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廖浠鹏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27
|本章字节:12152字
渐【中国】丰子恺
必读理由本文风格雅静,情感深挚,内涵深远,净化情操,让你在日常生活中显出高远境界,悟出人生真谛。
作者简介
丰子恺(1898—1975),原名丰润,浙江桐乡人,中国现代漫画家和散文家。在美术方面曾出版过《护生画集》《子恺漫画》,在散文方面曾先后出版了《缘缘堂随笔》《子恺小品集》《丰子恺创作选》等。
不为“渐”所迷,不为造物所欺,而收缩无限的时间并空间于方寸的心中。故佛家能纳须弥于芥子。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在不知不觉之中,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因为其变更是渐进地,一年一年地、一月一月地、一日一日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渐进,犹如从坡度极缓的长远的坡上走下来,使人不察其递降的痕迹,不见其各阶段的境界,而似乎觉得常在同样的地位,恒久不变,又无时不有生的意趣与价值,于是人生就被确实肯定而圆滑进行了。假使人生的进行不像山坡而像钢琴的键板,由do忽然移到re,即如昨夜的孩子今朝忽然变成青年;或者像旋律“接离进行”地由do忽然跳到mi,即如朝如青年而夕暮忽成老人,人一定要惊讶、感慨、悲伤,或痛感人生的无常,而不乐为人了。故可知人生是由“渐”维持的。这在女人恐怕尤为必要:歌剧中,舞台上的如花的美女,就是将来火炉旁边的老婆子。这句话,骤听使人不能相信,少女也不肯承认,实则现在的老婆子都是由如花的少女“渐渐”变成的。
人之能堪受境遇的变衰,也全靠这“渐”的助力。巨富的纨绔子弟因屡次破产而“渐渐”倾家荡产,变为贫者;贫者只得做佣工,佣工往往变成奴隶,奴隶容易变成无赖,无赖与乞丐相去甚近,乞丐不妨做偷儿……这样的例子,在中,在实际上,均多得很。因为其变衰是延长为十年二十年而一步一步地“渐渐”地达到的,在本人不感到什么强烈的刺激,故虽到了饥寒病苦、刑笞交迫的地步,仍是熙熙然贪恋着目前的生的欢喜。假如一位千金之子忽然变成了乞丐或偷儿,这人一定愤不欲生了。
这真是大自然的神秘的原则,造物主的微妙的工夫!阴阳潜移,春秋代序,以及物类的衰荣生杀,无不暗合于这法则。由萌芽的春“渐渐”变成绿荫的夏,由凋零的秋“渐渐”变成枯寂的冬。我们虽已经历数十寒暑,但在围炉拥衾的冬夜仍是难于想象饮冰挥扇的夏日的心情,反之亦然。然而由冬一日一日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移向夏,由夏一日一日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移向冬,其间实在没有显著的痕迹可寻。昼夜也是如此:傍晚坐在窗下看书,书页上“渐渐”地黑起来,倘不断地看下去(目力能因了光的渐弱而渐渐加强),几乎可以永远认识书上的字迹,即不觉昼之已变为夜。黎明凭窗,不瞬目地注视东天,也不辨自夜向昼推进的痕迹。儿女渐渐长大起来,在朝夕相见的父母全不觉得,难得见面的远亲就相见不相识了。往年除夕,我们曾在红蜡烛底下守候水仙花的开放,真是痴态!倘水仙花果真当面开放给我们看,便是大自然的原则的破坏,宇宙的根本的摇动,世界人类的末日临到了!
“渐”的作用,就是用每步相差极微极缓的方法来隐蔽时间的过去与事物的变迁的痕迹,使人误以为其恒久不变。这真是造物主骗人的一大诡计!这有一件比喻的故事:某农夫每天早晨抱了犊而跳过一沟,到田间劳作,夕暮又抱了它跳过沟回家。每日如此,未尝间断。过了一年,犊已渐大、渐重,差不多变成大牛,但农夫全不觉得,仍是抱了它跳沟。有一天他因事停止工作,次日再就不能抱了这牛而跳沟了。造物的骗人,使人流连于其每日每时的生的欢喜而不觉其变迁与辛苦,就是用这个方法的。人们每日在抱了日重一日的牛而跳沟,不准停止。自己误以为是不变的,其实每日在增加其苦劳!
我觉得时辰钟是人生最好的象征了。时辰钟的针,平常一看总觉得是“不动”的;其实人造物中最常动的莫过于时辰钟的针了。日常生活中的人生也如此,刻刻觉得我是我,似乎这“我”是永远不变,实则与时辰钟的针一样的无常!一息尚存,总觉得我仍是我,我没有变,还是流连着我的生,可怜是受尽“渐”的欺骗!
“渐”的本质是“时间”。时间我觉得比空间更为不可思议,犹之时间艺术的音乐比空间艺术的绘画更为神秘。因为空间姑且不追究它如何广大或无限,我们总可以把握其一端、认定其一点。时间则全然无从把握、不可挽留,只有过去与未来在渺茫之中不绝地相追逐而已。性质上既已渺茫不可思议,分量上在人生也似乎太多。因为一般人对于时间的悟性,似乎只够支配搭船乘车的短时间;对于百年的长期间的寿命,他们不能胜任,往往迷于局部而不能顾及全体。试看乘火车的旅客中,常有明达的人,有的宁可牺牲暂时的安乐而让其座位于老弱者,以求心的太平(或博暂时的美誉);有的见众人争先下车,而退在后面,或高呼:“勿要轧,总有得下去的!”“大家都要下去的!”然而在乘“社会”或“世界”的大火车的“人生”的长期的旅途中,就少有这样的明达之人。所以我觉得百年的寿命,定得太长。像现在的世界上的人,倘定他们搭船乘车的期间的寿命,也许在人类社会上可减少许多凶险残惨的斗争,而与火车中一样的谦让、和平,也未可知。
然人类中也有几个能胜任百年的或千古的寿命的人,那是“大人格”“大人生”。他们能不为“渐”所迷,不为造物所欺,而收缩无限的时间并空间于方寸的心中。故佛家能纳须弥于芥子。中国古诗人说:“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生。”英国诗人也说:“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见天国;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
心灵感悟
回首自己的人生历程,容颜渐渐变老,生命缓缓流逝,因此常常有一种“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般的怅然若失。丰子恺在质朴淡然的字里行间告诉我们,在人生这趟列车上,每个人如果能做到明达谦让、与人为善、淡泊宁静,那么生命便会多一份达观与舒畅、多一份愉悦与安乐。如此,无限的时间和空间就能掌握于方寸的心中,指尖的刹那亦可化为永恒。
春将至【日本】井上靖李芒译
必读理由本文清新自然,恬淡静适,带你捕捉春的气息,感受大自然的美妙,描绘最立体的大自然的图画。
作者简介
井上靖(1907—1991),日本当代作家、评论家和诗人。担任日本艺术院会员,日本中国文化交流协会常任顾问,日本文化财保护委员会委员,日本文艺家协会前理事长,日中古代文化交流史和中国古代史研究家,日中友好社会活动家。
过了年,把贺年片整理完毕,就会感到春天即将来临的那种望春的心情抬起头来。
翻开年历,方知小寒是1月6日,1月21日为大寒。一年中,这时期寒气最为凛冽。实际上日本列岛的北侧正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南半部的天空也多是呈现着欲降白雪的灰色。当然也有时遍洒新春的阳光,却不会持久,灰色天空即刻就会回来,寒气也相随而至,不几天即将降雪吧。
严冬季节,寒气袭人,理所当然,在这种情况等待春天的心情,是任何人都会产生的。不光是住在无雪的东京和大阪,即便是北海道和东北一带雪国的人们,依然是没有两样的。总之,生活在全被寒流覆盖着的日本列岛的一切人,不管有雪,抑或是无雪的地方,只要新年一过,都会感到春日的临近而等待着春天。
我喜爱这种等待春天的心境。住在东京的我,尽管是很少,但也能捕捉到一点春天的信息。今晨,从写作间走到庭院中去,只见一棵红梅和另一棵白梅的枝上长满牙签尖端般小而硬的蓓蕾。
我的幼年在伊豆半岛的山村度过,家乡的庭院多梅树,初春季节齐放白英。没有樱树,也没有桃树,只种了一片小小的梅林。也许是幼年时代熟悉梅树,直到过了半个世纪的现在,依然喜爱梅花。梅花,对于我,已经成为特殊的花。
如今,故乡家院里的梅树减少了,而且年老了,已经看不到幼年时代那种纯白的花朵。即便同是昔日的白花,却略含黄色,并不像《万叶集》和歌中吟咏的酷似雪花那样洁白了。
今朝春雪降,洁白似云霞;
梅傲严冬尽,竞相绽白花。
犹如现白雪,缓缓降天涯;
朵朵频飞落,不知是何花。
前一首的作者是大伴家持,后者是骏河采女。读了这类和歌,那种纯白的沁人心脾的白梅,立刻就会浮现于眼帘。
故里家中的梅树都已枯老,但东京书斋旁的唯一的一棵白梅,却尚年轻,因而花是纯白的。
梅树过早地长出坚硬的小蓓蕾,这个季节可还没着花。正是在这尚未着花的时刻,自然地培育着一种望春的心情吧。水仙的黄花,山茶的红花,恐怕是这个季节屈指可数的花朵了。
去岁之暮接近年关的时候,我瞻仰桂离宫,广阔的庭园里也未看到花开,只见落霜红和朱砂根的蓓蕾,在广阔庭园的角落里,隐约地闪烁着动人的红光。这个季节,仿佛是树木的蓓蕾代替花朵炫耀着自己的地位。
乘此雪将融,会当山里行;
且赏野桔果,光泽正莹莹。
这也是大伴家持的歌。野桔即是紫金牛,我觉得紫金牛的红色小蓓蕾映衬着皑皑白雪的光景,也许确实具有踏雪前去观赏的价值哩。
前面讲过,我喜爱这种在几乎无花的严冬季节等待春天的心情。每日清晨,坐在写作间前廊子的藤椅上,总是发觉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情致之中。眼下还是颗颗坚硬的小蓓蕾,却在一点点长大,直到那繁枝上凛然绽满白花,这种等待春天的情致始终孕育在心的深处。
我出国旅行,总是初夏和仲秋季节回来。当然,也并非出于什么理由作了这样的决定,而是自然而然地形成的结果。然而,如今却想在什么时候,在那春天已经有了信息却难于降临的2月底或3月初,结束国外旅行,重踏日本的土地。那时,我想一定会深刻地感受到日本节气变化的微妙,和随之改换面貌的日本这一季节景物的细致美。
然而,这种等待春天的1~3月期间,大气中的自然运行,却是非常复杂微妙的,春天绝不是顺顺当当地走向前来的。
小寒、大寒,大致都是1月初或月中,因此,新春1月便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一直要持续到2月4日的立春时分。当然,这不过是历书上的事,实际上也并不如此规规矩矩。有时小寒比大寒还要冷,又有时大寒都不那么冷,等到2月立春之后,才真正冷上一阵子。不,与其说冷上一阵子,毋宁说这种情形居多才是。
但是,尽管只是历书上写着立春这个词,也蕴含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明朗性。过年了,春天就近了;春天近了,等到春天到来的心情便活跃起来。历书上的立春,使人怀起一种期待:这回春天可真的要来了!
实际上,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寒冬依然漫长,然而千真万确,春天正在一步步走近,只是很难看到它会加快步子罢了。这种春日来临的步调,恐怕是日本独有的;似乎很不准确,实际上却准确得出乎意料。
人们都把立春后的寒冷叫做余寒,实际上远远不是称为余寒的一般寒冷。这时候,即会降雪,一年中最冷的寒气也会袭来。然而,即便是这种寒气,等一近3月,便一点点地减轻,简直是人们既有所感又无察觉的程度了。
不过,即便进了3月,春天依然没有露面。只是弄好了,没有阳光、天色和树木的姿容,会不觉间给人以春的感觉,余寒会变成名副其实的春寒。这样,与此同时,连那些从天上降下的东西,那种降落的样子,也会多少发生些变化。那就是“春雪”“淡雪”和“春霰”。总之,春寒会千方百计改变着态度,时而露出面孔来,时而又把身子缩了回去。
在这样的3月里,有一次寒流袭击了日本列岛的中部,正是3月13日奈良举行汲水活动的当口。近畿一带,奇怪的是这时节却受到寒流的洗礼。也正在此时,我在东京的家,3月初开始着花的白梅达到盛开时分。每年,当我望见白梅盛开,便又一度想到历书上的记载。于是发现,大抵上相当于汲水日,或在其以前或以后两三天,并且就在两三天里气温下降,十分寒冷。我的眼前浮现出,在奈良古寺的殿堂里松枝火炬照亮黑暗的情景。看来,也许并非照亮了黑暗,而是照亮了寒流。这时节的春寒,确实是不容怀疑的。
白梅是在汲水时节盛开,红梅却只乍开三分。白梅在3月末凋零殆尽,红梅却进了4月,还多是保存着凋余的疏花。在那白梅开始凋落的时分,杏花和李花就开始着花,好不容易春天才正式来到人间。
然而,3月末,或是4月初,我家的红梅繁花正盛的时节还要再来一次寒流。那正是比良湾风浪滔滔的季节。自古以来,就流传着比良大明神修讲《法华经》之时,琵琶湖便风滔大作,寒气袭来。实际上,这时节,京都和大阪地方还要经受一次最后的寒流袭击。不只是京都一带,东京也是如此。
这样,与杏、李大致同时,桃树也开始着花。杏树的花期较短,刚刚看到开了花,一夜春风就会吹得落英缤纷,或是小鸟光临,一霎时变成光秃秃的。李花虽不像杏花那样来去匆匆,但也是短命的。比较起来,依然是桃花生命力强,一直开到樱花换班的时节。
今年恐怕也与往年相似,1~3月之间,寒流会在日本列岛来来往往,梅树的蓓蕾就在这中间一点点长大吧。日本的大自然,在为春天做准备的夹当,既十分复杂,又朝三暮四,但是总的来看,恐怕也还是呈现着一种严格地遵循既定规律的动向。梅、杏、李、桃、樱,都在各自等待时机,准确地出场到春天的舞台上来。
心灵感悟
春是一种期待,是大家的向往。它不同于严冬的雪花弥漫,它更多地蕴含了温情。它少了梅花扑鼻之香,却又不甘冷落,蠢蠢欲动。
人生【丹麦】勃兰兑斯罗洛译
必读理由本文表达清晰深刻,触动灵魂,从不同角度描述不同的人生境况,表达了人类对生命本质的深刻理解。
作者简介
勃兰兑斯(1842—1927),丹麦文学批评家、文学史家,最主要的代表作是六卷本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流》,几乎已成为举世公认的权威教本;他还著有一系列关于文化巨匠的名人传记《莎士比亚》《歌德》《伏尔泰》《恺撒》《米开朗基罗》。
这里有一座高塔,是所有的人都必须去攀登的。它至多不过有一百级。这座高塔是在空中。如果一个人一旦达到它的顶端,就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但是任何人都很难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这是每一个人的命运:如果他达到注定的某一级,预先他并不知道是哪一级,阶梯就从他的脚下消失,好像它是陷阱的盖板,而他也就消失了。只是他并不知道那是第二十级或是第六十三级,或是哪一级,他所确实知道的是,阶梯中的某一级一定会从他的脚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