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假怀孕谋废太子,丧病狂风云跌宕(1)

作者:黄云鹤

|

类型:古代·奇缘

|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

本章字节:12428字

(一)


在贾后执政晚期,不仅内忧重重,而且外患也迫在眉睫。朝臣裴颁、张华等小心翼翼地维系朝中各种势力关系,无暇顾及周边少数民族的情况,这些少数民族不断发展壮大,成为西晋王朝的掘墓人。


元康六年(296年)8月,秦、雍二州(今甘肃、陕西境内)的氐族、羌族人民难以忍受西晋官员的残暴统治,推举氐族人齐万年为首领,举兵反晋。自建帝号,围攻泾阳(今甘肃平凉)。当时朝廷命梁王肜为征西将军,出镇雍梁二州。梁王肜见齐万年军队来势凶猛,飞奏朝廷,请求援军。朝廷闻报,便派安西将军夏侯骏为统帅,率领建威将军周处,振威将军卢播,一同讨伐齐万年。


中书令陈准反对派周处前往,入谏道:


夏侯骏(司马师曾娶夏侯尚女为妃。武帝追尊为后。骏系尚的后裔,亦属贵戚。)与梁王,俱系贵戚,非将帅之才,进不求名,退不畏罪。周处,吴人,忠勇果敢,素与梁王有怨,梁王必令其为先锋。而不给后援。令其丧身。应诏积弩将军孟观,带领精兵万人,为处做先驱,足可灭寇。否则梁王必使处前行,迪陷绝地,这样,寇不可灭,徒亡一国家良将,岂不可惜?


朝中大臣认为张准之议偏激,不肯照行。


周处(?一297年),字子隐,义兴阳羡(今江苏宜兴)人。父名鲂,曾仕吴为鄱阳太守,处早年丧父,由于他膂力过人,好勇斗狠,横行乡里,父老以为祸患。周处自知父老对他不满,决心改过自新。一天,他在乡里游玩,见父老乡亲个个愁眉不展,满脸忧色,便问道:“老乡们,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为何都闷闷不乐?”


一位老乡说:“三害未除,何乐之有?”


周处惊疑问道:“何为三害?”


老乡说:“南山白额虎,长桥下蛟,还有……”


“还有什么?”


周处追问道。老乡支吾不言,周处一再追问,老乡才说道:“那就是你呀!”


周处听罢,心里明白为何老乡将自己与老虎、蛟并称为“三害”,便笑着说道:“这有何患?我只身一人,就可将三害尽除,你看好吗?”


老乡道:“你若能尽除,此乃一郡的大幸了。”


周处辞别乡亲们,回家取出弓箭,直奔南山,打虎去了。当天晚上就将白额虎打死。第二天,他又入水搏蛟,蛟或沉或浮,行数十里,处紧追不舍,搏斗了三天三夜,才将蛟斩死。乡里人见周处去斩蛟三日不回,以为周处已死,相互称喜庆贺。忽然,见周处回来,大家脸上又照阴云,周处见乡亲们把自己看得比虎、蛟还可怕,便感慨地对众人说:“今二害已除,处亦从此改邪归正,如再作恶,定遭天谴。”


乡亲们见周处说得言真意切,才欢然道谢。周处从此立志学好,步入仕途。仕吴为东观左丞,吴亡入晋,累官为御史中丞。他刚直不阿,执法如山,不避亲宠。梁王肜曾犯法胡为,处以法绳之,故结旧怨。权贵们亦恨其鲠直,遂乘此机,把周处派往前线,好使梁王借刀杀人,互泄私忿。伏波将军孙秀知道,周处此去,必死无疑,劝周处道:“卿有老母,何不以此辞去此行呢?”


周处亦知此次前往秦雍,绝无生还的希望,但他却说:“忠孝之道,安得两全!既然已辞别母亲,报效朝廷,就别无选择。今日就是我的祭日。”氐族首领齐万年闻知周处来征伐,也慨叹道:“周府君(周处)曾为新平太守,我知他文武全才,不可轻敌。若专断而来,我们只有退避一法。今闻受他人节制,必遭牵掣,来此亦要被擒了。”


果然,梁王肜挟怨以报,派周处孤军上阵,断绝后援,周处被起义军团团围住,战死阵中。


周处战死在沙场,朝中权贵明知周处被梁王所害,却无人替其鸣冤,反而私相庆祝。朝廷的矛盾斗争带到边境前线,权贵们勾心斗角,贻误战机,都在为争权夺势而置朝廷于不顾。北方各少数民族如匈奴、氐、羌、鲜卑等纷纷起来,反抗晋朝统治,并不断内徙,进入中原腹地,成为西晋朝廷极为严重的边患。齐万年率领的各族人民大起义,直至元康九年(299年)才被积弩将军孟观率军平息,而更大的风暴却在酝酿。


各民族起义此起彼伏,烽火连绵,朝中有识大臣忧心忡忡,太子洗马江统针对少数民族内徙,与汉族杂居,矛盾重重等问题,向朝廷献上数千言的《徙戎论》。


江统,字应元,陈留圉(今河南开封)人。他“深惟四夷乱华,宜杜其萌,乃作《徙戎论》。”文中提出“内诸夏而外夷狄”的观点,并请朝廷“待之有备,御之有常”,“境内获安,疆场不侵”。他详细描述各民族情况及迁移之法。文中写道:


(氐、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故能为祸滋蔓,暴害不测,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当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著先零、罕开,析支之地,徙扶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著阴平、武都之地。廪(给)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


今(匈奴)五部之众,户到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然其天性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羌,若有不虞。风尘之急,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


荥阳(河南荥阳东北)句骊,本居辽东塞夕卜。正始中。幽州刺史毋丘俭。伐其叛者徙其余种。始徙之时。户落百数子孙孽息,今以千计,数世之后,必至殷炽。


……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于计为长也。洋洋数千言,情真意切,指出匈奴、氐、羌、鲜卑对北边构成的威胁,而贾后却置若罔闻,而大臣们则反对徙戎。那些大地主官僚们以少数民族人民为田客、奴婢,进行经济剥削,一旦迁出,便失去了大量的剥削对象。而那些皇室诸王们,常常借助少数民族的兵力来争权夺势,并从少数民族那里招募军队,所以,朝廷上下,一致反对将少数民族迁回故地。


这些居于内地的少数民族人民与汉人杂居,在关中、并州、幽州一带,居住着大量的少数民族,他们受着汉族地主阶级和西晋政府的残酷剥削和压迫,民族矛盾十分尖锐。故匈奴刘宣曾说道:“晋为无道,奴隶御我。”


正如江统在《徙戎论》中所说:


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


甚至说到这些少数民族“与关中之人,户皆为仇”,民族矛盾一触即发。


元康末年,不仅边患重重,而且,流民问题亦令当政者头疼。


齐万年起义失败后,关西大乱,居住在天水(今属甘肃)、略阳(今甘肃秦安)、扶风(今陕西泾阳)、始平(今陕西兴平)、阴平(今甘肃文县)、武都(今甘肃成县)等六郡的汉、氐、羌、蜜、叟等族的豪强和百姓数万家,十多万人被迫外出逃荒,背井离乡。这些流亡异地的人被称为“流人”、或“流民”。流民们大部分经过汉中,流入巴蜀(今四川)、益州(今四川成都)和梁州(今陕西西南部)一带。当流民进入汉中时,曾上表朝廷,要求朝廷统计他们寄食巴属,当政者们哪管百姓之死活,朝议不许,并派侍御史李芬,持节前往汉中,安抚流民。流民们千方百计贿赂李苾便上表朝廷,称流民十余万口,非汉中一郡所能安置,应从流民所请,前往巴蜀。朝廷无奈,只好准奏。于是,流民遍布蜀中各地。


蜀汉荆襄是流民集中的地区,也是社会矛盾最尖锐的地区。流民们流入这些地方,常与当地土著居民发生冲突,流民们“为旧百姓之所侵苦,并怀怨恨”,当双方发生冲突时,封建政府处理不当,便会激起流民的武装反抗。当时最大的一股流民潮就是崈人李特、李庠、李流兄弟率领的,他们率流民进入绵竹(今四川德阳)。这支流民队伍无法忍受西晋朝廷和地方官吏的压迫,在贾后死后第二年,便爆发了历史上著名的流民大起义。


贾后执政晚期,朝臣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宗室诸王手握重兵,环镇要冲,虎视眈眈;北方的匈奴、鲜卑、羯、氐、羌少数民族厉兵秣马,横刀相向;流民遍地,起义不断,整个政权真如同坐在火山之上,随时都可能爆发、灭亡。贾后却对此置若罔闻,醉心于如何对付太子,怎样长久掌握政权之上,最后因杀太子,引爆了这座酝酿已久的火山,将西晋王朝推向灭亡。


(二)


贾后执政后,唯一令其放心不下的便是太子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太子的威胁令她日夜不安,皇帝百岁后,这个非自己所生的太子将为皇帝,自己若落入他手,那将是一个极其悲惨的结局。于是,贾后开始绞尽脑汁,决心废除太子。


太子通,字熙祖,惠帝长子。自幼聪明伶俐,深得武帝的欢心,常常跟随在武帝左右,以示宠爱。一次,司马通跟随武帝去观看宫内猪圈,司马遥见一头头肥壮的猪群,对武帝说:“陛下,猪已如此之肥,何不杀之以赏将士?”


武帝见孙子如此小的年纪便知笼络人心,非常高兴,马上下诏,杀猪赏士。武帝抚着司马通的背,对廷尉傅祗说:“此儿当兴我家!”


武帝将振兴大晋的厚望寄托在司马通身上,并煞费苦心对他进行教育和保护。以刘定为师,孟珩为友,杨准、冯荪为文学先生,对其言传身教。当时有个阴阳先生,自称善望气,说广陵(今江苏扬州)有天子气,此言传到武帝那里,武帝便下诏,封司马通为广陵王,封邑五万户,可见武帝对司马通的厚爱。


惠帝即位,按武帝遗嘱,立司马遹为太子,并盛选有德望的人为太子的师傅,以何劭为太师,王戎为太傅,杨济为太保,裴楷为少师,张华为少傅,和峤为少保,这些人都是当时的名士。太子出居东宫,选太保卫璀子庭,司空泰子略、太子太傅杨济子毖、太子少师裴楷子宪、太子少傅张华子祠;、尚书令华廙子恒等名门子弟入宫,陪伴太子左右,与之游戏学习。


然而,事情并不按人们所希望的那样发展,太子长大后,并没有出息成国之栋梁,而是不务正业,只知游狎,并且对那些左师右保也不加礼敬。他整日在后宫与宦官、宫妾恣意淫乐,朝廷之事不闻不问。


贾后素忌太子,武帝在时,对太子严加保护,她无从下手。如今太子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正中她的下怀,她密令东宫太监,让他们领太子学坏,她好借端废立。太监们得到贾后的命令,便带领太子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他们劝太子道:


“殿下正值青春年少,应趁此大好时光,及时行乐,何必用各种礼教条规来约束自己呢?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太子深以为是。有时,…些有正义感的太监或役吏见太子被那些邪恶之徒带坏,便劝谏太子应勤学向上,而那些邪恶之徒便对太子说:“殿下,这些胆大狂徒之所以敢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指手划脚,是因为殿下您太宽厚、太仁慈了,他们便不把您放在眼里。对于这些狂徒,若不加威刑,怎能使他们畏惧服从呢。”太子觉得此话有理,做人不能心慈手软,于是对那些敢于违背他意愿的人严加责罚,甚至亲自动手,对下人捶击。


常言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习善则善,习恶则恶。”东宫之中虽有三五师傅,但怎禁得这些奸佞小人的朝夕鼓煽勾引呢?虽其生性聪慧,但毕竟年岁尚小,难辨是非,从此陷入恶途,成为习惯了。他崇尚奢糜,浪费成性。一次,太子所宠幸的蒋美人生了一个男孩,那些太监为讨太子的欢心,对太子说:“恭喜殿下,殿下喜得贵子,应大行赏赐,普天同庆啊!再说,殿下应多为皇孙造些玩弄之器,以体现太子之威风。”


太子被这些奸佞小人恭维得晕头转向,安辨是非善恶,对他们言听计从,进行大规模赏赐。按东宫旧制,按月请钱五十万缗,作为费用。太子因月费不足,尝索取两月俸钱,供给嬖宠。随手赏赐,亦是不计其数。


太子生母谢淑媛,幼时贫贱,家世业屠,而太子偏秉遗传,很有经济头脑,善做买卖。他下令在宫中设立市场,让太监宫女们杀猪买肉,他常用手掂斤揣两,几乎不差分毫。又令西园卖葵菜、篮子、鸡、面等类,他从中估本牟利。而所得之钱,却又毫不吝惜,每日收入,随手赏赐花掉。


太子不仅善于此道,而且非常讲究迷信。宫中若要修墙缮壁,泥抹小修、破土动工,总是先请阴阳先生看看,选出黄道吉日,方可动工。


太子的所做所为,引起一些朝臣的忧心。太子洗马江统见太子屡阙朝觐、奢费过度且多诸禁忌,便直言上书,上陈五事,规谏太子。一是请随时朝省;二是请尊敬师保;三是请减省杂役;四是请撤销市酤;五是请破除迷信。太子只顾吃喝享乐,江统所言,无一依从。


太子养在深宫,与外界没有任何接触,而身边的宦官、宫女及仆役们对他唯命是从,渐渐形成唯我独尊、刁蛮任性、喜怒无常的孤僻性格。他争强好胜,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为所欲为,不计后果。


贾谧是贾后的外甥,又是贾后名誉上的侄,是贾后的心腹亲信,权倾朝野,而太子却不把他放在眼里,二人关系日益恶化。


太子成年后,贾后的母亲郭槐想将小女贾午的女儿嫁给太子为妃,以便加固贾家的地位,太子也愿意娶韩寿之女为妃,巩固自己的地位。但事出意外,贾午不同意这门亲事,而另有打算的贾后更不赞成这门亲事,此事便不了了之。贾后另为太子聘王衍之女。王衍有二个女儿,大女儿貌若天仙,娇柔妩媚,二:女儿却相貌丑陋,如同东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太子既然娶不上韩家之女,当然转向娶王衍长女为妃了。然而,贾后做伐,将王衍的长女嫁给了贾谧,却把王衍丑陋的二女儿塞给太子。太子娶了个丑妇,心里对贾后及贾谧充满了仇恨,但贾后当权,他无可奈何,只好借机拿贾谧出气。


贾谧与太子年龄相仿,并且二人名义上是中表弟兄,所以贾谧经常出入东宫,在一起嬉戏。太子对贾谧有恨,所以对贾谧的态度喜怒无常,有时与贾谧大开玩笑,互相取乐,有时恶语相向,有时让贾谧自己坐在那里,而太子自己到后庭,与妃子们嬉戏去了,将贾谧自己晾在那里。贾谧屡遭白眼,自然对太子怀恨在心。詹事裴权见此情景,劝太子道:“太子殿下,做事应从长远看,小不忍则乱大谋。贾谧为中宫(贾后)宠侄,你与他不睦,他势必经常向皇后进谗言诽谤于您,对您未来大业非常不利。殿下何不暂屈尊相待,免得滋生祸乱,到那时悔之晚矣。”


太子一听要自己“屈尊相待”,想到贾谧这个势利小人夺走了自己的美人,对自己不臣服,竟然连下棋都不相让,不仅勃然大怒,他拍几吼道:“可恨!可恨!”


裴权见太子如此恼怒,不敢再言,低着头告辞走了。


贾谧见太子对他心怀怨恨,心中不安,心想,现在皇后掌政,太子奈何不了我,但若太子掌政,岂有自己的活路?遂不停地向贾后进谗言,诽谤太子。多亏贾后的母亲郭槐周旋,贾后才迟迟没有动手害太子。郭槐以为,自己的女儿没有生儿子,将来的天下是太子的天下,所以她劝贾后要爱抚太子,给自己留条后路。太子对郭槐亦很孝顺,郭槐病重期间,太子亲自伺候,端汤喂药,甚是周道,郭槐深深被感动,所以临死之前,留下遗言,要贾后保护好太子。


郭槐死后,太子少了一顶保护伞,贾谧觉得铲除太子的时机已成熟,决定游说贾后,对太子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