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陆小曼写到湖山总寂寥(2)

作者:张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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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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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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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664字

按照徐申如开具的结婚条件,婚后二人必须回老家居住。农历九月初九,徐志摩携陆小曼回海宁硖石。他们先在上海住了一个多月后,才回老家度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在写给友人的信中,徐志摩说:“我父在上海,家里就只妈,每天九点前后起身,整天就管吃,晚上八点就往床上钻,曼直嚷冷,做老爷的有什么法子,除了乖乖地偎着她,直偎到她身上一团火,老爷身上倒结了冰,你说这是乐呀还是苦?”这话说得真矫情,但徐父不在家,他们确实将蜜月过得像神仙日子。


慵懒恣意总是暂时的。徐申如回家后,有一天提出让陆小曼打理钱庄。徐志摩说:“小曼最怕数字,让她管钱,肯定不行。”


徐申如说:“我不要她打扫卫生,不要她操持家务,你们自己的家产总要她自己来管理吧!”徐申如本来就对陆小曼反感,相处时间越长,嫌隙越大,也越发看不惯新儿媳的作派。有一天实在心里憋闷,老夫妻俩从硖石离家出走,去北京投奔他们的前儿媳、干女儿张幼仪去了。


在张幼仪面前,老两口竹筒倒豆子般,诉说对新儿媳的不满。


“陆小曼刚来时,非要坐红轿子。按我们乡间的规矩,这种轿子只有头婚的女人才能坐。”


“吃晚饭的时候,她才吃半碗,就可怜兮兮地说:‘志摩,帮我把这碗饭吃完吧。’那饭还是凉的,谁知道志摩吃了会不会生病!”


“吃完饭,我们正准备上楼休息,陆小曼转过身子又可怜兮兮地说:‘志摩,抱我上楼。’这是个成年女子啊,她竟然要我儿子抱她上楼,她的脚连缠都没有缠过啊!”


张幼仪有良好的家教传统,与徐志摩离婚后,对徐家二老仍勤勉侍奉,没有半点隔膜与生分。徐申如对徐志摩一直抱有厚望,娶得张幼仪这样恭谨谦逊的儿媳,又添了孙儿阿欢,算是锦上添花,徐家二老称心知足。没料到徐志摩不仅与张幼仪离了婚,还给徐家找了个交际花,徐申如失望透顶,因而很快,便切断了新婚夫妇的经济供给。


公婆离开后,徐志摩和陆小曼恣意享受二人世界,在“草青人远,一流冷涧”的硖石小镇,过着浪漫悠闲的生活。但这样的日子很快便结束了。北伐战争开始加剧,兵乱使小镇不再安宁,徐志摩和陆小曼只得离开硖石,转迁到上海居住。


迁居上海后的徐志摩十分忙碌。为了挚爱的文学理想,同时也为了婚后的生活开销,他与闻一多、胡适、张禹九、邵洵美等人在上海环龙路创办了“新月书店”,后又创办《新月》月刊;同时又在光华大学、东吴大学、大夏大学等校兼职任教,但即便如此,仍然满足不了陆小曼的日常消费。


十里洋场,醉生梦死。来到上海大都市,陆小曼如鱼得水。她似乎天生只适合享受,为着歌舞而生,为着醉生梦死而活。她在北京,便是著名的交际花,与徐志摩从热恋到结婚这段特殊时期,她暂离了歌舞升平的交际场所,只专注于狂热的恋情。而今,婚恋的激情渐渐消退,这朵暂时离场的交际花,又回来了。


她开始频繁出入各种宴会、舞会、戏场,乐此不疲地打牌、听戏、跳舞、捧角儿,并且以每月百元银洋在花园别墅租了一幢楼,出入有私人汽车,养着司机、厨师、贴身丫头和众多仆佣,挥金如土,呼朋引类,穿戴时髦高档,出入场所非尊即贵。她的生活作息变得日夜颠倒,每天晌午起床,在洗澡间消磨一个小时方上桌吃饭,下午会客聊天,晚上便是通宵达旦的夜生活,十足一个养尊处优、会花钱会享受的豪门阔太。


徐志摩渐渐感觉,生活疲惫而乏味。他每月所挣银元加上所得稿费,在当时已是一笔很大数目,但交给陆小曼后,仍然不够她挥霍。说到底,他和陆小曼其实并不相像。他热情但生活不糜烂,他对爱情虽充满孩子气的浪漫向往,精神世界却有积极的阳光普照。他一直督促陆小曼开掘自己的慧根,在艺术领域取得成功,但对于一个骨子里浸满了享乐因子的女人来说,这样的建议之于她,即便能让她短暂接纳,也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


她不仅自己玩乐,有时还硬拉徐志摩一起加入票戏。徐志摩虽然极不情愿,但因宠爱陆小曼,也只是一味迁就忍让。1926年12月27日,他在日记中写道:


我想在冬至节独自到一个偏僻的教堂里去听几折圣诞的和歌,但我却穿上了臃肿的袍服上舞台去串演不自在的“腐”戏。我想在霜浓月淡的冬夜独自写几行从性灵暖处来的诗句,但我却跟着人们到涂蜡的跳舞厅去艳羡仕女们发金光的鞋袜。


——(《志摩日记》)


排场大了,花销也越来越大,陆小曼的生活情趣,也从浪漫的精神愉悦,转向了追求物欲的满足。


1926年初,徐志摩南下时,曾给陆小曼寄“无字梅花信”和碧玉香囊,想着陆小曼收到时,还有香气余甘,那喜悦幸福是多么纯粹美好的感觉,虽然几天后给她买衣料所费不菲,以致徐志摩半嗔半宠地抱怨,“只是小宝贝,你把摩摩的口袋都掏空了,怎么好!”但那时的徐志摩是心甘情愿的,与婚后陆小曼的奢靡有着本质区别。


1927年初,在与胡适的通信中,徐志摩说:“小曼说短信没意思,长信没力气写,爽性不写,她想你带回些东西,皮包、袜子之类。”甚至在1930年,徐志摩还代陆小曼三番五次托人从国外购买丝帕等物,甚至多次让刘海粟为其垫付资金。


她要更精致的生活,精致到手帕丝巾,也必须大费周章再三托人,从国外买进。她也许没有想过,她所有的用度,都是徐志摩风中转蓬一样的多处兼职,才得以撑持,供她挥霍。


因而,当1931年徐志摩遇难,她便断了经济来源,彻头彻尾成了一个靠人接济的可怜女人。


但即便如此,她对徐志摩仍然有了不满。因为她认识了翁瑞午,一个被胡适称为“自负风雅的俗子”的文化掮客。


翁瑞午是前清官宦子弟,家藏古董丰厚,年少时长相俊美,擅戏曲、会推拿,对绘画和古董鉴赏也很在行。他与陆小曼相识,也算是有着共同的志趣和爱好。


陆小曼与王庚离婚前,去医院打过一次胎,但手术做得极不成功,以致留下了病根。到上海后,日夜颠倒的生活引发了旧疾,不规律的日常饮食又使她患上了严重的胃病。一次赶场连唱两天戏后,陆小曼突然发病昏厥了过去。翁瑞午及时为她推拿,才很快恢复如常。翁瑞午曾师从一指禅推拿名医丁凤山,专门研习过推拿术,因此陆小曼一犯病,翁瑞午便用推拿术为她治疗,每次效果都十分显著。此后的陆小曼,渐渐对翁瑞午有了某种形式的依赖。


大约犯病的时候比较多,翁瑞午又不能日夜相伴,陆小曼便听从了翁瑞午的建议,吸食鸦片来抑制病痛。于是,不论徐志摩在不在家,陆小曼总能堂而皇之与翁瑞午一榻横陈,吞云吐雾。对陆小曼来说,她眼下最需要的,已不再是徐志摩的浪漫抒情,而是戏友、画友兼烟友的翁瑞午,所给予的精神麻醉。


尽管徐志摩在流言漫起时,自欺欺人地说:“鸦片烟榻,看似接近,却只能谈情不能***。所以男女之间最规矩最清白的是烟榻,而最暧昧最嘈杂的是打牌。”这番言论,不知有几分出自真心。当他推开门,一眼所见妻子与另一个男人同榻而卧、烟雾弥漫醉生梦死的瞬间,真能一点都不在乎?恐怕也不尽然。


忍耐总是有限度的,因而1928年6月,爱情幻灭的徐志摩负气离家,去了国外散心出游。


船在太平洋航行,徐志摩在船中写信。即便他对现实生活失望至极,心底念着的,仍然是放不下的陆小曼:


在船上是个极好反省的机会,我愈想愈觉得我们有觉悟的必要。上海这种疏松的生活,实在是要不得,我非得把你身体先治好,然后定出一个规模来另辟一个世界,做些旁人做不到的事业。


……一无事做是危险的,饱食暖衣,无所用心,决不是好事。你这几个月身体如能见好,至少得赶紧认真学画和读些正书。要来就得认真,不能自哄自,我切实的望你能听摩的话……


——(徐志摩致陆小曼)


想来陆小曼是被徐志摩宠坏了,“不能自哄自”,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足以说明陆小曼的浮躁本性。像她这样生活在云端的女人,反正有人宠着,有人哄着,衣食无忧,前呼后拥,是难有忧患心的,更别说时刻激励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