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都梁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7 00:15
|本章字节:11022字
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年轻人站在油画前评头论足,听他的口气,好象是美术学院的老师在给学生讲解。于是郑桐和蒋碧云也成了他的学生,两人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听这位老师讲解。
”……我认为画面上马拉的形象是作者按照马拉真实的相貌创作的,因为大卫和马拉是同时代的人,大卫生于1748年,到1793年马拉遇剌时已经四十五岁了,注意,他只比马拉小五岁,而马拉当时是巴黎的名人,经常在群众集会上讲演,巴黎的市民几乎都见过他,那么画家大卫显然也熟悉马拉的相貌,也幸亏是大卫把他画下来了,不然我们今天怎么会知道马拉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呢?那时还没有发明照像机嘛,大卫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的代表,皇家学院院士,早期作品还带有罗可可风格,后来转为古典主义,这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同学们请看,这幅油画以极为简洁的古典手法成功地将肖像的描绘、历史的精确性和崇高的悲剧性结合在一起,有力地突现了这位人民之友的英雄主义特征,成为纪念碑式的现实主义历史画名作……”
郑桐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误人子弟……”
那位老师和几个学生都把目光投向郑桐,从他们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人出口不逊表示出一种无声的愤怒。
郑桐若无其事地对蒋碧云说∶”走吧,这儿的空气令人窒息。”
两人刚走出几步,后面那位老师说话了∶”那位先生,请留步。”
郑桐和蒋碧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这位先生,请您对刚才的语言做出解释,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冒犯了您,使您做出如此粗鲁的反应。”
郑桐扶扶眼镜∶”您真想知道?”
”当然。”
”那好,首先我得向您道歉,请原谅我的出口不逊,对不起,不过您刚才对您的学生讲到对马拉的评价使我很不入耳,坦率地说,您在误人子弟。”
”哦,愿闻其详。”
”您凭什么认为马拉是个英雄?我看他不过是个嗜血者,除了被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暴民所爱戴,稍有理性的人都认为马拉是个刽子手。说到英雄,我认为恰恰应该是剌杀马拉的人,夏洛蒂·科黛,她才是英雄。”
一个女大学生说∶”先生,我对法国大革命不太了解,教科书上说它是最彻底的一次资产阶级革命,而马拉是当时雅各宾派的领袖之一,是被称为人民之友的英雄,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可以和我们探讨一下。”
”可以,首先我要讲明的是,《人民之友》并不是马拉的称号,而是马拉在1789年创办的一份报纸,不错,《人民之友》是为底层民众说话,但是由于它的非理性,也将底层民众的破坏欲煽动起来,最后演变成暴民政治。1790年以后,马拉开始抛弃自己原先标榜的自由平等理念而倡导独裁,并且鼓吹革命恐怖,此时杀戳成了主要目的。1793年是法国大革命的一道分水岭,雅各宾派的领袖罗伯斯比尔、马拉、丹东等人开始着手清洗反对派,推翻吉伦特派,由马拉自任主席成立了公安委员会,开始了血腥的恐怖统治时期,在这一时期,大约有四十万人被处死,没有正常的审判程序,任何人的一句诬告就可以将一个无辜的公民送上断头台。诸位应该感到庆幸,没有生活在那个时代,不然凭诸位先生小姐的气质、谈吐、衣着及所关注的问题和谈话方式,就可能会被当做贵族送上断头台,如果仅从底层民众对事物的好恶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那就太可怕了。我们可以做一个荒唐的假设,假如马拉先生又复活了,而且嗜血的恶习未改,他现在正藏身于北京某个胡同里为《人民之友》撰写文章,马拉先生固执地认为,今天来参观画展的人们都是人民的敌人,因为他们的这种爱好和底层民众的思想感情格格不入,并且出身可疑,即使不是贵族,也不会来自底层民众,如果杀掉这些倒霉蛋就可以使人类获得幸福,那何乐而不为呢?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为了人类的幸福做那献上祭坛的羔羊呢?”
那个老师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对待历史,要看它产生的后果,您不觉得马拉和罗伯斯比尔给世界带来民主和自由的声音,促进了未来的整个欧洲民主化进程?”
郑桐说∶”对不起,您混淆了概念,是法国大革命促进了欧洲民主化进程,而不是马拉等人,他们不过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一段血腥暴政的代表人物而已,雅各宾派的暴政统治只维持一年多,马拉等人已经成为一个血腥的集体犯罪集团,他们号召人们起来屠杀,点燃人
们的仇恨之火,煽动人们的极端无政府主义狂热,他们以自由的名义剥夺无辜公民的自由,以平等的名义屠杀贵族,以国家安全的名义践踏法律,践踏人类的尊严,践踏人类至高无上的生命权。至于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我同意一位历史学家的观点,他认为∶就当时的法国而言,它是反人权的暴政。我们评价一个历史事件不在于它是否给未来和旁观者带来福音,而在于它是否给当时处于其本地域和当时代的人们带来福祉,因为人权是指当时当地的人权,而不是未来的人权,也不是旁观者的人权。”
那位老师说∶”可是……先生,从我接触到的关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资料上看,它丝毫没有表现出您所说的血腥气,只是说到群众把国王路易十六和王后送上了断头台……”
郑桐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所以我觉得您在误人子弟,您要明白,教科书只能代表一种观点,而未必是历史的真实,您为什么不多看一些资料?象米涅的《法国革命史》,霍布斯的《利维坦》,博洛尔的《政治的罪恶》这些书,国内都有译本呀?”
”……等等,请允许我把书名记下来,我要读过以后再得出自己的观点,因此您刚才说的也只能是您的一孔之见。”
”我欣赏您此时的治学态度,顺便问一句,看您的岁数,文革初期时您已经当教师了吧?”
”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两年。”
”您是否被运动触及了灵魂?遭到过暴力攻击吗?”
”当然,那时候当教师的大都在劫难逃,挨斗和挨打是免不了的。”
”那我提请您注意,如果您还认为暴民政治的鼓吹者和嗜血者是英雄的话,并且继续把这种观点灌输给学生,那么您将来免不了还要挨揍,一个健全的社会应该是一个法治社会,一个重视人的尊严和生命的社会。对不起,我的话有点儿尖刻,请您不要介意。”
郑桐和蒋碧云走开了。
特遣队于黎明时分进入丛林,全队加上两个工兵营军官共二十人,按三三制原则,分为几个战斗小组,人数虽然不多,可都是选拔出的高手,每个人都能独挡一面,身为队长的钟跃民绝对相信自己手下的每一个队员。
清晨终于来了,视野内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丛林中弥漫着淡淡的晨雾,队伍行走在一片蒿草和灌木丛中,绿草中点缀着红色、黄色的小花,它的花瓣展开如托盘,中间露出嫩黄的花蕊。钟跃民还发现这里到处生长着纤细的桫椤,他是从《野外生存教材》上认识这种蕨类植物的,”桫椤,木本,茎高而直,叶片大,羽状分裂,茎含淀粉,可供食用。”
茂密的丛林中没有路,很难行走,宁伟带领尖兵组走在全队的前面,他们挥动砍刀砍倒挡路的植物,体力消耗很大。张海洋带领两个战士负责殿后,
整个特遣队行动迅速,配合默契。走在全队中间的钟跃民时时用指北针修正着方向,使他感到庆幸的是,特遣队员们每人除了按规定携带枪支和必要的弹药基数外,还背了一个盛满各类特种器材的背囊。他们在如此复杂的山岳丛林地区,背负着沉重的装备连续行军几个小时还能保持良好的体力,这不能不归功于多年来连队每天雷打不动的五公里越野,此时发挥了效用,大家都练出了超常体能。
带领尖兵组的宁伟发现周围的丛林渐渐变成了原始次生林,灌木丛越来越少,头顶上是高大的树木,脚下是葛藤荆榛死死地纠缠在一起,每走一步,都会被带钩刺的野藤绊住腿。林子又浓又密,明灿灿的阳光竟然穿不透繁枝茂叶组成的天幕,只是偶而从枝叶组成的网眼里透出几粒光斑。树下多年淤积的树叶软绵绵的,一脚踩上去便溅起一滩发出腐烂气息的淤黑臭水。眼前一棵大树上悬挂着网状的气根,在微微摇荡着,象一排排的绞索,前面似乎不是丛林,而是一条绿得发黑的,没有尽头的隧道。
带领尖兵组的宁伟突然蹲下,他向后面做出手势,全体特遣队员都伏下身子,钟跃民和张海洋来到队前。
钟跃民压低声音问:”有什么情况?”
宁伟盯着前方小声回答:”前面的丛林好象有点儿问题。”
”你有什么根据?”
宁伟迷惑地摇摇头说:”一时说不清,我只是凭感觉。”
张海洋拿出地图仔细核对道:”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目的地a号地区,还有约三十公里。”
钟跃民嘲讽道:”你说的又是直线距离吧?你们这些当参谋的就认得地图,按我的经验看,图上的三十公里,在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至少要走六七十公里。”
张海洋顾不上还嘴,正在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丛林,他的视野停留在两棵并排生长的小树上:”跃民,你注意一下那两棵小树。”
钟跃民也举起了望远镜进行观察:”嗯,有点儿名堂,这两棵小树之间发生过爆炸,面向爆炸一侧的树枝都受到爆炸力的冲击而残缺,从爆炸的破坏力看,这充其量是颗悬挂式的防步兵雷。”
宁伟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的感觉没错,咱们马上要进入雷区了。”
钟跃民看看手表,神色有些焦急:”必须在雷区中开出一条通道,谁知道这片雷区的纵深有多少,现在还有五个小时天就黑了,必须在天黑之前通过雷区。”
吴满囤从后面过来说:”我带两个工兵在前面开路。”
钟跃民说:”时间来不及了,靠探雷针人工排雷太慢,也太危险,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用导爆索炸树,利用倒伏的树干铺出一条路来。”
工兵营随队行动的两个军官都是从工程兵学院毕业的,精通爆破和排雷专业,钟跃民等人以前都很少和工兵营的军官打交道,彼此之间根本不熟悉,只是在出发前,大家相互简单沟通了一下。此时钟跃民甚至都忘了这两个军官的姓名,由于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礼貌了,便不客气地问∶”对不起,我又想不起来你们俩的姓名了,能再说一遍吗?”
一个高个子的工兵军官略带讽刺地说∶”没关系,你是领导,要操心的事多,别在小事上费脑子,我们多说几遍就记住了,我叫朱星,河南南阳人,工兵营一连副连长。”
另一个军官稍年轻些,显得有些拘谨,他站起来按条令向侦察营的几位军官敬礼∶”我叫赵志诚,湖南长沙人,工兵营二连一排排长,请同志们多帮助。”
钟跃民问∶”我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毕竟是专业人员嘛,朱副连长,赵排长,你们觉得炸树铺路的办法是否可行?”
朱星点点头,肯定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问题是咱们不知道这片雷区的纵深,万一走了一半,导爆索和炸药都用完了,天也黑了,到那时咱们可就进退两难了,闹不好得站在树干上过夜。”
张海洋插嘴道:”听天由命吧,总要试一试。”
吴满囤说:”跃民,真服了你,你怕是早就想到这儿了,才带了这么多导爆索。”
钟跃民下了决心:”就这么干,现在由满囤带两位工兵同志开始行动。”
导爆索是一种装填有猛性炸药的弹性软索,用于同时起爆数个装药点。这种软索的药心部分一般装有黑索金或奥克托金等炸药,每米长度装药量为十至十三克,爆速能达到9000米秒。钟跃民早就发现导爆索的好处,它可以象绳索一样携带,甚至缠绕在身上,对爆破直径不太粗的圆柱物体犹为有效。此时用它来炸倒树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两个工兵军官果然很专业,朱星将导爆索缠在一棵小树的根部,接通雷管和电线。赵志诚按动起爆器上的按钮,”轰!”地一声爆炸,一棵小树齐根被炸断,慢慢倒向雷区,倒下的树干又砸响了几颗雷,引起一连串的爆炸……又是一声爆炸,一棵树被炸倒,又是砸响了几颗雷。爆炸声持续不断。
吴满囤带着两个工兵军官成了整个队伍的尖兵,他们边爆破边向雷场的纵深推进。
钟跃民带着战士们小心翼翼地在倒伏的树干上行走,前方传来一声声爆炸。
钟跃民不断地向战士们提出警告:”都注意脚下,千万别滑下去,这里倒处是雷。”
张海洋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一边观察一边在喊:”头上也要注意,树杈上有绊发雷和跳雷,这种雷杀伤力更大,几乎没有爆炸死角。”
一个战士在骂:”妈的,进了王八阵了,到处是王八。”
五班长赵冬生说:”这雷就象是用麻袋撒的,有的雷连伪装都不做,就明摆在那里,刚才我数了数,一平方米之内就有八颗雷,还不算埋在土里的。”
钟跃民严厉地吼道:”都集中精力,不许说话。”
吴满囤站在丛林中的一小块空地上等候着队伍,钟跃民带队从倒伏的树干上走过来。
吴满囤迎上去说:”跃民,你们可以下来休息一会儿,这块地方的雷已经排干净了,周围也做了标记,你们千万别越过标记。”
钟跃民问:”怎么不走了?”
”导爆索用完了,不知前边还有多远,现在只好人工排雷了,那两个工兵正在前面排雷。”
张海洋焦急地跺着脚说:”就靠探雷针一寸一寸地探?太慢了。”
吴满囤摊开双手无奈地回答:”那有什么办法?就咱脚下这块地方,刚才就排出一百多颗雷。”
朱星和赵志诚正伏在草地上探雷,他们用探雷针刺进泥土,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着,用探雷针探雷全凭着排雷者的手感,这是个需要耐心的细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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