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施源停下来，走到她的面前，二人只隔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近得呼吸互扑到脸上。

“苏千洛，告诉我，之前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哪些话。”突然被他炽热的眼神盯住，有片刻的失神，脸刹那红了起来。

“那些你不喜欢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我才不要告诉你！”

“那我就当作是假的咯。”他一下子拉住佯装要走的少女，露出了狡黠的微笑来。

“还有，你为什么说我是大骗子？”

一听这个，千夏顿时来气，明明是他自己，不仅对她不闻不问，还偏偏要告诉她他喜欢她，却偏偏要对别的女孩子温柔关怀，喜欢她，却又和别人在一起！撅嘴任性问道：“你是否觉得，是我推她下去的是么？”

施源愕然：“喂，苏千洛，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这样以为呢！”

“以前的你，不是总觉得我是这么坏的人么？被泼热汤，结果还要被你觉得我是在欺负对方；和雪雪说话，你也要觉得，我心怀不轨；哪一次你不是这么觉得呢？”说话间，眼泪已经盈眶，该死的，什么时候开始，遇到丁点大的事，就老是要掉眼泪了呢。

施源心疼地望着少女，一下子将她软软的身体塞进自己怀里，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可是，自从我知道你是多么好的女孩子之后，我就发誓自己再也不会不相信你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会推她下去……虽然小亲这么说，但是我从来不相信，从来不相信的呀！”

千夏仰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没一处不是触动的：“那为什么都不告诉我，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呢！”

“对不起……千洛，我给你造成这样大的伤害，你知道么，我与小亲从小一起长大，我把她当作亲妹妹一般，但是，你知道那与喜欢是截然不同的。她的性格倔强，她对我说，若是我与她分离她便会再干傻事。对不起，千洛……我无时无刻不想与你在一起，但是我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对不起……”

千夏的手轻轻覆上了少年微微泛红的眼睛，施源，没关系。我都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饿了么，你要吃什么呢。”

“我不知道呢。”

“芙蓉街有一家饺子馆，饺子又香又大，要不要去。”他的眉眼弯弯的。

“好的，我要吃两碗噢。”

“小谗猫。”温柔地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捏住她的手。“相信我，千洛，我一定会处理好一切，相信我。”

是施源送她到家。临别时，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蜻蜓点水，却让她心跳不停。

施源，你就是我要遇到的那个人。

风吹动了风铃声，似乎拨醒了它的所有记忆，叮叮咚咚地唱出一首歌。

世界上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你苦苦等待只为他的出现，你的一切他都懂得，都理解。你的一切悲伤在遇到他时都化开，你的欢喜在遇到他时都会开出花朵。只为他的一句心疼的话你会感激地掉下眼泪，只因他的一次误会也可以失眠整夜。

他之于你，是蜜糖，也是慢性毒药。

千夏突然觉得，施源就是这个人，这个众里寻他千百度的人，这个让她穿越了一个时空也注定相识的人，就是这个人，可以叫她抛掉身上所有骄傲敏感自私，勇往直前。

当千夏与花园里的少年忧伤的眼睛相遇时，先前所有的喜悦化为愧疚，爬上了脸颊。

“少航。”她觉得极其地抱歉，她答应与他吃一顿饭，却又再一次叫他失望了。他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吧。

少航的面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千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支吾着却不成语句。

“晚饭吃过了么？”他的声音在夜风里，凉凉的，正如他的表情。凉凉的，让人心疼。

“吃过了。”她快步走向大门，想到人多的地方解除这有些僵的空气里的尴尬。“进屋吧。”

“千洛。”他叫住她。

“我这次，是要与你告别的。”

“告别？”

“我爸要送我去美国。”

“……”

“估计，要很多年。”

“……”

“我要有许多年，看不到你。”

眼前的少年的脸在自己的心中定格模糊再定格，她是无法忘记这张脸的，她愧疚于他，害怕面对他，但是，只要一想到，会有那么多的时光阻隔在他们之间，她觉得，竟是那么得舍不得。

“少航……”

“你知道的，其实，只要你的一句话，我就会留下来，即使我爸爸发很大很大的火，即使全世界都反对，即使……你仍旧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只要给我机会让我努力，我也留下来。”

“对不起。”她难过地低下了头。

她看到少航脸上的失望像是一层浓厚的雾气，覆住他英俊的面庞：

“其实……在你嚷着要回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我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我以为你不记得了，我以为我先前担心你对他的感情复苏是没有必要的了。可是……现在的我也多么想要忘记。可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你。越来越喜欢。可是愈加喜欢，愈加用力，却发现，愈加得无能为力。”

她觉得自己想要哭泣了，她知道眼前的男子爱的人，不是自己，是苏千洛，可是，却终究被打动得想要哭了。少航，如果遇到你时，就喜欢你，那该多好。可是，爱情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呢？顿了顿，她清清嗓子忍住难过道：

“少航，你定会找到一个，值得你爱也爱你的女孩子的。”

他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把他最美好的20年，给了苏千洛，又哪里来另外的20年，给别人呢？那是最纯真最无私的岁月啊。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残缺的事物。爱情又何尝不是呢？

“少航，你一定要幸福。”

她扭头离去，蹬蹬地跑上楼。

窗外飘起了雨丝，亦如她颊上的泪水。

轰隆隆……

滴答声逐渐变大。秦温宛推门进来，低垂矜首。

“他还在外面。”

对不起，少航，我不能出去。对不起。

“苏千洛！我爱你！”

苏千洛，我爱你。

我最后一声，我爱你。

从此以后，我将这思念锁进抽屉，钥匙丢到风里。

齐少航深深地望了眼那扇窗，走出了苏家的花园。

二十四

清晨的微风吹拂过脸庞，空气里有荷包蛋的味道，浓郁而香甜。

千夏已经对从施源单车后座下来的少女孰若无睹，坦然的笑容，她是相信的，相信施源纯白色的感情，亦相信，这命运终究会给她眷顾的。不是已经给过苛待了么？李多多说过，坏事后面会跟着好事的。

一路倒霉到底，突然获得了一份如珍宝般的爱情，突然被告知回到天樱，并不是一己的梦想。她就知道，福运要来了。

要做的，便是安然地等，微笑着等，充满希望地等，等施源可以过来拉住她的手，骄傲地昂头走在校园里，等着凉月婆婆可以为她带来好消息，等着，回到天樱国的那一日，等着亲手触摸父王母后的脸，抚平所有的褶皱。等着她重新有了魔法，可以叫秦温宛忘记忧伤，可以叫齐少航忘记那段没有结果的苦涩爱情，找到一个真正爱他的女孩子。为雪雪变一个游乐场，为施源，变一辆崭新的单车。

她只要这样一辆简单的单车，蓝白相间，她可以坐在后面，像风一般随他飞驰。

一切都会好的。

就像昨天阴霾的雨天，终究被晴朗的好天气取代。

这样的感觉，真好。

走出教室时，与门口的许小亲擦肩而过，可以深刻感觉到她的敌意，惴惴不安。她有意没意地偷看了千夏一眼。

千夏今日穿着荷叶包边的连衣裙，腰身好似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正好修饰出她优美的身型。

施源走出来时，许小亲腻声叫道：“施源哥～晚上我要排演舞蹈呢，你要等我噢。”

施源尴尬地看一眼千夏，没有做声。

“我的腿脚不好骑车你也知道嘛。”

“不好骑车，那还排什么舞蹈呢。”李多多没好气地回她一句，气得本就自相矛盾的许小亲煞时脸上一块红一块白。

“你……！”声音想涌出喉咙，却估计是找不到什么辩白的理由。

“难道不是么？你这叫强占心理！”多多继续大声说着，被千夏拉了拉衣袖：“喂，多多，别说了。”

许小亲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般，气得跟不倒翁似的，你们……她一声呜咽，竟直直倒在施源的怀里。

“她是故意的！绝对是装的！”多多气恼不已地嚷嚷着，她已经被施源好几个眼神给杀死了。她拖住千夏的手说，“千洛，你看，那就是你喜欢的男人，他吃里扒外，他分明就对那个许小亲，心心念念嘛！”

安抚下气呼呼却是无意的李多多，千夏轻叹气。许小亲的身子，是真的很弱，她看得出，晕倒不是装的，即使她平时再虚伪，也掩饰不得这般好的。而施源，她也相信，对许小亲，只是兄长对妹妹的情谊。她尤记得，施源曾忧伤说过，小亲，我一直将她当作亲妹妹，她亦是，我这么多年孤单成长路途上的伙伴。但那与喜欢不同。

那与喜欢不同。

她只要看一眼许小亲苍白的脸，想起那曾经被苏千洛划伤的脸和心灵，亦觉得心疼。

施源，我不怪你。

可是许小亲找到了她。

傍晚的梧桐树下，树影重重叠叠。叶子被风吹得悉悉蔌蔌，像在诉说一个秘密般的故事。

而她也寻思着，一定要告诉她，她并不比她少喜欢。

当许小亲，眼睛里含着泪水，拉住千夏的衣袖，用哀求的声音道：“苏千洛，你把施源还给我吧。”

我喜欢他很多很多年了，他就像是氧气一般，让我离不开。从很小很小的时候的喜欢，到如今已经不能自己了。拜托你，把他还给我吧。

千夏看到她的眼泪，突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怎么还？”

“不要和他在一起，拒绝他，你有了那么多东西，你不会缺少他的。”涟涟的泪水

果然如李多多的猜测，许小亲，是来求千夏，放弃施源，李多多这样对她说，千洛，什么都可以谦让，就是爱情不可以。

爱情不可以谦让。

千夏沉默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当初不是说，要还欠我的么！你就把施源让给我，过去的事，我再也不会再提了！”她掀起左脸处的密麻发丝，再次露出那让人惊心的伤疤。一刹那，千夏觉得内心里有一股苍凉的意味。

“这是你欠我的！你终究要还啊！除了施源哥，所有人都不会忽视这道伤疤！没有施源哥，我该怎么活啊！”

许小亲，你终究要被这条伤疤困一辈子么？

不是因为伤疤，不是因为容貌，而是用这条伤疤在心里画起一个囚牢，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任何人都亏欠。

“你很喜欢施源是么？”千夏淡淡问道。

“当然是！”许小亲情绪激动，对千夏的这个了然有答案的疑问表示愤怒。

“那你觉得，你这样强强地占有施源，会让他幸福么？你觉得，施源不累么？你觉得，施源，不需要幸福了么？你这个不叫喜欢，叫自私！施源，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他将你当作亲妹妹，他那样的心疼你，担心你的每一丝不好，你怎么忍心，让他不快乐呢？”

“许小亲，我可以让施源快乐。而你，却总是阻挠他的快乐进程。”

“我不比你少喜欢他。”

许小亲望着千夏，俨然愣住了，她突然掩面跑开。

“我恨死你们了！”

对不起，许小亲，哪怕，是我亏欠你的，我也定不会拿自己的喜欢的人，来做任何交换。我宁可背负一辈子的诅咒，也要和他在一起。

“你会给我快乐么？”蝉鸣声中，一个好听的声音像破开那片嘶哑，整个天地，都是他的声音。

“我……”看到从身后大树旁走出来的英俊挺拔的少年，想起自己那一番表白全被他听了个遍，自觉得羞涩无比，脸顿时红了大半。

“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有人说，她比某人更喜欢我，我听到，有人说，她要给我快乐。有人说……

千夏打断他的话：“不要说了啦……”看了看许小亲离去的方向，有些担忧地问，“她会不会，一时又想不开，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施源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来，嘴角有一抹幸福意味的笑容：“放心。我了解她。这次她不会这么做了。我已经与她说清楚一切，我喜欢的人，是你。她也说过，再也不会干伤害自己的傻事了。而且，我不能，每次都先丢下你。”

“千洛，我们在一起吧。”

千夏坐上施源的单车，小心地用纤细的手指抓着他的白色衬衫，衬衫上，依旧是自己倾心的柠檬香味。

“骑慢一点啦……”

“苏千洛！我喜欢你！”

他朝着天空，大声地喊道。

这个声音，却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在千夏的心脏里，来回响着。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二十五

应凉月婆婆的邀而到了施源家，施源正好送雪雪去上钢琴班。凉月婆婆沏了杯菊花茶，菊香袅袅，千夏当然是无心香茶，只急急问道，婆婆，不是说，要到八月十五才能有消息么？怎么……如今才刚放假呀。算起来，也才是六月。

“公主你莫急，深海之樱的功效深不可测，我也只是预料。是否真的与天樱花人获得联系，我倒也说不准。不过，公主，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幅宝图？”

“宝图？”千夏心下微微吃惊，自己是从未与别人提起过关于宝图的事，凉月婆婆又如何得知，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公主莫非对老婆子还有芥蒂不是？老婆子也是天樱族人，当然知道族中有幅宝藏地图，得之者便可挖出族中的珍宝，继而可得天下，而他们大多不会知道，它，就被纹在当朝公主的身上！”

婆婆眼里露出了咄咄的目光，让千夏瞬间觉得陌生，但继而又重新恢复了她的慈爱笑容。

“婆婆是想要帮你。若是恺撒已经控制大权，我们唯一的制胜之举就是抢先获得宝藏，重夺大权。否则，你也知道，恺撒生性残忍，连恩人都可以背叛，天樱族便真的是要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千夏觉得婆婆说得在理，心里涌出担忧来，忧伤说道：“我的原身已被恺撒逼迫时用火烧掉，现在的我是寄居在苏千洛的身体里，我……”

“那可如何是好！”

“婆婆放心，宝藏地图我已经烂熟于心，我会尽快画出详尽的图来。”郑重点头算作是约定。

转眼间施源已经回来，见是千夏在，露出笑容的弧度来。

“你怎么来了呢。”

不知怎的，千夏方才心情还是略沉重的，可偏偏在一触到施源的笑容和含笑的眼睛时，一切就仿佛会烟消云散一般。

“明天要出去写生，想问你东西准备得如何了。”

她与施源一起报了个美术班。李多多是一眼瞅中她的心思的，不就是许小亲也报了吗。千夏必然是不甘落后的了。自打他们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后，流言蜚语也是诸多的，有的说是苏千洛掌握了施源的天大秘密，以此威胁他和自己在一起。恩，有创意。有的说是施源与许小亲闹矛盾间苏千洛趁虚而入。甚至有人说，是苏千洛会巫术，而蛊惑了本对她毫无好感的施源。

千夏不以为意，摇头对多多说，他们若要说便说吧。

反正我又不是苏千洛。当然，后面那一句话，只能在心里说了。

在新报的美术班里，千夏第一堂课便受到了老师的赞扬，说她做画如有神，画笔轻重得道，色彩也是颇为唯美，一边含笑地打量了她一翻，果然是画如其人，素雅而且形如空谷幽兰。

施源向她投来了欣喜的目光。千夏知道老师是谬赞了。

而这些日子，奇异地发现苏千洛的样子，渐渐与自己融合了一般，几次在镜子面前，恍惚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原身。她的容貌本就与她相似，现在染了自己的气息，便真真好似没了那异体的感觉了。

连施源也说，我倒是觉得你，完全不一样了，甚至连容貌气质也是大相径庭了。

她倒是有些下意识地去看了许小亲的眼，却见她只是低着头作画，并未投来目光。在那次的交锋之后，她便很少见许小亲，她也不再一直跟着施源，也甚少来挑衅了。千夏知道在她来之前，许小亲的画一直是颇受好评的，而如今一堂课下来，所有称赞都是给予千夏的，她便觉得，心下有点愧疚了。

对于许小亲，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是愧疚以对了。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日光在白云的遮蔽下，略微显得收敛一下，空气有些沉闷。此日是美术班外出写生的日子。

千夏背着一大袋的零食，在校车下，一手遮住素白的脸，一面向远处眺望。

突然头顶一片清凉，抬眼看到施源的笑脸，惊喜地冲他笑笑。

“怎么背这么多东西呢，不是画板带了就可以了么？”他心疼地掂了掂她的包，“重不重？”

“不重呐，里面有好多吃的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