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显赫的委托人(2)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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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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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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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200字

“看来这是个相当危险的家伙。”


“十分危险。但我并不怕他这样吓唬人,危言耸听是他这种人常干的事。”


“你难道不能不管这件事儿吗?他会不会娶这女孩子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我确定他杀死了他的前任妻子,那这事儿的关系还是十分重大的。况且,我们的主顾是多么不平常的人啊!好了,好了,别谈这个了。我们喝完咖啡,最好能一起回家,欣韦尔还在家里等着给我汇报呢。”


我们在家里果然见到了他,他十分魁梧,举止粗鲁,红色的面庞看起来患有坏血病,他那内在的狡猾头脑的唯一表征就是那双看起来十分有生气的黑眼睛。他应该是刚刚从他那特有的世界中跳出来,而且带来了另一个人,因为在他身旁还坐着一位苗条、急躁的年轻女人,她的脸色又苍白又紧张,虽然年纪不大,但脸上散发出的颓废和忧愁所致的憔悴,让人一眼就会发现可怕的岁月带给她的残痕。


“这位是吉蒂·温德小姐。”欣韦尔把胖手向那位小姐一摆。


“她全都知道的——这样,让她自己和你们说吧。我一接到你的条子,没用一个小时,就把她给找来了。”


“找我一点儿都不难,”那个年轻女人说道,“我就在伦敦的地狱里。胖欣韦尔也在这里。我们总在一起。但是,他妈的!要是有个人该下十九层地狱的话,要是这世上还有哪怕半点儿他妈的公道的话!就该让你接下来要对付的那个人去那里,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淡淡一笑,说:“你这是在同情我们吧,温德小姐。”


“要是我能帮你们让他得到应该有的下场,那我非常愿意合作。”这位女客人信誓旦旦地说道。一种极端渴望复仇的冲动在她那张苍白而又急切的脸上和火一般的眼睛里显现出来,那种仇恨男人永远无法达到,而且女人也只有极少数才会有。“福尔摩斯先生,我的过去你根本不用打听,那并无关系。但是,格鲁纳一手造成了我现在的悲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这个杂种拉下马!”她两手猛地向空中抓了抓,“我的天啊,如果他会被我拉到那个他曾推下了无数人的深渊,那该多解恨啊!”


“目前的情况你知道吗?”


“我已经听胖子说了。另一个傻子将会遭到那家伙的毒手,而且还要和她结婚。你在试图阻止这事。你应然对这个坏蛋很了解,千万别让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清白女孩和他接触。”


“可是她已经不正常了。她已经发疯般地爱上了他。他把他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她,可她根本不在乎。”


“包括那个谋杀案吗?”


“包括。”


“我的天啊,她胆子可真大!”


“她把这些都当成了诽谤。”


“你难道不能把那些犯罪证据都放在她鼻子下面,给这个傻子看看不成?”


“是该如此,可你能在这方面帮助我们吗?”


“我就是个活的证据啊!我马上就可以站在她面前向她控诉他是如何对待我的……”


“你愿意这样做?”


“为什么不愿意!”


“那好,我们倒可以试试。只是,他把自己的罪恶都已经向她忏悔过了,并且取得了她的谅解,我想她不会愿意再听一遍。”


“但我确定,她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温德小姐说,“他不仅仅只有那件轰动社会的谋杀案,我还知道他还干过另一两件谋杀。他常常用他那种屡试不爽的柔和腔调提到某个人,然后盯着我的眼睛说:‘他这个月死了。’这都不是空话。可我当时也并不在意——你们知道,那个时候我也疯狂地爱着他。他那时的行为和现在对付眼前这个可怜的傻瓜无异!但其中的一件事还是深深地震动了我。没错,天啊,如果当时不是再次听信他那又狡猾又甜蜜的嘴皮子的拼命解释和安慰,当天夜里我就会离开他。他有个带锁的黄皮日记本,外面还标着他的金质家徽。现在想来,他那天夜里应该是喝醉了,否则我又如何能看到那个东西。”


“什么样的日记本?”


“福尔摩斯先生,也许你想不到,他收集女人,而且十分自豪,那些女人就像他收集的蝴蝶标本一样。一切都被他写进那个本子里面了,包括像片、姓名、细节,以及和这些女人有关的所有事。这是一本下流的、记录兽行的日记,所有人——即使他来自下层的平民窟,也绝对干不出这样的兽行来。可阿德尔伯特·格鲁纳就是这么混蛋。‘被我毁灭的灵魂’,他那个本子皮上完全可以说这样的话,绝对毫无顾忌。但是,这只是题外话而已,这个本子对你能有什么用,而且就算有用你也拿不到它。”


“本子藏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又如何能知道它在哪里呢?我和那家伙已经分开一年多了。我只是知道当时它放在了什么地方。在很多方面他都如同一只整洁而精细的猫,或许它还被放在他书房的一个旧柜橱的格子里。他的住宅你知道吗?”


“我曾去过他的书房。”


“天啊,你不是今天早上才开始接受这个工作的吗,那你的进展可真是飞快啊。格鲁纳这家伙终于遇到可怕的对手了。摆有瓷器的那间房就是外书房——一个大玻璃柜子坐落在两个窗子之间。内书房由他的书案后面的一个门通过,那是一个他摆放文件的小房间。”


“他就不怕丢东西吗?”


“他很少有胆怯的时候,即使是最恨他的敌人也会这样认为。他的自卫能力极为出色。室内还有防盗警铃。而且,那里有什么能偷的呢,难道要偷那些没用的瓷器?”


“是没什么用,”欣韦尔就像个专家般地插嘴说道,“这种既不能融化又无法出卖的东西是最不受收买赃物的人欢迎的。”


“很好,”福尔摩斯说,“这样吧,温德小姐,要是明天下午的五点钟你能赶来这里,我会考虑要不要遵照你的建议让你和那位小姐见面。你的合作让我非常欣慰。而且,我想我的主顾也会大方地把你……”


“不用说了,福尔摩斯先生,”那个年轻女人大声对我的朋友说道,“我绝非为钱而来。我如果能亲眼看到那个人被毁掉,那就是对我最好的报酬了,我会愿意在他脸上再踩一脚的。这就权当是我的工资好了。只要你还办理这个案子,明天哪怕任何一天来都行。胖子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


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我受邀去斯特兰大街的餐馆里吃饭时我才终于又看到了福尔摩斯。我问了问他安排见面的情况,他耸耸肩膀,然后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我记录了下来。他那天的叙述有些生硬和简单,我必须稍加编辑,那件事的本来面貌才能显露出来。


“安排见面的事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福尔摩斯说,“这位小姐应该是为了弥补他和父亲在终身大事上的不快,就打算在这些次要事情上尽量表现得顺从她父亲一些。将军打来电话告之一切顺利,暴躁的温德小姐也准时来了,于是我们就在下午五点半左右雇了一辆马车前往老将军的住所——贝克莱广场104号。那座灰色的伦敦古堡是庄重而令人生畏的,堪比教堂。我们在仆人的引领下走进一间挂着黄色窗帘的很大的会客室,在那儿,小姐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她庄严而镇定,就像是山里的一座雪人般冰冷得令人不敢逼视。”


“华生,为你形容她的样子是非常难的,或许在案子结束之前你应该能够见到她,那你的词汇就能用得出来了。她很美,但那种美似乎是一个怀揣上界的极端信徒所具备的仙女的美。我也只曾在中世纪大师的画里看到过这种美。我很难想象一个野兽般的混蛋是如何把自己的魔爪伸向这样一个只该存在于上界的人身上的。你也许早就知道相反的极端之间能够互相吸引的现象,例如肉体对精神的诱惑,野蛮人对天使的吸引。但我想说没有任何事比我们目前的案子更让人诧异的了。


“我们的来意她当然非常清楚——那个流氓的预防针打得非常不错。或许只有温德小姐的同来让她微微有些吃惊,但她还是招呼我们坐下,那样子就如同一个可敬的女修道院长在招待两个乞丐。华生,如果你想让自己的脑袋充实一下的话,不妨好好向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学习学习。


“‘先生,’她用一种带着冰的声音说道,‘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在我看来,你是来破坏我和我的未婚夫格鲁纳男爵的婚约的。我接见你纯粹是遵从父命,我把话说在前边,我不会因为你说出的任何事情而改变我的想法。’


“华生,我很为她难过。当时我看到她甚至有一种面对我自己女儿的错觉。我是拙于辞令的人。我最擅长运用的是头脑,而不是感情。但那天我搜肠刮肚地对她说出了我心里的一切堪称动听的话语。我为她说出了一个女人在结婚后才发觉男人的真相会处于一个多么难堪的境地,她最后只能屈服于染满鲜血的双手的拥抱。我几乎没隐讳地对她说了,将来所能受到的羞辱、恐怖、痛苦,甚至绝望。但她那象牙般的脸颊从未因我自认为热切的话语而增添一丝血色,她的目光依旧呆呆的,毫无感情。我突然回想起那个流氓告诉我的催眠状态。她真的就像是活在她那远离尘嚣的黄粱一梦之中。但她的回答却十分果断。


“‘福尔摩斯先生,我花了很大耐心听你说完,’她说,‘但我得到的效果几乎与我预期的没什么不同。我的未婚夫阿德尔伯特一生的遭遇我都知道,某些强烈的仇恨和不公的诽谤也在所难免。不止你一个人曾来这儿诽谤他,希望你是最后一个。或许你出于好心,但我知道你只是个受雇的侦探,如此,反对或者受雇于男爵对你来说并无不同。但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要听我说几次才搞清楚:我是爱他的,他也爱我,整个世界的意见对我都无所谓。要是他的高贵气质会出现一点儿偏差,那也许就是上帝特意派我帮他重获真正的高尚水平。只是,’她说着突然将目光落在我的同伴身上,‘这位小姐是谁我还并不知道。’


“我还没回答,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已经像狂风一样回答了。要是你愿意看看冰和火是如何对峙的,那么就完全可以看看这两位女子。


“‘就让我来告诉你我到底是谁吧,’她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嘴都气歪了,‘我就是你未婚夫的最后一个情妇,也是那遭他引诱、受用、糟蹋并抛弃的上百个人之一,就像他现在要对你做的一切那样。要是你运气好,你最后的归宿极有可能就是坟墓。你听着,蠢女人,要是你最后嫁给这个混蛋,就会被他置于死地。心碎也好,丧命也罢,他给你的最后结局无外乎这两条路。我和你说这些真不是出于某种感情,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我完全是因为对他的仇恨,我为报仇而来,我要像他治我一样治他。但如果你嫁他,结局总是那样,而你犯不上这样盯着我,大小姐,也许用不了三天半你就会成为比我更贱的人。’


“‘我认为这样的谈话没必要进行下去了,’德·梅尔维尔小姐冷冷地回答说,‘我可以最后告诉你们一句,我相信我未婚夫一生中曾有三次被狡猾的女人纠缠过,但他即便做过一些错事那也已经衷心改过了。’


“‘仅仅三次!’温德小姐尖声叫道,‘你简直就是傻瓜!双料儿的蠢货!’


“‘福尔摩斯先生,’她冷冰冰地对我说,‘我请求你马上结束会晤,我遵从父命来见你们,但我不想听到疯叫。’


“温德小姐马上一边骂着一边蹿了上去,如果不是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位令人很是恼火的女子的头发早就被她揪住了。我一直把她拽到门口,还算幸运,在我把她拉上车之前没有再受一番吵闹的洗礼。可是说实话,华生,虽然我看起来冷静,但我也非常气愤,因为一种很令人反感的东西就藏在我们打算拯救的女人的极端自信和冷静之中。这就是会面的具体经过,现在你都清楚了。看来我只能再想办法了,那样做显然已经不够了。一有情况我会联系你的,华生,也许到时候还会用得着你。但下一步也许就该他们先走了。”


福尔摩斯说的没错,他们的打击马上来了——应该是男爵的主意,因为我始终无法把这样的暴行和那位小姐联系起来。我能清晰地记得我当时站在便道的具体哪块方砖上,当时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某个广告牌子上,恐怖在一瞬间流过我心。那里就在大旅馆和查林十字街的车站之间,在那儿,一个单腿的售报人正在铺开他的晚报。日期就在我们上次见面之后的两天。黄底黑字上书写着恐怖的大标题:


福尔摩斯遭到谋害


我就在那里看着标题站了一会儿,呆若木鸡。接着,我匆忙抓起一张报纸,没有付钱就要走,还被售报人拉住斥责,我最后站在一家药店的门口才看到了那段可怕的文字,内容如下:


我们非常遗憾地得知着名侦探福尔摩斯先生于今天上午遭到恶性伤害,情况紧张。详细情况至今未知,该事件在十二时左右发生于里金大街罗亚尔咖啡馆的门外。福尔摩斯先生遭受到两名持棍者的攻击,头部和身上多处受伤,经医生诊断伤势严重。他随即被送进了附近的查林十字街医院,但因为本人坚持,马上又被送回了他位于贝克街的住宅。攻击者穿着十分讲究,肇事后马上穿过人群朝罗亚尔咖啡馆边上的葛拉斯豪斯街逃走。据猜测凶手应该属于受福尔摩斯的侦查而寻仇的犯罪集团。


读者应该想得到,我仅仅是匆匆浏览一遍就马上跳上附近的一辆马车赶往贝克街。在门厅我迎面碰到着名的外科医生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他的马车就停在门外。


“还好并无直接危险,”他对我说,“头皮有两处裂伤和几处严重的青肿。我都缝合过了,也打了吗啡,让他安静休息会儿吧,虽然几分钟的谈话也并无不可。”


所以我就蹑手蹑脚走进了那间黑暗的卧室。病人没有睡着,我马上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哑声在呼叫着我的名字。拉下了的四分之三的窗帘遮不住的一线斜阳射了进来,洒在病人包着绷带的头上。透过白色的纱布还能看到里面的一片殷红血迹。我耷拉着脑袋,坐到他旁边。


“没事的,华生,别这样害怕,”他的声音还是很弱,“情况还没表面看起来那么严重。”


“但愿如此吧!”


“你知道的,我是个棍术方面的专家。一个人我可以对付,可他们有两个人。”


“我可以做点什么呢,福尔摩斯?一定是那个混蛋指使他们干的。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就去把他的皮剥了!”


“我的好友,我的伙计!我们可千万不能和他们一样,让警察抓他们吧。但我觉得他们已经准备好逃脱法律的制裁了,我们要防备这一点。等着吧,我还有主意。首先必须要把我的伤势扩大。他们到时会去你那里打探消息的,你到时就要夸张一番。什么脑震荡啦,昏迷不醒啦,能活一周就算万幸啦——怎么说都好!越严重越好。”


“可是还有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呢?”


“他很好办,到时我会让他看到最差的情况,我有办法的。”


“还需要我做别的吗?”


“有的。让欣韦尔·约翰逊帮温德小姐躲躲吧,那家伙要是找到她就麻烦了。他们已经得知她会在这个案子中成为我的助手。他们连我都敢动,她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件事相当急,今晚就去办吧。”


“我这就去找她。还有别的事儿吗?”


“把烟斗放在我的桌上——对了,还有烟叶。好了,最好每天上午来这儿一趟,我们要讨论作战计划。”


当天晚上约翰逊和我把温德小姐安排到了偏僻的郊区避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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