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看到南云就立刻飞跑过来，“南云小姐，一个晚上没你的消息，你没事吧？”但随即也看到倒在地上“满身伤痕”、“束手就擒”的叶继光和北天生，不禁又惊又喜，“南云小姐您又立大功了，这两个要犯这么快就被你手到擒来了！”

“把车给我，我要马上把他们送回司令部。”南云吩咐说。

“是，”特务又问，“需要多找几个人一起押送吗？”叶继光在四海商行阻击日军，独自一人在南云手中夺走北天生，在十几人追击的情况下丝毫无损还毙敌二人，他在敌特当中已被传得和神差不多。

南云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人，光凭她自己可以对付得了叶继光吗？

“巴嘎！”南云劈头就骂，“这里是租界，这么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吗？押运两个半死的人我一个足矣。”

“你们一定要严守这个秘密，如果有谁走漏风声给抵抗分子，后果你们应该清楚！”南云一句话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南云亲自开车把两名重犯“押回”海都司令部，租界的防卫军只限制外人进入，离开却是自由的。也没人理会车上坐的是谁，南云挥挥手就开闸放行了。

一离开租界，外面守卫的日军立刻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样围拢过来。北天生心中一阵紧张，不知道南云是不是真的会帮助他们。叶继光也全神戒备，藏在他脚下的背包里装着他从爱麦路大宅里带出来的弹药和几枚手雷，只要一拉响，二十米范围内就会玉石俱焚。

南云向日军出示自己的证件：“这两个是帝国重犯，我要把他们押回司令部。”

“为什么不从北边走呢？”边界守军的指挥官警觉性很高，日军海都司令部位于租界的北边，“按道理”他们应该走租界北边的出口是最近的，但现在他们走的却是西边的出口。

“租界里还有中国军队的残部，直接走北边容易遭到他们伏击，走西边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猜到我的行走路线。”南云按照叶继光早就教好的理由来解释。

“了解！现在海都华界已经全部被我们大日本皇军所控制，绝对不会有人能对你发起攻击，请放心！”日军指挥官骄傲地说，却不知道叶继光已经在心里对他“攻击”了一百遍。

“那么，拜托了！”南云微一躬身就开车离开。

看着日军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北天生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心想，原来南云是真的想帮他们。

汽车沿着租界边沿向北行驶，在开到一处整片都被炸成废墟的街区时，叶继光突然说：“转进去！”

南云按他说的，从一条小路开进废墟中。

“停车，熄火！”叶继光命令说。

这片废墟已经不可能再有人住，日军没什么事肯定不会再来这里巡逻。汽车一熄火，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会藏在这里。

“叶大哥，怎么不走了呢？”北天生奇怪地问。

“还没到时间。”叶继光胸有成竹地说，他说没到时间，但也没见他看手表。

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快，夜幕一降临，远处的天空就传来嗡嗡的声响，这是日军夜航战机在出动空袭。

看着远处一个个光点升起又消失，叶继光咬着牙说：“走，往西！”

他不是说过不可以直接开车到云梦湖吗？南云转念一想，额上登时冒出了细汗：“你是想去红桥机场？”

“没错！”叶继光终于亮出他的底牌。

“你想抢飞机！”南云承认这是一个大胆得近乎异想天开，但似乎又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但飞机不是都出动了吗？”她又提出疑问。

“至少还会剩下一架。”叶继光直视着南云说，“你不会装作不知道吧？”

“你是说松井大将的专机？”南云明白了，作为侵华日军先遣部队的总司令松井当然配备有专机，而且是24小时加满油，保养好随时可以起飞的。叶鹰趁战机空群而出的时机来夺取松井专机，一旦升空，日军就算想拦截都无机可用，这确实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

她一直以为日本的情报机构已经摸清了中国的一切，没想到这个中国军人居然也掌握着这么多日军的重要情报，还利用他们的漏洞来发出致命一击。

“不是专机我还不想坐呢。”叶继光笑着说。

“我们要坐飞机吗？”北天生兴奋得差点把头碰到车顶上了。

租界的西面离红桥机场可谓近在咫尺，在没有沦陷前，这里曾是国军抵御日寇的空军基地，被日军战领后，这里就反过来成为日本空军陆基战机进一步打击中国内陆的跳板（之前日军空袭的战机主要是来自海上的航空母舰）。

叶继光当然不会傻到从机场正面冲入，那里是有重兵把守的，只要他们表露出丝毫擅自闯入的意图，保证在没有进入到机场之前就已经被打成马蜂窝。

叶继光让南云在离机场入口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就拐进路边的草丛里。他让南云和北天生下车，然后自己拿两枚手雷在车上设下机关。北天生看他这样做就知道，他又在玩他的拿手好戏了。

布置好后，叶继光迅速带着两人往机场侧面方向跑去。机场周围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因为范围很大，所以不可能全部都派人防守，只能隔一段距离安排一个岗哨。

他们在草丛的掩护下，悄悄地接近到距离机场只有几十米处。这时候，机场门口的守军也发现停在那里的汽车“形迹可疑”，派人过来察看。

汽车里没有人，但座位上却放着一幅画，画上是一群日军士兵在向中国士兵跪地投降。“巴嘎呀鲁！”被激怒的日军猛地拉开车门，想要撕碎这张可恶的画，但他永远都没机会了——轰的一声，一团复仇的烈火把他们连人带车撕成了碎片。

叶继光也几乎在爆炸的同一时间霍地站起来，乒乒两枪，站在岗楼上的两名日军应声而倒，第三枪却是指着南云。

这是杀她的最好时机，叶继光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个日本女间谍，他认为南云只是想找机会把他往陷阱里带。现在他利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留下她只会是一个极大的祸患。

南云的脸色刷地变得煞白。“不要杀她！”北天生一把抓着叶继光的手腕哀求说，“她已经改恶从善了，叶大哥，你放她一条生路吧！”

“没有我，你启动不了飞机。”南云咬着牙说。那个年代的飞机还没有启动电机，需要上面一个机师，下面一个助手用人手转动螺旋桨来启动。

叶继光放下手枪，挥手说：“走吧！”

门口的守军被爆炸吸引着，根本就没发现在另一面遭遇到的突袭，“呜——”的警报声震天动地，大群日军就像饿狼出穴一样全部冲着爆炸现场跑去。

与此同时，叶继光三人正穿过铁丝网，飞快地向着跑道上的专机跑去。说是专机，由于当时日本人还没制造出专用运输机，所以松井的“专机”实际上是用轻型轰炸机改装的双架飞机。

跑到飞机下，叶继光抱着北天生，让他爬到后座去，然后自己坐到驾驶位上，用枪指令南云来发动飞机。当时的飞机引擎是不能自己启动的，必须要有人用力扳动螺旋桨来启动。

南云用力扳了一下，螺旋桨转了两圈就停下了，远处的日军已经发现此处的异动，开始叫嚷着冲过来。

“快！”叶继光怒喝着，向追来的日军开枪，减缓他们逼近的速度。

发动飞机本来就应该是强壮男人才能干的活，但南云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用力一转，发动机竟然“突突突”地启动了。

飞机一启动，叶继光立刻开着它向前滑跑，南云没想到他会丢下她不管，愣了一下，然后拼命在后面追赶。

北天生紧张地回头看她，只见南云满脸都泪水，一边跑一边哭道：“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后面的日军在啪啪啪地开枪，子弹打在她身边啾啾地激起一朵朵尘土，好几次差点就击中她了。

“叶大哥，求求你等等她吧！”北天生的心肠又软了，师父说过，每一个坏人都会有好的一面，只要放下屠刀，依然可以立地成佛。南云虽然作恶多端，但既然她肯悔过，他就希望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叶继光闭上眼睛，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理智告诉他，绝对不可以停。但他同时也是一个人，人的天性就是看到弱质妇孺遇到危险时要挺身而出而不是坐视不理。

两秒钟后，叶继光睁开眼睛，同时把飞机滑跑的速度降慢下来。他作出了一个让他付出了沉重代价的决定，后来叶鹰曾经猜想过他的曾祖父会不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过。但叶鹰想，如果换作是他，大概他也会这样做，人性也许会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弱点，但没有人性生命就毫无价值可言。

飞机减慢速度，南云终于可以追上来了。

“快，抓住我的手！”北天生从座舱中尽量把手伸出去。

南云抓着北天生的手借力爬进后座，和北天生挤在一起，她喘着粗气说了一声谢谢。

“你的命是他给的，希望你珍惜。”叶继光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马力开全，飞机呼啸着从跑道尽头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