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然回首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59
|本章字节:6546字
“什么不够?”原和那被称为“明夫人”的女子低声闲语的酆都大帝忽向这边略倾了些身子,插进话来,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方才华胥你来迟了,我与明夫人就已很不解,要知道你可素来是个准时守信的。看情形,你是先去见了这丫头,刚才你们做了什么,嗯?若不愿说也没什么,我地府的风气向来开明奔放,你们要是更奔放点也无虞。”
“……”
酆都大帝的年岁算起来和天地差不了多少,虽生得一副白面无须的年青脸面,但这“为老不尊”四个字着实应得丝毫不差。本是件平常无奇的事,被他这么一说横竖就暧昧不清起来了,真好似我与姬华胥做了什么奔放到不得了的事情来了。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与酆都大帝称兄道弟的姬华胥指不定能做我爹的爹了,和自己爷爷辈的人乱伦,稍微想想头皮都麻了几层了。
我师父姬华胥自我认识他起就是个十分正经的方士,所谓方士俗名其实就是道士,即便做了我师父也曾领过皇家俸禄、食了人间烟火,但为人长久保持着一个道士应有的端正明洁、超凡脱俗和……不近女色。如果一个普通的男人不近女色,不是断袖就是断根,但我师父他当真是个对之事无欲无求的。
一个以无欲无求作为人生追求的人被质疑了清白,就和青楼里的姑娘被质疑了职业技巧一样,简直就是人格侮辱。
被开了这么一个低俗恶劣的玩笑,我想姬华胥马上就要爆发了,厉声痛斥酆都大帝一番。可期待了半天,期待来的竟是他默认般的沉默无声,锥帽下的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应着斜升的红月绽过一丝幽碧的光。
“陛下这玩笑开过头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明夫人”忽地启了口,柳叶般的尖长黛眉微叠:“师徒尊卑,本为天地纲常,以陛下之尊,说出这样的言论未免失了身份。以你我这样的辈分,和她说这样的玩笑也是不适合的。”
这个“明夫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大小的少女之姿,可端的这通身稳重气派和这训劝起酆都大帝的老成口吻,恍让我想起了宫中白霜满鬓的教导嬷嬷来。许是我接触多了和莫小媚、无双那样大龄还天真活泼的姑娘,造成了我狭隘的眼界,如今见了这“明夫人”,方领悟这才是个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岁姑娘该有的正常样子。至于前者,约摸是她们心智发展的过于缓慢了……
“府中尚有些事务待我处理,就不多留了,今日所提之事还望二位多加考虑。”明夫人敛袖微微低首作了个福,腰身直起时转了过来,晕着浅红的长眸和片羽毛似的从我面上扫过,不轻不重地停了下,淡淡地望向了师父:“纵外界传闻颇多,然依先生的行事我本没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也非全都是空穴来风。明卿想说什么先生想必已心中清楚,只盼先生能辨的清这轻重之分,莫误了这长久以来的时日功计,白费了一腔心血。”
说到了后面她沉稳和古钟似的声音终失了平澜,染在眼边的红脂都深了几分。
“明夫人言重了。”酆都大帝似才发觉在场尖锐而凝重的气氛,不紧不慢地圆起了场来:“华胥这人,你既从一开始放心,便是能放心到最后的。这丫头和他有些渊源,虽然看着不懂事,心思却是还灵巧,误不了事的。说起来,她与华胥也是有些渊源的。”
“明夫人”闭了闭眼,略有些起伏胸口重新归于平静,此后再无话。临登马车前,她复杂的目光再此落到了我身上,朱红的唇蠕动了几下,说出的话零散在地府阴寒的风中。
“也是了,不过是个尸妖……”
“明卿她也是为你好。”目送明夫人的车马在罗酆山上空滑出道金色的轨迹逐渐淡去了踪影后,松松抱着袖子的酆都大帝对姬华胥微笑道:“自她夫婿度厄星君去后,她一个人在西昆仑独过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你与我偶去探望。今日她对我旁敲侧击的这番话,左右都是在提醒你,说白了还是担心你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他抚了抚下巴,砸着嘴端详我:“虽然这丫头和美色半边都搭不上。”
“……”开初来了这地府时,我就感到酆都大帝这厮与我不大对付。起先以妖鬼不同为由,一道御令将我挡在酆都城门外并还派阿傍他们成日里在我住的水榭边巡逻看顾。后来经过几百年我三番五次的抗议,禁止我入城的谕令是撤了;紧跟着又一道谕令下来了,禁止我入赌场、青楼等娱乐场所。而后我就发现,凡事我所至之处,稍微有点姿色的男鬼甚至是女鬼都以风卷残云之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好心的孟婆告诉我,罗峰山上的宫里传出了话,说我这个尸妖乃是个色中恶魔,就是因为觊觎某美貌散仙而被打成重伤流落到了地府。
可叹对方乃是鬼界帝王,与九重天的天帝平起平坐,我拿他当真莫可奈何。
“前日里东岳那里的碧霞元君来传话时道,西王母的小女儿与明卿她刚认了姐妹,那小女儿与你也有过一面之缘,明卿她的心思别说你不清楚。回头你再自个儿掂量掂量着。”
在师父领着我与酆都大帝辞别后,他在我们身后忽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我竖耳听了个清楚,在心里揣摩揉和一番,觉着里面大致掺和了神仙们的爱恨情仇。佛曰:众生平等,神仙自然也可有爱情,而且搞不好往往动辄就是个千百万年的你追我赶、你哭我闹、你死我活。
为人时我就是个凡夫俗子,关心豆浆大饼胜于关心国家大事,思想境界一直不怎么高,死后自也脱不了这个格局。我是个凡人,做妖也是个凡妖。哪怕是做妖主时,我每日的生活都只围绕着孝义山里鸡毛蒜皮的一切。
九重天、西王母、昆仑,这些对我来说都遥远至极。此时我的师父、姬华胥也离我如此遥远……
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我拿定了主意,小清了下嗓子惹来他的伫了足投来眼神,小声开了口:“师父,对不起。”今儿个那“明夫人”明刺暗讽的一段话大抵是由着我起事的,虽不很明白为什么她和我一见相恨,但却连累了他。
“与你无关。”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低下去的脑袋:“她所说的你无须放在心上,若是不高兴就说出来。”
“不高兴是肯定的,但我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我在心中盘桓了半天,终心一横期期艾艾问地道:“师父,当年你离开后有没有找过我,哪怕哪怕是,想过回来找我。”
后面的话被憋在喉间的哭腔梗得有些模糊,这话我知道问得有些个任性白赖,从现在看师父他本就不是凡世间的人,没有事由要为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徒弟搁留在人间。可我就是想问一问,是不是和其他东国人所认为的那样,因为那段我忘记的过去让他也失望地舍我而去。
我糊涂了很久,并也心甘情愿地糊涂着,可此刻我想求个明白。事后我归纳了一下,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哲学领域里面的自我认识迷失。若用后来流行的无体裁诗歌表达就是“哦,我是只迷途的羔羊。哦,我的过去是怎样?哦,我存在的价值是为什么??哦,我的未来在何方?”
“以后都不要说对不起。”姬华胥立在一大片曼珠沙华前,黑色的斗篷立在燃烧的花海下,宛如幅色彩古重的画卷,因而传来轻声言语透着分苍白:“我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
我没有心的地方刹那如置寒冰,垂在身边的手都止不住的哆嗦,窝在眼眶里的泪珠子要下来,唇狠命一咬又被自己逼了回去。到这份上了,自己总要给自己留点颜面:“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了。我,我府里也有些事务要回去处理,就先……”
他的斗篷拖过地上一层丝缕似的花瓣,略显凉的手触到眼角撇去泪花:“傻姑娘,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身子才好一些别哭了,阿徵……”
这声“阿徵”唤的我恍惚了一下,觉得有些熟稔却与以往他唤我时不大一样。
“木姬!我的娘哎,可算找到你了。”莫小媚甩着九条大尾巴在节比鳞次的屋顶上轻盈地连跃了过来:“你家孝义山来人了,在家等着你呢。”
我尚未从悲春怀秋的情感里脱身出来,懵了一懵:“谁来了?来谁了?来干嘛?”
莫小媚抱起一条尾巴拍了拍灰:“一个姑娘加一个账房,说是来商量你亲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