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黄公馆里露峥嵘(3)

作者:雅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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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古代·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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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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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282字

然而,也正是这私藏烟土的人成全了杜月笙的计谋。虽然藏土人的下场很悲惨,但是杜月笙却因此而更加彻底地换来了大好的前程。杜月笙总是善于利用别人,踩着别人的肩膀,甚至是头,往上爬。也许其他的所谓的成功人士也是如此,但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不仅是踩着别人往上爬,而且还有办法让别人因此而对他感恩戴德。这就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地方了。纵观杜月笙的一生,喜好广交朋友,散财于此,却也是因此而获益十倍百倍,甚至更多的啊!


一次,黄金荣又探到了一个小道消息:有个南京大客商从租界买得五千两印度大土,分装十大包,打算由龙华周家渡上船,从黄浦江水路偷运到嘉兴去。立马差人告诉林桂生,要其立即派人出动,这次杜月笙也参加了抢土的行列。


又一个漆黑的夜晚,徐家汇一带没有行人。一辆马车急驶而来。马车转弯,来到漕河径,距周家渡几百米的地方,只见几根烂木头交叉横在路当中。马车夫骂了一句“操娘的”,正要招呼车厢里的人出来搬开,话音刚落,只听得“呼啦”一声,车夫脖子套进了一只绳圈,随即一拉,被拖下车来。车厢里的人正要动作,几支手枪与匕首就对准了他们。


这次行动的头目是歪脖子阿道。在路中,阿道就鲁莽地要手下人动手搬货,杜月笙忙上前阻止;“我们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吧!”说着,他便牵住马笼头,往右边一拐,带马车进了一片树林。歪脖子阿道同手下人七手八脚地将四个押送大汉与车夫绑了起来,然后从座上翻滚下几只酒坛子,熟练地敲碎后扒出包包烟土,各人用麻袋一装,扛上肩膀,就离开了。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在徐家汇一间小屋里聚齐,一点烟土的数量,竟多了两包。歪脖子停顿了一下,接着把袜筒里的匕首拔出,将两包烟土切成八块,让每人拿一份。


杜月笙不敢去拿,歪脖子就狠狠地说道:“老板让咱们抢的是十包,这两包外快,弟兄们辛苦,分点香香手。‘莱阳梨’,你怕什么,拿着!”


歪脖子边说边将剩下的一块烟土,用纸包了包,往杜月笙手里一塞,接着又说:“我办事公平合理,每人一份。要是有人去老板那里打小报告,老子就再赏他个三刀六洞。”


当抢土的一干人回到黄公馆,林桂生已叫人在厨房里摆好美酒佳肴,自己端坐一张餐桌前等着了。坐定后,林桂生让大家将麻袋里的烟土取出,一包包放在桌上,让她点数、过目。她十分满意,一边招呼大家坐下吃喝,一边挑出一包烟土打开纸包,唤杜月笙切成几份。她向几块烟土,努努嘴,说:


“这趟干得漂亮,每人拿一份吧,阿道双份,吃完了休息。月笙,把货送到我房里去。”说完,就自家上楼去了。


林桂生住二楼,她的房间,除贴身使女以外,只有杜月笙可以进去。杜月笙将烟土搬进房里,锁入大铁箱后,走到林桂生面前,从怀里掏出两包烟土,双手呈给林桂生,随即把徐家汇小屋里私分烟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了林桂生。这是早在私分烟土之时,杜月笙就拿定的主意。


林桂生听了,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要下楼传歪脖子问罪。杜月笙忙上前劝阻,而后又在她的耳朵边嘀咕了好一会儿。林桂生点了点头,他才退出去回楼下吃喝如常。杜月笙当然不会让林桂生这会儿就追究这件事,一来黄金荣还没有回来,没有托辞;二来让林桂生太早做出行动,自己就难以逃脱告密的嫌疑,也会落得不讲义气的骂名。杜月笙可不想这样,所以先表了忠心,再安抚林桂生从长计议。


很快,歪脖子在黄公馆的日子就到头了,而他还不自知地和杜月笙等人侃大山呢。抢土的次日晚上,林桂生与黄金荣坐在大餐间里,周围站着顾掌生、金廷荪、马祥生等几个徒弟。


黄金荣下巴一抬:“叫歪脖子。”顾掌生跑到门口一招手,候在门外的歪脖子阿道就进来了。林桂生看门外还站着四五个人,便发话道:“让他们也进来吧!”以歪脖子阿道为首的六个人,低头垂手恭敬地立在黄金荣夫妇面前。


“歪脖子,你这欺师骗祖的杀坯,胆敢在老子面前耍花枪。原来我只晓得十包烟土,可是上午巡捕房接到报案却说是十二包。你个赤佬也真会钻空子,手脚做到我的头上来了!”黄金荣开门见山地骂道。


歪脖子阿道吓得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他不是没有见过黄金荣以往是怎么对待这类人的,现在自己也败露了,不知道下场如何怎么能不让他手冒凉汗!


只听“砰”的一声响,黄金荣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几乎狮吼般的说道:“给我拖出去宰了!”


剩下的五个人这下也怕了,一齐跪下求饶。歪脖子阿道慌了手脚,爬到林桂生跟前拖住她双腿喊救命。静坐一旁冷眼观看的林桂生这才开始说话:“这两包烟土,你独吞了呢,还是私分的?”


歪脖子只好老实地交代道:“分给他们一份,我独得三份。”


林桂生并不动声色,接着问道:“这主意是你自家出的还是别人指使的?”


歪脖子忙解释道:“是我自家,一时糊涂。”


林桂生哪里会听他这些,冷冷地说道:“歪脖子,你不配当条汉子。念你跟师父多年,放你一马,免了三刀六洞。你滚吧,越远越好!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起来出去吧,绝无下次。”


其他人忙散出房里,歪脖子向黄金荣夫妇叩过头,也灰溜溜地走了。


餐间里,黄金荣猛吸几口吕宋雪茄,喉结一动咽下肚去,接着,从鼻孔里长长地呼出两道清烟。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很久,后来,终于开口了,“以后这事儿就由掌生操持。”


“嗯,让月笙帮衬着干吧,有什么事两人可以照应一下。”林桂生马上提议。


对于这个贤内助的建议,黄金荣很少有异议,这次也不例外,更何况这事还是杜月笙办成的。歪脖子也不想想,买卖烟土是非法的,烟土商又怎么会报案呢?到底是莽夫一个,毫无头脑伎俩。于是,黄金荣点了点头说道:“好。”办完这件事,黄金荣又匆匆出去了。


这边的林桂生,端坐在一旁。面对杜月笙,她又生一计,她要试试杜月笙的胆量。于是,对着杜月笙说道:“月笙,歪脖子现在死罪饶过,活刑不能免。你去取下他一根手指来。”


杜月笙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出卖朋友已经让他很不安了。但是,事已至此,他已没有回头路了。当时,很矛盾就迟疑了一下。


林桂生看出了端倪,说道:“怎么,不敢去?”


“不是。我是想,歪脖子这会儿肯定已逃出上海滩了。”杜月笙一看林桂生,立即改口。


“不会,这赤佬是江苏青浦人,现在末班车早开走了,航船要等到明天。他一时还跑不掉,你给我马上去。”说着,林桂生命人拿出一把短柄利斧,递给杜月笙。


杜月笙接过斧子,放在了蒲包里。他没有径直去找歪脖子,而先去买了两斤熟食和两瓶洋河大曲。


歪脖子阿道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地上满是老刀牌香烟蒂头。他一见杜月笙推门进来,霍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头上直冒冷汗。他知道,情况不妙。


杜月笙进门后,先将熟食打开摊在小桌上,再捞出一瓶白酒,而后拨亮油灯。阿道呆在一边看着,等杜月笙在一条板凳上坐下以后,他才去门外张望了一会儿。没有别的随从,只杜月笙一人。他放了心,插上门,搬条板凳在杜月笙对面坐下。


于是,两人相对,喝起闷酒来。


几杯白干落肚,双方的眼珠子都布上了红筋。杜月笙从腰间摸出八块银圆,放在猪舌头边上,说:“我们俩师兄弟一场,今天你落难,小弟没有什么好相送的,这几只银圆送与大哥作盘缠……”说到后来,声音竟呜咽起来。


“怎么使得,兄弟你也不好过啊……”阿道也动了情。


“月笙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再多了,你要不嫌弃兄弟,就收下来路上买碗酒喝。”说着,左手边把一探“大头”推到阿道面前。


歪脖子感动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月笙,老板、老板娘他们很看重你,好好干,前途无量。将来飞黄腾达了,我再来向你讨口饭吃。”


“唉,别说了!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哇!”杜月笙摇头叹气,显出很苦恼的样子。


“兄弟也遇到难题了,不是不追究你们了吗?”


“算了,不说也罢,来,我们喝酒!”杜月笙端起面前的满盏白干,送到唇边,一仰脖子全都灌了下去,放下酒盏,双手扭下一只鸭腿低着头啃了起来。


阿道对于刚刚杜月笙的倾囊相助很是感激,这时知道杜月笙犯难也有心想帮一把,急急问道:“月笙,咱们兄弟一场,有何难处就说,只要我阿道能办到的,决无半点推托。”


“阿道兄,你留个家乡地址给我吧。说不定过几天我就逃到你那里去了!”


“怎么,你犯事了?”


“好吧。本来,我喝完这碗酒后,便与你告别的,现在,你一定要我讲,我只好从命!”杜月笙见是时候了,接着说道:“不瞒你讲,一个时辰以前,师母硬要我来取你的一根手指,还亲手交给我一把斧头。”说完,他眼睛朝墙角落的蒲包斜了斜。


“原来是为我……”


“阿道兄,我在路上就想好了。你走你的路,这里的事体,我担当。大不了卷起铺盖另寻码头。”说完,杜月笙提起蒲包,从中取出另一瓶洋河大曲,递给阿道,“这瓶你带着路上吃。”


歪脖子却不去接酒,而向前抢上一步,抓过蒲包,掏出那柄寒光闪闪的利斧,说:“兄弟,你够义气,我也决不让你为难。师母说我不配做条汉子,可我自家觉得是条汉子。”


阿道撮起一盏白干,咕咕咕灌了下去,一转身凑在桌角上,咬住牙,左手叉开三指,提起利斧喀嚓一声,斩下一截无名指来。


杜月笙忙过去阻止,已来不及了。只见阿道左手紧撰成拳头,右手一扬,将斧子扔在地下,显出英雄气概,眼珠子转向桌角上那血淋淋的指节,“拿去交差吧!”


……


杜月笙取回歪脖子无名指后,那么地平静,颇有些沉着冷静的大将之风范。林桂生越发满意于自己的眼力,而且,这次她断定,杜月笙将来的作为一定在自己丈夫黄金荣之上。不过,让林桂生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一想到这些,非但没有要替丈夫铲除一个潜在对手的想法,反而还暗自欣喜,这是为什么呢?林桂生不愿往下想了,只记得自己对杜月笙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情絮。再一看,杜月笙还是那副老实恭敬的样子,垂着手站在一边。林桂生心头一热,顿生一股怜爱之情。


“月笙,跟自家来楼上一趟。”当杜月笙从楼上再下来时,过去的杜月笙已经不存在了。虽然他仍然在众人面前谦恭谨慎,但他已经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凌驾于这些人之上。因为刚刚在林桂生那里的两个小时让他相信,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哪怕那看来最困难,最不可能的,也是一样。


自那次以后,杜月笙更加频繁地“光顾”林桂生的房间了,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然而,杜月笙对此并不满意。每当站在院子里,看着这奢华的黄公馆,和这里出出进进、毕恭毕敬的人流,杜月笙就有很多感慨。


杜月笙认为,黄金荣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的莽夫而已。他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上海滩黑道的大佬。因为做老大需要的是头脑、是非凡的控制能力,而不是黄金荣那些不入流的小伎俩。每次黄金荣直着嗓子呼来吼去,看到他听说有一桩好买卖就跃跃欲试的样子,杜月笙就一阵轻蔑。黄金荣到什么时候,也永远是那副敞胸露怀、骂骂咧咧、上不得台面的莽撞样儿,这就是杜月笙对师父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