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历尽艰难出版处女作

作者:苗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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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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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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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152字

终有一天有许多话要说出来的人,他们曾经默默把话藏在心底;终有一天要点燃空中闪电的人,他们必须长时间地做天上的白云。


——尼采


1871年2月,尼采一直都没有从战争的磨难中恢复过来,睡眠也不再听从他的召唤了。他神经方面的控制力开始彻底崩溃,而且这种失调呈现出了急性症状,剧烈的神经痛、失眠、眼病、胃病、黄疸整整折磨了他5个月。尼采把伊丽莎白叫了回来,接着便起程去了卢加诺。


当时,旅游者只能乘车越过圣歌达德山脉,尼采的旅伴马西尼健谈幽默,极不寻常,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马西尼引用了一句格言:“弃绝中道,坚定地活在整体、全部和美之中。”


愉快的旅行对尼采的健康是很有帮助的,到达卢加诺时,他已完全康复了。尼采依然温和而又年轻,变得容光焕发,快乐的激情也被再次燃起来了。


一位普鲁士军官与尼采住在同一家旅馆内,他将自己作品的手稿寄给尼采看,并常常向尼采谈起德意志帝国的命运赋予贵族战士们的使命。同时,战争结束了,欢乐的人群从焦虑中解脱了出来,沉浸在喜悦之中,尼采加入了他们共同欢庆。


尼采给欧文写信说,他常常为一种沉重抑郁的情绪所困扰,灵感使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深入哲学领域,但他无从知道命运将会把他引向何方。他每一次反省自身,都会发现自己处于一种最和谐的状态之中,一些纷乱的想法纷至沓来,在他搞不清楚真相之前,这些想法是无法安顿的,这令他处于精神上的失眠状态。


4月10日,尼采回到了巴塞尔,他重新整理了笔记,把文章主题限制到了古代悲剧当中,这也是瓦格纳的希望。尼采似乎被太多的念头所缠绕着,他已经开始在美学、历史和政治之间信步徜徉,他需要限制自己,瓦格纳在这一点上帮助了他。这是尼采所完成的唯一一本真正的学术著作。


尼采打算对古希腊人抒情精神的起源进行分析,他用彼此斗争的希腊方式,展示了两个冲突的德国,一个是民主主义者和专家学者的德国;另一个是战士和诗人的德国,人们必须在这两者之间作出抉择。


当和平条约在法兰克福签署时,在内心深处建立了和平的尼采也完成了他的初稿,在他看来,他内心的冲突和外界的民族革命具有同等的重量。


但法兰克福和约并没有终止所有的纷争,法国开始内战。尼采听到卢浮宫被烧的消息时,心情非常沮丧,那些最美的作品都遭到了毁坏,尼采所有的恐惧都得到了证明。他写道:“没有等级秩序,文化就不能够继续存在,只有奴隶制才能给社会以力量,社会才能以优雅、仁慈和美作为回报。”


文化是没有国界的。卢浮宫不仅属于法国,也属于世界。尼采对于法国文化真正具有大家气度,从不以狭隘的民族主义角度有任何偏见。在这一方面,他可以说是一个绝对的世界主义者。


就尼采自己而言,可以说兼具欧洲大陆这两大文化之长。德国人多思辨,法国人多文采,尼采既具思辨的深度,又兼有文采的华美。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德国人,他具有斯拉夫血统,而波兰人是斯拉夫民族中最接近法兰西的人种。


这时,尼采突然想起了布克哈特,并且十分想见他,他去了布克哈特的家,但是布克哈特却已经出门了。尼采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徘徊在路上。最后回到家时,他却发现布克哈特正在书房里等他。


这两个人长久地待在一起,隔壁的伊丽莎白透过关闭的房门听到了他们的啜泣声。


尼采在给格斯道夫的信中说道:“要是我们带着平和的自负来看待一场反文化战争的爆发,要是我们仅仅把这种错误归咎于那些做出这些行为的不幸者,那我们就错了,当我看到最优秀的艺术作品竟然毁于一旦,生活便在我面前呈现出一片荒诞。”


尼采恢复了原来的生活方式,他每星期都要去瓦格纳家中做客。他察觉到,自德国胜利以来,太多的陌生人拥了进来,打扰了自己原本喜爱的宁静,但瓦格纳却和所有的人都慷慨陈词,滔滔不绝,他认为现在是着手唤醒德国人的最佳时机。


尼采怀着不安的热情加入了讨论,他孤单的灵魂时而为这个圈子所困扰,时而为之惊呆。瓦格纳非但不感到痛苦,反而非常振奋,尼采惊讶之余便是失望,他再也找不到心目中的英雄了。


因为《悲剧的诞生》找不到一个出版商,尼采的努力落空了,他感到这是痛苦的折磨。


10月初的时候,尼采待在莱比锡,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的老师里奇尔和欧文、格斯道夫,他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几天。但书的命运还是无法被确定,尼采那些神话式的保证不能满足书商的胃口,最后,他不得不写信联系了瓦格纳的出版商,最终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悲剧的诞生》即将出版,尼采思想的力量一直都受到朋友和老师的承认,他从没有怀疑过这本书会被、理解和赞赏。但尼采从未想到过,公众对此却是无情冷淡的。


尼采为了对公众产生深刻影响,想出了作演讲。演讲作为更为鲜活的武器,是他梦寐以求的。


12月,尼采在巴塞尔宣布,在1872年1月,他将作一个名为《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的系列讲座。12月中旬,尼采陪瓦格纳去了曼海姆,那里正在举行为期两天的瓦格纳音乐会。


之后,尼采回到了巴塞尔的住所,对所有不能够转换为音乐的一切都感到厌恶,对现实感到恐怖,在这种情感的压力下,曾经盘踞在他心头的那些问题获得了更为清楚的认识,去教育人意味着要按照一种品质去塑造他们的精神,即天才之作应当得到保证,至少应当得到所有人的敬重。


跟往年一样,瓦格纳邀请尼采去特里伯森过圣诞节,但是他却谢绝了,他把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准备演讲上,他把其创作的《圣希尔维斯特节之夜狂想曲》恭恭敬敬地奉献给了瓦格纳,并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评价。


1871年的最后一天,尼采的作品《起源于音乐精神的悲剧的诞生》出版了。尼采把第一册书赠给了瓦格纳,并立即从他那儿收到了一封道贺信:“我还从未读到过一本比你写得更为出色的书,这真是棒极了,我急切地给你写信,因为我被这本书深深地打动了。”


1872年1月10日,瓦格纳又写信说:“你刚刚出版了一本无与伦比的书,它迥异的地方便在于深刻的个性,它是带着完全的自信表现自身的。”


1月16日,尼采作了第一次演讲,他的欢乐和安全感达到了极致,他知道这本书受到了来自瓦格纳、欧文、格斯道夫和欧维贝克的称赞,因此丝毫都没有耽搁,便开始了构想他的第二步工作,希望可以发表自己的演讲稿,使之成为一本由《悲剧的诞生》转化而来的通俗读物。


当时德国正准备在一块被士兵征服的土地上兴建新的斯特拉斯堡大学,这激怒了尼采,他质问:“我们的士兵已经征服了法国士兵,但我们的文化已经使法国文化丢脸了吗?谁能这样说?”


几天过去了,除了几个理解这本书的朋友之外,再也没有人和购买这本书,更没有一份评论和报纸注意到这本书。连里奇尔也没有发表意见,尼采写信希望得到他的评价,而他的回信则是严厉的批评和指责,欧文给《文学中心》投了一篇评论,却没有被录用。


尼采写信给格斯道夫说:“除了恶意和蠢话,不要再指望什么。但是,正像以前我给你说的,我想在这种乱世中建立起我的思想,并让它流芳百世,我有这样的自信,因为在这本书中首次提到了一些从前被人忽略掉的永恒真理,即使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它们也会发出光芒。”


尼采显然没有对失败做好心理准备,因此他感到不安而又震惊。他患上了咽喉炎,这使得他的演讲被迫中断了。


尼采一直都任由那些高尚、微妙,甚至连他自己也都觉得费解的思想在引导自己。尼采重又回到了他的贵族政治理想,他希望建立两种学校,一种是面向大众人的职业学校;另一种是精英学校,这种学校面向那些经过精心挑选的优秀人才,他们的课程会一直延续到30岁。


不过,要想把这个理想付诸实施则需要足够的力量,还需要能够和他产生共鸣的听众。而这本书的失败则影响了他实践的进程。


尼采在这段时间的笔记受到了其状态的影响,因此它们呈现出一种零散混乱的状态:


目前国家控制着科学,因此掌权的贵族就必须要保持清醒并且控制其内心的完全自由。


其后,人们将不得不筑起新文化的讲台,接下来便是摧毁学院和大学,建立起审判精神的最高法院。


未来的文化针对社会问题的理想。美和崇高之必要世界,对社会主义的必要防卫。


尼采最终还是勇敢地放弃了自己的希望,他早已失去了自己的祖国,因此他沉默了。在普鲁士,抒情不可能得到欢迎,而德意志帝国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那个“美和崇高之必要世界”。


4月30日,新的斯特拉斯堡大学落成了,对此尼采写信给欧文说:“在这里,我听到群众的心花怒放,他们的口里满是爱国主义的论调。”


这时,尼采产生了离开巴塞尔,到意大利去待上两三年的想法:“我那本书的第一篇书评终于出炉了,我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很精彩。但是我要把它发表在哪儿?是一份意大利刊物《欧洲评论》!这件事情既令人高兴又富于象征意义。”


还有一件事让尼采感到忧郁:瓦格纳将离开特里伯森,准备举家迁到拜洛特。瓦格纳夫人给尼采写来一封信,告诉了他离别的消息:“我们将前往拜洛特!别了,亲爱的特里伯森——《悲剧的诞生》的构思地——以及那些令人难忘永不再来的事情!”


尼采赶到了瓦格纳家,此时在他眼前的是满目的荒凉:剩下的不多几件家具被布盖着,散落在各个房间,仿佛是几个世纪前的老古董。所有精致的小玩意儿、小摆设都不见了。窗户没有了帘子,阳光强烈而又粗野地直射了进来。瓦格纳和妻子正在做最后的装包工作,将剩下的几本书扔进最后的篮子里。


对于尼采,瓦格纳夫妇表示了欢迎,并请求他能够给予帮助,尼采立即答应了这个请求。他把瓦格纳的信件、珍贵的手稿都捆进了包裹里,接着又去捆剩下的书籍和乐谱。在做这些事时,尼采突然感到沮丧,失去了勇气。


在特里伯森的一切都结束了,这里已经失去了价值!他曾在这里待了3年,那曾经是出乎意料、激动人心、美妙有趣的3年,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天中,这些美好的时刻就将全部逝去。现在他必须离开这位他追随至今的老师,忘掉特里伯森的工作。从今以后,为了将来,他只能想着拜洛特。


“特里伯森的时光如此美好,在这里只有安静和沉思、充满工作和静默的时光,同时这里还有一对杰出的夫妇和一群可爱的孩子,他可以和他们在这里进行无休止的愉快交谈——所有这一切都是特里伯森所赐予的。那么在拜洛特,他会得到什么呢?众人会前去那里拜访瓦格纳,他们会随身带去什么呢?”


想到这里,尼采便停止了整理,他离开那堆自己正在捆扎的书籍。客厅的中央还是那架豪华的钢琴,他打开了琴盖,弹了一段序曲,接着便开始即兴演奏。


瓦格纳和夫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认真倾听着尼采的弹奏。一支忧郁难忘的狂想曲从房间中传了出来,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萦绕回荡。尼采将这首曲子作为了献给瓦格纳夫妇的离别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