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温顺地由着紫怡挽着胳膊向前走去。她心里有点儿高兴。紫怡温柔的、羞涩性格引起她的爱怜之心。何况紫怡还是那么的漂亮呢！她不由得把紫怡当成女儿来看待，而不是儿媳。心中的观念一转变，脸上的神色随之发生变化。她记起，紫怡是个孤儿，更激起她心中的温柔。她边走边向紫怡介绍山庄里发展变化。哪一年栽种了杜鹃、槐树、丁香、果园，瀚海小时候爱去的地方，瀚海的兴趣爱好，另外还有瀚海的各种习惯。

紫怡的眼睛简直离不开老夫人的嘴。她紧紧地盯着老夫人的嘴，好像它随时都能吐露出她想知道的事情来。她如饥似渴地听着这些事情，生怕漏掉点儿什么。老夫人不能无视她急切焦渴的神情。她心中暗自高兴，她知道她是爱瀚海的。她真想把她能想起来的有关瀚海的事情全都告诉她。这个孤独无助的女孩子引起她很大的怜爱。是呀，谁都能看出，她的一门心思都在瀚海身上。她觉得，今天山庄里的景色是历年来最美的一天。

瀚海的父亲在旁边走着。今天也是他许多年来最高兴的一天。花丛中，他抓拍了许多她们母女俩的镜头。老先生看着她们亲密的样子，由衷地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们从槐树林里往回走时，卡洛不自觉地又朝着凉亭跑去。爬山虎在春天的气息下已是绿荫一片了。

“卡洛，回来，这边走。”紫怡叫道。

卡洛已经冲进了凉亭。

“那里怎么没有人管理，荒败了。”老夫人手指着凉亭说道。

“瀚海不让整理，就是如今这个样子。”

“原先，那儿可是最热闹的地方。走，过去看看。”

这里有着人迹罕至的种种的迹象。杂草丛生，枯枝败叶，蛛丝、网蝇，灰尘满地，花枝树木缺少修剪，恣意横生。凉亭里的野蔷薇，纠集着，橫生在走廊上。这里有着疏于管理的败落，与周围细致的景色有着天壤之别。老夫人痛惜地摇摇头，准备转身回去。这时看见国强打丁香树林区那过来。

“国强，为什么不打扫这里！”老夫人带点儿怨气说道。

“先生不让整理。”

“今天，就整理，这么多年都过来，不知这是为的哪一出。”

“是，老夫人。”国强恭敬地回答道。

国强走后，老先生说道，“现在，这儿是孩子们的家，你不要插手了。”

“唉，这又不是改天换地。这地方闲置了不也可惜吗？夏天马上就到了，它的用途可就大了。”

“你说的也是这个理。唉，以后由着孩子们吧。”

从岔路口一拐就来到了砂砾小路。紫阳花、丁香花、槐花争奇斗艳。馥郁的芳香具有自然之香。老夫人在紫阳花的花丛中逗留了半天。他们母女俩分别成为花丛中的景色。蜂蝶在她们头顶上飞舞。画眉鸟在树梢上跳舞，偶尔奏起音乐。老夫人性格中南方女孩未眠的童心显露出来。快乐的像个少女。她细致地观看紫阳花的茎叶，花形，花色。并采摘了一大把颜色不一的紫阳花。紫怡拿在手里，在花丛中穿梭。有时分不出哪儿是花，哪儿是她本人了。她那顶粉红色的帽子也成为蜂蝶的目标。紫怡少女的心性还未脱离完全，如今有着婆婆的榜样，她更快乐的像一位少女。脸上泛着潮气，红晕爬满了象牙白的脸庞，眼睛奕奕闪光。

从紫阳花处来到丁香树下。紫丁香的气息独特而又浓郁。老夫人依然采摘了许多的丁香花。捧着两捧花，紫怡淹没在花海里。走着走着，老夫人有点儿累了。林荫道上没有可供休憩的凳子。

“这儿，随处应该放置一些可供休憩的凳子，累了可以休息一下。”紫怡不免想道。

紫怡挽着老夫人的胳膊，缓慢地走着，歇了几次脚，最后来到观海台。这儿，观赏点点帆船，往来的商船，飞翔的海鸥，波涛引起的昙花一现的彩虹，听听涛声。今天的海浪有点儿大，浪花撞击在岩石上，飞溅起的水滴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钻石般的光芒。阵阵的涛声不觉入耳，才走出十米来到砂砾小路上，已听不见涛声。大海已被甩在身后的槐树林中了。

从园子里回来后，紫怡找了两个花瓶把紫阳花、丁香花修剪后插了起来。紫阳花摆放在客厅里，丁香花摆放在书房里。

离瀚海回来还有一段时间。

“瀚海小时候的照片，你有没有看过？”老夫人亲兴奋地说道。

“没有。可我真想看看啊！”紫怡也有点儿兴奋地说道。

“李妈，拿先生的相册。”

这会儿，老夫人成了一家之主了。

厚厚的，精美的活页相册拿来了。老夫人打开后每一张都仔细地讲给紫怡听。她仿佛是怕漏掉什么内容，耳朵都竖起来。从瀚海的呱呱坠地，牙牙学语，到瀚海外出上大学的时期。母亲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每一张，老夫人都记得是在什么时候照的，因什么而照的。她没有漏掉一点儿，讲得很仔细，紫怡听得更仔细。

随着老夫人的讲解，紫怡心目中瀚海的形象渐渐丰满起来。他生命的历程连续了。老先生不甘寂寞，在一旁补充。每说道瀚海的调皮时，父亲总是微微一笑，然后笑眯眯地讲起来。老夫人微笑着在一旁点头。她的心像是海绵吸收水分一样吸收着每一件与瀚海有关的小事。总期待着能有下一个故事，下一个时期的瀚海出现在里面。她想了解每个时期的瀚海。遗憾的是，大学以后，到认识瀚海这段时期是一片空白。那段时期也许是在另外一本相册上。

“大学以后的呢！”

紫怡的话一出口，房间里好像是刮过一阵冷风。刚才还是笑容满面的老夫人，这会儿已经是冷若冰霜了。紫怡愣在那儿，惊出一身冷汗。她不知所措的双手十指交叉。

“李妈，午饭准备虎皮鹌鹑蛋了吗？”老先生温和地说道。

“准备了，放心吧。”李妈笑着说道。

老夫人看见紫怡手足无措的样子，拉起她的手说，“给我说说你家里的人，瀚海都说不清楚。”

她的脸上重又露出了笑容。说起奶奶可有许多的话和许多的事要说。面对老夫人慈祥的笑容，她仿佛看见了奶奶。真是个孩子，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味幸福的药一样，紫怡竟然有点儿撒娇。时间过得真快。听到瀚海和雁诚的说话声，他们才从遥远的往昔回到现实中来。

这时他们才听清楚，瀚海在说什么。

“李妈，把国强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紫怡站起来迎了上去。瀚海的脸上带着怒气还有一丝的慌乱。她接过瀚海手里的外衣，挂到了衣橱里。

瀚海转身看见了父母。

“爸、妈，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怎么来的？”

“知道你忙，不打搅你。有色总局的车送来的。”父亲温和地说道。

母亲却把脸扭到了一边。“要等你，恐怕春季都过去了。”

“哪里会呢！这两天不是忙吗？”

“伯父、伯母好。”雁诚微笑地说道。

“雁诚来了，快坐。今年生产任务紧，你可要给瀚海盯紧点呀。完成生产任务还是要靠你的。”父亲的亲切地说道。

“哪里，哪里，一切都是瀚海在操持呢！我只是个执行者。”雁诚说完后在老先生的身旁坐下来。老先生的兴趣全转移到了产品上了。

正在这时，国强走了进来。

“国强，谁叫你收拾凉亭的！”一看见国强进来，瀚海严厉地问道。

国强把脸转向了老夫人，面露难色嗫嚅着。

“是我叫国强收拾的，这有什么不对。”老夫人怒气冲冲地说道。“国强，这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听见老夫人的话后，瀚海转过身走向了窗户，似乎有难言之隐。

“你看你，孩子的事，你就别管了。”老先生着急地说道。

“我过了大半辈子了，还不懂这个理？”老夫人轻声说道，“可我也在这里生活了快四十年了呀！”

“瀚海！”一旁的紫怡轻声地喊了一声。

他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慢慢地平静下来，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就在那一眼当中，她从那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的恐惧。

“好了，就按你说的做，总可以的吧。”瀚海说完后走到母亲的身旁，双手抚在老夫人的肩膀上。

大家都温和地笑起来。一场风暴化为乌有，紫怡的脸色恢复了平静，内心里却波澜壮阔。

“瀚海眼里的恐惧从何而来呢！”她不安地想道。

有雁诚在，老夫人想对瀚海说的话咽了回去。雁诚在老先生手下干了多年，他们彼此亲热而自然。一场风波后，雁诚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到了老年人爱听的健康和黄梅戏上面。老先生自然问到姗姗。话题就此打开收不住了。

有了热闹的场面，紫怡的压力减轻了。她不时地抬头看看站在窗前的瀚海。偶尔插嘴说上一两句，或是回答他们的问话。这样的谈话一真持续到李妈进来叫他们去吃饭。此前瀚海始终站在窗前。

吃过午饭后，雁诚就回公司了。

午休后，全家围坐在落满槐花的树下喝午茶。紫怡把洗好的苹果、桃子分给公婆。一家人其乐融融。瀚海和老先生看着报纸喷云吐雾。公婆说着朴实的、温暖的、体贴的话语，这一切紫怡觉得，这是早在她童年时就渴望的生活。生活中这些点点滴滴的关怀通过质朴无华的语言传递到她的心里。这次她看来像是金子一样的珍贵的迟来的家庭生活是如此的甜蜜。

在父母的谆谆教诲中瀚海的烦躁慢慢地消失了。沏茶、倒水、聊天，给父母展衣，围上羊毛披肩，是他现在最想做的。对父母的爱通过这些小事情传达到对方。瀚海的眼睛里有一弘湖水，满意、幸福。他间或地看一眼紫怡或微微一笑。母亲对紫怡态度的转变，把这次家庭的会面推向了最高潮。不用看他也知道她的幸福来自哪里！懂得人情世故的卡洛，欢快地摇着尾巴，呜咽着追逐着蜂蝶。

“婚礼的筵席该补请了。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老夫人慈爱地说道。

瀚海茫然地看着紫怡。从紫怡的眼神里他看出，母亲与她说过了，也许是紫怡忘了告诉他。他与她的婚礼太过简单了，有时难免觉得委屈了她。可她从没在跟前说起过补办筵席的话。

“有谁不愿意自己的婚礼风风光光的呢！”他又一想，“那样的婚礼已经有过一次了。那次的婚礼和悲剧还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果补办这么一个喜宴，势必会让人们提起已故的雅琪。”

想到这里，瀚海微笑地说，“春天是月夜山庄最美的时期。我们办一个游园会吧。即别开生面又可让大伙儿认识紫怡。”

“也好，雅琪的父母你们也请一下，来不来是他们的事。礼数还是要尽到的。”老太太叹口气说道。

“我和你妈都老了。你们还来日方长，许多事情还得你们自己拿主意。生活中的桎梏束缚了我们的手脚，有些事情可以免，有些事情是不能免的。”带有学者神情的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报纸，苦涩地说道。

这也许是这位红色的老资本家，历经百变的生活中吸取的经验教训。

老两口互相关爱地看了一眼。老太太伸出手来握了握老先生的手。这一握中，无言的心声表达了出来。老先生拍了拍老夫人的手，笑了。

瀚海明白，父母还没有说出的话。生活的枷锁何尝是轻松地加在他的身上。外人看来，生活幸福的他却在泥潭中挣扎。他心灵的痛苦，只有他的父母能体会到的，即便是紫怡他也不想让她知道。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生活的种种不幸。

噢，卡洛还在蜂蝶中跳跃。原本明媚的天空上飘来了一朵轻云，天色黯淡了数秒。紫怡张罗着喝茶，吃水果。她企图用青春的气息，银铃般的笑声，甜美的话语，赶走洒在他们身上的阴霾。毕竟是春光乍泄，很快地欢快的气息回到他们中间。

老太太温和地看了一眼儿媳，又看了一眼儿子。她觉得这是她的一双儿女。是的，在心里她已经把紫怡当成她的女儿了。

“另外，我想与你们说个事，”老太太温和地说道，“该要个孩子了。虽说，紫怡还小，可是你却老大不小的。”

瞬间的阒然无声。与主人心心相通的卡洛停下来，站在草地上张望着。

紫怡的脸上桃花朵朵，低下了头，双眸里射出幸福的光芒。她渴望着能有一个与瀚海的孩子。她的爱太热烈了，仿佛熔岩一样聚集到一个人身上要把他熔化一般。她要把这种爱寄予在孩子身上，把这种爱延续到爱情的结晶里。

瀚海沉思着，手里拿着的烟停在空中。他不知道她的想法。紫怡还太年轻，生活中的许多乐趣还没有享受。一旦有了孩子，风华正茂的她就会被孩子羁绊住。雅琪就不想要他的孩子，她说过，自由身不想被孩子牵住，要好好的享受每一天。不，他不想过早地束缚她的心灵。她的想法呢？她想要我的孩子吗？她爱我吗？

他侧过脸去看紫怡。她低着头，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知她是如何想的。他看着她，希望能抬起头来，能明白她内心的想法。紫怡内心的羞怯，不谙世事的单纯，瀚海的沉默，使她无法抬起那双明媚的眼睛。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渴望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的喜悦。

没有，他误会了她的想法。

“噢，紫怡还年轻，过一两年吧。”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婆婆急切地说道。“难道是，我在世时看不见我的孙子！”

“看你都说了些什么，”公公温和地说道。“孩子们的事，他们会好好商量的。他们的孝心你还看不见。”

无声催人的鞭子抽打在瀚海的身上。他何尝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呢！不想要他的孩子的女人，他知道意味着什么。另一个女人的形象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不愿意勉强，这样做，能获得他想要的幸福吗？不，不，这不是他想要的幸福！她从未提起过孩子的事，她的意见是什么呢？

老先生和瀚海的话，让紫怡抬起来。这一刻，她的眼睛里是坚强的、幸福的光芒，她的羞涩竟然不翼而飞了。她知道，瀚海犹豫的话语是不了解她的心，她要让瀚海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他又一次地去看紫怡。这一次，他看见了紫怡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芒。他由衷地笑了，答案已经写在明亮的双眸里。

“这也不是说要就能要的，”他喜形于色地说道。“顺其自然吧。”

婆婆、公公面露喜色。

春天里容易播下希望的种子。

第二天，砂砾小路上安装了休憩的木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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