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夭夭的噩梦

作者:乔花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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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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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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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690字

靠在寄舟温暖的怀抱里,夭夭的泪水汹涌而出。


夭夭在寄舟的怀里讲述了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讲述了那个伴随自己很多年的噩梦。


从记事起,父母就在不停地吵架。父亲砸烂的瓷器,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号,让夭夭幼小的心惊悸不已。有一次父亲乱扔的茶杯砸在了夭夭头上,恐惧让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哭泣,后来还是保姆发现了因失血过多而晕过去的夭夭。夭夭觉得她不是因为失血而晕倒,是父母的争吵把她扼杀了。夭夭无法忍受的是,父母都认为是夭夭束缚了他们,阻碍了他们的幸福,每次争吵不可少的一句总是:“要不是为了夭夭……”


升入高中后,夭夭选择住校,尽管学校离家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第一次回家,夭夭很平静地劝父母离婚,父母震动之余,很平静地接受了。母亲提出,晚上想最后一次跟夭夭一起睡——虽然夭夭从不记得自己曾经跟母亲有过任何亲密的接触,更别提是同床共枕,夭夭没有办法拒绝。只是没有想到,夭夭一时的心软竟带给了自己十几年的噩梦。


夭夭是个早熟得厉害的女孩子,在幼儿园按部就班地吃饭睡觉,不吵也不闹,是老师眼中最乖的孩子。夭夭对所有哭闹的小朋友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在内心深处,夭夭却是极度地羡慕他们。那个时候,夭夭朝思暮想的就是大哭大闹大打一通,抑或是被绑架了、被车撞了,夭夭在心中一点一滴地想象着事件进展的每一个细节,不断地改进父母在自己病床边细心呵护的一举一动。夭夭多么想得到一个拥抱,可是现实中的夭夭太坚强、太高傲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可以骄傲,可是,在所有人眼中,夭夭就是这么特立独行、坚不可摧。谁又会想到,这么强硬的夭夭最渴望的是一声关心、一声呵护。


夭夭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她最敬爱的爷爷出车祸去世了。第二年,奶奶伤心过度终随爷爷而去。第三年,小姑姑自杀了。大家都说,爷爷、奶奶生前最喜欢小姑姑,死后还是最疼她,所以将她带走。一连串的噩耗让父母备受打击,尤其是母亲,一些神秘的民间传统和心中不可测的道德伦理让她一度精神恍惚。母亲虽然和父亲感情不好,但是与这个大家族中的每一位成员都相处甚欢,即使是离婚了,她依然与大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甚至比以前更亲密。夭夭也很奇怪,两个善良的人怎么会弄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些日子,母亲总是呆呆地坐在角落里发愣,眼神恍惚而涣散。夭夭心里很担心,但无法说出关心的话来,找各种理由在母亲面前走来走去,说出话来也是一贯的不带感情:“有什么好想的,人不都是要死的吗?”夭夭话一出口,真想抽自己的嘴巴。她本来是想说,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不要钻牛角尖,不要太伤心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就变味儿了,就成了这个样子。话都说了,夭夭就是后悔死了也收不回了。可是母亲却像没有听到似的,抬了下苦楚的眼皮,不着边际地道出一句浑浊的话语:“你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


“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这是夭夭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很多年后,当这句话一再被人提起,夭夭就想到当时的情景,母亲僵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空空的目光盛满了整部人类历史的未解之谜。


那天晚上,夭夭很久没能入睡。黑暗中,夭夭听到母亲轻轻的鼾声,觉得那声音遥远而陌生。夭夭又向自己这边的床沿挪了挪,她丈量着自己与母亲之间的距离,突然有种下坠的感觉。大片大片的黑暗向自己裹挟而来,拉扯着自己,一直向身下不可测的黑暗中坠下去,夭夭拼命挥舞着手臂,只有愈来愈加深的黑暗。这短短的距离成了一条滚滚涛涛的冥河,自己一将头转向母亲那边,黑暗就会变得宽一度、深一度。铺天盖地的邪恶黑暗兜头盖脸扑来,夭夭的恐惧到了极点。母亲的鼾声依然轻悠而绵长,夭夭觉得那边是全世界覆灭也不会有丝毫摇晃的挪亚方舟,而自己这里则是用尽全宇宙的光明也无法照亮的无尽黑暗。夭夭转过身去,咬着被角竭力压住恐惧、绝望的哭声。


被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撕裂的童年成了夭夭心中的暗伤,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她一直表现得比男孩子还要坚强。只是没有想到,随着岁月的流逝、时光的荏苒,这道看不到的伤口成了一只隐形的黑手,彻底扭曲了夭夭的心。从那以后,只要心情稍微变坏,夭夭就会陷入同一场噩梦。在梦中,夭夭出现在一座浓雾弥漫的孤城里,她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寻找,每一栋楼、每一个房间、每一条街道都听到了夭夭急促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夭夭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但她不敢停下脚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找、一直找,直到自己惊喘吁吁地从梦中醒来。


寄舟的出现是夭夭人生的一个奇迹。这短短的时间,夭夭甚至觉得自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温暖。之前的夭夭,就像是一颗坏掉的山竹,有着紫红色的坚硬表皮,不认识的人甚至会认为它比新鲜的山竹还要好,可惜的是这样的山竹果肉已经坏掉了。寄舟热烈的追求软化了山竹的表壳,夭夭失血的心渐渐出现了一丝丝红润。


这个时候,寄舟父母的出现犹如一记棒喝,把那只罪恶的黑手又推到了夭夭面前。在这对相敬如宾的夫妻面前,夭夭觉得自己很不堪,她觉得自己的身世就是对寄舟家庭的玷污。她多么想骄傲地对寄舟的父母说:“我的父亲是一名优秀的外交官,我的母亲是一位温柔的小学老师。”可惜的是,这是夭夭最好的朋友牙牙的父母,而骄傲的夭夭永远也不会允许自己说这样的谎话。夭夭平静地说:“我的父母在我高中的时候离婚了,我一个人生活。”说这话的时候,夭夭看到自己挥舞着镐头,奋力在自己与寄舟一家人之间挖开了一道不可越过的鸿沟。好熟悉的情景,她为什么总能残忍地对自己下手?但是夭夭来不及多想,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她需要力量和时间来控制自己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