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是一种有缘还是一种无情？当游伊西在街头顾盼四望，当游伊西在高处极目远眺，这些曾同样被夭夭驻足的地方，只剩下风的叹息和流云的旖旎。

就连牙牙和寄舟也觉得，这是一场无望的等待。夭夭根本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又怎么会回来？尤其是寄舟更觉得无望，如果夭夭可以用10年的时间去寻找一个人，那她同样可能用10年的时间去躲开一个人。

那又怎样？游伊西倔强地说：“只要我心里有希望，那就有希望，我相信，夭夭一定会回来的，她放不下我。”

孟如蝶走了，临走的时候她很轻松，她给游伊西留了信息。她说这是一次解脱之旅。不是她解救游伊西和夭夭，而是游伊西解救了她。20多年了，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她生活得沉重而压抑，她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亲人，也给自己留下了满目疮痍。孟如蝶说，从今以后，她要好好生活，她要重新拾起自己喜欢的服装设计，她会将自己失去的20多年，连同姐姐的那一份，一起来活过。

“你一定会找到夭夭的，”孟如蝶说，“希望，她能原谅我。帮我转告夭夭，我祝你们幸福。”

游伊西赶到机场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了，长长的白线从机尾一直垂了下来，像风筝的线绳。游伊西伸出右手去抓那线绳，“妈妈，等我找到夭夭，我们一起去看你。”

当初为了缓解公司的资金紧张，游伊西的父亲娶了富有的姚澜之。没想到，结果却是拒狼迎虎，工于心计的姚澜之一步步将股份转到了自己名下。当游伊西的父亲发现时，姚澜之早已大权在握。姚澜之没有孩子，游伊西便成了游父手中最后的底牌，只可惜，本来令大如山的父威此刻在游伊西眼里弃如敝屣。“你不配做我的父亲，你曾经伤害了两个爱你的女人，而到今天，你还在伤害她们。”

这个时候，姚澜之已经公开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她知道了有关游伊西母亲的事情，她说，她“很鄙夷”这个男人，她就像一个一下子把自己解脱了的女子，毫不避讳游父的感受，用身边的各色男人去刺激他，告诉他她对他的不屑。游伊西不明白的是，他怎么还愿意整天在她身边转，难道就是为了在她颐指气使间得到稍微的打赏？

父亲再来找自己的时候，游伊西已经彻底对他厌恶了。他说，他永远也不会做他金钱的奴隶。作为儿子，他鄙视他。

游伊西又回到了夭夭的小屋，他要在那里等夭夭回来。

这段时间，游伊西和寄舟成了朋友。寄舟给游伊西讲了蜡染的故事，不无妒忌地嘲讽自己：“那个时候，我才彻底死心了，我知道了，我不是那个能让她不做噩梦的人。”

“对了，萌萌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前几天还打电话来告诉我，她找了个美国男朋友，说是比我帅。咳，还是小孩子脾气……”

“你们两个也真行，早上结婚，晚上离婚，比过家家还利索。”

“萌萌当时为了帮我，真是豁出去了，回去后被她家里人骂得不行。我打电话问她，她还笑着安慰我，说是大家怕刺激到她，有火也不敢朝她发，让我留着精神担心自己。萌萌确实是个好女孩，比起她，我真是太小气了。”

“是啊，这些女孩子真的不得不让人敬佩。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对夭夭的爱是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但经过这一年的相处我才知道，比起夭夭，我那点儿感情根本不算什么。之前，我只知道夭夭喜欢旅行，喜欢到不同的地方，我以为她是单纯地因为好玩，没想到，她是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十几年如一日地寻找一个人。

“有一次，夭夭和一群学生踢足球，踢得很高兴，晚上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她说自己在12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在操场踢球，她就常常躲在围墙边的大树上看他踢球。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哭得一塌糊涂。她还说那个男生身上有很特别的味道……”

踢球？操场？大树？这些词在游伊西的脑中打转儿，他忽地站起来，“我知道夭夭在哪里了！”边说着边跑去开车。

夕阳斜照，暖暖的余晖将操场染成了金色，远远看去，角落里的那棵大树郁郁葱葱，挑着一树金叶子，像引诱鸟儿归来的巢窝。

“小妖精——小妖精——”游伊西大声呼喊，声音在开阔的空间传播开来。

围墙外的夭夭回过头来，声音消失了，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小妖精——小妖精——”没有听错，真的是游伊西的声音，夭夭转过身向操场跑去。

只要在你的国度里，我就是幸福的，我怎么舍得离你那么远？

寄舟走了。寄舟走的那天，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夭夭和牙牙从机场回来后，在古城墙下散步，牙牙要等夭夭结婚了再走，两个人早就约好的，互相做对方的伴娘。

牙牙比以前黑了好多，她说是高原上辐射强的原因。她的头发已经又恢复成了钢丝，这些外在的东西，她和林南青都不在乎了。在西藏，一切回归纯朴。多看一个病人，多教一个学生，这就是他们每天最大的愿望了。况且，林南青说，现在的牙牙比以前更漂亮，他一天比一天更爱她。牙牙涩涩地笑了，林南青说的是，我今天比昨天更爱你，我明天比今天更爱你，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你……

牙牙唯一的烦恼是每次回来都要细心地化妆，尽量掩饰自己的改变，掩饰黑掩饰斑，真不忍心看到父母为自己担心。而化妆对于现在的牙牙来说，真的是太遥远了。

如烟如雾的细雨中，古城墙跨越了年代的枷锁，又恢复了往日的雄伟与峥嵘。夭夭和牙牙两个人也是百感交集，古城墙跨越的年代好像加在了她们身上。是不是，只有经历苦难和折磨，人才能真正长大？

经历了这么多，才明白那句“天凉好个秋”里面有多少的感叹和沉淀。

夭夭细细的指尖轻轻抚过岁月的青砖，回想起那个在偌大的城市游荡在陌生的大街小巷的小女孩，回想起那个午夜在母亲身边咬着被角哭泣的小女孩，回想起那个蹲在地上捡拾陶瓷碎片的小女孩，回想起那个在操场上和男生一起在尘土里翻滚的少女，回想起那个爬到树顶看星星的少女，当苦难已成往事，剩下的便是酿成的美酒，没有当初的磨砺，哪有今天的长大与成熟？这样的成长真的让人唏嘘不已。

夭夭的手指陷在了一条缝隙中，夭夭转过头，看到缝隙中的一封信。她愣住了，那是寄舟送给夭夭的第100封信。曾经以为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兑现的诺言，曾经担心这是现代社会太苛刻的要求，原来，寄舟早就履行了自己的要求，原来，人生真的是还有很多的美好和惊喜。生日礼物、坚如磐石、粥、明信片、高跟鞋、覆满了整整一面墙的照片、猫的天空之城、卡通恐龙……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不是留在记忆里的就永远是贪吃的小女孩和惊奇的小恐龙？

一架飞机凌空划过，响声过后，留下怅然的白线，徒增了烟雨的朦胧。

感谢你，曾经让我这样被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