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遗恨(59)

作者:王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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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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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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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3286字


祁筝也确实觉着人多生厌,当下两人就此分了手。祁筝出了寺庙取道小巷正要绕到后头去寻家仆,怎知自己早已经被人盯上了。这几人是世居于此的八旗子弟,祖辈跟着太宗皇帝打江山,拿命博来了富贵,到了他这儿不思进取,只靠着祖上的圈地,外关的庄子,吃喝不愁。成日里游手好闲,结党生事,根本就是当地的一群光棍。他们见着祁筝容貌娇美早就不怀好意,此时见她一人落了单更是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两个人几个大步赶到了祁筝前头,巷子里地方狭小,他们把脚一伸立刻就挡住了祁筝的去路。祁筝眼见他们那一副生事儿的样心知不好,赶紧掉头往回走,怎料他们不止两人,后头早有另外的二人堵住了来路。祁筝惊恐地看着他们慢慢朝自己包围靠近,心里暗暗叫苦,看来额娘说的没错,自己真是太掉以轻心了。


这群光棍中的一人见着祁筝惊慌失措的脸只觉着浑身兴奋,他色心顿起一个大步走了上去一把按住祁筝的肩道:“这位姑娘是要去哪里啊,独自一人多危险啊,让爷们儿送你去吧。”


他一说完其他人跟着也是一阵淫笑。祁筝怎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躲开他的手,整个人贴在墙上道:“你们别碰我,我是正黄旗满洲佐领家的小姐,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我阿玛定然不会饶了你们的。


那群光棍初听得祁筝自报家门均是一愣,原来还是个旗人武将家的小姐,这下可是有些麻烦。一想到这儿,不觉减了几分狗胆。祁筝见着他们生出些许胆怯,稍稍松了口气,正想开口让他们放她走,只听这四人中的一个愤愤地啐了一口道:“我呸,正黄旗,上三旗算什么,咱们镶白旗才是原本的两黄旗,到了如今反倒落了个名不正,言不顺了。满洲佐领,哼,不就是咱们满人的包衣奴才吗,怎么,如今只认得皇帝主子不认得咱们这些旧主子了吗?”


祁筝心里暗自叫苦,她怎么就忘了这茬了。她苦苦思索着脱身之计,正准备大喊救命,那人突然一把抱住了她。“让爷我教教你什么是奴才的本分,咱们八旗之间也好沟通沟通感情。对了,你是佐领家的小姐,爷祖辈曾是镶白旗的参领,咱们倒也相配。凭爷的身家,也不至于辱没你吧。”说罢就低下头想非礼祁筝。祁筝只觉脸颊上一阵湿漉漉的,顿觉恶心万分,她扬起手就打了那人一巴掌。那人初觉惊讶,原本围观的同伴们顿时纷纷嘲讽他无能。他不由得怒火冲心对着祁筝恶狠狠地道:“你喜欢来硬的不是?正好,爷也好这个!”


他说罢揪住祁筝的领口用力一扯,绣着藤萝花的琵琶襟顿时就被撕开,露出里头白色的衬衣和隐约可见的白皙肌肤。那光棍顿时就欲火攻心,一把抱住祁筝。祁筝到底是一未经人事的闺女,哪里遇见过这种情景,当即就害怕得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努力扯开嗓子叫着救命。可一来这是狭巷不太惹人注意,二来就算有人看见了,可这群人的恶行当地人都知道,只是他们仗着有背景谁敢惹他们?祁筝连唤了几声都不见有人来救,绝望之时不禁落下眼泪。那光棍将祁筝抵在墙上,用力扯下她的湖蓝色的袷袍,大手隔着衬衣在她身上粗鲁地摸索着,一路下来寻到了腰带就用力地扯着。祁筝心寒似冰,眼见贞节不保,索性闭上眼,准备咬舌自尽。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祁筝突闻一声怒斥,身上欲行非礼之人也在一惊之下停了下来,和同伴纷纷朝巷口看去。那人背着瞧不清脸,但看在祁筝眼中仿若菩萨派来解救她的天神一般威武。


“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镶白旗的,简直就丢尽了你们旗主的脸!还不给我滚出来!”


那群光棍知道来了个厉害的主,立刻撒手放开了祁筝,走出了巷子。祁筝在转瞬间经历了一场生死,顿觉害怕异常,拢着身上残破的衣服蜷着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那群光棍出了巷子看着那坏事儿的人道:“你是什么人,敢管你大爷我的闲事儿,爷祖上是镶白旗参领,叔父可是当朝郎中胡什塔。”


那男子冷笑了一声道:“哼,胡什塔,镶白旗第一参领下第二佐领是吧。你镶白旗都统尼雅哈见着我都得叫我一声主子,你说我是什么人。”他忽地一挥手大呵道:“给我全部拿下!”


他话音才落,立刻就从四周涌出一队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此时这帮光棍才知遇上了要命的大人物,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那男子撇下这群败类,匆匆跑至巷内,就见到祁筝蜷缩着身子颤抖着哭泣。他心里一阵生疼,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姑娘受惊了。”


祁筝本觉害怕,但听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再转头一看发现正是方才在东长安街碰到的男子,提了半天的心顿时放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一把抱着眼前的恩人哭着发泄。


“呜……我好怕,我要阿玛……”


那男子只觉着心疼,搂着她不住地道着歉。眼见长久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索性用披风裹严实了一把抱起她就往巷子外走。


“王爷,他们该怎么发落?”


跟着的侍从见着主子抱了个姑娘出来虽觉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只是询问那几个犯事儿的光棍该怎么发落。


“立刻把他们送到镶白旗军营交给尼雅哈,告诉他是我亲自拘捕到的,你让他自个儿斟酌着怎么发落!若是不知道,哼,叫他滚到我府上来我亲自教他!”


这发号施令的男子正是当今康熙皇帝唯一的兄长,裕亲王福全。他近日耳闻镶白旗内有群光棍不务正业惹事生非,自己身为镶白旗旗主王爷自当担负起管教旗下人的责任,所以他领了府里的兵在镶白旗境内巡逻着,正巧还就给他碰上了方才这档子事儿。低下头眼见怀里的少女哭得伤心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抱着她上了马先回王府再说。


福全的府邸就在东二长街上,他虽已二十有五,但家室不多,身边只有一位侧福晋和一个妾室。子嗣也甚是单薄,孩子无论男女生一个死一个。偌大一个王府总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他带着祁筝回府后叫来了丫鬟伺候,自己则避嫌走开。丫鬟是镶白旗包衣的女儿,也等于是王府的家生奴才,眼见着主子爷竟然破天荒地带了个姑娘回来,对这姑娘自是不敢怠慢


祁筝方才发泄了半天,此刻也渐渐地冷静下来,只是一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就不免感到一阵窘迫


“姑娘,你的衣服破了,主子让奴才拿了替换的衣服来,让奴才服侍姑娘你换上吧。”


祁筝正胡思乱想着,猛地听她这么说心里头觉着暖暖的。看来这位裕亲王还真是个善人,不但救了她还如此妥善安置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换了衣服祁筝看着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去额娘怕是要担心了。于是就随丫鬟去了书房准备和福全告辞。


福全自打带回了祁筝后就心神不定,祁筝嘤咛的嗓音徘徊在他耳际,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温暖的体温还留在他怀中,而那张梨花带雨的娇美脸庞则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自小在书房念书,受的都是孔孟之道,觉着自己现在的心思和方才那些光棍并无不同,不禁惭愧万分,只得随意拿了本书翻着消磨时光,但不知怎的,这些从小看到大的书,今日就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府里的奴才进来说是祁筝来告辞,他猛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看向书房门口,但见簾子一掀,一抹窈窕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眼前。鹅黄色的袷袍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袍上的朵朵迎春花映衬得一张容颜益发的青春动人。柳眉不描而黛,嘴唇不点而红,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微微泛红的样子更叫人无比怜惜。


“王爷,打扰许久了,我该回去了,若是再不走,家人要担心了。”祁筝微微欠身道,“王爷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请王爷受小女子一拜。”


眼看着祁筝就要跪下,福全这才从方才的惊艳中回过神,赶紧一个大步上前扶起她。“姑娘千万不可,那几个光棍是我旗下之人,都是我平日管教不严才累得姑娘遭此劫难,若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


祁筝连连摇头道:“无论怎么说都是王爷救了我,我感激不尽。”


福全见她如此坚持也只得无奈道:“那好吧,姑娘的家仆我已经替姑娘寻到,姑娘不肯接受我的歉意,我也只能希望姑娘答应让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祁筝本想拒绝但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只觉着后怕也就答应了。“我家住南官府胡同,正黄旗满洲佐领威武家,有劳王爷了。”


威武?福全乍听得这个名字微微一愣,突然间有些明白了什么叫命运。只因眼前佳人原来竟是她!


再会


回了家,祁筝怕额娘看出异样,悄悄地回了房赶紧拿了件自己的衣服换下。看着床上已经叠放好的衣服,她不觉出神地轻抚着上头朵朵秀工逼真的迎春花。


这套衣服看来是出自苏绣名家之手,也许是他哪位福晋的吧,如今借了给我,我是不是该还回去呢?可是若是给人家送回去会不会有唐突感呢?


“筝儿,你回来了吗?”


祁筝正苦恼着,突然听见额娘叫他的声音,她慌慌张张地把衣服收了起来回道:“额娘,这就来。”算了,今日就这样吧,还衣服的事还是改日再说。


下了朝,康熙皇帝如往日一般去了弘德殿听日讲官喇沙里,陈廷敬和张英进讲,今日所讲的是《通鉴纲目》中显王八年,卫公公孙鞅入秦的一章。三个人在那里解释了半个多时辰,忽有内侍进来禀告说裕亲王递了牌子求见。康熙从小和这位兄长一起长大,非常了解他的性子,若不是大事他是万不会在进宫来的。当下他搁下手中的书起身对着三人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三个日讲官见着皇帝有事也就起身告退。康熙离了弘德殿到了西暖阁,刚进得门,就见福全已经候着有一会儿了。


“奴才给皇上请安。”


福全见康熙到了赶紧跪下行礼。康熙越过福全走至炕上,盘膝坐下后道:“裕王快起,进宫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是。”福全起身回道,“奴才近日听闻镶白旗下有不少盗贼、匪人、光棍,成日不务正事,只是惹事生非,滋扰百姓。”


“哦。”康熙取了本搁在桌上的奏折翻看批阅着,随口说道,“这件事朕也早有所闻,只是不知具体的情况。”


福全心里一格楞,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他益发打起精神道:“是,皇上圣明,奴才昨日在镶白旗驻地内巡逻时果真逮着几个光棍,奴才已经将他们扭送至尼雅哈处,详细情形奴才已经写在折子里。”


福全说完自衣袖中拿出一本折子恭敬地递上。康熙搁下手里的奏本,伸手拿过福全递上的,翻开细看了起来。越往下看他越是觉着气愤,忍不住猛地用手拍了下案几。“畜牲!这七十,当年他祖父随太宗皇帝攻打宁远,被炮打断了条胳膊,此等英勇猛将之后竟是如此龌龊之人,简直就是丢尽了他那拉氏家的脸!”


福全眼见康熙动怒忙劝阻道:“皇上,为此等小人生气实在是无必要,但整顿旗下人的纪律实属当务之急。歪风素有蔓延之势,若旗下一人品行不端,其他人效仿,则一旗的纪律就此涣散。”


“嗯,你所言不虚,折子先搁下,朕会尽快处理的。”康熙说到这里收起折子,放松心情道,“二哥,你也许久不进宫来了,待会儿可别忘了去给老祖宗和皇额娘请安,她们二位可总是惦记着你呢。”


福全见康熙避开政务话起了家常也放松心情道:“是,奴才一会儿就过去。”


慈宁宫门口,入内回禀的太监进去不久就出来请了福全入内。走至内屋,只见着皇太后陪着太皇太后说着话。福全当即跪下请安道:“孙儿给老祖宗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上座的太皇太后本聊得正高兴,见着他来了更是喜笑颜开,连道:“噢,福全小子啊,快,快起来,过来让我瞅瞅,你这浑小子许久都不来给我这老太婆请安了,怎么是嫌我罗嗦了?”


福全笑着起身,坐至太皇太后身边道:“哪儿有的事啊,老祖宗这可是冤枉我了,孙儿今日不是来了吗。”


“嗯,嗯,这还像话。


一旁的皇太后也是和善地笑着问:“怎么样,府上一切都安好吗?常宁和隆禧如何?”


福全接过宫女送上的茶,品了口道:“儿子前几日刚去看了隆禧,他很好,和弟妹两人正在那里画画,他俩一人磨墨,一人作画,那和乐融融的样子真是羡煞旁人。儿子见着也不好意思多打扰也就先回去了。”


太皇太后听到这里不觉对着皇太后笑道。“我都和你说了,他们少年夫妻,正是甜蜜的时候,约摸这段日子是天天粘在一起,恨不得两人成一人,你还不信。怎么样,这会子可是信了?”


“是,皇额娘说的是,媳妇儿这次可是看走了眼了。”皇太后掩口一笑随即又问道,“常宁怎么样了?唉,你们兄弟里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浑小子。隆禧这孩子倒是少年老成,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福全听得提起常宁也是觉着一阵无奈,他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风流,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平时一和他提及修身养性他就给他打哈哈,弄得他也是束手无策。“呵呵,他很好。”福全此时也只能给他忽悠过去。见他那敷衍的样子太皇太后又怎能不明白,想必常宁定是又惹了什么了,福全在帮他遮掩着。


三人正说着,康熙处理完了政务上慈宁宫来请安,各自行了礼又坐下后康熙问道:“老祖宗,皇额娘方才和二哥说什么呢?”


太皇太后在心底叹了口气收起烦恼的心情,展露慈祥的笑容道:“正问福全小子家里的情况呢,刚提了两句你就来了。”她说到这停了下来,转头问福全道:“怎么样,你一切都还好吗?府上可有好消息了吗?”


福全听着皇祖母又问起这事儿忙回道:“这事儿急不得,一切看天意吧。”


皇太后看他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倒是急了。“这事儿怎么不急了?我说过得半年趁着选秀的时候再给你指几房妻妾,对了,你这会子得给你找个福晋了。嗯,我可得好好选选,这可马虎不得。”


康熙也是好笑地看着福全道:“儿子无异意,按皇额娘的意思办就是。”


福全本想拒绝可是看着这两个人在那里一头子热也只得谢恩接受。


“落叶逐惊风,落花逐流水。漂零无定端,寄托随所委。唉。”


祁筝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诗便又停了下来叹了口。脑海里又浮现起当日那末刚毅的身影。那日的他,就像当年救了额娘的阿玛一般,在危难关头救了自己。这,是不是就是额娘说过的缘分呢?


“哎呀,瞎想什么呢。”她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两颊微微发热,自言自语了一声,赶紧用书册遮着脸,可又忍不住侧过头从书后瞄向收着衣服的柜子。到底要不要送回去呢?


正烦恼着,突然叔父家来人说是叔父从前线回来了。李氏急着向他打探夫君的近况,又碍于夫君不在家,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过去实有不便。祁筝见着额娘着急,索性自个儿亲自跑一趟叔父家。


领着丫鬟带着家仆匆匆赶到叔父家,见着许久不见的亲人自是要寒暄一番。过后细问之下才知道皇上眼见平乱局势渐稳,又担心京师禁军防备不够再次遭逢上次的突变,所以打算调回一部分上三旗包衣军,而阿玛就在其中。叔父这一队先行撤回,阿玛很快也要回来。祁筝闻言又惊又喜,婉言谢绝了叔父的留饭,领着仆人立刻打道回府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额娘


坐在回程的马车中,祁筝是笑容满面,丫鬟见着也是高兴地道:“小姐,老爷这次回来后没准要升官了。”


祁筝淡淡一笑摇头道:“阿玛升不升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能平安回来,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说到这,她顿了顿,又掀开廉子问了声:“虎子,这是到哪儿了?”


此刻,就连平日里一向粗枝大叶的虎子也察觉到小姐的心急,这一路上走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都问了两回了。可虎子也能谅解,毕竟老爷这次出门打仗,夫人和小姐也真是操够了心。想到这,他忙回道:“已经到了后海子了,过了前头那弯就是胡同口了。”


到了后海子了?祁筝忍不住探出头去看,果真已经是后海子了。这后海子,祁筝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这里风景秀丽,颇有几分像那江南湖光水色。因为离家近,小时阿玛常带她来湖边泛舟,挖螃蟹。大了额娘说姑娘家要修身养性,不能常常抛头露面,就不怎么来了。


“真是后海子,快了,马上就能告诉额娘这个好消息了。”祁筝自语着,双眼下意识地四处打量着,突然在湖旁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怎么是他?


祁筝满怀疑惑,一个激动之下不禁张口喊道:“虎子,快停车。”


虎子一听小姐吩咐赶紧慌慌张张的停车。不待车轮停稳,祁筝就急着从车上下来,小跑到那人背后正要张口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会不会是我认错人了?若是叫错了该怎么办?祁筝脑海里一阵胡思乱想,正犹豫着该不该开口,那人像是感到身后有人,突然转过身来。低头见到前的娇弱少女微微愣了愣,随即脸上展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祁筝见到他温润的双眼中那末笑容顿时感到一阵放松,没错,真的是他,是那天救了自己的裕亲王。


“王爷……王爷怎么会在这?”


祁筝此话才出口就觉着一阵羞涩,问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问这个,人家堂堂一位亲王难不成去哪里还要向你通报吗。


福全淡淡一笑回道:“早就听说什刹海风景优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方才看着都有些入迷了。”


他的笑容犹如此刻春日的阳光,温暖却不炙热,笼罩着身躯带来一阵阵的暖意。祁筝觉着有点晕眩,就那样愣愣地看着福全,深深地沉浸在他的笑容中。


恍然间,从湖心吹来一阵风,吹起湖边垂下的妖娆柳枝,也拂动起祁筝的长发。福全噗嗤一笑,祁筝方才回过神来。她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嗫嚅着道:“上次……上次和福晋借的衣服,谢谢了,我……我已经洗好了,这就……这就回去拿来还给王爷。”


福全见着她羞红的脸庞只觉着可爱,赶紧咳了下道:“不用还了,那不是我府上内眷的,是特地买给你的。”


“买给我的!”


祁筝惊讶地猛地抬起头径直看着福全,一双漂亮水润的眼睛中蕴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灵动。方才那一阵风不偏不倚地将几朵迎春花吹落到她头上,娇小的黄色花朵衬得一张小脸满是青春。福全见着忍不住伸手朝祁筝的发上探去,祁筝愣愣地看着福全的动作压根忘了要避开。


福全轻柔地取下花递到她跟前道:“姑娘……姑娘闺名是否是上祁下筝?”


祁筝愣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曾经见过,就在你年幼时,你不记得了吗?”


他温柔的嗓音萦绕在祁筝的周围,她迷茫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慢慢地记忆之中一张模糊的脸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渐渐和眼前的这张脸重叠。


“是,是你!那天的大哥哥!”


祁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竟然是当年那个自己错认的大哥哥。


“呀!”


祁筝只觉着一阵热泛上两颊,她禁不住抬起手遮住脸庞掩饰自己的失态,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祁筝的丫鬟也下了马车赶到两人身旁。祁筝又羞又急,一语不发拉着她转身就离开。福全低声笑着看着她匆匆逃离的背影自语道:“祁筝,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


“皇上。”


身侧的奴才高举着托盘递到我的眼前在我每日晚膳之时供我选择。这……是我每日生活的一部分,既是我身为皇帝的权利,也是我的责任。


托盘里铺着一块明黄色的绸缎,上面分成数行,整齐地排列着木质的绿头签。不同于早膳时的红头签,这些签牌上所写的是我的妻妾。


手指滑过垫在下面的绸缎,柔软顺滑的触感同冰冷又带着些粗糙感的木头完全不同。荣、惠、宜、德……


我的手一一点过,却在这里停了下来。从托盘中将这片拿起,签上绿色的字便清晰地进入我的视线中“德妃吴雅氏威武之女 镶蓝旗”。拿着这支签牌,我的记忆又回到了过去,回到我们曾经共同度过的那些日子……


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呢?呵呵,她大概不记得了。不是在御花园,不是在宫里,而是在去二哥家的路上。那时芳儿已经过世快满三年了,佳莹也变了很多,变得不再是那个会缠着我,叫着我“三哥哥”的女孩儿,她少了天真,多了世故,少了冲动,多了冷静。老祖宗越发地喜欢这样的她,可我却觉得失去了什么。我心里烦闷想找二哥聊聊。毕竟整个朝廷之中,只有二哥最了解我,他是值得我信赖的兄长。


就在二哥府前的大街上,我第一次看到了她。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安抚和娘走失的孩子时脸上的笑容,和她轻柔地替那个孩子擦去眼泪的动作。那一刻久久地停留在我的脑海里。说实话,她,不是最美的,但我却突然觉得,那时的她身上散发的美丽却是我身边任何女人都比不上的。我就那样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领着孩子离开,直到身边的小太监催促我才回过神。我目送她远去直觉能娶到她的人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好额娘。


在二哥府上我回忆先前的情形忍不住告诉他我见到了一个能让她的夫君觉得幸福的女子。二哥听罢脸上露出几许赞同,他告诉我,他也遇到了能让自己幸福的女子。他祝福我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他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只是擦肩而过而已。二哥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说若是有缘,我一定能再见到她。


是啊,其实我早就该发现的,为什么那么巧,我偏偏在二哥的府前碰到她。现在想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因为她就是从二哥府上离开的。只是,当时的我,根本就还不相信所谓的命运……


再次见到她是几个月之后的选秀,那日的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旗装走在一队秀女之中。她的身边有比她更美的人,但是我却一眼就看到了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晕染出一片柔和的光芒,那光芒仿佛也抚慰了我有些疲惫的心。在叫到她名字时,她抬起头看向我们这边,突然脸上飞过一道红晕。我轻笑了一声,觉得这样的她特别可爱。


原来她叫祁筝……


初时我还以为是“奇珍异宝”的“奇珍”二字,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我沉醉在她带给我的惊喜之中,突然想起今日也要为二哥选一位福晋,这是我和老祖宗说好的。我开口问二哥可有看中的。其实我当时有些担心二哥会选她,因为君无戏言。可是我不能想象她变成二哥的女人是什么情形,因为我知道若是那样,我恐怕会走上和皇阿玛一样的路。


我第一次有些紧张地观察着二哥的表情,他肃着一张脸不发一语,过了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那一刻,我真的在心里松了口气,因为我知道,我能留下她了,她,是我的了……


八月,选秀结束之后,按照老祖宗的意思,我正式册封遏必隆的女儿,钮钴禄氏为皇后,我的表妹佟佳氏为贵妃,同时册封李氏为安嫔,章佳氏为敬嫔,已经为我生下一女的董氏为端嫔,生了皇长子的贵人纳喇氏为惠嫔,半年之前刚刚生下皇三子的贵人马佳氏为荣嫔。而新选的秀女之中,也有赫舍里氏册封为僖嫔,以及姿容出众的郭络罗氏册封为宜嫔。这么做既顾及到了朝中重臣之间的平衡,也是给我的子女的一种荣耀。


祁筝虽是在旗的秀女,可是她出生于下五旗最末的镶蓝旗,阿玛的官位又太低,加上吴雅氏也并非满州望族,所以我虽然留下了她,却只能给她一个常在的身份。


其实这一年朝廷的局势非常险峻,平定三藩之战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朱三太子”又不时地在民间流窜,南边沿海郑氏反贼则隔岸观火等待我和吴三桂火拼之后两败俱伤他能坐收渔翁之利。我忙于应付朝中的大小事务,难有精力顾及后宫。幸好有心雅帮助我管理后宫,免了我的后顾之忧,她确实是我的良配。


我终日忙忙碌碌,劳累到甚至连她也被我遗忘在记忆深处。直到过年的时候,我才稍微得了空喘口气,放松自己一下。借着过年的喜庆,我也是忙里偷闲,带着小顾子去看看佳莹。她还是那样,端庄的笑容,不卑不亢的态度。看着如此变化巨大的她,我有些迷惑。我发现我甚至开始记不清那个曾经让我的心不安定的女孩的样子了。我不是不喜欢端庄文静的女人,只是我直觉是我改变了佳莹,是我扼杀了那个曾经笑得快乐的少女,这,是我不想的……,所以,我又一次地逃开了。我叹息着打算自佳莹那里离开,心里却依然沉闷,我随处走着想排解自己郁闷的心情。却不经意地在一个小院落之中又看到了她。透过开着的窗户,我看到她站在桌前似乎在写着什么。我吩咐跟着的人不许声张,悄悄地靠了过去,突然在她身后问:“你在写什么?”


她似乎没发现屋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吓了一跳,手中的笔“啪”的一声就落到了纸上。她慌乱地转过身,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粉嫩白皙的脸上还挂着一行泪。她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我知道她定是认出了我。她紧张地跪了下来,低着头用有些发抖地嗓音说:“奴才,奴才给皇上请安……”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她的声音,很美。


我开口让她起身,她紧张地站得离我远远的,有些不安地看着我。我给了她一个安抚地微笑说:“你不用害怕,我是看到你认真的样子有些好奇想知道你写了什么所以才走进来看看的。”我说着,拿起桌上的宣纸,第一个印象是她的字很秀气。


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


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


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


门掩黄昏,


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


是宋词《玉楼春》。我有些惊讶她竟然知道这个,可随即心里却感到有些不舒服,因为这是一首有名的闺怨。我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这是在怨朕吗?”


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可她的眼中有的却不是惧意而是一种豁出去的神情。“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因为过节而想到家中的双亲一时有感而发,那些,那些只是奴才一时胡乱想到的。皇上要忙于军国大事,自然没有时间拘泥于儿女情长之中。”她悦耳的嘤咛萦绕在我的耳边。她的温婉乖巧,她的明事理是她给我的又一个惊喜。


我低声地笑着,怜惜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看着她的眼睛我发现我突然起了逗她的念头。“你喜欢宋词?那这两句你可曾听过‘鬓亸欲迎眉际月,晚来妆面胜荷花。’?”


她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我不禁大笑出声,真的是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我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感受着掌间细腻白嫩的触感,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让我自己也迷糊的念头,我这一生,都不会放开眼前的这个人,我这一生,都要拉着这双手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