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疯狂的冒险(2)

作者:火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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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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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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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810字

张斌这才收起目光,抱着枪,听着。哪知,彭明杰向后看了一眼后,笑道:“阿斌,我刚刚想到一个更好的训练法子,绝对能锻炼你的胆量,你要不要试试……喂!喂!你别走啊,我说的是真的,等等我,等等我……阿斌,你听我说啊,那法子绝对可行,就是要稍稍冒点险……其实,你只要进到鬼子军营,然后……喂!别走,别走!我还没说完呢。”


大战在即,鬼子正源源不断地向这里集结重兵,此时想要悄悄摸进鬼子军营……


“滚!你个疯子。”一声咆哮,比刚才的炮击还要响亮,惊吓得正在天空盘旋的老鹰急忙展翅高飞。


当晚,回到驻地,张斌被老周叫去。


“阿斌,你给我交个实底,彭中校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这是上面给我们的最新命令。”老周把桌上的信递给张斌,继续说道,“八月十三日,一直暗中支持我们的富商刘雄朴志士,被人告密,在逃避鬼子追捕,正要翻墙而出时,被人远距离开枪,当场牺牲;八月十六日,县委副书记王道政同志在发动群众时,在群众簇拥中,被人远距离开枪,当场牺牲;八月十九日,县大队大队长吴泽胜同志,在训练时,被人远距离开枪,当场牺牲;八月二十二日,独立团排长易长松同志,在前来接替吴泽胜同志工作的路上,被人远距离开枪,因他提前躲避,躲过一劫,但也身负重伤;前天,县委书记田家和同志在来我们这儿的路上被人远距离开枪,警卫员小李为保护田书记,英勇牺牲。”


说完,他面冷如冰,神态阴沉地看着张斌。


全部是远距离射击,基本上都是一枪毙命,还让人无法发觉他的躲藏之处。在这一带有这种身手的鬼子,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岗田造的孽。从时间和地点上可以看出,岗田在漫无目的地射杀我方领导,为的就是把彭明杰引出来,用狙击手的话说,这是在向彭明杰发出决战的信号。要是彭明杰不接招,那么这种疯狂的行为必定会继续下去,游击队将承受更大的损失。对于士气而言,这是一种致命打击,中下层军官才是这支军队的核心;对于县委来说,尤其是在这个关键时期,每一位领导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补充。


一旁的老赵把烟袋在脚底板上磕了几下,说道:“前一段时间,看到彭中校精神不好,为了不影响你们,我和老周便一直瞒着。可现在,县里震怒,就连独立团的领导也很重视这件事情,县里已经给我们一个相当严厉而明确的命令,鬼子必将在短期内发动一场针对长沙的大战,我们必须在开战前解决掉岗田这个刽子手。”


见张斌看着信的内容,神情有些发呆,老赵也不拐弯抹角,“张斌同志,刚才在党委会上,大家一致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除掉岗田这个刽子手。哪怕用命去填,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我们三桥镇。”


说完,老赵看了老周一眼,叹了口气,“张斌同志,时间不等人啊!”


老赵以前见谁都平和,很多同志甚至都不叫他队长直接叫他老赵,他从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答应。现在,老赵这声无可奈何的叹气,让张斌心头一震。张斌抬头扫了一眼老赵,却见老赵双眼通红,眼袋很重,显然是焦虑了很久。


“可对付岗田这样的狙击手,彭中校是最合适的人选,加上有你在一旁协助,把握更大。”张斌看着老周,发现老周的情况并不比老赵好,同样流露出焦虑之色。


“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我的张斌同志,你不明白自己的肩上担子有多重。”老周语重心长地继续道,“说心里话,阿斌,以前,我虽然听闻过狙击手的厉害,可当时我以为也就比普通战士厉害那么一点点。听亲自来传令的田书记说,那些同志牺牲时,有的周围还有士兵,特别是吴泽胜同志牺牲时,那可是有上百人看到的,结果,大家居然连对手在哪儿都没发现,让人惊心。你可以想想,如果任其继续下去,对士气会造成什么结果。这仗,我们整个江阴县根本就不用打了……现在看来,是我犯了个大错误,对狙击手不够重视,所以,才会造成如今这么被动的局面。”


正在装烟的老赵一听这话,也点头附和道:“这事我也有责任,但眼下最重要是要想办法把这家伙除掉。”


“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我和老赵放纵你俩单独行动的原因。眼下彭中校的精神状况让人担忧,我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都盼望着你能尽快成为一名优秀的狙击手,好亲手除掉岗田这家伙。张斌同志,现在你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吗?”


“我明白了。”说着,张斌站起来把信放到桌子上,“前段时间,阿杰状态不稳定,现在稍稍好点,我想,能否再多给他几天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好吧!”


见两位领导同时点头,张斌心头稍定,“老周,老赵,你们放心,就算彭明杰状态不稳定,还有我。”


说着,张斌把头一扬,坚定无比,“虽然我不敢打包票,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会让岗田那狗东西出现在战场上。就算死,我也会拉他一起去。”


“好!”两位领导被张斌这种决心所动容,同时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叫一声好。


不久,张斌离开。


远远地见彭明杰房里的灯还亮着,张斌便走了过去。打开门,却见彭明杰坐在板凳上,正擦枪。彭明杰神态宁静,眼神淡定,只是偶尔看向手里的枪时,眼神才会闪过一丝狂热。


战争让人累,战前的等待让人更累。


“怎么了?”


彭明杰没有答话,甚至连头都没有动一下。对此,张斌习以为常。自己搬把椅子坐到他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擦着枪。


过了一小会,彭明杰突然抬头注视着张斌,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阿斌,我知道他们找你去做什么?”


见张斌神态中明显透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彭明杰看了一眼狙击步枪,淡淡地说:“他们找你,肯定是问我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的?”


彭明杰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继续说道:“以你的个性,肯定不会说我坏话,肯定会维护我,所以,你肯定会说情况在慢慢变好。然后,以你自身好面子的个性和对鬼子的仇恨,你肯定会担保,就算我俩都死了,也不会让岗田那家伙活着。对吗?”


见张斌摇头,彭明杰又擦了擦枪。直到张斌面露着急之色时,彭明杰才笑了笑,“阿斌,你忘了,自己是个狙击手吗?狙击手面对任何情形,都应该荣辱不惊。”


见张斌明显一愣,彭明杰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你的个性太好掌握了,这是你最大的缺点。对于一名狙击手来说,被敌人了解了自己的性格,就等于被敌人掌握了自己的生死。不过,还好岗田目前无法掌握,要不然,你根本就没机会,一点机会都没有。”


“其实,你很善良,很单纯,很执著。”说着,彭明杰把枪平放在腿上,轻柔地抚摩着枪身,慈爱无比。良久,抬头看了张斌一眼,见张斌居然在那发愣,彭明杰点点头,“这就对了,能多想问题是好事。其实,我这个人很多疑的,对谁都冷视,因为我觉得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会有危险,说白了,我心里对谁都时刻保持警惕。但是,你善良、单纯,让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我能毫无防备的放开心情,所以,我愿意跟你做兄弟,这很好,也不好。你别说话,听我说完。好的是,你这样的心态,如同一张白纸,一心只为报仇而活;不好的是,你这样的心态,会把人心想得过于美好,从而有了仁慈。仁慈这东西,对狙击手而言,是最大的心理障碍。所以,阿斌,今后,你对人可不能这么实在,遇人遇事都要多长个心眼,不然,有你吃苦头的时候。可你的执著又让我钦佩,甚至是羡慕。你打鬼子的目的很简单,为妻子报仇。正是你的这种一条道走到底的执著,让我觉得,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你都能战胜,而这,也是我教你狙击技术的最大原因,因为我觉得,你能战胜岗田!”


一开始,张斌还震惊地听着,可听着听着,张斌就觉得不是个味了,这哪是在教自己,这明明是在交代后事嘛。看着彭明杰眼神渐渐有了悲哀之色,张斌大惊,急忙岔开话题,“阿杰,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我和老赵他们对话的呢?”


“阿斌,你难道忘记了我教你的,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时刻仔细观察周围的一切。这不仅是在战场上,在生活中,你也要时刻注意。”说着,彭明杰向外看了一眼,“你回来后难道就没发觉,营地里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吗?”


张斌眉头一皱,仔细想了想,双眼突然一亮,说道:“同志们的笑声好像少了,更多的时候,个个面色严谨,训练好像更刻苦了。嗯,那眼神,个个都跟狼似的,有杀气!”


果然是天生狙击手的料,一眼就看出来了。张斌想了想,最终摇头。


“这些都是大战前的压抑气氛造成的,当然,老兵和新兵,在这个时候便能分出高低了。”


“看看那些新兵,走路都小心谨慎,一脸的严肃样,满眼的杀气和激动;可你再去看看那些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可一旦到了战场上,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老兵,必然比新兵勇猛百倍。不信?呵,明天早上他们出操时,你可以去仔细观察一下,就当是练练眼光。”


张斌再次动容,他想:这就是老手和新手的区别。自己这个菜鸟狙击手,狙杀了几个鬼子后,心头一直兴奋,甚至还有一丝得意,以为自此天下无敌了,可看看彭明杰这个老手,淡然相对,一眼便能从自己根本不在意的地方,看出很多问题来。这就是阅历累积而成的经验。


“谢谢!”张斌知道,这是彭明杰不好直接对自己说,所以就从旁敲打敲打自己的骄傲心态。


“不用!”说着,彭明杰把枪递给张斌,“摸摸,有什么感觉?”


“激动,兴奋!”


“再摸摸。”


“有点冷,但摸到它,心里有一种想杀鬼子的冲动。”


“再摸摸。”


“没了。”


“阿斌,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们猎人对自己的狩猎武器,重如生命。现在你是狙击手了,对手里的枪,自然应该珍惜百倍。你对它好,它才会对你好,你要对它不好,嘿!嘿!在你死我亡的战斗中,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它要一生气,你的小命就可能断送。”


张斌正色抬头,“懂了。”


彭明杰却松懈下来,“现在,我有几件私事想求你,你一定得答应我。”


“你说。”张斌虽然心头很不舒服,嘴上却不得不答应。


“第一,我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很不对头,所以,我想要休息一下,过几天再去找岗田……下次,我想单独去。”


“这怎么行了?不行!我们是兄弟,我怎么能干看着。不行,绝对不行!”


彭明杰想了想,又看了看张斌,最终点头道:“你去也可以,但你只能给我当副手。”


“好!”技术原本就不如别人,给人当副手是应该的。因此,张斌也没多想,答应得很痛快。可他不明白,彭明杰的意思是要按狙击手之间的潜规则:单独对决。意思就是张斌在一旁看着,跟着,就是不要出手,因为狙击手也有自己的尊严,哪怕是死,也得有尊严的死去。


“第二,如果我死了……”


“什么叫你死了,以你的水平,那个岗田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兄弟,前些天看你精神不好,我一直不好说,但现在我不得不说了。上次虽然出了点意外,让岗田逃过一劫,可那也说明你比他厉害,要不然,当时,就是你吃子弹了。兄弟,不要太在意一次失败了,要是谁失败一次后就跟你一样,那这个世界上的人早就死绝了。好了,我话说完了,就这么多,听不听你自己看着办。”


彭明杰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是说如果,你别打岔,别说话,听我说完。如果我死了,我求你一件事,一定要把我的枪抢回来,千万别落到鬼子手里,不然,就是对我的侮辱。至于怎么处置,那是你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用。子弹我也给你准备好了,这次来,我带了很多,原本是想没事无聊时练枪,现在都留给你……你怎么不说话,给个痛快的,答应不答应?”


张斌猛地站起,神情愤怒地看着彭明杰。可看着看着,张斌心头猛地涌现出无力之感,只能坐下点头。


“你放心,我刚才说的是如果。”彭明杰说着,他看着煤油灯,双眸中精光一闪,语气无比冷淡,“哼!以我的水平,就算状态再怎么不好,岗田想要取我的性命,他怎么也得留下点东西给我陪葬才行。”


这才对嘛,这才正常状态。张斌感觉到彭明杰身上那种建立在自信上的冷淡突然爆发,心头大喜。张斌正要说话,却见彭明杰扫了一眼枪,突然双目寒星咄咄逼人地注视着自己,“阿斌,你跟我去也好。以岗田自负的心态,如果我死了,他必然大喜,就算受伤,也一定不会注意你。那时你再出手,定能将其击杀。”


见张斌愕然相视,彭明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寒,急道:“如果我死了,他又没受伤,你千万别和他过招,带着我的枪跑。等你在战争中狙杀掉更多目标,再积累些战场的经验,觉得自己能胜过他时,再回来给我报仇。千万别急着为给我报仇而和他拼命,懂吗?不然,以你现在的水平,和他对上,九死无生。”


彭明杰又交代了几件事,每一件都让张斌心头沉甸甸的,非常难受。


彭明杰又恢复了平常状态,站起来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两瓶酒,一瓶递给张斌,然后,打开另一瓶的盖子。他一口气喝了一半,这才放下,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着张斌,慢慢地说着:“我这一辈子,杀了很多很多人,多得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也懒得记。但我清楚地记得,有十六个鬼子军官死在我枪下,其中还包括一名大佐,两个中佐,有他们给我陪葬,我算对得起我娘他们,这辈子就值了……那个时候,家里虽然穷,但活得自在,村子里的人也相互帮助,就跟一家人似的,很痛快,可鬼子来后,一切都变了,什么他妈的都变了啊……自从我第一次杀人后,我就再也没有把这条命看成是自己的了,也没想过能活到现在……咱们狙击手,既然能狙杀别人,也得有被别人狙杀的觉悟,所以……阿斌,我们兄弟说句贴心话,现在,我很想死,你嘴巴别张这么大,我说的是心里话,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老觉得,就是死也得拉着岗田一起上路,嘿!你说怪不怪……对了,这酒虽然是好东西,能解人忧愁,可我们狙击手对这东西得少沾点,没什么好处,今天也就我俩为几天后的战斗喝个痛快,下一次再到一起喝酒,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你别老看着我啊,你也喝啊……”


夜空下,这间灯光混浊的房间里,两个狙击手,一个说得辛酸而悲愤,一个听得沉重而心痛,时间就这么慢慢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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