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枣儿胡同腥风血雨,陈成插队落户山西(3)

作者: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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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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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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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484字

“一个不知姓名和来处的漂亮小妞儿,估计也是贵校的人物,青年湖中学出美女么。怎么样,袁兄,有兴趣的话,也过来见识一下?”


袁一平沉默良久,才支吾着说:“不,我不去了。”


赵京良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袁兄,不劳你我动手,革命群众出于义愤,把她扒得一丝不挂,只剩下干干净净的一个美人了。他妈的,这义愤也用得太是地方了。”


“革命群众?中国的群众都该杀!”袁一平冷冷地说。


不过,当他赶到后海中学,见到了只裹着一块破布单的姑娘时,他也极开心地笑了:“吴卫东,你终于犯在了我的手上。”


“吴卫东,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如果能如实回答,今天的事可以不再追究,我负责为你保密,永不为外人所知。”袁一平逼视着吴卫东的眼睛,语调平和中透出严厉。


吴卫东恐惧地缩着肩膀,默默地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参与偷窃图书的,还有谁?”他的语调仍很低缓,但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凶横、锐利,切割着人的勇气和意志,“你说,除了你,还有谁?”


吴卫东摇摇头,紧紧地咬住下唇,什么也没有说,随后她无力地把头仰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迅速滑落下来。


袁一平沉默了一会儿,宽厚地笑了:“好吧,吴卫东,这个问题也可以暂且放过去,现在,你必须如实回答第二个问题。”


吴卫东睁开了眼睛。


“你说,陈成,他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强奸了你!”


袁一平突然提高了声调,凶暴地吼道,“你说,他强奸了你!”


“没有!”吴卫东的脸涨得通红,拼着全身的力气哭喊着,“没有,你血口喷人……”袁一平狂怒地扑过去,扯下她身上的破布单,抓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地板上拽了起来:“要是不承认,我就让你光着身子走回学校去!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吴卫东扬起手,向袁一平的脸上抓去。


袁一平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吴卫东的小腹上。她惨叫了一声,身子蜷缩成一团,滚到墙角去了。


看着那一团白皙而又肮脏的肉体,袁一平觉得一阵恶心。一个干净的女孩,一旦剥去衣装,失去纯真和娇柔,剩下的只是卑贱、污秽和寡廉鲜耻!他愤愤地想。


7


天色微明时,吴卫东终于接近了山顶。她咬着牙,坚持着爬上最后一段陡坡。此时,她已是衣衫褴褛、精疲力竭了。


她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又猛向前扑了几步,然后突然垮了,无力地瘫倒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上。浑身酸胀、麻木、痉挛,再也没有一丝气力。左脚的鞋子不知在什么时候脱落了,赤裸的脚面上遍布伤痕,火灼般地刺痛。但是,她的内心里却涌起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愉悦感。


她知道,她已经成了自己的战胜者。


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她似乎突然感到了什么异常,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看见,在更高处那块巍然矗立的山石上站着一个人,陈成。


吴卫东放声哭了。她拼着力气抱起一块石头,向陈成砸过去。石头滚下山坡,在隆隆的轰响声中,传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陈成,你是个大坏蛋!大坏蛋呀——”


陈成举着一只鞋,高高地扬起双臂,面对群山和深谷,面对那轮冉冉升起的红日,狂欢般地厉声呼啸:“陈成,你是个,大坏蛋呀——!”


他们在山顶停留了一整天。


白天,他们各自躺在一块山石上,昏沉沉地感受着阳光的温存和山风的抚慰,乱糟糟地回味着自己短促但却坎坷、迷惘的人生。


当夜晚又一次降临的时候,陈成燃起了一堆篝火。他抱起吴卫东,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抵挡风寒。


熊熊的火焰映红了他们的脸。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进行了一次披肝沥胆的倾谈。


“陈成,有一个问题,你能坦白、诚实地回答我吗?”


“能。”


“你,曾经有过占有我的欲念吗?我指的是占有我的身体。陈成,你诚实地告诉我。”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早就想过,要占有你。”


陈成低下头,用双唇轻吻着吴卫东的脸,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没有,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吴卫东,这绝不是谎言,但它伤害了你吗?”


“是的,我受到了伤害,因为这不公平。陈成,我并不喜欢你,但却想占有你;你喜欢我、爱护我,却不想得到我,这难道公平吗?”


“当然是公平的。当我们两个人都抛弃了虚伪和世俗,坦诚相对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是完全平等的。”


“不行。你必须给我以可信服的解释,否则,我的自尊和自信都难以平复。我将永远认定自己不仅受到了伤害,而且受到了欺骗和愚弄。”


“我无从解释。世界上的许多事情都是不必有理由的。”


“而我要求一个解释,我有权力使自己得到解脱。”


“你逼迫我编造谎言吗?”


“陈成,你敢对我说一句谎言,我今生今世绝不会原谅你!”


“好吧,我告诉你!”


陈成猛地把吴卫东推开,站起身走到篝火旁。他的脸色惨白,神情严峻而又痛苦异常。他往火堆上加了几根枯枝,然后背转过身去,面对着蛮荒的山野和漆黑的苍穹,缓缓地说:“曾经有过一个女孩子。她,美丽、单纯、任性。在她失去判断力和自持力的时候,我,可耻地占有了她。”


他的声音,哀伤、喑哑、苦涩,像一股断断续续的轻烟,飘荡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上,融进天边无际的黑暗中。


“去年冬天,我凭仗着手中的刀子和一班为我拼命的弟兄,确立了自己在玩主中的地位。


“这以后,玩主们为了讨好我,不断地给我送来一些圈里的女孩子。捡那些干净的、顺眼的,我半认真半敷衍地和她们交往。我承认,我是和她们中的几个人睡过觉。这没有引起过我良心和道德上的不安,因为这是一种交换,她们从我这里得到了金钱、庇护和虚荣,我在她们身上得到了温情和宣泄。


“第一次是谁,我已经不愿意再回顾了,那是一次仓促、混乱、没有留下记忆的过程。过后,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情感,只有懊悔、恐怖、厌恶和耻辱。就这样,我昏头昏脑地把自己最可珍贵的东西,连同做人的尊严一起葬送了。


“有一天,周奉天把她领来了。周奉天当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可惜的是,我竟没有听懂。他说,这是一个真正的女妖。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被她惊人的美貌震慑住了,而且我很快发现,她绝不是黑社会圈子里的人,单纯本分,对社会茫然无知。这使我感到惶悚和无策。


“按说,我应该断然撒手。对待这样的姑娘,你一旦与之交往,就要为她的一生负责,而我既不具备这种品德,又没有足够的精神准备。但是我迟迟没有与她分手。


“女妖的魔力使我一再做出傻事。那些日子,每当和她在一起时,我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伪君子,道貌岸然,装腔作势。我和她谈人生哲理、道德和理想,谈社会改造和国际政治,侃侃而谈,妙语连珠,她和我都很兴奋和专注。


“然而,这就是灾难。几天以后,我惊恐地发现,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我。她在自己的手绢和所有的衣服上,都绣了我的名字。


“我绝望地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周奉天,希望他能帮我解脱。他只是轻巧地对我说,何去何从,陈成,只能你自己选择。但是,你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当时真想给他一刀,因为他戳中了我的痛处。我作恶多端,但自认良心尚存。现在,任何选择都将使我良心难安,我已深陷套中。事实上,当初周奉天把这个女妖转移给我,是他摆脱良知重负的手段,而我却无法转嫁给任何人了。因为她对我已产生感情,而且我也找不到可信任的人。


“我决定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地割断我们之间的一切来往。为了达成这种效果,我只能给她以必要的伤害,长痛不如短痛,事已至此,这或许也是最道德的。


“一天下午,我带她去了一个女人的家。这个女人在圈子里是以放荡出名的。整整一个下午,这女人和我淫言媟语、撩拨挑逗,出尽了丑相。然而,女妖似乎完全懵懂无知、茫然不悟。


“无奈之中,我决定下狠招。在挑逗中,我把女人掀翻在床上,解开她的衣襟,伸手抓住了那对肥硕的***。做这一切时,我始终用眼睛盯着女妖,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我是个什么人,正在做什么。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然而又是超乎寻常地强烈。没有哭叫、斥责、痛骂,甚至没有摔门而去。只是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目光变得呆滞、散淡、无神,木木地看着我的脸。当时,我感到极端地恐怖和羞愧,甚至想到了死。


“在以后的两个多月里,她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曾经一连几天在她家院门外守候,希望能看她一眼,以证实她已挨过这次打击,安抚自己的良心。奇怪的是,我竟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她。


“再以后,我开始淡忘这件事。除了内心深处偶尔还会产生一丝歉疚感外,我庆幸自己的终于摆脱。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不会这样轻易地了结,作孽之后终难逃脱报应。


“我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


说到这里,陈成痛苦得说不下去了。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拼命抑制着自己,但是最后他还是哭出了声。


“以后呢?”等陈成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以后,吴卫东急不可待地问。


“以后的事,已经与你完全无关了,因为我已经给了你一个解释,而且解释得足够了。”陈成板着脸说。


“解释?”


“是的,吴卫东,你就是一个女妖。”


“陈成,你占有过女妖吗?”


“那时,还没有。”


8


吴卫东在后海中学保卫组被羁押、审讯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深夜,才被得到通知的申金梅领了回去。


申金梅见到吴卫东,当时就哭了。她后来说:“她整个人全垮了,穿着一身肥大破旧的男式衣裤,像一团破布似的瘫在地上,爬都爬不动了。最要命的是她的两只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圆睁着,目光极富神采,晶莹、辉煌。”


申金梅说,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那里流露出来的是极端的绝望。我拍她的脸,让她和我一起哭,她却极勉强地对我笑了笑。我当时就意识到,一切都将无可挽回了。无论是我还是任何人,都无法再挽留她。


后来,陈成曾迁怒于申金梅,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扇了她一耳光。申金梅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嘴角洇出的血丝,极平静地说:“责任不在我。我见到她时,她已经死了。”


关于这一天一夜的情况,几乎完全不为外人所知,只是以后很久才陆续从后海中学保卫组内部传出几个消息。有些情况在后来得到了证实,但是更多的细节和事实却被深深地掩藏起来了。


事关隐私,也关乎罪恶。


袁一平曾单独审讯过吴卫东,时间长达几个小时。


其间,有人听到过室内有激烈的挣扎声和吴卫东痛苦的哀求声、哭叫声。人们试图进去劝止,但屋门从里面锁住了,因此,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永远也无从得知了。


袁一平否认曾对吴卫东有过性侵犯举动,甚至没有恫吓和殴打。他说,我只是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政策攻心,触及的是她的灵魂。


根据袁一平的为人和当时具体的场合,他的话似乎是可信的,然而却难以令人完全确信,怎么解释吴卫东的哭喊哀求呢?一个裸着身子的姑娘,她极力挣脱的究竟是什么?


袁一平是有渴求得到的东西的。他希望能查清图书失窃案,他更强烈希望得到的是吴卫东对陈成的强奸指证。那么,他可能以什么手段迫使他手中的这个姑娘交出这些东西呢?攻击弱点,以求交换。姑娘最惧怕的是什么?


事过多年,有人确信袁一平有罪,也有人说他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是什么呢?逼供还是强奸?


另一个被证实的消息是,那天上午,在赵京良、袁一平和其他多名男女在场的情况下,学校校医对吴卫东进行了处女检查,检查结论不详。


校医是一位年近六十岁的老者,解放以前的身份是国民党军队的军医,中校衔。他承认曾经到过保卫组监押室,但坚决否认动手进行那种既损医德又伤尊严的检查。动手检查的是他们自己,校医愤愤地对人说,那姑娘身上都是抓伤,在经历过一场毁灭性的摧残之后,这类检查已经毫无意义。


中校军医显然缺乏历练,检查当然有意义。这是另一次摧残,摧残的是人的心。


申金梅先去找了宣红红。宣红红听了情况以后,紧张得脸色煞白,头冒虚汗。“下一个,就会轮到我。”她以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覆水难收,悔之已晚,听天由命吧!”


她没有提及吴卫东。


申金梅无奈,只得去找陈成。当她急匆匆地赶到陈家时,已经是那天的中午了。


陈成刚刚起床,正站在院子里慢条斯理地刷着牙。见到申金梅,他有些惊讶,但还是咧着满是牙膏泡沫的嘴笑了。


“对不起呀,高丽姐儿,只能这样吻你啦!”他乐哈哈地说着,伸出手就要搂抱申金梅。


申金梅恼怒地推开他,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你浑蛋!吴卫东,她要死了——”


高中二年级刚开学时,团支部组织全班同学去圆明园遗址进行爱国主义教育。面对着满目的颓垣断壁、残砖碎瓦欷歔感慨一番之后,团支部书记宣红红认为已经严肃得够了,决定组织大家玩一个轻松的游戏。实际上,这几乎是一个恶作剧:所有的男生都被蒙上眼睛,由女生们随意挑选“对象”,在男生的脸上用钢笔乱抹乱画。然后,男生必须猜中并抓获在自己脸上涂写的那个女生,再依样进行报复。


宣红红自己当裁判,站在一垛碎砖上作冷眼旁观。一阵激烈的男奔女逐、一厢情愿或两相情愿地分化组合之后,谁选了谁、谁心中有谁、谁在追谁以及最后究竟谁和谁有意,全都明朗化了。


全班同学都被宣红红耍了。


最惨的是陈成。他的脸颊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我爱你。另外,只有陈成自己知道,那位女生在他的脸上写完字以后,又用手轻轻地捧着他的头,在额角上匆匆地吻了一下,然后才仓皇地跑远了。


所有的同学都专注地盯着陈成,看那三个字,也看他到底会猜中谁。事实上,到最后没有成为女俘的姑娘只剩下申金梅和吴卫东两个人了。他会选择谁?


在那一刻,陈成显得极尴尬、狼狈、不知所措。他先看看吴卫东,又看了看申金梅,自嘲地骂了句粗话。两个姑娘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低眉顺眼、拘谨腼腆地僵立着,谁也没有打算跑开。众目睽睽之下,选中谁都是一种长久的难堪。


僵持了一会儿,陈成突然笑了。笑得开心而又阴狠、刻毒。他大步走近吴卫东,夺过她手中的钢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猛地转身扑向了宣红红,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她。


陈成紧紧地搂抱着宣红红,动作放肆、蛮横,粗野得近乎残虐。接着,他用钢笔在她细嫩的脸蛋儿上认真地写下了那三个字。笔道又粗又重,几乎划出了血。


那天傍晚,在走出公园大门时,陈成拉住了申金梅。“小丫头片子,你以后躲我远一点儿,别让我逮住,”他恶狠狠地说,“逮住一次,我就咬你一口!”


在以后的几年里,申金梅从没有躲避过陈成。她知道,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在他的眼睛里,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那三个字早已经抹去了。


陈成跟着申金梅赶到宿舍时,吴卫东已经不在了。她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我的一切,都留给申金梅、宣红红和陈成,记住,是一切!”


看见这张纸条,陈成先是一怔,两眼木呆呆地望着申金梅,似乎在寻求解释;随后,他绝望地干吼了一声,脸色铁青,眼睛里喷射出瘆人的恨火。


他嗖地一声从腰间拔出匕首,用刀尖对准自己的左掌,猛一用力,尖利的锋刃深深地切进了皮肉。然后,他仰起脸,一字一句地说:“吴卫东,你如果有什么不幸,我,陈成,就杀人!”


字字铿锵,有如利刃,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弥漫出呛人的血腥气。


后来,他瘫软地跌坐在地上,用手死死地捂着脸,无声地抽噎着,再也无力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