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崇年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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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在统一建州女真进程中,为着兴基立业,巩固权位,暗自发展,扩展势力,在做两件事情,这就是兴建费阿拉城和开始“自中称王”。
万历十五年(1587)正月,努尔哈赤在苏克素浒河部虎拦哈达下东南与硕里隘口间的南岗上筑城,这就是后来的费阿拉城。费阿拉东依鸡鸣山,南傍哈尔撒山,西偎烟筒山(虎拦哈达),北临苏克素浒河支流加哈河与索尔科河,即二道河之间三角形河谷平原南缘的虎拦哈达上。《满洲实录》载:
丁亥年,太祖于硕里口呼兰哈达下东南河二道,一名嘉哈,一名硕里加河,中一平山,筑城三层,启建楼台。(《满洲实录》第2卷)
《满洲实录》对费阿拉城只有“筑城三层,启建楼台”八个字的记载,过于疏略。然而,朝鲜南部主簿申忠一,于万历二十三年十二月(1596年1月)奉命至“奴酋城”即费阿拉。他在《申忠一书启及图录》即《建州纪程图记》中,对费阿拉作了详细的记述。
一、外城周仅十里,内城周二马场许。
一、外城先以石筑,上数三尺许,次布椽木;又以石筑,上数三尺,又布椽木;如是而终。高可十余尺,内外皆以粘泥涂之。无雉堞、射台、隔台、壕子。
一、外城门以板为之,又无锁钥。门闭后,以木横张,如我国将军木之制。上设敌楼,盖之以草。内城门与外城同,而无门楼。
一、内城之筑,亦同外城,而有雉堞与隔台。自东门过南门至西门,城上设候望板屋,而无上盖,设梯上下。
一、内城内,又设木栅,栅内奴酋居之。
一、内城中,胡家百余;外城中,胡家才三百余,外城外四面,胡家四百余。
一、内城中,亲近族类居之;外城中,诸将及族党居之;外城外,居生者皆军人云。
一、外城下底,广可四五尺,上可一二尺;内城下底,广可七八尺。上广同。
一、城中泉井仅四五处,而源流不长,故城中之人,伐冰于川,担曳输入,朝夕不绝。
一、昏晓只击鼓三通,别无巡更、坐更之事。外城门闭,而内城不闭。(申忠一:《建州纪程图记》图版9、10)
费阿拉的栅城,以木栅围筑城垣,略呈圆形,比金太祖阿骨打栽柳禁围的“皇帝寨”更为谨严。栅城内为努尔哈赤行使权力和住居之所。城中有神殿、鼓楼、客厅、楼宇和行廊等建筑,楼宇高二层,上覆鸳鸯瓦,也有的盖草,墙抹石灰,柱椽彩绘。
努尔哈赤在费阿拉城“自中称王”,建立王权。他在费阿拉“称王”,据记载是在万历十五年(1587)六月,“上始定国政,禁悖乱,戢盗贼,法制以立”(《清太祖高皇帝实录》第2卷)。同时建立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努尔哈赤还制定初具规模的礼仪。如他出入栅城时,在城门设乐队,吹打奏乐,以显示威严。因此,费阿拉成为当时女真政治、经济和军事的中心。
努尔哈赤在栅城的客厅里接见申忠一。从申忠一的记述中,可以窥见努尔哈赤“称王”后生活细节的一斑。努尔哈赤长得“不肥不瘦,躯干壮健,鼻直而大,面铁而长”(申忠一:《建州纪程图记》图版16)。他头戴貂皮帽,“上防耳掩,防上钉象毛如拳许。又以人造莲花台,台上作人形,亦饰于象毛前”。脖子护着貂皮围巾。身穿貂皮缘饰的五彩龙纹衣。腰系金丝带,佩帨(shui)巾、刀子、砺石、獐角,足纳鹿皮靰鞡靴。他们男子都剃发,只在脑后留发,分结两条辫子垂下,口髭(zi)仅留十余根,其余都镊去。在接见申忠一时,努尔哈赤坐在中厅的黑漆椅子上,诸将佩剑卫立。宴会时,大厅内外,吹洞箫,弹琵琶,爬柳箕,拍手唱歌,以助酒兴。酒行数巡后,努尔哈赤高兴地离开椅子,“自弹琵琶,耸动其身;舞罢,优人八名,各呈其才”(申忠一:《建州纪程图记》图版11)。
宴会后,努尔哈赤给朝鲜国王的回帖交与申忠一。回帖是由汉人龚正陆书写的。
龚正陆,女真称歪乃,浙江绍兴人,客居辽东,被抢到费阿拉。努尔哈赤让他掌管文书,参与机密,教子读书,称为“师傅”。在朝鲜文献中,保存有他的资料,如:
浙江绍兴府会稽县人龚正六,年少客于辽东,被抢在其处,有子姓群妾,家产致万金。老乙可赤号为师傅,方教老乙可赤儿子书,而老乙可赤极其厚待。虏中识字者,只有此人,而文理未尽通矣。(《李朝宣祖实录》第70卷)
歪乃本上国(明朝)人,来于奴酋处,掌文书云,而文理不通。此人之外,更无解文者,且无学习者。(申忠一:《建州纪程图记》图版11)
有汉人龚正陆者,掳在其中,稍解文字。因虏中无解文之人,凡干文书,皆出于此人之手,故文字字画前后如一云云。(《李朝宣祖实录》第127卷)
汉族人龚正陆在费阿拉执掌文书,教授学生,参加议政,干预机密,为女真统一事业和满汉文化交流作出了贡献。
龚正陆代努尔哈赤给朝鲜国王李昖(yán)写的回贴称,“我屡次学好,保守天朝九百五十于〔余〕里边疆”,回贴后“篆之以建州左卫之印”(申忠一:《建州纪程图记》图版15)。
建州左卫指挥使努尔哈赤,起兵十年之后,兵力由“遗甲十三副”发展到一万五千余人,统一建州女真,在费阿拉“称王”。他的事业之所以蒸蒸日上,有两方面值得注意的因素:一方面是自己策略的正确,另一方面是李成梁策略的错误。
一点一滴地壮大自己,一寨一部地吃掉敌人,这是努尔哈赤在统一建州女真时采取的内部策略。他善于把一切可以利用、争取、团结的力量,凝聚到自己的周围。如前面叙述的同诺米纳、噶哈善等盟誓是一例。但对他们则区别对待:诺米纳背盟通敌,就设计除掉;噶哈善忠诚效力,就结为姻亲。又如鄂尔果尼和洛科是另一例。对敌人营垒里虽有箭镞之仇而又放下武器的人,他不仅“宥其死赡养之”,而且封官信用。随着自己力量的不断壮大,便由近及远,先弱后强,一寨一城,一族一部地并取建州各部。
既向明朝称臣纳贡、互市通好,又暗自独立、发展实力,这是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时采取的外部策略。如何处理同明廷的关系?这是摆在努尔哈赤面前的严肃课题,也是其事业成败的关键。努尔哈赤曾目睹建州女真首领两例失败的教训:王杲纵兵犯边,被斩首京师;尼堪外兰仰人鼻息,被明廷唾弃。努尔哈赤则采取阳做明廷官员、暗自发展势力的两面政策,从而避开明廷注意,完成了对建州女真的统一。
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骄傲和失算,为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提供了一个有利的客观因素。朝鲜兵曹判书李德馨向其国王进启努尔哈赤称:“其志不在于小,助成声势者李成亮〔梁〕也。渠多刷〔送〕还人口于抚顺所,故成亮〔梁〕奏闻奖许,驯致桀骜云耳。”(《李朝宣祖实录》第70卷)李成梁被努尔哈赤的“恭顺”所麻痹。他认为努尔哈赤既恭顺听命,也成不了气候。从万历十一年至十九年(这一年李成梁解任),适值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时期,李成梁却把重兵投向“北元”势力和海西女真,屡获大捷。李成梁的骄傲和失算,给努尔哈赤造成两方面的有利条件:一方面努尔哈赤利用这个时机,几乎未受到外力干扰,统一建州女真,形成一支万人铁骑,并建立“王权”;另一方面海西女真受李成梁重创,实力削弱,元气损伤,从而使建州与海西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有利于努尔哈赤的显著变化。同时,李成梁对海西女真的屠戮和焚掠,激起女真人对明朝统治者的不满,为努尔哈赤统一海西女真提供了有利条件。因此,努尔哈赤在统一建州女真之后,就以费阿拉为基地,开始了统一海西女真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