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宗萨钦哲仁波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46
|本章字节:5094字
与自我作战
在菩提迦耶的战役之中,魔罗使出各式各样的武器来攻击悉达多。他特别祭出一大量特殊的弓箭。每一支箭都拥有毁灭的力量:引发欲望之箭、引发心智昏沉迟钝之箭、引发骄慢之箭、引发冲突之箭、引发自大之箭、旨发盲目迷恋之箭,以及引发丧失觉知之箭等等。我们在佛教经典之中读到,在每一个人心中,魔王仍然未被击败他随时对我们发射各种毒箭。当我们失去觉知,执着自我之时,那就是魔罗的麻药。逐渐地,毁灭性的情绪必然随之而来,渗透我们全身。
当我们被欲望之箭击中的时候,一切常识,沉着和清明都不见踪影,而假尊严、随落和不道德就缓缓渗入。中了毒的人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一个被贪爱击中的人,可能会认为在街上拉客卖春的河马性感,而让枯坐在家中的美人痴等。如同扑火的飞蛾和上钩的鱼一样,世上无数的人都曾因贪恋食物、声名、赞誉、金钱、美貌和崇敬,而随入陷阱之中。
贪爱也可能表现为对权力的欲望。执着于这种贪爱的领导人,对于他们的权力欲望如何地摧毁世界,完全视若无睹。如果不是因为某些民族对财富的贪婪,高速公路上早就会充满着太阳能动力车辆,而不会有饥荒。而此同时,我们又对不正义感到不满,怪罪于乔治布什等人。我们被贪婪之箭击中,看不到事实上是自己的欲望例如拥有廉价的进口电子产品,奢华的悍马休旅车等便利在支持着这个正在摧毁世界的战争。每天在洛杉矶的尖峰时段,道路上堵满了成千上万辆只有一人驾驭的车辆,而共乘车道却空荡荡的。即使是那些抗议“不为石油流血”而示威游行人,也仰赖进口奇异果,制作他们的水果冰沙。
魔罗的弓箭制造了永无休止的冲突。纵观历史,那些被认为超越欲望,作为正直与德行典范的宗教人物,也一再地证实对权力有相同的饥渴。他们用地狱的威胁和天堂的来操控信徒。今天,我们看到政客为了操纵选举和争取民调支持,已经到了可能用战斧飞弹轰炸无辜国家而毫不手软的地步。只要你赢得选举,谁在乎你是否赢了战争。其他政客假装神圣地吹棒宗教、让自己挨枪、制造英雄、假造灾难,全都是为了满足他们对权力的欲望。
当自我充满骄慢的时候,会以无数的方式化现如心胸狭窄、种族歧视、脆弱、害怕被拒绝、害怕被伤害、麻木不仁等。出于男性的骄慢,男人压抑了过半数人类女性的能力和贡献。在求偶期间,双方都各自表现出骄慢,不断地评估对方是否配得上他们,或者他是否配得上对方。豪门贵族为了一段不知是否会长久的婚姻,在为时一天的婚礼中挥霍;而在同一天,同村的人正因为饥饿而奄奄一息。一个观光客赏给他推旋转门的门房十美元来炫耀自己,而下一分钟,却为了一件五美元的恤,和努力养家糊口的小贩讨价还价。
骄慢和自怜息息相关。我执纯粹是一种自我纵容,认为自己的生命比其他人的都更艰难更悲哀。当自我发展出自怜的时候,便让其它人生起悲悯的空间消失了。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中,许多人都曾经受苦,并且仍在受苦。但是某些人的痛苦却被归类为比较“特殊的”痛苦。虽然确切的统计数字无法取得,但是我们可以相当确定欧洲人殖民北美所屠杀的原住民人数,不少于其他有记载的种族绝灭之死亡统计。然而,并没有一个广被使用的词汇,例如“反犹太人”或“大屠杀”来形容这个难以想象的屠杀。
由史达林和卢安达胡图族人所主导的大屠杀,也没有辨识的标签,更不用说精致的博物馆,为了复仇而提出的法律控诉,以及没完没了的纪录片和剧情片。回教徒呼喊着被迫害,却忘记他们蒙兀王朝的祖先们以传教之名,证服了大部分亚洲所造成的破坏。他们所带来的浩劫曾经为了敬爱不同神祗而建的纪念碑和庙宇被摧毁的众多遗迹,至今仍然有迹可循。
还有一种归属于某个学派或宗教的骄慢。基督徒、犹太教徒和回教徒都有相信同一个上帝,就某种意义而言,他是兄弟手足。然而,由于这些宗教各自的骄慢,以及各自都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宗教之故,所导致的死亡人数至今已经超过两次世界大战罹难人数的总和。
种族主义从骄慢的毒箭中溢出。许多亚洲人和非洲人都指控西方的白种人是种族主义者,但是在亚洲,种族主义也同样地根深蒂固。在西方国家,至少有法律来对抗种族主义,并且会公开地加以谴责。一个新加坡女孩,却不能带她比利时籍的丈夫回家会见家人。在马来西亚,中国裔和印度人士即使已经在当地定居数个世代,也无法取得“土地之子”(也就是马来人)的身分。许多在日本的第二代韩国人,仍然不能归化成为日本人。虽然许多白种人领养有色人种的小孩,但是亚洲的富裕家庭领养白种小孩的可能性并不高。许多亚洲人会作何感想。如果这些移民建立起自己的社区,在当地谋职,从老家进口新娘,世世代代说自己的语言,拒绝使用地主国的语言,还外加支持祖国的宗教极端主义的话,会是什么状况。
忌妒是魔罗的另一支箭。它是最强大的失败者情绪之一。它毫无理性,而且制造荒诞的故事来让你分心。它会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刻突袭,甚至可能在你欣赏交响乐的时候。虽然你从来未曾想过做个大提琴家,甚至从未摸过大提琴,但是你可能对那个无辜、素未谋面的大提琴演奏家开始嫉妒起来。只因为她的才华洋溢,就足够让你的心中毒。
世界上多数人都嫉妒美国。许多宗教和政治狂热人士揶揄批语美国,称美国人是“魔鬼同路人”和“帝国主义者”,这些人会为了尚未到手的绿卡而卑躬屈膝,否则就是早已经拥有一张。出于纯粹的忌妒,而且常常是受到媒体的诱导,社会上大众几乎总是批判任何成功的人或事,不论他是在金融、体能或学术上的成功。一些新闻记者声称是在捍卫劣势和弱势的人们,但是常常不敢指出一些“劣势族群”其实是狂热分子。这些新闻记者拒绝揭露任何弊端和罪行,而极少数直言的,却要冒着被诬蔑为极端主义的风险。
魔罗想要争取更多追随者,因而聪明地鼓吹自由,但是如果有人真的行使自由,他不一定会喜欢。基本上,我们只想要让自己,而不想让他人拥有自由。难怪,我们真的行使所有的自由,就不会被邀请去参加任何派对了。
这个所谓的自由和民主,只不过是魔罗另一个控制的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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