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回去了月夜山庄，这是瀚海的故园。

从瀚海的描述中，紫怡的心里已经具有了某种神秘，蒙着一层白纱的神秘。她想撩开那层白纱，探究它的神秘。

汽车行驶上林荫道了，离家越来越近。紫怡忽然有了“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仿佛这里是她久远的故乡。她是真有这种感觉的，抬眼看瀚海。仿佛有一片阴云来到他的脸上，曲线有致的嘴紧紧地闭着。

从两边都是蔷薇林的山间小路，来到一个庄严的铁艺围墙的大门外。古老的铁艺雕花已被常青藤覆盖，间或露出象征富贵和威严的雕花图案。贝壳形的墙院灯有序地呈现在眼前。掩映于绿树丛中的粗岩厚重的墨绿色的石柱，深红色的屋顶醒目的展现在紫怡的眼前。围墙大门的门楣上是硕大的铜字，月夜山庄。

自动门无声地打开了。瀚海冲着看门人点点头，汽车缓缓地驶入汽车道。

榕树形成的浓荫遮天蔽日。粗壮褐色的榕树棵棵都有百年之久。混凝土的路面纤尘不染，路堤外的榕树生长在黑色的泥土中。榕树林外开阔处是石竹、杜鹃花、珍珠梅的种植区。珍珠梅在和风的摇曳下展开了枝头，春梅绽雪。杜鹃花的花坛井然有序，石竹花怒放着，杜鹃花不甘落后。紫怡从没见过鲜红色的石竹花。石竹在春风的号角下尽情地吐芳争艳，把它的枝叶伸向大自然中。杜鹃花的色彩可以汇成了自然界的调色板。生命力顽强的、毛茸茸的扫帚草，一丛一丛点缀于草坪中。

林荫道的尽头是一栋西式的别墅，有着庐山别墅的影子。房子前是开阔的草坪。

庭院是磨砖对缝的铺砌，错落有致的布局掩映在椿树荫里。别墅的墙由打磨的规则的粗石块砌筑，呈现出厚重朴实、质感强烈、色调沉着的美感。久而久之，林中的雾气下所生的苔藓已经是变成了墨绿色的。通窗的设置有着大师的手法，深红色的坡屋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树林的雾气像是一层轻幔一样罩在别墅上方，使得别墅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紫怡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着欣喜的快乐，更多却有着深深的不安和忧郁。对这一切过度的渴望而带的不安。当然更多的是快乐。

特别引起她的注意是山庄里的芳香。空气中植物香味是那么的清新、甜蜜，是自然之香。快到别墅时，瀚海侧过脸来看了看紫怡。她身穿杏黄色的外套，浓密的头发用蓝色的缎带束在脑后，一条灯芯绒的鱼尾裙，一双简便的白皮鞋。瀚海的眉毛皱了起来。

“哦，小不点，应该再给你添置些衣物的。”

紫怡用手扯着外套，她看了一眼瀚海庄重的仪表，心里有点不安。

“很滑稽，是不是？”

“哦，不是，如果那样会更好的。你已经很漂亮了，家里的人见到你，只会惊异于你的美丽的。咱们太匆忙了。”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安。”

“家里没什么人，只有佣人李妈，厨师老王，园艺工安国强。”

她稍稍安了心。她理了理头发，正正了衣服，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汽车停在庭院里，那里还有一辆客货两用车。

瀚海领着她走进了门庭里，空无一人宽敞的客厅。小狗的吠叫声响起来。

“这是卡洛。”他对着她说，“以后在家里都由它来陪伴你。卡洛，这是女主人。”

卡洛发出呜咽声，围绕在她的脚边，蹭着她光洁的腿，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她。她伸出手来抚摸着卡洛光亮的、洁白的毛发。它太可爱了，这是一条沙皮狗。

“你好啊，以后由我来带你玩了。”她情不自禁地说道。

卡洛回应了两声呜咽，摇起了尾巴。

“李妈。”瀚海喊道。

一位中年妇女从客厅的侧门里急速地走了出来。中等个，圆圆的脸盘，慈眉善目，已经到了发福的年龄。她的衣着得体讲究，神态安详。看见紫怡就笑起来。紫怡看见了自己的装束越发地羞涩和紧张。

“先生、夫人回来了。”

夫人二字让她意识到少女时代已经过去了。那声称呼仿佛把她叫老了，二十三岁的她只觉得少女的季节刚开始。一丝的不安掠过她心里，随后她又愉快起来。夫人不正是她与瀚海合法婚姻的称呼吗！她由衷地笑了。

“这是李妈，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李妈。”瀚海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转过身来。

她伸出了手。李妈犹豫着伸出了手，脸上有着欣慰的欣喜。

“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李妈，把茶端到花厅里。”他接着又对她说，“旅途劳累，先到花厅里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带你参观你的房间。”说完瀚海挽着紫怡的胳膊，向左一拐来到了他所谓的花厅。

花厅在房子的东面，二层伸出的挑沿作为花厅的顶。凹进去的半圆形成了它的围护结构，对面是整齐的落地窗户。

下午时分，花厅整个地罩在阴影里。花厅外的游廊柱是樱桃红的大理石。廊柱上爬满了由枯转绿的常青藤。北方初春的气温还有点儿凉爽，下午四点钟的太阳，挂在空中，温暖的光芒透过玻璃照进花厅。花厅里还通着暖气，空气清新、潮气宜人。靠着半圆形窗户那里摆放着葳蕤的巴西木、杜鹃花、米兰、鸭掌木、龟背竹、郁金香。阳光中的花木泛着嫩绿色的光芒。靠墙的沙发中夹着樱桃木的搁物架。上面有着近期往来的书信、函件、文件、报纸。两个单人沙发之间是樱桃木的圆形茶几。茶几上水点桃花的陶瓷花瓶里插着几枝玫瑰和满天星。旁边的香烟盒里放着玉溪牌的香烟。

从花厅里的外门可以直接走到室外的丁香树的林荫道中。

一到花厅，瀚海走向了正靠墙的正中的那把椅子上，点燃了香烟，随手拿起信函读起来。他希腊式的额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双眼紧盯在信函上，已经忘了周围的一切。门被推开，飘进茶的香味，是西湖的龙井。茶盘上放着一只精巧的紫砂壶，两只紫砂杯，另外还有一盘煎饼。

闻见煎饼的香味紫怡才知道饿了。

她在瀚海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端起茶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后就放下茶杯，眼睛不离信函。紫怡喝了一杯茶，吃了点煎饼。她环顾四周，这里静谧而安宁，间或有云雀的叫声。这里太静了，她渴望着发生点儿什么事打破寂静。明媚的阳光，日移影斜，暮色时分了。她看了看还在文件的他。

电话响了，瀚海接起电话后是快乐的笑声。寒暄问候中说起了公司的事情。瀚海健康的脸庞上充满着喜悦。这一说约有三十分钟。放下电话，笑容还浮现在脸上。

“周雁诚打来的，给你说过的，公司的总工。这几个月金属板块的价格很好，公司接到大量的订单。”瀚海愉快地说道。

她温柔地一笑，端起茶递给瀚海。

李妈进来撤去茶具，卡洛跟了进来，它呜咽地来到紫怡的脚底。它对她一见如故，仿佛是多年的朋友。

“李妈，带夫人到各处看看，熟悉一下卧室。”瀚海抬起头对着李妈说，接着转过身来向着紫怡，“信件积压下来得太多了，要急着看完，让李妈带你去吧。等会儿我去找你。小不点，没事吧。”

“是，先生。”李妈低头答道。

没有瀚海的陪同，她有点儿遗憾。她亲切地对李妈笑了笑，又走到瀚海的身边拍拍了他的肩膀，出门了。

李妈领着她分别看了客厅、餐厅、厨房、储物间、会客室、起居室、书房。客厅的天花板上吊着巨大的枝形吊灯。楼梯上铺着波斯地毯。精致的旋转雕花楼梯，紫怡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目光里是欣喜和惊奇。走廊上有着几幅山水画，红木嵌框的玉石的牡丹花卉。二楼走廊的东西两头摆着陶瓷花盆栽种的巴西木。二楼主要是卧室和客房。

李妈推开了她与瀚海共寝的卧室。她的行李箱已经放在屋子里。卧室的里间套着更衣间和浴室。

屋子里的陈设华丽而又舒适。手工的羊毛地毯铺满整个房间。宽敞的红木双人床上支着帷幔，金黄色的厚重的流苏挂起帷幔。簇新缎面的床上用品，等待着女主人的到来；靠墙一侧的双开门的两扇红木衣柜等待着女主人来填满她的衣物；红木梳妆台上成套的护肤用品等待着女主人的享受。床的下边放着两双绣花缎面的拖鞋。床右面的墙上是壁挂式液晶电视。靠床左侧的那一边摆着几把椅子和一圆形的桌子。桌子上铺着绣花的缎面镂空的桌布。方形的桌布四角低低地垂下来。角上的花形是三朵牡丹花，左右两边陪衬着一朵月季花。椅子上都铺着提花缎面的椅套。椅子和桌子底都套着绣花底垫。镶流苏的落地窗幔在风儿的吹拂下掀开一角。梳妆台上和桌子上的六角水晶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玫瑰花和百合花。窗外是丁香树和槐树林区。

浓郁的百合花、玫瑰花香弥漫在空气中，紫怡还是能分辨出，空气中存有的新上过漆的味道。

“这就是我和瀚海厮守的地方。”她在心里说道。

那时，她以为能与瀚海相约厮守一辈子。她的眼睛目不暇接，许多她没有见过的东西，在她眼里是那么的新奇。她那孩子似的天真、羞怯，又一次地展现在脸上。她细细地看着，把丝织缎面的被服摩挲在脸上。她的手轻轻地拿起红木发梳，在手掌上滚动。她奔到窗前，抚摸着流苏的窗幔远眺着与天相接的树林。

“夫人，先生打电话来，让我们准备的，一切都是新的。不知，是否合您的意？”

“真想不到，太好了。谢谢你们。”

“夫人过奖了。这里是别墅里最好的一间屋子。”

“是的，我非常喜欢。”

“缺这少那的，你尽可以跟我说。”

“谢谢！暂时还没需要的。”

看完卧室后，李妈领着她又到别墅的各处转了转了。有几间屋子大门紧锁，有的房间罩着被单，长期无人居住。屋子里的东西虽说有些陈旧，家具陈设考究，布局舒适。整个别墅从装饰到家俱都呈现出雍容华贵的气度。

那时她还幻想着布置新居，如今一切就绪了。她简单的生活，她从没幻想能生活在如此华丽舒适的屋子里。

的确如瀚海所描述的天堂，她惊喜交加。

回到花厅里，瀚海已经不在那儿，卡洛也不在。她出来后，走往客厅，没有见到人。她悄悄地想回到花厅里，迎面碰上了老王。

老王有着厨师的共性。矮个子，圆圆胖胖的脸，反而突出窄小的额头和一双眯缝眼，一张大嘴，面色红润。他性情温和，知足常乐的笑容总是挂在脸上。

“夫人，先生在书房里。”

“谢谢。”

紫怡转身来到书房里。

瀚海已经陷入了电子邮件中。见到她温和地一笑，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她把椅子拉近靠在瀚海的身旁。他腾出左手，拍了拍她的脸蛋，在额头上吻了一下，又继续、回复邮件。他一回到家，就陷入公事之中，她忽然觉得有点儿孤独，偌大的屋子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卡洛溜进来，摇着尾巴来到她的脚边。她抱起卡洛放在膝盖上，梳理它的毛发。它发出两声呜咽表示快乐。

她温柔地靠在瀚海的身边。从这里可以看见他的侧影，他容貌俊美，气质高贵，有了岁月沧桑的脸透露着智慧的光芒，守口如瓶的嘴此时微微翕动。她从看不够这张脸，一看见这张脸，她的心跳就不稳了。

书房的一面墙的书柜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书分门别类地存放着。专业书籍不少，《有色冶金学》几大卷摆在手易触摸到的地方。还有许多的建筑学专业的书籍均是彩绘本的，华丽的纸张炫目的图案。《建筑学报》杂志的封皮上都写着：雅琪。雅琪二字粗狂不羁，有着建筑大师的创意却没有女性的柔美秀丽。书柜的一角放着一个木板拼接的哥特式风格的剧院模型。

忽然那个“她”闯入紫怡的脑海里。她几次看瀚海，他埋头在电脑里，全然忘记了她的存在。

终于，瀚海的信箱关闭了。

“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你不去看看吗？”

“去，我还没有检视呢！走，咱俩去。”

她挽起他的胳膊又一次走上了旋转的楼梯。卡洛跟在后面。

卧室里，瀚海看着变幻一新的房间，喜色在眼睛里跳跃。

“还不错，基本上按我的意图做的。主要是你要喜欢。”

她偎依着他。他的手指着哪儿，她的目光看到哪儿。先前许多她不注意的细节，随着瀚海的叙述，她才清楚。不知怎的，她却有着一股羞涩，怎么也不敢随着他的手看向卧床。她像是少女与妇人之间留着一道关不严的门，她从门缝里往里偷看，想拥有她不具备的又不想丢弃她已经拥有的。她缺少少妇的成熟、大度、慵懒，而又失去了少女的贞洁。她的脸色绯红，眼睛里是羞涩的光芒。

瀚海拉开大衣柜的门，里面仅挂着几套丝织的睡衣和家居服。他又拉开了中间的抽屉，里面放着几双未打开的丝袜。

“小不点，快来把这些装满吧。”

“恐怕要过一阵子了。我想还是先适应山庄里的生活。”

“需要什么，我可以带你到城里去。”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现在还不需要。”

“来，看看丁香树。”

他们来到窗前，拉开了洁白的轻纱帷幔。

“再过一时期，丁香花开时，满枝头紫色的海洋是一年之中最美的时候。香气四溢，所有的物件都氤氲在花的芳香里。那时候，你才能真正地体会到这所房子的韵味。”瀚海竟有点儿兴奋地说。

“现在已经很美，不过听你说，我要快等不住了。”

“真是个孩子，日子还不是一天一天地过。再过些时候，你就会觉得岁月如梭，想拉住时光的尾巴。”

卡洛跳上了窗台，转过身来，寻找着紫怡，发出呜咽声。

“其他各处都看了吗？”

“看了，花园还没看。”

“今天不早了，明日下午我带你去。”

“早上，你有事吗？”

“上午，要去公司与雁诚碰个头，处理一下这几个月的生产任务情况。我不在，你不会哭鼻子吧。”他用手刮着她的鼻子说道。

“我已经有了新的朋友。”她指着卡洛说道。“它可比你要听话多了。”

他笑起来，附下身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走，要吃饭了。”

他们刚下楼，看见老王从餐厅里出来。

他站在餐厅的门口等着，当他们走近时说道，“先生开饭吗？”

“开饭吧，以后的饮食由夫人管理。”

饭菜清淡可口，荤素搭配均衡。餐后上来新鲜水果：苹果、葡萄。

“可口吗？饭菜都由你来定夺的。”

“很好，一切如旧吧。”

“不要有顾虑，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今晚，有ac米兰队与国际米兰的淘汰赛，想看吗？”

“我收拾好后再看吧。”

“那我在卧室里看就行了。李妈，把茶送到卧室。”瀚海转身对着李妈说道。

足球比赛还没开始，瀚海去浴室洗了个澡。他出来后不久，比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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