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本章字节:7312字
小雅点着下巴颏:“我也有嘴巴可以问,有耳朵可以听,我比你还先晓得呢。我想看看你晓得了会如何待我,结果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不是让我吃好的就是给我唱月琴。嘻嘻,我要是真伤心,你就是让我吃龙肝凤爪,你就是抱起月琴唱上三天三夜,又有什么用罗!”
覃玉成还是不相信:“你真的不生气,不伤心?”
小雅说:“生气是有一点,他不该瞒着我们,可伤心一点也不。他算不上陈世美,我呢也不是什么秦香莲,伤什么心呵?我本来就不喜欢他,我还巴不得他讨堂客呢!走,要高兴大家一起高兴,到院子里唱去,我们一起唱!”
覃玉成这才放了心,跟着小雅下了楼,双双坐到柚子树下,开开心心地弹唱,把南门坊所有的眼睛耳朵都吸引了过来。墨绿色的柚树叶在琴声中晃晃悠悠地跳舞,有一片飘然而下,落在小雅的头上,像给她别上了一枚漂亮的发卡。
一天下午,季为民主任终于背着手来到了久违的南门坊。柜台上的小雅一瞟见他,就咚咚咚跑到茅什里去了。覃玉成高兴地将师兄迎了进来,回头乱喊,小雅小雅,师兄看你来了!小雅在茅什里高声回答,我上茅什呢,皇帝佬儿来了也让我解完溲再说,你让他等着!
覃玉成于是先带着季为民四处看看。季为民有些怀旧,看得很仔细,特地指出哪些家具什物是他当管家时添置的,池子里的金鱼也是他买来放养的(现在却见不到金鱼的影子了)。他又向覃玉成询问店铺的情况。由于经营不善,莲城颇有名气的绸布庄变成了一个生意凋零的杂货铺,覃玉成心下十分惭愧,唯唯诺诺脸都红了。到了后院,看到炸塌后一直没有修复的露台,随意搭建的雨棚炉灶,到处乱晾的衣服尿布,还有探头探脑的陌生面孔,季为民没多说什么,只是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前后院都看完了,小雅还没有从茅什里出来。覃玉成晓得她有意晾着季为民,只好将季为民带到客厅。喝着茶,师兄弟忆起师傅的种种往事,不禁唏嘘了一番。季为民瞟瞟墙壁上那些旧字画,若有所思地说,当初他若不是逃难出去,一直在南门坊管事的话,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乱糟糟的景象。绸布庄会很兴隆,说不定还有了分店了呢,当然,也不会住进这么多无关的陌生人。
覃玉成说:“可那样一来,你就当不成季主任了。”
季为民一笑:“是啊,那我就走了一条与革命相背的人生道路,可能成了专门榨取工人阶级剩余价值的资本家,成了革命的对象了!想来还有点后怕呢,这样看来,还是逃难逃得好啊!你也一样,要是你精明能干成了资本家,那我们就站在敌对的立场上,用另一种方式说话了。幸亏你只爱弹琴不爱财呵,呵呵。”
季主任的话覃玉成不太懂,于是就跟着呵呵呵地笑。
这时小雅出现了。覃玉成惊奇地看见,她穿上了时髦的列宁装,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添置的。所谓人要衣装,马要鞍装,小雅像变了一个人,很有些英武之气。她大大咧咧地走到季为民面前,主动与他握了握手:“季主任,欢迎你回南门坊呵,哪么不把嫂子带来看看?不要把她藏在屋里嘛,漂亮又不会看没了,让大家都亮一亮眼睛嘛!”
季为民笑道:“玉敏同志上班很忙,她说了,等有空了一定来拜访你。”
小雅说:“嫂子又漂亮又有文化又是干部,师兄你硬是有福气啊!”
季为民忙把话岔开:“新时代了,大家都会有福气的。上次玉成来找我,我就跟他建议,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知根知底,又都互相喜欢,应当成眷属了,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覃玉成顿时面红耳赤,面见师兄的事他一直没跟小雅说过。
小雅一点不感意外,笑嘻嘻地说:“师兄到底是师兄,还替我们着想,是不是我们成亲了,你也心安一些呵?这个你不必多虑,我没什么想不开的,原本就只订过婚,打了钉子没卷脚嘛,新时代了,婚姻自由嘛!我不是不晓事理的人。我巴不得你这样呢,这样我们也心安了,因为,其实,我们早就睡到一起了,成不成眷属都那么一回事了!”
季为民一怔:“是吗?”
小雅说:“当然是啊,在青龙溪逃难时,我们就是一张床睡的!玉成哥,你说是不是?”
覃玉成有口难辩,感到满面都是蚂蚁爬。
季为民脸色明显有些难看,眨眨眼说:“那好,那好呵,不过既然如此,你们还是扯个结婚证,再举成个仪式好,街坊邻居那里都好交待些。”
小雅说:“这容易,只要玉成哥同意,明天就可以去办,我们一定请季主任和嫂子来喝杯喜酒!”
季为民连声说了几个好字,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就起身告辞了。小雅和覃玉成送他到大门外。他走得很匆忙,头都没有回。
送走季为民,覃玉成黑着脸回到自己房里,关上门,倒在床上生闷气。小雅叩门,他不开,粗着嗓子喊:“你怎么跟师兄胡说八道?”
小雅说:“哪个胡说八道?那个时候我们不是睡一张床吗?我就是要气气他!还有你,想耍赖呵?我们说好了你要一辈子替我暖脚的。现在师兄把我甩了,你也想甩我?我是一块牛皮糖,粘上了就莫想甩脱!”
覃玉成可以不听小雅的话,却阻止不了小雅做她想做的事。第二天早饭后,小雅拿着一套新做的蓝卡其布中山服来到他房间,给他换上。小雅曾经给他量过尺寸,他以为她量着玩,一点也不晓得是为他做新衣。覃玉成头一回穿这种有四个口袋的干部服,浑身就像捆住了似的,加上领扣有点紧,有点透不过气来。他扭扭身体嘟哝着,又不是逢年过节,穿什么新衣啊?
小雅前后左右地端详他,很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要是上衣口袋里再插支钢笔,就像个干部了。”又说,“哪个说只有逢年过节才穿新衣?我就是要把你打扮得像新郎倌!”
覃玉成说:“我这辈子不再当新郎倌了。”
小雅眼一瞪:“胡说,我就是要你当新郎倌,今天就当!走,我们打结婚证去!”抓起他的手就往门外拖。
覃玉成甩掉她的手,叫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小雅说:“哪一出?我们结婚呀,季主任那里我都唱出去了,再不结婚,那不是败坏自己的名誉么?再说了,我不能打一辈子单身守一辈子寡吧?”
覃玉成说:“你是不能单身,但是不能跟我结婚!你还要我讲多少次?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你不是那种喜欢!你还要生儿育女,还要……”
小雅打断他:“你也还要我讲多少次?有你这种喜欢我就知足了,我不一定硬要那种喜欢!我不要生儿育女,我有你就够了!”
覃玉成摇头:“不行,我已经误过梅香了,不能再误你一生!”
小雅嘴一噘:“你不答应,才是真的误我一生呢!”
“此话怎讲?”
“我最后问你一句,跟不跟我去?”
“不去!”
“那好,你把这身新衣脱下来。”
覃玉成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衣服。
小雅抓起衣服走到门外,冲楼下天井里喊:“袁五拐子在吗?你上来一下!”
袁五拐子屁颠颠地上来了,咧着黄牙笑嘻嘻地说:“请问小姐有何吩咐?”
小雅将手中的中山装向他一递:“我嫁给你,你要不要?要就把它穿上,我们去打结婚证!”
袁五拐子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结结巴巴:“这、这是从何说起,小姐莫逗、逗我耍罗!”
小雅板起脸:“哪个有空闲逗你耍?我说的是真话,我想出嫁了,想嫁的人又不要我,我只好赖上你了。这座窨子屋就是我的嫁妆,你若娶我,它就归你,今后你就是这里的老板了!”
袁五拐子摇头:“小姐,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敢了!嘿嘿,我这人虽然有点赖皮,但心里还是晓得好歹的。小姐跟玉成都是好心人,收留我住了这么久,房租都没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敢走这种桃花运呢?你们俩才是天生的一对,现成的一双,你嫁给我,鬼都会笑出尿来呢!不说别的,年纪都大你一辈,这不是鲜花插在牛屎上么?”
小雅说:“我晓得你是糊不上墙的稀牛屎,你不是牛屎我还不插呢!你们男人今朝是怎么了?真晓得好歹,就赶快穿上跟我走!”
袁五拐子眨巴眨巴小眼睛,嬉笑道,好好我穿我穿,不穿白不穿,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拿过衣服真的往身上套。
覃玉成急了,扯一下袁五拐子的手:“你还真穿?”
袁五拐子翻出两片眼白来:“不穿怎的?你又不穿,总得有个人来穿吧?其实,这院子里的人哪个不晓得你们好得穿一条裤子?哪个不晓得你们都一起睡过了?没有比你们更般配的了!玉成,不是我说你,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就是为了小姐的名誉,你也得跟她结婚。真对她好,就不要跟她过不去了!”说着,他将中山装扔在覃玉成怀里,咚咚咚地下楼去了。
覃玉成看看小雅,说不出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默默地穿上中山装,跟着小雅去了区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