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不是家务事,这得符合程序(4)

作者:许开祯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3:11

|

本章字节:10080字

吴达功带人火速赶到粮库,狡猾的范大杆子并没出现,只派了两个手下拿着不到20克海络因来试探。前脚扑向毒贩,吴达功后脚就后悔了。他扑得太猛太草率,范大杆子一定躲在某个地方,看是不是真有人给警察通风报信。意识到这点,吴达功迅疾退出现场,四下搜寻目标,果然,粮库对面一家回民旅馆的窗户里,有人拿着望远镜,正朝这边看。吴达功奔进旅馆,拔枪就往楼上冲,几乎同时,亡命的范大杆子也从楼上冲下来,两个人在二楼撞上时,一时都怔住了。吴达功决然没想到,眼前的毒犯他竟然认识,是在不久前省城某个领导的家里。当时范大杆子的身份是省城一家兵工厂的销售科长,领导还特意跟他介绍过,怎么几天工夫,他又成了毒贩?吴达功还在犯怔,范大杆子忽然丢给他一包东西,说:“首长问候你呢,有机会,省城再见。”说完便套上一件军大衣,从他身边消失了。


吴达功像是让那包东西砸蒙了,砸晕了,眼望着范大杆子离去,竟一点儿反应也没。


其实,他是让那个电话吓住了,直到范大杆子消失很久,他才猛地醒过神,原来打电话的,正是省里那位领导!


那次,吴达功是有所收获的。


范大杆子给他的,是一包钱,比他十年的工资还多。更大的收获,是他自此步入了全新的人生。那次战役结束不久,吴达功得到提升,当上了三河公安局副局长。


这一切,恍然若梦,又不是梦,可吴达功真希望它是一场梦。


妻子汤萍悄悄走进来,看了眼丈夫,啥也没说,略显无力地倒在沙发上。这些日子,汤萍四处奔波,目的就是为丈夫铺平一条路,让他体面而又安全地回到三河。出乎汤萍预料,这一次,运作起来竟是这么难!那些平日里跟她亲密得互称兄妹的男人,见了她不是躲就是吞吞吐吐,一点儿有价值的消息也不提供,甭说帮她说句话了。汤萍真是恨死了自己,平日怎么结交人的,喂来喂去竟都喂下一群白眼狼。


不过,汤萍也算有收获,她终于打探清楚,三河的风波绝不是小风波,也绝不像上次车光远那样,刮一阵风就停。这个马其鸣,谁都把他估计错了,估计简单了,他可能真要把三河市掀翻,把三河的天戳一个洞。


来自省城高层的消息说,马其鸣并不是因开发区出了什么问题,发配到三河。下这步棋,是老谋深算的佟某人深思谋虑了的。他赔了一个车光远,不甘心,这次,把手中最好的一张牌打了出去。而且他相信,靠这张牌,他一定能赢,不光赢得体面,还要赢得彻底。


汤萍这才深信,三河市的斗争根源并不来自三河,而是省城高层姓佟的跟那位大树一般屹立于省委大院的老大之间的又一次较量。老大这个外号,汤萍也是刚刚听到,可见她有多么孤陋寡闻!


怪不得省城的空气远比三河紧张,这真是台前唱戏台后较真啊!她不由得再次吸了口冷气。


她急于把吴达功从西安招来,就是怕他心急中再犯什么愚蠢的错误。关于吴达功跟范大杆子一伙的暗中往来,她也是刚刚知道。愚蠢的东西,她再三叮嘱过,交人一定要慎重,他就是听不进去,背着她跟小四儿扯上了关系,现在又冒出个范大杆子,这局面怎么收拾?光是跟三河那帮人搅在一起,就已经够她头痛,突然多出这么多麻烦,纵使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摆平。


“扶不起的阿斗!”这话不知怎么就从她嘴里冒了出来。想想为了他,她付出多少心血,又承载了多少委屈!原想让他能顺顺当当爬上要爬的位置,也算这辈子她没嫁错人,谁知?


算了,想这些没用,要毁一起毁,要灿烂一起灿烂,这是她汤萍的人生逻辑。既然把他扶到这条道上,是荆棘是泥潭她都认。只是她必须得搏到最后,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甘休。


眼下她在等,她必须要见老大,无论多难,她也要见到。只有见到他,才会有希望,才会有安全。


消息递上去已经两天,她相信这次自己不会白等。


范大杆子的落网极大地振奋了人心,就连秦默,也兴奋得要请老曾喝酒。秦默过去跟老曾有点过节,都是因李欣然闹的。当然,人事关系的事,一向很复杂,现在秦默想化复杂为简单,说要给老曾摆庆功酒。老曾“嘿嘿”笑笑,说:“老局长,酒我倒是想喝,可你问问李副,他允许不?我还得蹲点去呀!”老曾本来说了句实话,范大杆子一落网,就交给相关人员去审,老曾的任务原又成了监视小四儿。秦默听了,心里却有点不舒服,不知怎么,他还是解不开心里那疙瘩。


秦默虽说当了将近五年的一把手,但他上任是三河高层在特殊背景下作出的决定,当时的一把手突然得到提拔,几个副职又都具有竞争力,高层也是意见很不统一。平衡来平衡去,索性将一辈子不争不抢的老政委秦默扶到了一把手的位置上。本来也是想过渡一下,看李春江跟吴达功各自的发展情况,然后再作定夺。谁知事态的发展竟是如此不以人的意志为趋向,李吴二人之间的斗争越来越公开化、复杂化,三河高层始终举棋不定,这才让秦默干到现在。当然,秦默也是相当不容易,既要平衡两个副手之间的关系,又要维护自己的权威,偏巧又遇上车光远,将李欣然的事扯了出来。念在亲戚分儿上,他不得不站出来说话。这一说,便让事情更趋复杂,不但一把手的威信没树起来,反倒成了两派势力发泄的对象。这日子,真是没当政委时好过。


秦默有时也自嘲地笑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由他去吧。反正已到了退下来的年龄,索性来个得过且过。没想真要退下来,又遇到马其鸣,把他再次拉到这风口浪尖。秦默这才明白,人是没法得过且过的,况且内心深处,他也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


秦默知道,问题还是出在李欣然身上,李欣然的事情一天不了断,无论退到哪儿,他都会背这个黑锅。


眼下,李欣然已经出院,被秘密关在吴水。但是关于案情的进展情况,他却一点儿消息也听不到。


秦默犹豫再三,还是拨通那边的电话,问成名杰:“李欣然情况咋样?”


一听是他,成名杰犯起犹豫来,吭了半天,只说李书记目前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


“我不是问他好不好,我是问他到底交代了没?”秦默忽然吼道。


“这……”成名杰不往下说了。


“算了,我还是亲自过去。”说着,啪地挂了电话。


坦率讲,李欣然的事儿,秦默并不了解,对这个妻弟,秦默一向是敬而远之,不仅仅是李欣然个性跋扈,张狂自大。更重要的是,两人在如何做人、如何为官上分歧太大,到一起说不了几句,便会吵起来。记得李欣然跟刘玉英打得火热时,秦默曾婉转地提醒过他,要他做人收敛点,对家庭负责点。你猜他怎么说?看惯就看,看不惯走,少拿你那套教训我!一句话差点儿没把秦默噎过去。打那以后,秦默便跟妻子说:“往后,你也离他远点,你这个弟弟,我看迟早要害人,不但害他自己,还要害你们全家。”他妻子虽然心有怨言,可行动上,还是跟李欣然拉开了距离。


妻子死后,他跟李欣然的接触就越发少,除了开会偶尔遇到,象征性地点个头,交往几乎谈不上。去年要不是李欣然的老母亲、他的老岳母上门求他,秦默才懒得替他说话。


秦默赶到吴水,成名杰正在等他。见了面,成名杰牢骚满腹说:“你这个亲戚,哪像个当领导的,简直一个无赖。”秦默忽地黑下脸说:“说谁就说谁,少给我扯什么亲戚。”成名杰这才发现秦默脸色不大对劲,忙换了口气说:“我也是让他气的,到现在一个字都不交代,还老是拿老师的口气教训我。”


“那你就没一点儿办法?”秦默这次是很认真地问成名杰。


“我能有什么办法,一不能刑讯逼供,二不能涉案侦查,只能这么干熬着。”成名杰还想说下去,秦默愤愤打断他:“行了,你的意思我懂,如果真没本事,就让有本事的来!”说完,他夹起包,理都不理成名杰,愤然离开。


一下楼,秦默便给马其鸣打电话,说李欣然的事不能这么拖着,再拖下去,会出问题。马其鸣问:“出什么问题?”秦默想也没想便说:“我怕他们审贼的跟贼串通一气。”马其鸣有点吃惊地说:“成名杰不是你推荐的吗,怎么,他也不可靠?”


“一句话说不清,总之得换人,而且要快。”


秦默这想法也是瞬间产生的,成名杰刚才说话的口气跟电话里判若两人,猛就让他起了戒心。他决计放弃见李欣然的打算,不过,成名杰必须换。


一听秦默口气,马其鸣知道又用错了人,可眼下这情况,能用的就那么几个人,换谁呢?


“让李春江来,对付李欣然,他有办法。”


“这不行,说好这案子由纪委管,成名杰是纪检委员,反贪局副局长,让他负责名正言顺,李春江去,不符合程序。”


“现在还讲什么程序,再讲程序,我怕又要白忙活!”秦默是真急了,甚至顾不上在乎跟马其鸣讲话的口气,等肚子里的火发泄得差不多,才猛然意识到语气爆了。


也难怪,他原想,成名杰这人可信,人品也靠得住,过去合作过几次,彼此印象都很好,所以才力荐了他。没想这才几天工夫,成名杰就不像了,不只是不像,话语里面,分明有另一种东西。联想到香烟事件,秦默忽然怕了,眼下真是谁也不敢信任了。他已打定主意,无论阻力多大,一定要让李春江跟李欣然正面来一次较量。


李欣然的所作所为,李春江掌握得一定比他多,而且多得多。


可是话刚开了个头,李春江便坚决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他只是‘双规’,如果我们一插手,就会乱,有人会拿这做文章。”


“我不管谁做文章,我只要他开口,是红是黑,他总得开口说呀!”


“老秦,你不要激动好不,这不是家务事,这得符合程序。”


“程序是人定的,如果他真有罪,我们就有权力调查。”


“可是目前还不能说他有罪。”


“没有罪你们老怀疑他干嘛!每次总是第一个拿他开刀,要开就开呀!你们又怕。”秦默越说越激动,言辞里已有点怪罪李春江了。他潜意识里,还是想证明李欣然没罪。


“老秦……”李春江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跟秦默解释。是的,从逻辑上看,每次拿李欣然开刀是有点不太符合常规,当初他也这么跟车光远提醒过。但是事情怪就怪在这里,三河的很多事儿,李欣然是个口袋系,这个系不解开,里面的乱麻便理不出头绪,这也是他在上次调查中发现的。奇怪的是,初来乍到的马其鸣也是这想法,可见,李欣然这个瓶颈有多重要。


再往深里说,这一切,怕都跟小四儿有关,三河所有的网,都是这个小四儿一手编织的,网住的,不只是李欣然父子。但在三河境内,李欣然却是第一个跟小四儿扯上瓜葛的。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李春江正要跟秦默细说,老曾突然打来电话,一辆挂着军区牌照的车将小四儿接走了,老曾问要不要跟踪?


“车号是多少?”李春江紧问。


老曾很快报出一串数字。


“不要乱来,马上撤。”


一句话的工夫,李春江已惊出一头汗。过了好长一会儿,他仍惊魂未定。“老秦,你我要吃苦头了。”


秦默诧诧地瞪住李春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弄清原委,他也颓丧地倒在了沙发上。


接走小四儿的,绝不是一辆谁想跟踪就能跟踪的车。上次事到关键处,也是这辆车,大大方方地从宾馆接走了小四儿。紧跟着,一系列怪事儿便发生了,先是袁波书记猛烈挨批,接着是秦默隐居二线,直到车光远被纪检委的同志带走,李春江还是如坠雾里。后来等吴达功主持工作,他才意识到,正是这辆车,让他们半年多的辛苦白费了。岂止白费,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八月的省城,空气越发的骚热,来自腾格里大沙漠的热浪将这座西北城市烤得要着火。一场遮天蔽地的沙尘暴将人们的心情弄得极为灰暗。


黄河岸边,桃花园里,厚厚的沙尘将满园风景击打成另一个样子,这座新开发的风景园,看上去一派颓废。


不远处,祁连山脉桃花山脚下,碧水兰亭静静的。这是省城最具时尚元素的一座小区,也是有名的富贵阶层休闲度假区,一场沙尘暴,让这儿也变了味。


八号别墅里,汤萍正焦灼不安地等着主人。主人在通电话,她被送进来后,只简单打了个照面,还没等主人开口讲话,楼上的电话便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