局收税。沿海督办、上海闻人也插手到湘西的鸦片生意中。这两面的情形,正腐蚀着乡村的灵魂。


沉思中,沈从文脑海里浮现出那位近视眼朋友印鉴远的身影。


这个印瞎子,正是政治高压催生的变色龙!而目下,故乡正有许多青年人,被南京那个提倡“打拳读经”的“杀人屠户”的政策所迷惑;有的正感到极度苦闷。未来的时局变动,或者会使他们在生存与灭亡之间作出正确的选择,或者会用颓废的身心狂嫖滥赌而自杀!


印鉴远的身影里,一瘸一拐地走来沈从文投宿厢子岩时遇见的那位跛脚什长。那人原是一个打鱼人的儿子,三年前被招募当了兵。三个月后随队伍开到江西同共产党打仗,升作什长,不久又在打仗时受了伤。伤愈后领了伤兵证明,跛着腿回到家乡,一边以什长名义受同乡“恭维”,一边又以伤兵名义暗中作鸦片生意。走私赚了钱,再各处跑去玩女人。


同印鉴远一样,又一个溃烂乡村灵魂的人物!他们正从不同方面,寄生到黑暗腐败的社会躯体上。莫非是天假斯人,在这社会的硬性痈疽上,数上一星一点毒药,到溃烂净尽时,用药物使新的肌肉生长?


想到这里,沈从文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也就是自己去乡十余年来,历史变迁留下的印痕。当这份新的变化侵入每个凡夫俗子的生活时,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他想起那些一路上见到的河船上的水手同吊脚楼上的妓女。那些吃水上饭的人,在恶浪咆哮、滩险流急的长河上,不分寒暑,辛苦劳作,成天吃酸菜同臭牛肉下饭,一个年富力强,多行船经验的舵手和拦头,每天工资八分到一角钱;一个小水手,除吃白饭外,一天只有两分钱收入!因预先立有字据,水手上船后,生死家长不能过问,如果上滩时稍不留神,被手中竹篙弹入乱石激流中,淹死了,船主烧几百纸钱,手续便清楚了。在一条延长千里的沅水上,这样的水手至少有十万!沿河吊脚楼的妓女,年纪从十三四岁到五十以上,都被迫投入这种求生存的斗争。她们陪客人烧烟、过夜、唱党歌和流行歌曲。有病不算稀奇,实在病重了,或去西药房打几针,或是请郎中配药,朱砂茯苓乱吃一阵。直到毫无希望可言了,就用一副门板抬到空船上孤身过日子的老妇人身边,尽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至于两岸乡村,在各种名目捐税的搜刮下,更是日渐萧条。连浦市地方的屠户,也是那样瘦小,这是谁的责任!沅水上游二十多个县份,在古木掩蔽、岩石林立的幽谷深山里,一群善良纯朴的山民,一个根源古老的残余民族,在两百年来的社会变迁里,正被历史带向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向……。


……那是1月18日,寒流锁住江面。离沅陵还有约30里,小船到了著名的长滩。滩分九段,段段相连。小船上第二段时,沈从文担心船只安全,提出由自己出钱,增加一个临时纤手。掌舵水手同意后,一个牙齿已脱,满腮白须的老纤夫,便光着双脚蹲在河边大青石上,同掌舵水手讲起生意来。双方大声嚷着骂着讨价还价。一个要一千,一个只肯出九百,互不相让。船上三个水手见话不投机,一面与老头对骂,一面将船向激流中撑去。见船开出,那老头却急忙从大青石上一跃而下,自动将背上纤板上的短绳,缚定小船上的纤缆,躬身向前走去。上完滩,老头赶到船边取钱,又是一阵互相辱骂。接过钱,老纤夫就坐在水边大石头上,一五一十数了起来。问他年纪,说是77!


他们那么忠实庄严的生活,担负了自己那份命运,为自己,为儿女,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不问所过的是如何贫贱艰难的日子,却从不逃避为了求生而应有的一切努力。在他们生活、爱情、得失里,也依然摊派了哭、笑、吃喝,对于寒暑的来临,他们更比其他世界上人更感到四时交替的严肃。1……船到沅陵的第二天清晨,沈从文在河滩上,认识了一个名叫牛保的水手。其时,那水手正从河边吊脚楼上相好妓女那里跑下来,手里提了一袋那妇人送他的核桃。他刚走到他自己那只小船边,就快乐的唱起来了。忽然税关复查处比邻吊脚楼人家的窗口,露出一个年轻妇人鬓发散乱的头颅,向河下锐声叫嚷起来:“牛保,牛保,我同你说的话,你记着吗?”


年轻水手向吊脚楼一方把手挥动着。


“唉,唉,我记得到!……冷!你怎么的啊,快上床去!”大约他知道妇人起身到窗边时,是还不穿衣服的。


妇人似乎因为一番好意不能使水手领会,有点不高兴的神气。


“我等你十天,你有良心,你就来……”说着,砰的一声把格子窗放下,那时节眼睛一定红了。1这也就是人生。这些吊脚楼上的妓女,养身虽靠商人,恩情所结却在水手。他们只是“露水夫妻”,其生活方式同一般社会是那么疏远,但是眼泪和欢乐,在一种爱憎得失间,揉进了这些人生命里时,也便同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年轻生命相似,全个身心为那点爱情所浸透,见寒作热,忘了一切。……


……当天晚上,小船停泊到一个名叫杨家嘴的小地方,沈从文同一个邮船水手,一同坐在一个人家正屋里烤火。主人正向那水手询问下河的油价、米价、木价、盐价涨跌情形,门开处进来一个年轻貌美小妇人,头上包一块大格子花手巾,身穿葱绿土布袄,腰上系一幅蓝色围裙,胸前绣一朵小小白花。主人要她坐下,她不肯,却把一双放光的眼睛尽瞅着沈从文。当沈从文抬眼去看她时,那眼睛又赶快躲开了。从主人的称呼里,沈从文知道了她叫夭夭。主人同邮船水手谈起牛保的种种行状,众人皆大笑不已,夭夭却长长吁了一口气。忽然听河街上有个老年人嘶声的喊人:“夭夭小***,小***婆,卖x的,你是怎么的,夹着那两张小x,一眨眼又跑到哪里去了!你来!”


小妇人听出到门外街口有人叫她,把小嘴收敛做出一个爱娇的姿势,带着不高兴的神气自言自语说:“叫骡子又叫了。你就叫罢,夭夭小***偷人去了,投河吊颈去了!”咬着下唇很有情致地盯了我一眼,拉开门,放进一阵寒风,人却冲出去,消失到黑暗中不见了。1屋主人告诉沈从文,这个妇人只有19岁,却被一个50岁的老兵所占有。那老兵是个老烟鬼,虽然占有了夭夭,谁有土有财就让床让位。夭夭年轻,钱对她毫无用处,却好像常常想得很远很远。……沈从文明白了夭夭刚才来这里的用意。她虽不能生在爱好的环境里,却天生有种爱好的性格。老烟鬼用名分捆住了她的手脚,那颗心却无拘无束,为一切偶然来到这里、又似乎合于自己想望的人而跳跃!………………


记忆如同连轴册页,一幅幅从沈从文头脑里翻过。在这变易不定人世中,依旧留下许多不变的人生图景,复写着这片土地上千载不易百年如一的历史。它们与社会的剧烈变动构成人生“常”与“变”的交织。想起这些,沈从文仿佛触到了生命的脉动。这些平凡人生里倔拗的生的执着,恒常的人性需求,不安于命运安排的憧憬,全出自生命的潜能。生命深处闪射的火花,是那样令人眩目,虽然巨压,仍然没有熄灭。


一抹云雾遮住了沈从文的眼帘,从这酸涩的人生里,他听到了生命的呼喊。可是,这生命又被置于怎样卑屈而痛苦的环境里!一点可怜的希望与憧憬,全是那样无望无助。他们中的大多数,正默默接受着那份摊派到自己头上的命运,安于现状。对自己的处境,既无力改变,也从不想到改变;他们不需要别人怜悯,也不知道可怜自己…………17年前,沈从文和一个名叫赵开明的同伴,随军队移防路过泸溪时,两人一同去县城街上转了三次。一个绒线铺里,有一个和他们年纪相差不多的女孩子,长得十分秀气,赵开明一眼看中了她,便借买草鞋带子去了那绒线铺三次,并赌咒将来要讨这个叫“小翠”的女孩子做媳妇。三年后,他们所属部队在鄂西全数覆灭,留守处遣散后,沈从文和赵开明便各自东西,断了音讯。这次返乡,沈从文又一次踏上沪溪城里的道路,走到那个绒线铺前了。走进铺子大门,眼前的情景使沈从文吃了一惊:“小翠”正站在铺子里,同17年前一个样子,那熟悉的眼睛、鼻子和薄薄的小嘴;辫子上缠一绺白绒绳,依然是那样年轻!时间仿佛变着魔法,将沈从文拉回到了“过去”。


当沈从文佯称要买鞋带和白糖时,铺子小~扇门后边响起一个低哑的声音:


“小翠,小翠,水开了,你怎么的?”随着话音,门后边走出了一个男子。


“赵开明!”晕黄灯光下,沈从文依然立即认出这男子就是自己当年那位同伴。可是,这个年纪刚过30的汉子,却显得那样孱弱衰老!显然,时间与鸦片烟已经毁了他。这时,沈从文猛然省悟到赵开明同这一家人的关系,明白眼前的这个“小翠”是谁的女儿了。他感到“时间”猛然地掴了自己一巴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赵开明父女给自己度量带子,点数自己给他们的钱,并热心地替自己从另一铺子将白糖买来,是那样安于现状,沈从文默默退了出来,走上17年前踏过的河堤。


为了这再来的春天,我有点忧郁,有点寂寞。黑暗河面上起了缥缈快乐的橹歌。河中心一只商船正想靠码头停泊。歌声在黑暗中流动。从歌声里我俨然彻悟了什么,我明白“我不应当翻阅历史,温习历史”。在历史面前,谁人不感惆怅?1……砰砰鼓声响起来了,鞭炮“辟辟叭叭”在半空中炸裂。鼓声起处,平时藏在浦市上游厢子岩洞窟里的三只美丽龙船,在人们的呐喊声里,如一支支没羽箭,在平静的长潭上如飞射去。就在这苗蛮杂处的边镇上,清王朝向土民施行过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杀戮!这次返乡路过这里时,因时节不到,虽不见龙舟竞渡盛况,却看见几只崭新龙船搁在岩壁洞口的石梁上。


这些不辜负自然的人,与自然妥协,对历史毫无负担,活在这无人知道的地方。另外尚有一批人,与自然毫不妥协,想出种种方法来支配自然,违反自然习惯,同样也那么寒暑交替,看日月升降。然而后者却在慢慢改变历史,创造历史。一份新的日月,行将消灭旧的一切。


我们用什么方法,就可以使这些人心中感觉到对“明天”的“惶恐”,且放弃过去对自然和平的态度,重新来一股劲儿,用划龙船的精神活下去?这些人在娱乐上狂热,就证明这种狂热能换个方向,就可使他们还配在世界上占据一片土地,活得更愉快更长久一些。不过有什么方法,可以改造这些人的狂热到一件新的竞争方面去,可是个费思索的问题。1思索着植根于这片土地,自己所属民族的命运,沈从文感到刻骨的痛楚,同时也感到了身上的责任。别的自己已无从措力,却能运用手中一支笔,继续写这片土地上的人生传奇,以唤起这个民族雄强做人的意识。想起刚刚起首的《边城》,主人公翠翠似乎已和沪溪城绒线铺里新一代的“小翠”融成一体。这次返乡所获得的种种人生感慨,对生命的感悟,必将流注于自己的笔端,喊出这个民族长期受压抑的痛苦,并寄期待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