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墨然回首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9

|

本章字节:7732字

魔界天空是永无天日的晦暗阴霾,远方的一缕孤烟从地面直***云霄之中。同样是荒凉,归墟里是纯洁安宁的虚无缥缈,而这里是令人窒息的死气沉沉。苏辞玄色袍上雪桑花是这里唯一一点格格不入的洁白,他说:“阿徵,你想起来了。”


我不晓得为什么他说这话时为何会一副心安理得的欣慰模样,他毁了我的国家,要了我的命,怎么还能面对我时容色不改地微笑呢?忽然间,我无以复加地疲惫,那种拖拉了千年之久的仇恨和冤孽加在肩上让我精疲力尽。


“在你还回我的心时应该早料到我会想起来的吧?”目之所及,他带来的兵将也就寥寥千计,和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很像。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本来没想到你会来,但现在又明白你为什么来了。”


他挥手让手下兵将去监管清点这座刚攻下的城池,回头露出丝淡得快看不出的笑容:“他们都说你愚钝不通,我从来不信,你的心思本就玲珑剔透。”


这好像是我认识他起,他第一次夸我。假使是在当年我定要欢喜无数个日日夜夜,可我现在觉得他冷嘲热讽地指着鼻子骂我蠢。我若不蠢,又岂会将这只豺狼亲手引进家门呢


“说我愚钝的人都死了,苏辞,连我自己也死过一回了。”燃烧的烽火和他身后一排高竖的旗帜交映在一起,灰黑的烟笼罩在我们二人头顶。天地肃杀,这种气氛着实很适合决裂、复仇等等你死我活的事宜。


说完前一句话我觉得有点不大妥当,于是接着道:“我说这些纯粹是借景抒情,并不是想说我们之间一刀两断、两不相干了。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侥幸在苏辞手下逃过一劫的那个守卫脚一滑,又跌坐了回去,老半天没有起身。我纳闷了,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苏辞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竟有些愉悦地笑出了声:“阿徵,你与我之间的纠葛自是没有断过,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他好像一厢情愿脑补过头了……


然后他过来想要牵起我的手:“你还没有来过魔界吧,我带你四处转转如何?”


我淡定地抽出骨伞:“这个先等等,转之前我们能谈点正事吗?”


他的脸色慢慢冷了下去。


“其实呢,我确实是专程来找你的。”话音才落,那个跌坐的守卫身影似乎僵硬在了地上。


苏辞袖手怀中,重瞳冷光犀利:“阿徵,如果我说当年东国的事与我无关,你是否就不再恨我了?”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好骗的小姑娘吗?”这个人曾从头至尾将我国破家亡,就是再死一次我也不会再信他一句话。


他的目光落到我头上梳起的发髻上,微微亮起杀气红光:“你可知你嫁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道:“你要是想离间我与他就算了吧。他干什么我从一早就知道了,有心理准备了。”我和他之间本是政治联姻开始,后面十有八九也会由政治联姻而结束。中途我虽然动了心,但竹林里那一幕已将那点动心扼杀地半点不剩。既然从没在一起过,就更谈不上离不离间?


“需要我离间?”他大笑着地一甩袖,讥诮道:“阿徵,如若我知晓不错,怕是你从头到尾都恨错了人。”


我的心一刹那停止了心跳,那一瞬冰冷之后又慢慢恢复了温度,我冷冷道:“我嫁的是个什么人我自己清楚,我既嫁了我就会信他。我今天找你与他也无关,我只是向你讨欠着一条命而已。你是站着不动让我剜了你的心,还是找个地方我们好好打一架?”


瞅了眼齐齐往前迈了一步的魔族士兵,我立刻道:“高手过招,当单打独斗!”


“……”


“你杀了我就不担心你那颗心会出问题吗?”苏辞道。


我想了想:“大不了再挖出来就是了,没它我也挺好的。”


“没它你就成不了仙,而你现在的夫君将来可是要位登天帝的。”他冷道。


我奇道:“谁说我要成仙的?”


苏辞眼中的亮光一闪即逝,他道:“我料的果然不错。”视线阴郁地滑过某处:“至少我与你还在一起过,而他在你心中不过如此。”


他说的隐晦但直觉下自己并不想往深处追问,我围绕着正在谈论的话题在心中过了一遍道:“你不须再用那颗心来威胁我,对我而言聊胜于无。无论在不在,我的心始终都是我自己的,谁也拿不走。”


“任何人?”


我认认真真地点了下头。


“那我就放心了。”他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转而道:“你真要杀我?”


我又点了下头:“不过杀之前,我想问一下。你骗了我,有没有后悔过?”


他凝神一思,坦荡道:“没有。”


“……”我憋着一口气:“畜生!”


“以我那时的身份,必然是要亡你东国的。但就算如此,与你相遇一场我并不后悔。”他淡淡道:“真要说后悔,唯一悔的就是错做了别人的棋子,让你我从此陌路千年。”


听到最后一句,我胸口一窒,慌忙拔出骨伞:“咱两还是决斗吧,打完赢得人也能早点吃饭。”


“……”


苏辞似乎并不想与我动手,过的十几招更像是逗孩子玩。我的自尊受到了挑战,一时气上手下骨伞走势愈发凌厉。


“奸贼!”平地暴起一声大喝。


风声擦得脸疼,他纵身凌步至我身边,手一带身一转,一个用力将我错向他身后。血从他肩头溅出,蹦在我眼里,腥红一片。


“你既然想做个了断,这一剑就当我先还给你了。”他攥住切入肩头那一剑,脸上失尽了血色,暗红的血自伤口喷涌如柱,一股股泼红了他衣上的雪桑花。那个死士嚎叫着染成了地上一滩灰烬,那剑被他拔了出来,“咣当”落在了地上,同时一截断臂也掉了下来。


我的嘴唇和结了层冰一样,冷得说不出话来。血顺着他肩流下,滴在我手上,滚烫滚烫的。他将我往怀里的按了去,越过他空荡荡的半侧身子,我看见了一脉脉血流顺着伞骨蜿蜒而下。


刚才那一瞬,伞也刺透了他。


“你不会死的。”我分外冷静道,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死的。”


耳边响起了他肯定的答复:“我当然不会死了。”


我:“……”


“阿徵”如果当年我带你走了该多好。”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还是后悔了,可后悔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我麻利地拔出骨伞,对他道:“苏辞,不论当年之事内有什么玄机,但我想告诉你,我曾经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你,想嫁给你。”我静静地看着他:“是你辜负了我,与他人无关。”


他腹部的伤口缓慢地愈合,而肩头的断臂却始终没有长出来,他道:“是我辜负你,阿徵,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我等了千年之久,它是场法事,超度了我关于东国的所有前缘旧债。我与东国女公子澹台徵再也没有瓜葛了,我只是木姬,妖界一个胸无大志的妖精。


苏辞被部下扶着离去,临走前他深深望我一眼:“当你无路可走时,就来找我。”


我独自坐在横在地上的半截枯木上拽着袖子擦骨伞,我和着了魔一样擦了一遍又一遍,。一滴水珠滚落在伞面上,又一滴落了下来,沙沙雨声坠落在身边,魔界下雨了……


雨声越来越大,我没有撑起结界,任由瓢泼大雨将自己浇了个彻底。原本梗在喉头的呜咽终冲破了喉咙变成了放声大哭,我抱着伞伏在膝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当所有的事了结后我反而更难过?没有了执着的过去,没有了孝义山,将来不久岑鹤做了天帝我也要离开东琊了,我头一次那么迷茫不知自己往何处而去。


温暖的光从头顶撒下,我抽噎着抬头,发现那个给我鱼干的守卫默默地看着我,雨水被格在他的结界之外。


我擦了擦哭得酸涩的眼:“我现在心情不好,没空给你学猫叫,你走开啦。”


他:“……”


“你会为了他哭,说明他在你心中还是占着地方的。”从来没有说话的他突然开了口,声音还挺耳熟。


这眼泪的大半部分是为了我第二次还没来得及告白就失败了的初恋,再想起离开东琊时看到的那一幕我哭得更尽兴了,顾不上解释。


“夫人,随我回家了。”脸上泪水被温柔擦去,耀眼的白发晃在眼前。


我攥着他给的帕子看了一会儿,闷闷不乐道:“我就猜到是你了。”


“现在局势已紧张得一触即发,你却不声不响跑出来。”他拉起我,拨开披在脸上湿发淡淡道。


“你是在责怪我给你添乱子吗?”


“阿徵。”他单手抬起我的脸,在额上落下轻轻一吻:“你要记住,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你。”


他收回手,召唤出鸾鸟的坐骑来,背对着我道:“我只是担心你,害怕,重蹈覆辙。”


“岑鹤,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我想他是误会我与苏辞了,以为我摇曳出墙头成了株小红杏:“这件事算是我上辈子的事了,与你无关。”


他将我抱上鸾鸟,随之也跃了上来从后拥住我:“阿徵,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


过了好半晌,我抱了抱身子,干笑道:“好像有点肉麻。”


“……”


“这好像不是去东琊的路啊……”


他嗯了声:“你离开孝义山挺久了,趁此回去看看吧。”


我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