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七岁的那株向日葵(2)

作者:陈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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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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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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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320字

她并不知道教室里已经乱作一团。黑妞一看纸条就尖叫一声往外奔,头发跑散了,皮筋跑掉了,脚上鞋跑掉一只,嗓子哭得劈了音。等老师派出学生分头寻找的时候,黑妞早已经一个人跑出五公里,超过白妞了。


当白妞被随后赶来的学生找回去,黑妞也光着脚丫子一瘸一拐回了教室,一见白妞,眼泪哗哗就下来了,大拳头咚咚地捶过来,好疼。


三年过去。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黑妞结婚的时候,白妞给黑妞送去两床广州出的被罩,一床暖黄,一床洋红,绣着大大的牡丹,放在黑妞和她的夫君在乡下的简陋的新房里,华丽得有点不登对。黑妞看见她,脸像黑玫瑰,笑容绽开一瓣,一瓣,又一瓣。


一天,白妞的先生下班回家,说:“我听到个不好的信儿。东邻村淹死一个年轻人,媳妇是西邻村的,有个两三岁的孩子……”白妞急了:黑妞就是西邻村的,嫁个丈夫在东邻村,孩子两三岁了。消息打听准了,白妞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妞去看黑妞,黑妞瘦了好多,脸色黑黄,忙着张罗饭菜。饭毕拿出一张照片,“你看,我和他唯一的一张照相。他当初和我相亲的时候,一下子就喜欢上我了,生怕我不答应。他不知道,我也喜欢他……”


孤儿寡妇的日子不好过。爆竹再一次响起,红屑纷飞里,黑妞又做了一回新娘子。白妞没有出席。她积劳致疾,正蜷缩家里,心灰意冷——心性要强从来不是好事。三朝回门,黑妞打过电话来,听着白妞喑哑的声音,说,“你的家在哪里?啊?快告诉我,我现在就坐车去看你。你真让人不放心,为什么总要让我着急啊!”白妞一下子坐起来:“好啊好啊,你来吧!”


当两个人再次坐到一起,两双手紧紧攥住,不忍释放,才发现真是光阴易过,岁月频添,兜兜转转间,都已经三十多岁。


“你有钱没钱?”白妞把黑妞问得一愣。


“干什么?”


“我要治病,要好多好多钱。”


黑妞不说话。白妞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心里山呼海啸,又像大鼓猛擂:咚,咚,咚。


一本书上说,要想验证友情,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向其借钱。一时无聊,且顽劣成性,白妞干脆把身边人全都试了一遍,结果让人伤心。一个朋友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贷款,还有一个男人,动辄打电话来纠缠,海誓山盟起来不眨眼,如今只发过来一个短信:“对不起,我恐怕帮不上忙。唉,人活着真难!”——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黑妞不说话,左手捏右手,把指关节捏得发了白。白妞额角暴起青筋,脸上一丝一丝渗冷汗。


黑妞终于开口,她说:“我没钱。”


看!谁把谁真的当真,谁是唯一谁的人?


“不过,”黑妞接着说,“我刚嫁的这个人,家里养着两头牛……”


那一刻如溪花顺流漂下,游鱼豁剌剌跳上龙门,表面泥皮层层剥落,露出珍珠光华耀眼,却原来世上真有爱如净莲,一刹那新地新天。蔡琴的歌声响起在耳边:“我想让你知道,永远我不会忘掉,和你共有过喜怒和哀乐,那些分分和秒秒……看香樟树下悲欢离合,片片落叶依旧再回到年少……我想让你知道,永远我不会忘掉。”白妞是我,黑妞是我唯一的好友,小英。


班花盛开


文冠豸



江月转学来时,我正好去参加中学生作文竞赛了。回来的当天晚上,好友杨艳就打电话给我,说班里来了一个天使般的大美女,还说我的“班花”位置可能就此不保。


杨艳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我听得怒火中烧,于是说:“她长翅膀吗?”


“什么翅膀呀?”杨艳疑惑地问。“你不是说她是天使吗?哪有天使不长翅膀的?”我说。杨艳终于听明白我的弦外音,急忙改口说:“我还是认为你长得比她漂亮,气质也更好。”“好啦,杨艳,别拍我马屁,就算她江月长得比我漂亮,那又怎么样?”我很快挂了杨艳的电话,这家伙是个话唠,不挂断电话,她能说上半天。


心里不舒服,我无法入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那个天使般的女生,她是怎样一个人呢?


除了杨艳,我和班上的同学少有来往。自从小学四年级那年,父亲为了一个女人抛弃我和母亲后,我就对所有人心存戒备。宁愿孤单,也要把心紧紧地包裹起来。我知道班上的同学都说我清高、孤傲,但我从不理会。


家庭的变故让我一夜长大,我明白自己的位置和想得到的东西。我拼命地学习,我知道只有成绩好,我才能有好的未来。



回学校后,我一眼就认出人群里那个穿一袭纯白长裙的长发女孩是江月。一群男生正围着她说话。


“原来所谓的天使,也不过是位凡俗女子。”我不屑地对杨艳说。杨艳紧张地朝我眨眼睛,我却明知故问:“杨艳,你不是说我们班来了位天使般的大美女,我怎么没看见呢?”杨艳尴尬得不知所措。


没想到,江月会主动走过来和我打招呼。她微笑着说:“你好!你是乐怡同学吧?我是新来的江月,很高兴认识你!”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头一甩,径直进了教室。


事后听杨艳说,江月的脸当时红得像刚烫熟的虾。听完杨艳的话,我心里闪过一丝兴奋,然而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怅惘。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陌生的她产生敌意。


我羡慕她甜美的微笑。我能想象得到,像她这样的女生一定有个幸福的家。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她那样的甜美笑容。自从父亲抛弃我和母亲后,已经懂事的我,再也没有开怀笑过。


碰壁一次后,我感觉得出江月有些怕我,可能她也从其他同学那里了解到我的情况,再在学校里遇见我,她总会远远地躲开。在班上,她除了没有和我说话外,和其他同学都相处得很好,但我注意到,她一直在观察我。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江月不仅长得漂亮,人缘好,而且学习成绩也很好。第一次数学小测验,年级两张满分的卷子中,一张是我的,另一张居然是她的。


面对老师的表扬,我一点喜悦的心情都没有。我已经从杨艳那里了解到,江月真有一个幸福的家,她的父母都在市政府上班。她以前生活在厦门,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才转学过来。杨艳还说,江月从小就开始学钢琴,弹得棒极了……听着杨艳崇拜的口气,我不耐烦地说:“好啦!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她能成为第二个朗朗吗?”



铆足劲,我一刻也不敢松懈。我要在学习上和她一争高低。我就不信,她是全能的,她什么都比我强吗?我不会微笑,但我冷若冰霜的脸上一样写满自信。


我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她。关注她的穿衣打扮,关注她和别人说话时微笑的脸,关注她在课堂上的一举一动。她总是笑着,淡淡的,浅浅的,像一幅清新怡人的画。


其实同学一段时间后,我就感觉到,她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女生,她对别人的友善都是真诚的。有时,我心里也想和优秀的她交往,但碍于面子,我一直无动于衷。可能她也是吧,偶尔目光的对视,她会慌乱避开。


“她说她最欣赏你。”一天,杨艳跑来我家玩时对我说。“谁呀?谁又这么八卦,还有人欣赏我?”我撇撇嘴。“江月呀。”杨艳说。“是吗?天使的肚量总比常人大,我让她那么丢人,她还欣赏我?”我刻薄地说。“真的,她一直都很想和你成为朋友。她还说她很羡慕我,能和你走这么近。”杨艳得意扬扬地说。看着笑逐颜开的她,我真诚地把她拥在怀里,这个话多的女生,她待我是真正的好,那么多孤单的日子里,一直有她陪伴。


学校艺术节时,老班找到我,想让我和江月合作一个节目:我朗诵诗歌,她用钢琴帮我伴奏。“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得意门生,你们合作一定很精彩,我很看好你们哟!”老班笑容满面地说。我知道,自从江月转学过来,她的优秀,让老班拣了一个宝似的。


听完老班的话后我默不作声。“你给个态度呀,年轻人要活泼一些。”老班说。“对不起!老师,还是由她一个人上吧,我就算了。”我低语。“你总是这样郁闷不乐,怎么行呢?有些事,别总装在心里。”老班又说。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是我母亲的高中同学,虽然平时联系少,但我家发生的那些事,她都知道。她以前也劝过我。


放学时,江月叫住了我。我意外而疑惑地盯着她。她嫣然一笑,说:“老师找过你吧,关于我们合作的事,你就答应吧,我真的很想和你合作。”“可我从不爱出风头。”“出风头?参加艺术节表演不是很多同学都希望的事?”她问。“那是你的想法,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说着,我背起书包转身就走。任她一直在后面叫唤,我都没再回头。



人生中途被人抛弃的母亲就像更年期提前,她整日里在我面前唠叨。我挺烦她,最怕她眼泪汪汪在我面前诉苦。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得我心里异常沉重。


我心疼她。我知道,如果不是我这个拖油瓶,可能她早就再嫁人了。可她怕我受委屈,就一直拖着,说要等我能够独立后才考虑自己的事。相依为命的母亲是我最亲的人,但也是我最怕见的人,我和她之间总隔着什么。为了我,她什么苦都肯吃,但我做不到——按她的想法走我的人生路。


江月和杨艳一起来我家那天晚上,我母亲正像往常一样边吃饭边没完没了地向我抱怨现在高涨的物价。敲门声响起时,她还在责骂我那不负责任的父亲。


我去开门,见是她们时,脸不自然地涨得绯红。“谁让你们来的?”我恼怒地说。


破旧的家是我不能藏住的秘密,但我不欢迎同学来。


“我们……我们……”她们支支吾吾。


我瞪了杨艳一眼,这多事的家伙,怎么把她带来了。她是蜜罐里长大的,见到我这样的家境,还不从心底里看不起我。


“乐怡,还不请同学进来,站在门口干吗?”母亲叫了一声。


“进来吧!”我颓丧地说。


江月很热情地和我母亲打了招呼,她还带来一篮水果。我母亲一看见她就直夸她长得漂亮。那天,江月穿一条紫色的公主裙,扎个马尾辫,整个人清清爽爽,像一株紫色的丁香。


有客人来,我母亲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她一直不停地找江月说话。看着热忱的母亲,我没好气地对江月说:“找我有什么事?到我房间说。”我实在看不惯母亲脸上讨好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


“乐怡,你去参加艺术节演出吧!江月要我带她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一进房间,杨艳就说。“让你跑腿,你还挺勤。”我愤愤地说。江月的脸泛起了红,她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乐怡。我真的想与你合作,你为什么不愿意呢?我钢琴弹得不错。”


“我知道你多才多艺,你可以独奏呀!”我冷冷地说。


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让江月很不自在,她的脸红得像抹了胭脂。狭小的空间刹那陷入了沉默,能听见彼此心跳和喘气的声音。


“乐怡,你别这样。”杨艳打破沉默。


“那你去吧!我不送你们了。”说完,我把她们推出了门外。


一个人关在房间,泪水止不住地流。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生硬地拒绝别人对我的友善,拒绝那些可以让我快乐的事。



渐渐地,江月成了班上的核心人物。我冷眼旁观,不做声,年少轻狂的心却不甘输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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