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市委书记遇难

张书记出发那天，叶秋生亲自把张书记送到省城机场，因为要先上北京办一些事，所以张书记先乘飞机到北京，接着就去了大连。

张书记是个说话办事很干脆的人，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拉着叶秋生的手交代了许多，最后连自己都笑了，自嘲地说：“看样子我是真的老了，怎么变得这么絮叨了。”

叶秋生也笑了，说：“您太牵挂市里的工作了，您放心，我做不了决定的要事，一定会打电话和你汇报的。”

张书记拍了拍叶秋生的肩膀，说：“那家里的事就辛苦你和各位同志们了。”

说完张书记和送他的同志分别握了手，就进了安检，不知是受张书记的感染还是怎么，叶秋生感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在张书记走的这几天，江城的事都由叶秋生做主，叶秋生也终于暂时体会到了在市里当一把手的滋味，并且自我感觉很好。

这天是周末，因为女儿休息，所以叶秋生去了罗丽萍那里，三口人在一起吃过晚饭，叶秋生叫叶琳琳回房间做作业，他和妈妈有事要说。叶琳琳很听话地回了房间，叶秋生就和罗丽萍去了卧室，因为两个人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一进屋就抱住罗丽萍亲吻起来，手不知不觉就滑到了罗丽萍的下面，罗丽萍低语道：“插上门，别让孩子看见。”

叶秋生含糊不清地说：“没事，她回房间做作业了，不会进来的。”两个人边亲吻边向床上靠去，等脱光了衣服，叶秋生刚想进入的时候，煞风景的电话却响了起来，罗丽萍正在兴奋头上，说：“不要接。”

可叶秋生怕有什么事给耽误了，还是接了，不过他是革命工作两不误，一边说着话，一边也没停下。电话是市委余秘书长打过来的，声音好像很急，也有些发抖，说：“叶市长出大事了！”

“什么事？”叶秋生耸动着身体问道。

“张书记出事了。”

叶秋生停止了动作：“张书记怎么了？”

余秘书长带着哭腔说道：“刚才我看新闻说一架从北京飞往大连的飞机失事坠海了，张书记乘坐就是这次航班。”

叶秋生“啊”了一声，马上就疲软了下来，翻身从罗丽萍身上下来，光着身子站着来来回走动，好像在思考重大的问题。罗丽萍也平静了，睁大眼睛看着叶秋生，叶秋生想了一会儿，强作镇静地对余秘书长说：“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你先派人查查张书记他们是不是坐这架飞机。另外，要做最坏的打算，准备好应急方案，我马上就到市政府，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叶秋生虽然在余秘书长那里说不确定，但心里却已经感到张书记真的出事了。挂上电话，叶秋生匆忙地穿衣服，罗丽萍起身帮叶秋生把衣服穿戴整齐，叶秋生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本来今天晚上想好好陪陪你和琳琳，可张书记那边出事了，我得马上去市政府。”

罗丽萍细心地把叶秋生系错的扣子系好，温柔地说：“你现在是市长了，当然要做大事了，你快去吧，我等你。”

叶秋生在罗丽萍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说：“谢谢你，一会儿还要麻烦你给琳琳解释一下，我有空一定回来。”说着叶秋生开门出去了，打了部车就去了市政府。在出租车上，叶秋生试探地拨了张书记的手机，可手机却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的声音，叶秋生又拨了几次，结果都是如此。

刚进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余秘书长就一脸大汗地跑了进来，进门就说：“叶市长，张书记他们坐的就是那班飞机，听说已经全部遇难了。”

虽然心里早有预感，但听到这个噩耗，叶秋生还是震惊了，心想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自己建议张书记去大连的，按照这么来说，张书记的死是和自己有关的，难道张书记自己也有预感？怪不得临走的时候那么反常。突然又想到，张书记死了，那市委书记的位置可就空下来了，难道是张书记临死还要帮自己最后一把？叶秋生的脸上阴晴不定，眼睛发着呆，余秘书长以为叶秋生悲痛过度，赶紧走到叶秋生面前轻声呼唤：“叶市长叶市长你没事吧？”

叶秋生这才缓了一下神，眼泪也情不自禁流了下来，说：“余秘书长，麻烦你把大家都召集起来，一起研究一下张书记的后事吧，看看怎么向省里汇报。”

余秘书长不放心地问：“我去了，叶市长你要保重身体啊。”

叶秋生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余秘书长就出去了，叶秋生估计李静还不知道这个噩耗，也不知道怎么对她说。张书记一去，她可就失去了顶梁柱，让以后他们孤儿寡母怎么生活？

江城市的主要领导很快就得到消息，匆忙赶到会议室，叶秋生含着眼泪把张书记去大连考察飞机失事的消息和大家通报了一遍，现场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大多人受过张书记的恩惠，听见张书记不幸的消息，都流下了悲伤的泪水。眼泪是不会骗人的，叶秋生看着每一双饱含着泪水的眼睛，想道：不怪张书记被称为常青树，就凭大家对他的这份感情，就知道他的根基有多深了。但是总这么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叶秋生擦擦眼泪，哽咽着对众人说道：“各位先不要悲伤，既然意外已经发生了，我们当前的紧要工作就是怎么处理好张书记的后事。”

人们慢慢止住了悲声，等着叶秋生下一步的安排。叶秋生接着说：“我们首要的问题是要把张书记和其他人员的遗体找到，再进行妥善的安置，同时做好遇难人员家属的安抚工作。这样我来分配一下任务，余秘书长带人去大连处理遇难人员的后事，我和市委、市政府的其他领导在家准备追悼会，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大家交头接耳了一阵，最后就这么定了。余秘书长马上就带人起身去大连，其他的人员也就各行其是了。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叶秋生心想还要去张书记家告诉李静这个消息，这个嘴可是真难开啊，但是自己这个做市长的不去，还能让谁去呢，别人也都知道自己和张书记的关系，这个关头就得自己挺身而出了。他找来赵亦可和赵凯加上市委副书记魏子卿一起去了张书记家，李静早已睡下了，听见敲门声，迷迷糊糊地把门打开，看见叶秋生等人站在门外，也感到好像出大事了，赶紧把他们让进客厅，哆嗦地问道：“叶市长，魏书记，你们……”

叶秋生实在是不忍心告诉这个善良的女人这么大的噩耗，可是又不得不告诉，于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太过失态，声音颤抖地说道：“嫂子，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你可要挺住啊。”

李静一听叶秋生说这种话，已经意识到什么了，紧张地问：“叶市长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老张出事了？”

叶秋生悲痛地说：“张书记去大连考察途中飞机失事了。”

“啊——”听到这里李静就像失去了支柱一般，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叶秋生赶紧把她扶起来，坐在沙发上。赵亦可帮着揉李静的胸口，其他人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长时间李静才悠悠转醒，一下子哭了出来：“老张，你怎么就这么去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啊……”

在场的人无一不再度垂泪，叶秋生含着泪对李静说：“嫂子，你放心，张书记虽然去了，但还有我们呢，党和政府是不会不管你们的，你就放心吧，我们首先还是要安排好张书记的后事啊。”

李静哭了一会儿也就冷静下来，说：“叶市长，老张的事就麻烦你们多费心了，我相信你们……”

叶秋生看天都快亮了，于是就让李静休息，随行人等就先撤了。为了稳妥起见，叶秋生还是让赵亦可留在这里陪陪李静。

这一夜叶秋生根本就没合眼，只是在早上才得空在办公室睡了一会儿。接下来几天，江城市的人一直在等余秘书长的消息，终于在第五天余秘书长从大连打来电话，说张书记和其他人员的遗体都已经打捞出来了，在当地政府的组织下火化了。

第二天余秘书长带着张书记和其他考察团人员的骨灰到了江城，叶秋生带着四套班子的领导亲自把骨灰迎到市委的会议大厅，哀乐声声，悲声阵阵。叶秋生致悼词，高度评价了张书记的一生，然后又陪同曾省长等人慰问了遇难者的家属。

追悼会结束后，叶秋生在宾馆发现曾省长的脸色非常不好，或许是奔波的辛苦加上心情的悲痛，曾省长一下子就摊在沙发上。叶秋生关心地问：“爸爸，您没事吧？”

曾省长摇摇头，长叹一口气说道：“哎！我没事，我只是想，人的一生真是不可预测，张书记当了我那么多年的秘书，过一段时间我还想给他加加担子，可没想到……”

两人商量了一下对张书记和其他遇难者的家属给予一些资助，曾省长说：“物质上给予资助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在精神上多给他们一些鼓励，党和政府是不会亏待这些为党和人民做过贡献的干部的。”

叶秋生说：“我一定记住您的指示。”

曾省长又说：“现在江城是群龙无首的局面，你这个市长的胆子可能会重一些，不过省里会尽快研究继任者的，这段时间你就临时主持一下工作吧。”

刚和曾省长告辞出来，叶秋生就接到冯长征的电话，冯长征说：“老战友，江城的事我都听说了，这对你可是个机会啊。”

叶秋生一愣，说：“我记得你当兵的时候不是侦察兵啊，怎么什么消息都知道啊？”

冯长征笑了：“这就叫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只有站的位置越高知道的内幕才会越多。”

叶秋生说：“我不听你吹了，刚才我岳父已经和我说了，在省里没有正式决定继任者之前，由我临时主持工作。”

冯长征在那边好像很激动的样子，说：“这对你绝对是个机会，你要趁这个时候多往上跑跑，该打点就打点。没准你岳父也就是这个意思，他自己强行扶你上马怕别人说三道四，先给你一个缓冲的时间，让你临时主持一下工作，等你把其他的关节都打通了，那他也好名正言顺地为你说话了，他还真是棋高一招。”

“有你说的那么复杂吗？”叶秋生不信。

“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好了，我可是过来人啊，别忘了等当上了书记，请我喝酒。”说笑几句冯长征就挂上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正巧碰见刘宏发，自从周兴龙死后，刘宏发老实了一段时间，可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个性，开始想方设法接近叶秋生。他还真有这个本事，不管遇见什么人只要给他接触的机会，他就会得到别人的欢心，叶秋生当然也不例外。本来他还想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刘宏发，即使不下台也不能让他再当财政局局长了。可经刘宏发的公关，叶秋生的这种想法也就慢慢地消失了，反而觉得刘宏发是一个可以倚重的人。这倒是也不怪他，“顺情说好话，耿直讨人嫌”，是自古以来不变的真理。乾隆应该说算是一个开明的皇帝，难道他不知道和珅是贪官吗？可是乾隆就是离不开他，叶秋生现在对刘宏发也是这种感觉，知道他的人品不好，可就是感觉用着顺手。

看见刘宏发，叶秋生问：“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刘宏发跟着叶秋生进了办公室，一脸谄笑地说：“忙了这么多天，一直也没上您这报过道，这不有空了就过来问问老大有什么吩咐嘛。”

叶秋生笑了，说：“这是在办公室别老大老大的，弄得跟黑社会似的。”叶秋生虽然嘴里制止刘宏发这么说，但心里感觉还是很受用。

刘宏发说：“弟兄们看您这几天太累了，想找个时间给您放松一下。”

叶秋生摆摆手说：“今天不行，你知道的，我得去陪岳父，改天吧。”

刘宏发赶紧说道：“还是陪省长的事重要，我们就再往后拖拖，反正是随时等待您的召唤。”

叶秋生指了指刘宏发，笑着说：“你这张嘴啊，都能犁地了。”正说着叶秋生的电话响了，叶秋生看了一下号码立即给刘宏发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接了电话叶秋生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爸爸！”

电话里传来曾省长的声音：“秋生啊！和你打个招呼，我那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那我去送您？”

“不用了，我已经出发了。”说完曾省长就把电话挂了。

见叶秋生打完电话，刘宏发在旁边试探地问：“省长走了？”

叶秋生点点头：“走了。”

“那我们晚上继续？”

叶秋生想想忍不住笑了出来，刘宏发不知道叶秋生为什么发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叶秋生说：“没想到你们这帮人的面子够大的，连省长都给你们让路了，那就今天晚上吧。”

“好，我马上安排去。”刘宏发说完兴冲冲地走了。

下了班，叶秋生叫杨林把他送到江城酒店，刘宏发、蒋碧坤、孙志新，还有文广局的局长丁寅一见叶秋生来了，就都齐刷刷地站起来问好。叶秋生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热情地说：“坐，大家都坐，今天没外人，都随便些。”说着就坐了上座，其他人也依次坐好。刘宏发招呼服务员上菜，不大一会工夫菜就一道道上来了，接着刘宏发亲自给叶秋生倒上酒，然后举起杯说：“老大，我先代表各位兄弟敬你一杯，感谢今天你能给我们这个面子，和我们共进晚餐。”

大家举杯相碰都干了。刘宏发又倒了一杯酒，单独敬叶秋生，说：“叶市长，您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我以前那样子，你都能不计前嫌，这种胸怀，是谁也比不了的。”

叶秋生喝了酒，拍拍刘宏发的肩膀说：“宏发啊，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的原则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你只要好好干，今后还会发展的。”

听了叶秋生的话，刘宏发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口把杯里的酒喝掉，说：“叶市长别的我也不说了，从今以后你指到哪，我就打到哪，你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好好，大家都是为了把工作做好嘛。”叶秋生微笑地看着众人。

“叶市长说得对。”在座的其他人不想让刘宏发单独抢了风头，纷纷向叶秋生表了忠心。

叶秋生今天很高兴，几圈下来三瓶酒就已经下肚了，孙志新看看没有外人就对叶秋生说：“市长，张书记死了，我看这市委书记的位置肯定是你的了。”

叶秋生摇摇头，打趣地说道：“孙局长什么时候成了省委组织部的部长了，现在就给我升官了。”

孙志新说：“现在省委安排您主持市里的工作，就是给你顺利接班做个铺垫，到时候您再去省里做做老爷子的工作，如果需要我可以去找我舅舅让他也帮帮忙，您说这事还不是板上钉钉的？”

其他人也说：“就是，我们江城就需要像叶市长这样的人来当市委书记，这事肯定没问题，到时候需要我们办什么您就吩咐，我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刘宏发一拍胸脯：“活动经费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叶书记你说是不是？”

叶秋生赶紧制止刘宏发：“刘局长喝多了吧，怎么叫我书记了。”

刘宏发说：“这不是早晚的嘛，我不过是早叫了两天。”

“那也不行，要是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这么快就坐不住了，这个影响可不好啊。”叶秋生虽然嘴里批评刘宏发，但心里也很美。

文广局长丁寅半天都没捞着表现的机会，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了，说：“这几天我让电视台给叶市长做一期节目，好好的宣传一下叶市长的事迹，在舆论导向上支援叶市长。”

听他说话，别人又拿丁寅开起了玩笑，说：“老丁啊，我们以为你只会和电视台的那些女同志耍流氓呢，原来也能办正经事啊。”

丁寅的脸一红说：“你们别当叶市长的面给我上眼药了，我老丁别的不敢说，作风上还是能把握住自己的。”

蒋碧坤一撇嘴：“老丁，你能把握住的就是不让你老婆抓住你的把柄吧，现在满大街都传你老丁可是人生不虚度，夜夜当新郎啊。”

丁寅快哭了：“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就编排我吧，叶市长您可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啊。”

叶秋生假装认真地说：“这个我得好好查查，文广局本来就是美女如云的地方，可不能把一个流氓局长放到那里，那是要惹大麻烦的。”

叶秋生说完自己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其他的人也笑了，刘宏发说：“老丁啊，我们都不是纪委的，也不愿意调查你这些破事，不过你老小子也不能吃独食，有空带两个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越说越不像话了，叶秋生不想在这种男女关系的话题上和他们扯得太远，好像显得自己没品位似的，于是制止说：“好了，也别拿丁局长开玩笑了。”叶秋生一发话，大家立刻住嘴不说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叶秋生就提议喝杯团圆酒结束，喝完最后一杯酒，吃了点主食，叶秋生就站起身说：“今天就到这吧，谢谢各位了。”

刘宏发一拉叶秋生说：“老大，时间还早，要不去洗个桑拿？”

叶秋生一摆手：“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先回去了。”

刘宏发有些遗憾，在他的理论里有这种观点，“给领导做十件好事也不如和领导一起做一件坏事”，不过看样子叶秋生好像不太喜欢这种调调，也就不敢再劝了，领着大伙恭恭敬敬地把叶秋生送出酒店。

“官是跑出来的”这个道理叶秋生是懂的。可事到临头，叶秋生犯难了，以前每次提拔都是岳父做后盾，张书记具体实施，可如今张书记不在了，岳父那边的态度很微妙，就只有靠自己了。叶秋生打定主意就去了省城，这次没带潘画章，是刘宏发陪他去的，现在叶秋生对刘宏发是越看越顺眼，觉得自己简直离不开他了，自己只要想什么，还没等说出来，刘宏发就已经办好了。叶秋生在心里也更加佩服张书记看人的眼光了，本来在周兴龙刚死的时候，叶秋生觉得周兴龙虽然死了算是便宜他了，可他身边的那些像刘宏发这样的小喽啰总要收拾几个，就把想法对张书记说了，可张书记却坚决地表示反对。叶秋生至今还记得张书记的话，他说：“刘宏发这个人虽然有些匪性，人品也不好，但对他是不应该一棒子打死的，反而要加以拉拢和利用，如果能让他为你所用，我相信会对你有很大帮助的。”实践证明张书记的看法是多么正确。

从哪里下手，送什么、送多少、怎么送无一例外地都要做一番认真的计划和筹措，从表面上看送礼很简单，可实际上学问却很大。首先要摸清楚对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症下药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不过叶秋生平素很少和这些省级领导接触，对他们的爱好根本就不清楚。最后还是刘宏发打听到肖部长的儿子马上就要出国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去表示一下祝贺。叶秋生一听有道理，而且也觉得肖部长这个人很随和，也好接触，不如就从他那下手，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他到省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登记好宾馆，住下洗漱一番，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等天黑。送礼不仅要讲究方法，也要讲究时间。领导干部是很注意自身的形象的，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你拿着东西闯进他的办公室，搞不好会把事情办砸，甚至会得罪了领导，所以最好的时间是晚饭后。天黑了，外人不易察觉，领导的心情也是一天最放松的时刻，这时候办事往往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他们立刻驱车赶到省委家属院，把门的武警对他们进行了一番严格细致的盘查，并按要求让他们填写了采访登记表才让他们进去。进去后刘宏发摇头叹息道：“真是侯门深似海啊，一个省委大院就查得这么严，要是去国务院不得连祖宗十八代都得问个遍了。”叶秋生也说：“我也是第一次受到这么严格的审查，以前都是我爱人带我进来，她是有通行证的。”

“都说现在人与人是平等的，可是这种潜在的阶级差别还是存在的，人和人不能比啊！”刘宏发继续摇着头说道。

车很快就驶到了六号楼，叶秋生就想下车，刘宏发拦住他说：“先别动。”叶秋生有些不悦地说：“怎么来，我们可不是来看风景的，来了就得进去啊。”

刘宏发说：“等一会儿，看肖部长家里有没有别人，要是过了半个小时没人出来，再进去。”

叶秋生一听也是，就让司机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静静地观察肖部长家的动静，这半个小时像半个世纪一样难熬，终于刘宏发说话了：“老大，没人，可以进去了。”

叶秋生从刘宏发手里接过一个纸包掖在腋下，下了车左右看看，然后快步走向肖部长家，虽然没来过，但是省委的这些领导谁住在几号楼曾明娜都给叶秋生介绍过。敲了门，小保姆开了门。叶秋生客气地问：“请问，这是肖部长家吗？”

小保姆刚说了一声“是”，就见肖部长走了过来，一见是叶秋生，笑道：“秋生同志啊，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秋生赶紧和肖部长问好，说：“我来省城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部长。”

“哦，欢迎欢迎啊！”肖部长笑眯眯地把叶秋生让进客厅，分别落座后，小保姆给叶秋生倒了茶。肖部长笑眯眯地盯着叶秋生一句话也不说，这让叶秋生感到脊背有些发热，他咳嗽了一下说道：“听说您儿子马上要出国了？”

一提到儿子，肖部长的兴致马上就来了，说道：“是呀，这小子还算是有出息，在学习方面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什么心，这不前几天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再过半个月就该去报到了。”

叶秋生感叹着说：“谁不羡慕肖部长有个学习又好、又懂事的好儿子啊，不过他年纪这么小，一个人在国外还是很不容易的。”

肖部长说：“现在的年轻人缺乏的就是吃苦耐劳的精神，吃点苦对他有好处。”

叶秋生把包有五万美金的纸包放在茶几上，说：“孩子还是太小了，吃点苦是应该的，但也不能太亏待了，这是我最近兑换的一点美金，麻烦部长给孩子带上。”

肖部长看着面前的纸包说道：“秋生同志啊，你这就太见外了，不说我和曾省长的关系，我也从没把你当外人，心意我领了，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

叶秋生把纸包向肖部长推了推，说：“我的话可说到前面，这不是送给您的，这是给孩子的一点心意，您可千万不能拒绝，您要是拒绝了我可就没脸出门了。”

肖部长笑了笑说：“秋生同志，现在没有外人，你就说实话吧，你这次到我这来不仅仅是为了祝贺我儿子出国吧，更主要的是想问问省委准备让谁接任市委书记吧？”

叶秋生见心思被看穿，脸一红，说：“是有这个意思，现在江城市属于群龙无首，这样对工作还是不利的，所以我希望早点定下来。”

肖部长说：“你是有当市委书记的意思？”

叶秋生说：“主要还是看组织的安排，如果组织上信任我，我肯定不会辜负领导的信任的。”

肖部长笑了一下说：“这才算是说道正题了，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

“请部长指示。”

肖部长说道：“按说你当市长的时间不长，马上就当书记还是有点操之过急了，不过既然你有上进心，等我看看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支持你的，但是别人我可就不敢保证能不能支持你了。”

叶秋生赶紧拱手表示感谢，见好就收地说道：“肖部长您辛苦一天了，也该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叶秋生从肖部长家一出来，感觉浑身轻松，人就是奇怪，花了大价钱准备的礼物就一定要送出，送出去才觉得心里舒服，送不出去反倒成了负担了。上了车，刘宏发问：“老大，事情办得顺利吗？”

叶秋生点点头：“东西放下了。”

刘宏发兴奋地说：“既然东西能放下，就说明他会帮你的，看样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要不回去找个地方先庆祝一下？”

去了肖部长家一趟，得到了肖部长的口头支持，叶秋生以为自己当书记的事应该是没问题了，现在的一言一行已经隐隐有市委书记的风范了。正当叶秋生感觉正好的时候，曾省长却打来电话，听声音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也没说别的，只对叶秋生说：“马上到家里一趟，有话问你。”

叶秋生不敢耽误，把家里的事略作了一下交代，马上出发去了省城，直奔曾省长家里。

曾省长的脸色非常不好，见叶秋生进来只是一指沙发说：“坐下”。

叶秋生不敢多说话，只得老实的坐在沙发上，曾省长看了看他，把一包东西扔到叶秋生面前，说：“这个你拿回去吧。”

叶秋生一看正是自己放到肖部长家的那个装着钱的纸包，怎么自己给肖部长的东西会落在岳父手里，他颤抖地拿起纸包，说：“爸爸，这是……”

曾省长一摆手示意叶秋生不要解释了，语气沉重地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个了？”

叶秋生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曾省长痛心疾首地说：“你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你是当过兵的，怎么也学会这种风气了！我想问问你投入了这么多钱，那回报是什么呢？”

叶秋生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听曾省长又说：“多亏肖部长和我的关系不错，事前和我把话说清楚了，并且把钱送到我这，要是送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这是什么？这就会是攻击我的武器了，要是那样你还能坐在这和我说话吗？”

叶秋生的汗掉了下来，说：“我是有点心急了。”

曾省长说：“不是心急，我看你现在是有点利令智昏了，刚当上市长才多长时间，就有这么大的野心了！要我说，你先当好市长再说吧，你不要以为我以前支持过你，就会一直支持你，我当初看中你是觉得你的工作能力不错，给你压压担子能更好地发挥你的长处，现在你市长的椅子还没坐热，就想当书记了，你认为你能胜任吗？顺便再和你通报一声，省委昨天已经还会研究了，由马万里同志出任江城市委书记，正式任命这几天就会下了，今后你可要好好的配合他的工作。”

“马万里当市委书记？”叶秋生认识他，他是省委副秘书长，给叶秋生的印象好像是个老实懦弱的人。

叶秋生涨着胆子说：“马万里他也就是在省委管管后勤，当市委书记行吗？他当书记我不服气。”

曾省长一拍桌子，对叶秋生说道：“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这是省委集体讨论决定的，难道省委领导看人的眼光还不如你准吗？”

叶秋生赶紧解释说：“爸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江城在我们省的地位是很重要的，这么多年发展的也不错，我认为还是要找个了解江城市情况的人来当书记，这样工作的连续性才好保持啊。”

曾省长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所以我才要你好好的配合新书记的工作，马万里同志是个不错的同志，老成持重，在这个时候也是需要他这样的人去主持工作的才能很好的稳定江城的局面。”

叶秋生现在心如死灰，曾省长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后来曾省长挥挥手对他说：“不过你现在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组织上重用你说明是组织的信任，让你保持原位说明是组织的考验，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从曾省长家出来，叶秋生觉得天旋地转，心像被堵住了似的，就像灰蒙蒙的天空一般。叶秋生垂头丧气，杨林看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回江城吗？”

叶秋生一语不发地发了半天呆，才对杨林说：“今天不回去了，把我送到家，你再去办事处住下，我们明天再回去。”

杨林依言把叶秋生送到曾明娜那里，看叶秋生下了车，不放心地问道：“叶市长，您没事吧？”叶秋生挥挥手示意让杨林先走。

叶秋生进了家门，一下就瘫倒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心里不住地翻腾：功亏一篑啊，原本以为曾省长肯定会支持自己的，可看今天的情景，曾省长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当市委书记，最可恨的就是肖荣光，不帮忙就不帮忙吧，却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等我有了机会一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等天黑下来的时候，曾明娜才回来，一打开灯，看见叶秋生正躺在床上，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你怎么也不开灯，我还也为进来坏人了呢。”

叶秋生有气无力地对她说：“你怎么才回来。”

见叶秋生这个样子，曾明娜俯下身用手摸摸叶秋生的额头，说：“没发烧啊，怎么这么萎靡不振？”

叶秋生把曾明娜的手拿开说：“心情不好。”

曾明娜其实早就明白叶秋生为什么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坐在他身旁说：“不就是没当上市委书记吗，至于这样啊？”

叶秋生一咕噜爬起来，气哼哼地说：“你说得倒是轻松，我奋斗到今天容易吗？好不容易出现这个机会却白白错失了，你说我是什么感受。”

曾明娜笑了一下说：“当初我说你野心大你还不承认，怎么了，现在狼子野心暴露了吧。”

叶秋生说：“我是希望能有个更高的平台实现我的抱负，能更多地为人民工作。”

曾明娜不以为然地说：“你现在已经是市长了，这个平台还小啊？再说了具体的工作还是政府这边去抓，只要好好干还怕没机会为人民服务吗？”

“你怎么和你爸爸一个腔调。”叶秋生不满意地对曾明娜说。

“我认为我爸爸没有错，现在哪有那么多火箭式上升的干部，让你多积累一下，也是对你的爱护呀！”曾明娜反驳道。

“都是我的错好了吧。”叶秋生气呼呼的，一翻身把被蒙住头就睡了。曾明娜也生气了，说：“这么多年为了你的进步，想了多少办法，可你今天却是这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