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大姐到底是什么人(1)

作者: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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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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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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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510字

妈妈又嚷嚷开了,“烫头是为了照结婚照,我一生就烫过那么一次头发,如果烫次头发就定性为交际花的话,天下还有好人吗?我就不信全厂只有我一个人有那样的照片!”大姐说:“就算大家都去烫头也没有谁长得像你那么吓人,看不到自己照镜子去,你高鼻梁凹眼睛的哪有一点中国人的样子?我从不敢把班上的同学往家里带,就是害怕别人以为你是里通外国的特务,这事追究起来说得清吗?”妈妈呸了一声说:“你越说越离谱了,说来说去居然说我是里通外国的特务,再说下去我怕够格枪毙了!早知你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养你干什么?”大姐针锋相对地说:“我也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的出生可以选择,说什么我也不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没有未来的人生对我来说生不如死。”二姐打断妈妈和大姐的争论说:“无聊,老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天马上就要亮了,万一厂里来抄家怎么办?要我看不如把它烧了。”妈妈一把抓起桌上的相册抱在怀里说:“要烧烧你们自己的去,我和你爸爸结婚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几张照片,怎么说我也要留下它做个纪念。


”二姐想了想说:“就是不烧也不能明晃晃地放着,家里已经够麻烦了,要我看还把它藏起来吧!”妈妈四处看了看问:“巴掌大的地方藏到哪里去?”二姐说:“家里怎么能藏那东西呢?要藏得藏到外面去。”妈妈吓了一跳,说:“藏到外面被别人发现不更要说我做贼心虚了吗?”二姐说:“能让他们找到还叫藏吗?厨房有一大桶蜂窝煤灰,几天前我想捏煤球的但没顾得上,把相册包好藏到煤灰底下有谁能找得到?”大姐皱着眉头说:“决定做的事你们就赶快去做吧!不至于天亮后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你们去藏这本相册吧?”二姐站起身来,吓得我掉头就跑,慌乱中一个凳子把我绊了一下,人重重地栽到地上。门打开了,三双瞪得溜圆的眼睛看着我,那神情就像见到了鬼一样。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我忽然发现脚上没有鞋子,我怎么会忘了穿鞋呢?浑身都热了,我三两步蹿到床上,拉过被子就蒙住头。被子被扯开了,我的头露了出来,妈妈瞪圆眼睛紧张地问:“你一直站在门外吗?”我说:“没有,我刚刚起来撒尿。


”妈妈摸了一下我的大腿,又问:“你为什么不好好睡觉?刚刚起床身上怎么会是凉的?你就不怕冻感冒吗?”想着大姐刚才说的那些话,我看了她一眼小声地问妈妈:“十大姐是什么人?姐姐她们为什么要烧你的照片?”二姐冲过来把被子掀开,在我屁股上打了几下,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迟早要被你坑死的!”我扯开嗓门就哭,边哭边骂:“三角眼你凭什么打我?”二姐冲过来又想打,但被妈妈挡住了。帮我盖好被子,妈妈拍了拍我的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你小,有很多事你不懂。你记住,千万不要把家里的事拿出去乱说乱讲,让人抓到小辫子他们会把妈妈抓走的。”世界上只有坏蛋害怕被解放军抓走,妈妈为什么也会害怕?她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半天听不到我的回答,妈妈捅了我一下问:“我的话你记住了没有?”使劲拉过被子蒙住头,我大声地说:“我才不会出去说呢!你又不是英雄!”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钟爸爸突然推门进来,他身后紧跟着两个背枪的男人。一夜没见爸爸瘦了许多,他眼窝深陷,胡子长长的,就像在生大病一样。在爸爸进里屋的瞬间,我看到他背上有块方方正正的白布,上面写着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还有爸爸的名字。


后来听说,爸爸被抓的当天就被拉去开斗争大会了,他两手被紧紧地捆在背上,低着头,流着长长的鼻涕跪在一堆碎瓦片上。我还听说爸爸经常被拉出去游街,他脸被抹得黑黑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铁牌,头上戴着一顶高帽子,有很多人冲过去打他。有一天晚上,妈妈拿出爸爸的裤子,在裤子膝盖处垫了一层厚厚的棉花,说爸爸穿上这裤子跪在瓦片上膝盖就不疼了。听妈妈这么一说,我眼前顿时就浮现爸爸跪在台上的样子,脸一下子就热了。真丢人,爸爸为什么要去反革命呢?他就是当“中间派”都比当反革命好啊!如二姐所说,爸爸的事很快传到大姐的学校,他们不让大姐当副司令了,还没收了她的红卫兵袖套。大姐成天阴沉着脸,回家放下书包就写交代材料。她要交代的事很多,有一件事她交代了好多次学校里的人都认为她没有说真话。是去北京的事,别人问她去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的同时还干了什么?大姐就说她去了北大清华,在冰天雪地里啃着冷馒头抄写大字报,一心想把北京的精神带回昆明来,为此手脚耳朵全生了冻疮。


这些话根本没有人相信!他们说大姐是接受了爸爸的指使,趁去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的机会串联了国民党的残兵败将,计划日后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直到这天,我才知道大姐暗地里是特务。真吓人哦!万幸她去北京串联的是国民党,如果串联上日本人就可怕了,她若把日本鬼子引到昆明来我藏到哪里去?一个月后,正在上高中的大姐突然不去上学了,每天就在家里做饭。几天后我才知道,大姐报名参加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妈妈为此骂她,说那么大的事怎么不和她商量一下?大姐一直不说话,后来被骂烦了,她就理直气壮地说:“出生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我自己决定去做的事何必找谁去商量?”大姐要走的前夜,妈妈边哭边给她打被套,交代她那地方是少数民族地区,又地处边境,晚上一定少出门,可别被坏人拐到国外去了。二姐哭得死去活来,她俩本来就是一伙的,大姐要走二姐能不伤心吗?我开始并不难过,听妈妈说完那些话后就掉泪了,大姐矮矮的根本跑不快,别人想把她拐走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大姐了,我的眼泪就不由分说地流淌下来。大姐没有哭,她身穿绿军装腰扎军用皮带,又像过去那样神气活现了。


见我们哭作一团,大姐很生气,她十分严肃地对我们说:“希望明天我走的时候,你们不要这样哭哭啼啼的,毛主席给了我一次再生的机会让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们怎么会哭得出来呢?”第二天去送大姐,妈妈和二姐还是哭了,她们原本想不哭的,但眼泪就是扑簌簌地往下掉。我没有哭,看着胸戴大红花的大姐我羡慕得不得了,离开昆明就没有文化大革命了,也不用再担心自己变成反革命,换了我是大姐同样也会欢天喜地的。妈妈又唠唠叨叨地交代大姐晚上不要出去乱跑的事。大姐紧锁着眉头,最后她冷冷地说:“你能说点别的吗?对我来说,此刻鼓励显得更重要一些。”妈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大张着嘴巴。大姐一走,家里顿时安静下来,院子里我不敢去玩,放学后就躲在家里,一天的时间因此变长了许多。二姐出出进进老是见我就找事给我做,明明伸手可以拿到的东西她硬要我递给她,还规定每天饭后我必须扫地。这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只要拿起扫把就没完没了,一遍一遍地扫过后,二姐就是说我没扫干净,还说我好吃懒做以后会饿死。经常地,我趴在窗前盯着天上的云彩,想象着大姐会在一朵最漂亮的白云下面。


什么时候我能像大姐一样去当知青呢?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就到墙上画了条线,有空就过去比比看长高了没有。一个星期后我就不再去看那条线了,我不可能长高,一辈子都得在家里扫地了。院子里有人在陆陆续续地搬家,开始我没在意,后来隔壁梁兵家也准备搬走时,我才知道他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疏散下放了。疏散下放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但我知道他们像大姐一样远离昆明,去过神仙般的日子了。大姐来信说,她每天出工,到门口扯片芭蕉叶包上糯米饭就走,菜用火烧烧就吃,想喝水就拿个竹筒去接山泉。我没见过芭蕉叶,也想象不出菜用火烧了怎么吃,但我能肯定那是仙人过的日子,也许大姐已经变得像个仙女一样好看了。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去关心疏散下放的事也就无心再开斗争大会了,我因此得以像过去那样自由自在地下楼去玩。金铃跟着她妈妈走了,很多造反派的家属都离开了昆明,真担心昆明最后只剩下些反革命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去参加地下党,帮解放军送封鸡毛信呀或是干点别的什么,说什么也不闲在家里让“炮兵团”抓住了。我还怕一不留神碰到日本鬼子,他们可是见人就杀的,见到小孩他们会用刺刀挑起来在天上乱甩,那是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